作者 主题: [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阅读 23919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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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 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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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10 于: 2010-05-01, 周六 20:55:29 »
第八章 威斯克

  “注意你的仪态,弟弟,挺起胸,把头抬起来,不要让人看见有低着头的卡兰。”在特拉维斯的纠正下,威斯克努力调整自己的姿势,以符合身为卡兰的要求。
  “别太紧张,你很棒,客人们会喜欢你爱戴你的。”
  “谢谢你,哥哥,我会控制好情绪的。”威斯克说,当真正要参与宴会时,他才发现两天有多么的短暂。只有两天,能学到的东西实在少得有限。
  威斯克首先要学习的就是认识卡兰家的凤凰们,他的指导老师就是现在引领他走向宴会大厅的大哥特拉维斯。平日总是一身甲胄的他,今天也换上了参加欢宴用的短袖束腰长袍。特拉维斯同父亲很像,十四岁已经有超过六尺的身高,还有如同大理石雕塑一样的体魄。总是带着爽朗微笑的他,配上卡兰家标志性鲜红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在场者视线的焦点。
  另外一位哥哥弗雷姆则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他个子不高,而且显得瘦弱,而且威斯克从他身上感到了明显的敌意。“风神眷顾?家里的神眷者太多的话,众神不会为难吗?”威斯克还清晰的记得和他唯一一次见面时听到的话。
  新的弟弟埃里克现在并不在家里。特拉维斯说埃里克和弗雷姆的身材是家里两个极端,这让威斯克大概知道埃里克是谁了,就是那个他总是偷偷欺负的胖孩子。原本以为是个碰巧也有红发的仆人或者佣人的孩子,没想到也是个卡兰。一幅窝囊的样子,难怪让父亲失望。
  上一代的长辈,除了父亲之外,还有特鲁西埃叔叔。他是巨龙的弟子、新领的总督、高塔的大师。特拉维斯告诉维斯克,长辈们大都是怪人,特鲁西埃叔叔也不例外,他娶了一棵树做妻子,也就不太可能有孩子了,埃里克去他那里接受训练,很可能也是为了让他有个继承人。父亲说过,卡兰家每代都有四个子女,可他那一代,除了他自己和特鲁西埃,另外两个哪里去了,特拉维斯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说:“据说是双胞胎,而且生下来就死了。”
  威斯克还没有见过祖父——马奎斯•卡兰,下雷尔夫和红河谷地公爵。特拉维斯表示没什么关系,连他最近几年也没怎么见过祖父。公爵深入简出,只有少数仆人能见到。
  卡兰家的另外一位显赫的人物,是帝国的皇帝谢尔贝尔•卡兰。皇帝是祖父的弟弟,也就是他们的叔祖父。“帝国最近三百年,有六成的皇帝出自卡兰家。”特拉维斯曾说过,“现在没有巨龙的支持,下一任皇帝大概不会继续落到咱们家了。没关系,威斯克还年轻,争取下下任,或者更后一任,都还是有机会的。”
  “亲爱的姑姑,今天怎么也是独自前来阿,要是还继续把每个追求者都打得满地找牙,可就真要嫁不出去了。实在不行,就由我负责把您娶回来吧。”
  “别以为个子比我高了就可以不分长幼阿,就算我再嫁不出去,也轮不到你这小鬼。”
  听见身边的声音,威斯克才回过神来。看见身边的特拉维斯正和人亲切的拥抱,被对方对着小腹狠狠打了几下后,捂着肚子笑着:“莉莉安,你太过分了,还搞偷袭。”
  “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警惕,这都做不到的话,只能说明你还嫩得很呢。”说话的人看向了威斯克,“这就是小威斯克了吧。”她是卡兰家的另一只凤凰,皇帝的女儿,被称为“紫金之花”的莉莉安公主。
  威斯克点了点头,向莉莉安问候,也接受了她的拥抱。在他看来,眼前的莉莉安与公主之间似乎有些距离。一头金色短发,轻盈的她同健壮的特拉维斯几乎一般高,更像是翩翩的花样美少年。她有一双跳动火焰般明媚的眼睛,混有女子的娇媚和男性的刚毅的光彩,小巧的脸上细长的鼻子显得挺拔。露出的两条手臂像是两块洁白的玉石,可并不过分纤细,无袖的金边紫色长袍又把女性的曲线都盖住了,只有拥抱时从胸前传来的压迫感,才让威斯克得以确信这位姑姑是女性。
  莉莉安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紫衣紫发,头戴月牙型发箍,小心的缩在莉莉安的身后。
  卡兰家有亲族通婚的传统,帝国虽然有禁止亲兄妹、堂亲、表亲之间结婚的法律,对卡兰家却没什么约束力。祖父当初娶的就是自己的亲妹妹,而莉莉安姑姑也曾和特鲁西埃叔叔订过婚,只是最后双方都不赞成于是取消了。莉莉安会嫁给特拉维斯吗,威斯克觉得他们两个倒是挺般配的。
  莉莉安伸手抓弄着威斯克的头发:“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其它都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她属于卡兰家中金发赤眼的那一类。
  虽然不喜欢被人抚弄头发,可这样的亲昵举动让威斯克觉得莫名的受用,他的身边一直都只有克洛泽这样的鲁男子,缺乏同年长的女性接触的经验,哪怕是莉莉安这样不太女性化的长辈。他有些求助的望向特拉维斯,说道:“没关系,我会做到让人忘记颜色的差异,而记住我是卡兰的。”
  特拉维斯揽着威斯克的肩膀,把他拉到身边,帮他从莉莉安的身边逃离:“看见了没有,你还觉得他有哪个地方不是卡兰呢。我说,莉莉安,你走错方向了吧,大厅的位置……”
  莉莉安打断了特拉维斯的话:“算了吧,男人们,包括塞尔吉奥,看见我在宴席中,会不痛快的。还有人借机纠缠,我都快忍不住打掉他们的牙了。呀呀,在家里,我还是乖一点好了。好啦,你们快点过去吧,他们大概快等不及了。”
  莉莉安向着另一边为女眷准备的偏厅走去,威斯克觉得跟着她的小女孩在经过自己身边时,一直在看自己。他回头望的时候,她们已经走进了房间。
  “喂,基亚斯大师,那边可是女眷和孩子们的地方,你这样做不觉得失礼吗?”
  “那么,你又是来做什么的,安赫尔•罗曼爵士。”
  “来阻止你这样的胆大妄为者做出无理之举,是骑士的义务。”
  “那就来试试看吧,只会抓鱼的水鸟。”
  两个站在偏厅门口的男子似乎有了点摩擦。他们大概就是莉莉安说的借机纠缠的家伙,一个身着黑袍,显得干瘪瘦弱;另外一个袍子胸前绣着鹈鹕徽章,看上去年纪不大。
  眼看口角要变成武斗,威斯克有些担心的拉了拉在应付其他客人的特拉维斯:“要不要去劝劝他们呢?”
  特拉维斯看了一眼,说:“哦,没关系,有人正准备阻止他们。”
  两个剑拔弩张的人突然各自被一个透明的大泡泡包了进去,不但无法挣脱,连声音都传不出来了。看着他们在泡泡内手舞足蹈却无可奈何,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客人如果都像你们这样,主人会为难的。”说话的人一挥手,两个泡泡带着里面的人向沿着走廊向外滚去。那是一个小个子的黑袍少女,似乎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忧郁气质。在威斯克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凯特林德叔叔,没想到您也会过来。”特拉维斯愉快的和她打着招呼,同时小声告诉威斯克,“他和特鲁西埃叔叔一样,是巨龙的弟子、高塔的大师,而且是帝国最高评议会的成员,皇帝的候选人就是由他们评议会推举的,要给他留下好印象哦。”
  等等,叔叔?威斯克确信自己没听错。罩着一身黑袍,不仔细看的话,的确很难他是男是女阿。男孩一样的姑姑,少女般的叔叔,家里的长辈果然都是怪人。
  “基亚斯很想过来见莉莉安一面,可又没受到邀请,只好求我带他进来。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弄成这样子,我也没什么可继续待下去的。”凯特林德说道。他偏头盯着威斯克,“我是不是见过你,上个星期日在皇宫广场?”
  威斯克记得自己上周日是到过皇宫广场,去看龙座被搬走。可作为巨龙的弟子,凯特林德大概不会喜欢跑去围观搬走师父座位的人吧。威斯克想着,决定小小的说个谎:“我想可能没有,凯特林德叔叔。不过,很荣幸今天能见到您。”
  凯特林德点了点头:“认错了人吗。恩,也对,卡兰家的人不是穿金就是戴红,而且你的眼睛也不像。那么,我去给莉莉安道个歉,然后就回去了。”
  威斯克和特拉维斯一起看着凯特林德走向偏厅,转回头去,小声说:“那边可是女眷和孩子用餐的地方啊……”
  特拉维斯也掩着嘴:“没关系,凯特林德叔叔是自家人,而且……”他把声音放低到只有威斯克能听见:“他自己不认的话,哪个仆人敢说他不是女眷或孩子。”
  两个人坏笑着走进了欢宴的大厅。依照规矩两名阉人端上了盛满凤仙花露的银盆,给两名主人洗脚,而另外有仆人捧着装满葡萄酒的金杯,供威斯克和特拉维斯涮手。
  威斯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跟着特拉维斯一起来到了宴席之中。他们的父亲躺在主人席的躺椅上,他左右的位置都还空着。特拉维斯走躺在了他的右边,而威斯克高昂起头,让自己尽可能自然的在父亲的左边躺下。
  “弗雷姆哥哥没有来吗?”威斯克躺下后小声询问父亲。
  “侍奉神的人要远离世俗的欢娱,而且他还不够岁数,我们不用管他,今夜是属于你。”塞尔吉奥说道,“十四岁之前,你也仅此一次,好好珍惜吧。”
  威斯克点了点头,开始让自己融入欢宴之中。宾主一共分了三席,最高贵的客人和主人同处一席,在大厅的中央。
  特拉维斯的灌输让威斯克也能勉强认出其中的一些贵宾。胸前有银底火烈鸟徽章的老人应该是加兰德•赫拉德伯爵,他是卡兰家的总管,看上去态度骄傲,有一张精致的面具似的脸,好像只有五十出头。火烈鸟赫拉德家族是卡兰家最古老的追随者之一,据说已经跟随卡兰家超过了三十个世代,加兰德伯爵本人也为卡兰家服务了将近四十年,他的两个儿子埃克和希恩同样循序家族传统,为凤凰服务,分别担任着家里的剑术教师和弓箭手队长。
  另一个完全不会弄错的是牛头人库拉埃尔,驻桥城的郡守。红河谷地入口的驻桥城,早在特拉维斯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被作乱的魔裔夺走,此后这个身高超过八尺的巨汉就成了卡兰家的客卿。他袒露着上半身坐在地上,身上灰棕参半的毛发也掩盖不了数道深而丑陋的伤疤,头上角虽然也折断了一支,可突出的黑色眼睛里,透出的依然是藐视一切的神情。
  和牛头人举杯对饮的,是一个有亮银色头发的青年。他有一副特拉维斯说是“女人见了钟情,男人看了生厌”的漂亮面孔。额前的头发打着卷,遮盖住光润的前额,两条匀称而眉毛像女人一样用炭灰修过,让那双带着蓝色的、富有诗意的眼睛显得过于温柔。他胸前的徽章是金底的交颈黑白天鹅,帝国中仅次于卡兰的斯提亚特家的徽章。这是他们最小的舅舅,“没出息的”朱利安•德兰•斯提亚特。凤凰和天鹅两家关系不算融洽,他是在维系两家关系的脆弱纽带——特拉维斯三兄弟的母亲贝薇妮去世后,唯一还同凤凰保持来往的天鹅。二十五岁的他对武艺、信仰和学识都没什么兴趣,整天只是声色犬马的混日子。永聚的戏剧演出,赛车比赛,竞技比武和城市狂欢时,朱利安都是最热心的参与者和观众,甚至还有抱着琴在街头弹唱的惊人之举。另外一位了不得的长辈,威斯克想着。
  客人中唯一身穿甲胄的,想必是禁卫骑士埃梅卡•洛拉爵士,他也是唯一一个闷头喝酒不苟言笑的人。埃梅卡爵士始终板着脸,挺着带钩的大鼻子,眼睛只睁开一道缝隙,似乎没睡醒的样子,只有邻座的人放声大笑时,眼珠才会在眼皮下一溜。
  埃梅卡爵士的邻座是穿着有红色火焰花纹长袍的康斯坦德,好像是一位已经失去了贵族身份的远亲。他的脸色苍白,半边脸上都刺着奇怪的刺青,头上只有一寸多长的金色短发,眼睛带着红色的血光。和他目光相交,威斯克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
  客人们在大声的谈笑,但是当父亲开口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父亲说了句什么,客人一起欢呼起来。威斯克发现自己的心跳突然比逐浪岛防御海盗的大钟都响,竟然没听清楚父亲说的话。他身边的人也为他高声庆贺,先是特拉维斯,接着是朱利安舅舅、加兰德伯爵。其它的客人也跟着向威斯克问候致意,有单独一个,也有几个一起。威斯克有一种奇怪的感受,所谓的家庭,就是这样的吗?突然的幸福滋味,让他晕晕乎乎的,只能按照预先准备好的话,对客人一一回应,就好像盲目的鹦鹉。
  等威斯克恢复时,宴会的菜品开始上桌了。他看见自己身前的桌子中央摆放着四位一体食物的金色大圆盆——水神上放着大块的鱼肉,火神上放着牛肉,风神上放着一盘云雀,土神上则是烤大地鼠。仆人一边唱着歌,一边分发面包和蜂蜜,还有人揭开了四位一体圆盆,威斯克惊讶的发现,盆子上面的部分只是盖子。盖子下面的盆中有炸成金黄色的禽鸟,还有红扑扑的乳猪,正中是一只安了翅膀的兔子,大盆的四角是战神的造型,从他们的抡起的巨剑中,流出的好像是加了胡椒的肉汁,浇在了看上去还在金色大海中游动的鱼身上。
  接着第二道菜由八个仆人抬了上来,他们抬的巨大盘子上,放着一头威斯克见过的最大的野猪。野猪的头上戴着用葡萄串成的桂冠,獠牙上挂着棕榈树叶编成的小篮子,一个篮子里装着新鲜的椰枣,另一个里面是各种干果和坚果。野猪被用几乎可以乱真的,油酥面做成的小乳猪包围着,好像它们在争抢着要吃奶一样。
  这些小乳猪由仆人们分发给了各桌的客人,威斯克发现克洛泽在右边的次席,位置也在只是稍逊于贵宾的上座。他正同身边的客人一起的大吃大喝,把酒言欢,看来相处的还算愉快。
  这时,一个猎人打扮得厨师走到了野猪身边,用屠刀刺进了野猪的两肋,随着屠刀划了野猪的肚子,一群画眉鸟立即飞了出来,在大厅内盘旋歌唱。伴随着鸟儿的鸣叫,一名绿衣歌手弹着琴,高唱了一曲对威斯克的祝福之歌,客人也都再一次举杯,向威斯克以及父亲、特拉维斯致意。
  正为这些前所未见的菜肴惊异的威斯克又愣一下,他偷偷的侧目看着旁边,学着父亲和特拉维斯一样一口气干了面前杯子中的绛红色葡萄酒。那种液体带着甜美酸涩和一点无法理解的感觉,正是威斯克此时心情的最好描述。酒真的美妙的事物,是神的恩赐。此后宾客轮番致意,威斯克随着父兄不断的干杯,只觉得自己脸开始发烫,似乎血都往头上涌了,幸好是躺着,不然身体可能都要摇晃了。
  在威斯克有点迷糊的时候,正在表演的杂耍演员们发出惊呼。他强打起精神,睁大眼睛,只见一个魁梧壮硕的汉子正大步走进宴会的大厅。他穿着青色的半身甲,外面裹着一层银色的狼皮,狼皮上挂着红黑色的污迹,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裹。他直接用厚重的皮靴踩过了捧着香水盆的阉人的手,撞翻了仆人捧上酒杯,杯盆摔到地上,“咣咣当当”的乱响着。大汉来到大厅中央,面对着主人的餐桌,威斯克得以看清他的脸。他的脸盘方正,头上挂着霜花,浓密的黑色络腮胡子和鬓角相连,歪向一边的朝天鼻子把眼睛挤得一个大一个小。扮成猎户的厨师被吓得松开了手中的刀,在五步之外的大汉一抄手就把刀抓在了手中,反手片下了一大块有约摸五、六磅的野猪肉,抓起来大吃大嚼,一眨眼的功夫就全吞了下去。
  一众宾客大多屏住呼吸,鸦雀无声,包括威斯克自己。他看着身边的人,发现牛头人的眼中透出隐藏怒意;总管表情依然如面具一般;禁卫骑士的眼睛动都没动;远亲则似乎已经躺着睡着了;父亲和特拉维斯离得太近有些看不清楚;只有朱利安舅舅笑着问道:“酒?”
  “好!”大汉充满豪气的笑着。
  朱利安把自己手持的大酒杯抛了过去。
  大汉接过来,仰头牛饮,溅出来的酒不少挂在了胡子上,一口气喝完,他又把酒杯甩了回去,打了一个隔,哈出一口酒气,走到父亲面前说道:“可算活过来了,为了参加一次酒席,俺的老母阿,差点连命都搭上,太不划算了。老大,以后这种事情,还是别请俺了。”
  父亲笑了起来:“那可不行,少你的话,就少了很多乐趣阿。”
  其他的客人也都一起笑了起来。笑声中,大汉也嘿嘿笑着抓着头皮:“老大,你咋又笑话俺了。”他看了看威斯克,对父亲说:“这就是你家新小子?还行,身子骨挺夯实。”然后又转向了威斯克:“小子,别看俺迟到了,可俺没空手来,俺给你带了点礼物。”
  “什么礼物?”听到礼物,威斯克感到酒醒了些。
  “嘿嘿,你看。”大汉解下来背后的包裹打开,从里面甩出两团白色的皮毛铺在了地上,似乎是巨大的白色野兽的毛皮。一张大体完好无缺,另外一张则破烂不堪。
  “雪猿皮!”客人中有人叫着。
  “这东西可不好逮。”大汉说,“俺费死牛劲了,才弄了张破的。”那么,那张完整的呢?还没等威斯克问,大汉就说了出来:“还是你们家小子有本事,弄张好皮子。”
  “我们家小子?”父亲扫了一眼特拉维斯。
  “小三子阿,哦,现在是小四了,那个胖小子,他弄来的,嘿嘿。”
  “他?”父亲的眉毛拧了起来,不知为什么,威斯克觉得其实他在笑。其他的客人又纷纷向威斯克祝贺,得到如此珍贵的礼物。父亲却继续问着:“雪猿怎么又出来了,你是从哪里遇到的?”
  威斯克一边应付着其他人,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大汉说道:“就在公路上,随便走着就能遇到了几个,这东西……”
  他觉得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都变得模糊,自己的眼睛也越来越沉。宴会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结束了,周围没有克洛泽、特拉维斯、父亲、大汉或者其他客人,有几个仆人来来去去说了什么话,他们还在捧着食物,远处似乎有吵闹声,但现在威斯克只想远离那些声音。他想去吹吹风,室内凝固的空气让他喘不上气,头疼的好想有好几只虾蛄在骨头里敲打。脚步变轻了,身体也一样,是在漂浮,是在飞,是在御风而行。
  经过回廊,维斯克看见莉莉安和凯特林德并肩在后院走着,两人在叹息或者在欢笑,真是奇怪的组合,维斯克想着,他从他们身边快速的闪过。
  眼前突然变成了空旷的废墟。月下,紫衣的女孩闭着眼睛,如精灵般蹦跳,她的裙摆跟着脚步的节奏展开,那景象让威斯克觉得比酒还甜美醉人。
  “你在做什么呢?”他不禁问道。
  “我在向月神献祭,为王子殿下乞福。您呢,您愿意与我一起吗?”女孩睁开了眼睛,她轻盈如影,到了威斯克的身边,向他伸出手。
  “王子吗,为哪位王子乞福呢?”威斯克看着她,拉住她的指尖。
  “是随夜风而来的王子。”
  “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我吗?我是月亮上的公主。”
  她绕着他转圈,紫色的头发随风轻扬,发丝扫过他的胸前。
十年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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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1 于: 2010-05-04, 周二 09:34:52 »
第九章 凯特林德

  广场上的人比上次更多了,天气转暖,永聚的大部分市民恢复了早起出门活动的习惯。听说巨龙王座的事情后,法理德把那个不长眼的大祭司教训了一顿,还让他向凯特林德当面道歉,并送来了一份沉重的致歉礼。虽然凯特林德对此后再也没其他人敢靠近黑石王座感到满意,可教会送来的“礼物”……不,他暂时一点也不打算想起关于“礼物”的任何事情。
  头还是很疼,大概是由于昨天陪着莉莉安喝了太多甜酒。特鲁西埃、灰,为什么我总要替你们两个善后呢,凯特林德问着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同门。明明只是甜酒而已,为什么早上起来还是很头疼,不,早上的事情也不要想起来……
  凯特林德拉了拉黑袍,希望可以克服宿醉,他现在依然头痛的很,风声入耳都变成针扎得感觉,还好刚才的会议中没人大声说话。
  今天的帝国最高评议会每周例会,是凯特林德参加以来,与会者最多的一次。除了月亮教的最高祭司法理德、禁卫骑士团长克莱格伯爵、还有拉苏之外,五大选侯家中,特兰德家的埃德奈公爵也亲自到了“众神殿堂”,卡兰家和斯提亚特家也派出了各自的代表。卡兰是公爵的继承人塞尔吉奥,斯提亚特家则是朱利安,知名的花花公子。
  “千疮之主”卡西里亚并没有到场,虽然让凯特林德有点意外,可也在情理之中。高塔的新学年即将开始,正是院长最忙碌的时候。想到之前师父的巨大工作量,凯特林德很理解现任代理院长的辛苦,尤其是对于匆匆接过师父的班、之前很少参与管理的老死灵法师来说。
  当天的第一个议题由埃德奈公爵提出,关于是否要即刻筹备决定新皇帝的百人大会。特兰德家的公爵胖的吓人,他身上的大部分部件也是一样,大鼻子,大耳朵,厚嘴唇,双重下巴,身高同腰围几乎不相上下,穿着翻毛的水貂皮,活像一个大毛球。特兰德家的徽章是杜鹃,关于他们家族最著名的传闻,就是向领地内全部的新娘征收“初夜权”。不过,杜鹃广播种子的时代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已经快四十岁的埃德奈公爵本人,至今膝下还无儿无女。
  让凯特林德意外的是,上周法理德估计的“选侯家族都赞成百人大会”的情况并没有出现。朱利安表示个人虽然认为无所谓,但他自己只负责把家族的声音带来,特提亚特家里一致认为为时尚早。塞尔吉奥也抛出了“在皇帝尚在时就进入选帝程序,几乎和叛乱无异”的重量级宣言。“半疯”法理德嘿嘿笑着,承认自己老糊涂了。而拉苏在一旁小声嘀咕:“只是他们都还没准备好罢了。”埃德奈公爵最后只能赔着笑脸说,自己只是随便说说。
  “与其把心思放在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情上,不如用来考虑当前的紧要问题。”塞尔吉奥说道,“雪猿最近又频繁活动了,已经威胁从绯门到永聚这一段帝国公路了。”
  “雪猿?它们不是早死光了吗?不会什么空穴来风的传闻吧。”法理德捋着胡子说。
  坐在会议长桌右边首席的塞尔吉奥转头对着自己左边三个位置外的法理德,他的雄狮鬃毛般的头发跟着动作甩开:“犬子埃里克不久前打到了一头,把皮剥下了送给了他的哥哥。东特爵士也杀了一头,两张雪猿皮就在我儿子那里放着,你要不去看看呢,最高祭祀?”
  “哦,埃里克,我记得他才五岁吧。”埃德奈说。
  “我外甥已经七岁了。”朱利安笑着说,他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提着酒瓶,自斟自酌。
  “七岁的孩子,就杀了雪猿,凤凰家的子弟都英雄了得阿。”法理德很高兴的笑了起来。
  凯特林德记得自己当时半睁着眼睛,看着拉苏起身慷慨陈词一番,要求率军去剿灭雪猿。
  “作为负责守护绯门的万夫长,保证帝国公路的畅通,是我的义务。”拉苏说道。
  “黑钢”克莱格伯爵用惯有的没什么起伏声音说:“军队的调动需要经由高塔许可。”
  高塔,既然卡西里亚大师没在,我就是高塔的代表了吧。凯特林德想,军队出征需要有高塔法师和月神祭司协同指挥,如果可以随军,就能离开家了。考虑到这一层,当其他人望向自己的时候,凯特林德立刻说道:“我支持清剿雪猿,而且我会作为指挥者,参与其中。”
  法理德也没有反对,议案得到了通过,交由拉苏着手相关的事务。在已经快习以为常的“半疯”喊出的“隶民不可信任”中,会议也结束了。
  我的脑子当时一定是坏掉了,和拉苏一切指挥军队清剿雪猿,比应付家里的那位也好不到哪里去,凯特林德想着,穿过了广场。
  “凯特林德!凯特林德!”有人高声喊着,跟着马蹄声,似乎从后面追了上来。
  凯特林德带着厌烦的表情回头,看见呼喊他的人后,厌烦直接变成了厌恶。追上来的人是拉苏,他骑着一匹只有面部和四蹄是白色的黑马,怀里抱着一个褐色皮肤,白发梳成马尾的黯精灵女孩。她穿着近乎透明的丝织紫袍,袍子的长度只到大腿的根部,玲珑有致的身材毕现。黯精灵是上古时期从精灵中脱离的一支,月神给了她们庇护,现在的黯精灵也大都是月神的忠实信徒。臣服于帝国后,黯精灵的活动就转入了见不得光的地下,她们或者成为贵族的情妇,或者在神殿为恩客服务,以“美妙的性爱技巧”来传播月神的福音。
  拉苏以为这样就能要我仰头看他了吗?他在向我炫耀什么?凯特林德可不打算让拉苏如意,他并不抬头,只对着那匹马说:“有何贵干啊,万夫长?”
  “怎么还是这副口气,我们可是搭档了阿。找个地方去喝一杯吧,一起商量商量对付那些白毛大块头的事情。”拉苏说,他的手在怀里的女孩胸前捏了捏几下,黯精灵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吃吃的娇笑着。拉苏满意的轻咬了女孩的尖耳朵,继续对凯特林德说:“要是你觉自己是孤身一人而因此缺乏兴致,瓦莱蒂尔很乐意介绍她的几个姐妹给你认识哦。”
  这是吹得什么风,他又在嘲笑我吗?凯特林德还是忍不住,歪转头狐疑的看着拉苏,却也没法看出他是否心怀不轨,眯起眼睛说:“我还要回高塔,最近要准备新学年。在外面耽搁太久的话,家里……”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呢,凯特林德觉得实在没法说出口。“我的个人情况用不着你操心。”
  “家里?凯特林德,你家里也有人了吗,是那个月亮女祭司?这么说传闻是真了?哈哈,堂堂‘龙之子’现在成了唐宁家的那个小妞的裙下之臣了?”拉苏很有兴致的问,他吻了那个叫瓦莱蒂尔的黯精灵女孩的脸颊,“你应该多尝尝不同口味的,男人怎么可以被一个女人拴住。不过,瓦莱蒂尔,我倒是心甘情愿被你拴住呢。”
  瓦莱蒂尔在拉苏的耳边说:“你这坏人每次都是嘴上一套,行动一套,我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你留在身边。”她转头看向了凯特林德,向他抛了个媚眼:“不过,黯精灵女孩的好处,不亲自体验一下,可是没法了解哦
  “等我有了兴致,说不定会去体验体验的。” 凯特林德装成欢场老手的口吻说道,“传闻,什么传闻,你们愿意成真就当真吧。流言止于智者,我没办法一下拔高你们的层次。总之,等出征后,有的是时间商量对策,不用急于现在这一时。”
  拉苏点了点头:“那么到时候再说吧。”他变得有些吞吞吐吐:“恩,我说,凯特,上周的事情,恩,那件事情,我做的不好,向你道歉,但是你也有不对的地方。”
  瓦莱蒂尔吮着修长的、指甲涂成红色的手指:“有兴致的时候,早点来告诉我哦。家里好多姐姐妹妹,都对您充满了好奇呢,她们会用最热情的……”
  “好啦,别说这个了。”拉苏的手伸入瓦莱蒂尔的袍子。黯精灵女孩娇喘起来,搂住拉苏靠在他怀里。
  “我们,恩,和解吧。”他向凯特林德伸出了手:“以后做彼此的好搭档。”
  说和解就和解,你以为是小孩子吵架吗?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太小气,凯特林德拍了拉苏的手,也伸手让他拍了一下:“只是和解。至于好搭档什么的……哼,还要另说。”
  拉苏带着他的女孩打马而去后,凯特林德只觉得心头的怒气烧得快能让自己喷出火来了。这个混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到了高塔之后,他一口气撕碎了工作间桌上全部的羊皮卷。
  “大……大师……”房间内一个棕色头发小孩子怯生生的说。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自己刚才都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一定是被气昏了头,凯特林德想。
  “我叫安瓦尔•卡特兰度。”那个衣服上绣着狼獾徽章的小孩说,“我的父亲是铸锤城伯爵克莱门特•卡特兰度,他给您写了一封信……”
  “哦,那么信呢?”
  “我把信放在桌上,您刚才……撕掉了……”名叫安瓦尔的小孩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撕掉了而已,没关系。”凯特林德看着一地的碎纸片,从袍子中摸出一根绿色的鹦鹉羽毛,在安瓦尔眼前晃了晃,羽毛“腾的”燃烧了起来。
  “……呼……呼……凯特林德大师……呼……烧起来了……”一个连门都没敲的穿黑袍的法师学徒在门口弯着腰撑着膝盖,张大了嘴,大口喘气。
  “是的,烧起来了,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凯特林德把羽毛的灰烬撒到地上,那些纸张的碎片飞速的旋转起来,开始接合,最后全部都恢复了原样。
  “这就是法术吗?”安瓦尔的眼睛闪着激动的光。
  “算是吧。”凯特林德说,其实只是最基本的“戏法”而已,不过和小孩说那么多也没用,“我会看那封信的……”
  “……呼……凯特林德大师……”门口的黑袍学徒还在喘着。
  “等气喘匀了再说话,先过来把地上的东西帮我收拾了。”凯特林德对他吩咐道。
  黑袍学徒也不过十几岁的样子,他吞了吞口水,把地上的羊皮卷和信捡了起来,小心的放到凯特林德的桌上,然后说:“大师……”
  凯特林德对他说:“嗯,现在不是好多了,做事要从容不迫,你可是个法师,又不是身体比头脑先行的骑士。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
  凯特林德拿起来信。克莱门特伯爵虽然也是卡兰家的属臣,凯特林德和他倒没什么深交。铸锤城是下雷尔夫的重镇,承担着整个帝国半数武器的铸造,责任重大,伯爵很少能离开。正值高塔新学年开始之际,不用看信,凯特林德也能猜出大概的内容。他拆开了信,跳过了前面无意义的称颂,扫了一眼最后的几行,果然所料不差,伯爵是打算让这个孩子加入高塔,成为法师。于是他对安瓦尔说:“那么,你真的做好了穿上黑袍的准备吗?”
  “大师……”
  “有什么事情吗?”凯特林德看见那个跑进来的黑袍学徒还没走,而且似乎没打算要走。
  “大师,您住得地方,烧起来了……”
  “我住得地方?烧起来了?”
  “是的,凯特林德大师……”
  那女人还真一刻都不能让我放松啊。凯特林德狠狠地锤了桌子,只造成了自己的手疼和身边的两个小孩子像九月的鸣蝉一样发抖。
  “不就是房子烧起来了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知道了,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不要让我说第三次!”
  在黑袍小学徒吓得飞快的消失后,凯特林德转向了安瓦尔。
  在他的注视下,安瓦尔颤声说道:“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大师……”
  “那么,好,既然你也这么说了,我也不能不给你父亲一个面子,为你写一封加入高塔的推荐信。不过他的面子也到此为止了,穿上黑袍就等于放弃了贵族的身份,别以为自己还是伯爵之子。到了高塔,就是公爵,皇室的子弟也一样,只能从学徒开始。”
  学着师父当年对特鲁西埃说话的口吻吓唬了小安瓦尔一通,凯特林德便匆匆的给他写好了推荐信。等那孩子一走,凯特林德就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向着他的住所狂奔而去,把自己刚说过的“法师做事从容不迫”云云都丢到了脑后。
  一出中枢塔,凯特林德就看见滚滚的浓烟从自己暂住的房屋那边升起,快复盖半个学院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他咬着牙,以每一步都能踩碎砖石路面的气势走着。
  助教们在驱散周围的学徒,但围观的人依然不少,凯特林德走近,还能听到窃窃私语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在心理碎碎念。一名助教上来告诉他火已经扑灭时,凯特林德直接嚷了出来:“那个女人在哪里!”
  接着他发现了那个女人,她就在冒着烟渗着水的房子门口,一个高大的蛮族站在她身边。听到了凯特林德声音,她转头看向了他。
  “姬娜!”在凯特林德高声叫出她的名字时,她已经飞扑到了他的怀里,头靠在他的胸口,呜呜的哭起来。她的头发带着焦糊的味道,眼睛红红的,脸上一道一道的黑,湿透了的紫色长百褶裙贴在她腿上。泪水穿透了凯特林德黑色的长袍,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胸膛传来的她的颤抖,手不由自主的圈住了她。凯特林德暂时的忘记了短短三天来,她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凯特,凯特……”她含糊的不断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好了,姬娜。没事了,别哭了,我在这里。”他只能给她回应。
  “在这里,在这里,在这里。”绿色的鹦鹉叫着落到了凯特林德的肩上。
  原来你也没事阿,凯特林德摸出一颗无花果给鹦鹉,同时掏出手帕,轻轻擦去怀里的女孩脸上的泪水和炭灰,这份教会送来的“厚礼”,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是的,她来的第一天,就捡了十几只野猫,让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粘上猫毛;接着她又怀疑附近有人对她心怀不轨,而在房子的周围安置了一堆魔法陷阱,让几个倒霉的学徒不得不躺着度过新学期了;就在今天早上,她还……算了,凯特林德,承认吧,你对女孩子都没辙。无论是莉莉安、莫妮卡、或者伊索尔德,还是这个姬娜……
  好吧,赶快从众人面前消失吧,凯特林德拉着姬娜,去了“三教猫”——他从学徒时代就和特鲁西埃、灰经常光顾的小餐厅。他们三个习惯的临窗位置现在是店内的招牌了,很多低年级的学徒会为了看所谓“巨龙的弟子”会特意到这里吃饭。自然的,那个位置成了给他们预留的专座。在招待夏尔的口哨和前台米娜的偷笑中,凯特林德看着他对面的是那个穿紫裙的女,他有点后悔把她带到这个净是熟人和充满回忆的地方了。天知道以后她会不会把这里也烧了……
  “我只是想,只是想烤个蛋糕。”姬娜说,“凯特喜欢蛋糕吧。”
  “蛋糕,蛋糕,好吃的蛋糕。”鹦鹉跟着叫。
  “可学院的宿舍里没有厨房阿。”
  “所以我就用了其他的房间,向月亮女神祈祷,结果就……”
  向神祈祷?向神祈祷所带来的“好结果”,我可最清楚不过了。我曾祈祷身高不要超过特鲁西埃,结果我从十四岁之后就没长过个儿;最近一次祈祷是希望在灰和特鲁西埃都不在的时候有个伴,目前看来,不是拉苏就是姬娜了……神就是这样回应祈祷的阿。
  可姬娜大概永远不会有类似凯特林德的想法,他知道她是个虔诚的女孩,为了神可以奉献自己的一切。她的一切——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爱。当教廷告诉,侍奉自己是月神的要求时,她开开心心来到了他的身边。
  “一定是因为凯特对女神不敬,所以女神才降下警告的。”
  真好,这样就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了吗,月亮祭司。凯特林德没好气的说:“用把女祭司烧死的方式来警告一个非信徒,月神还真是大方。”
  “我才没有被烧死,也不会被烧死!”姬娜提高声音,她转头向着在窗外。那个和她一起在火场的蛮族,不知怎么的也跟了过来。“月神自有安排,那个大个子把我救了出来,他其实一直在附近看着。我就说有人在附近,你还不相信。”
  凯特林德也看着那个蛮族,一个身高七尺多的野蛮人,似乎有点眼熟:“那么,他是对你心怀不轨吗?”
  “那倒不是,因为凯特是他的恩人,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报答凯特呢。”
  “恩人,恩人,凯特的恩人。”鹦鹉站在姬娜的头上,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的。你的立场呢,傻鸟,前天你还被她捡来的猫吓得半死阿。
  “不是凯特的恩人,凯特是他的恩人啦。”姬娜纠正。
  “恩人,什么恩人,我怎么不知道?”
  “他是说,你给他钱,让他能把几个受伤的兄弟送到神殿医治。”
  凯特林德想起来了,抬王座的野蛮人,不过他们受伤也是因为我,所以算不上恩人吧。
  “凯特指引他们去月神的神殿,他们在那里接受治疗后,都皈依了月神呢。凯特居然背着我偷偷的传递月神的福音,其实凯特一直是相信月亮的吧,只是在逗我……”
  “也许吧……”凯特林德无力的说,我当时根本不认识你啊,偷偷哪门子偷偷啊。女人啊,你的名字是麻烦么。他发现自己竟开始期盼着同拉苏一起出征,前往泰坦之肩的雪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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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12 于: 2010-05-06, 周四 16:14:20 »
第十章 拉苏

  拉苏抚摸着瓦莱蒂尔的乳峰,在他的指间,黯精灵的乳头又硬了起来。从午后见面到现在,他已经要了她三次,不过,在回军营之前,应该还有时间让他再来一次。无论酒还是女人,在严格的控制下都会显得更加醇美,更何况瓦莱蒂尔本身就是醉人的佳酿,所以每星期只有一次相会,都让拉苏一见到她就不能自已。
  “不要……”她用牙齿的轻咬他的肩膀。“你还是太着急了……”
  瓦莱蒂尔带着喘息的声音,拉苏听上去觉得可爱极了,他的手顺着黯精灵光滑的小腹向下滑动。
  她抓住了拉苏伸向她双腿间的手说,“别……我还有话说……”
  “说吧,我等着呢,等着你赞颂我的英伟雄壮,你是如何的爱我爱得如醉如痴。”拉苏偏过头看着瓦莱蒂尔,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微微煮过的虾一样,让拉苏忍不住也想咬一口。她是属于他的,至少此刻是,可她不会说那些话。她能带他一起欲仙欲死,却不会谈论爱。黯精灵不懂爱,只懂得情欲,她曾咬着拉苏的耳朵告诉他。
  瓦莱蒂尔甩开拉苏的手,坐了起来,披散开的白色长发是她身上仅有的复盖:“我又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我也答应你了,想办法让你的妹妹塞西丽雅进入高塔,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我真不懂,一个黯精灵为什么要披上黑袍,还嫌自己不够黑吗?”拉苏也起身,从后面抱住她,这样的姿势,让他想起自己今天的急不可耐,在马背上就忍不住想要她了。
  “如果你也生为我的同族,你能明白的。不,生为黯精灵男性的话,你依然没办法了解的,那时候,你就只是一只没脑子的怪物了。”瓦莱蒂尔抬起手臂,抚摸着从自己肩膀上方探出来的拉苏的脸颊,侧头吻他。“我说的是清剿雪猿这件事……”
  她的吻如同蜻蜓点水,但拉苏的舌头缠住了她,让她只能回应他湿热的嘴唇。在他们分开后,拉苏问:“那件事怎么了,不是很顺利吗?”
  “也许让塞尔吉奥或者其他人什么提出来会更好。你是绯门的守护,不管由谁提案,最后领军的都会是你……”
  拉苏的脸贴住瓦莱蒂尔热乎乎脸蛋,双手从下面托起她的双峰,揉捏起来。
  她又靠向他的身体蹭着他:“你总是这样,要做的事情从不掩饰……”
  “我是信天翁阿,在没有停歇之地的海上,只能奋力去飞翔。”
  瓦莱蒂尔嘤咛着:“可你依然需要风……”
  “但不是凤凰或者天鹅翅膀底下的风。是真正的风,旋风、台风或者暴风。”拉苏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放开了怀里的黯精灵,双手放到脑后,重新躺下。
  “暴风已经来了,前所未有的暴风,没人知道它会带来什么。”瓦莱蒂尔收拢她的修长的腿,抱着自己的膝盖,“卡兰家和斯提亚特家都反对召集百人大会吧?”
  又来了。瓦莱蒂尔,我真希望你能在我只想要个女人的时候,乖乖做个只懂得分开双腿的好女人。拉苏闭上眼睛在心里说着,他能感到自己的热情在急剧降温,这真糟透了。他真想爬起来跳上马直接回军营,可犹豫之后还是答道:“因为他们没做好准备。”
  “没做好什么准备?”黯精灵继续问着。
  “没做好选一个自家人当皇帝的准备。时间很仓促,他们还没有联系好自己的支持者。”
  “也许不完全是这样。我看过一些关于百人会选帝的纪录,确定百人会的成员后,也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去争取他们的支持……”
  拉苏睁开眼,望向窗外渐渐西去的落日,每次最后都要听她把要说的话说完吗。他只能配合的接下去:“那么,亲爱的瓦莱蒂尔,你觉得是什么让凤凰和天鹅都,恩,举棋不定?”
  “是风险吧,还有候选人的问题。”
  候选人正是拉苏最不想听到的词。他想翻个身,黯精灵却拉着他的手臂,回到他的臂弯中,“我有点冷了,抱着我好吗?”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搂住她。
  瓦莱蒂尔枕着拉苏的手臂:“听我说完。”他只能点头,让她继续:“上次百人大会选帝是在三百多年前,当时皇帝是帝国至高无上的独裁者,之后大法师和巨龙掌握了宫廷,皇帝成了帝国的象征,整个帝国统一的符号。现在巨龙已经走了,没人知道下一任皇帝是否能成为帝国真正的统治者。现在无论是卡兰家还是斯提亚特家一时都提不出合适的候选人。年长的风凰里除了塞尔吉奥外,只有一个放弃了家族身份成为法师同时也失去候选人资格的特鲁西埃。”
  听到这个名字,拉苏不悦的“哼”了声。
  瓦莱蒂尔没理会:“塞尔吉奥的几个孩子都小呢,就算长子特拉维斯有十四,依然不过是个小鬼……而天鹅家,他们倒是不缺人,可卡洛斯、卢克,他们……”
  “还有朱利安。”拉苏提醒。
  黯精灵幽幽的叹气:“是的,还有朱利安。他们原先为了争夺公爵的继承权,就争得不可开交了,如果加上帝位……只怕更是一团乱。杜鹃后继无人,大鹏身在远郡,你们家里,有谁能比得上你,所以你还是有机会的……”
  拉苏看着怀里的女孩,她在想什么呢,他一点也猜不透:“可是我最高评议会的一员,我只能提名他人,不能提名自己。”
  “那只要你不是最高评议会成员就可以了。”
  “你要我为了一个镜花水月般的皇帝候选人,放弃重臣之位。”拉苏说。瓦莱蒂尔,你知道我为了今天能在“众神殿堂”里有一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吗?不,我不该想起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只适合每晚在军营的时候回味,现在不是那个时候。
  “不是我要你放弃,真正选择是你自己,我的海鸟,是你的心告诉我的。”
  “我的心,它告诉你我想要什么了吗?”
  瓦莱蒂尔噗嗤笑了,她转过身,趴在他的胸口,似乎再聆听着他的心:“它当然也告诉我了,你想要的无非是……”
  “功勋……”她的双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沿着他宽阔的肩膀向下抚摸着。
  拉苏能感到她的手指绕着他右臂凹进去的一块伤痕画圈。十二岁那年,手中被随便塞了一把剑,就去迎击数不清的敌人。只是运气好,右臂被一根长矛穿透后,就昏了过去,直到被友方找到。手臂上的伤,留下了这块陷入的肉中的小窝,让拉苏一度无法握紧拳头。那几年他是别人眼中的废人,可有什么关系,现在他能单手抓起随便哪个当初嘲笑过他的人,绕永聚城走一天。
  “荣誉……”她的脸紧压在他的胸口,舔咬他的胸乳。
  拉苏有点担心那里一道道纵横的疮疤划破她柔嫩的脸蛋。伤痕是摩崖城外岩石的啃噬、鲨鱼的利齿、海浪的磨擦、还有刀剑的劈砍留下的。我那时十五岁,已经当上了骑士,在摩崖接受伯父的训练。训练很严酷也简单,无非是一天天在海边的绝壁上爬来爬去,泡在海水中徒手猎取鲨鱼,回到城堡里再进行实打实的真剑搏杀。这样简单的训练,每十个人里有五个连一天也撑不下去,剩下的大部分中途放弃或者死掉了:有摔死的,有被鲨鱼咬死,有被海浪卷走,还有搏击时失手被杀的。一起训练的人,能活下,就是好样的。伯父把他的佩剑送给我,不是因为我是他没用弟弟的儿子,而因为我是那些人中最优秀的。
  “掌声……”她的手沿着拉苏的手臂伸过来,和他左手十指紧扣。
  应该是九指才对,他左手的无名指断了。在枯竭荒原同蛇人叛军对垒时,他们的首领夸耀自己的长矛无坚不摧。是的,长矛,他不该选择长矛作武器,长矛只会让拉苏因为少时的耻辱而亢奋。蛇人首领的长矛割断过帝国三个千夫长的脖子,也曾把一个总督的头挑起来,甚至在两人在乱军中交锋时穿透拉苏的盾,挑断了拉苏的手指。可拉苏也在同时抛开盾牌,用少了指头的左手夺下挂在盾上一时无法收回的长矛,一剑斩下了蛇人骄傲的头。
  少一个带戒指位置罢了,就算这么想,拉苏也几乎从不脱下左手的手套,除了像现在这样,抚摸瓦莱蒂尔褐色的、好像鳗鱼一样润滑的肌肤时。他不由自主的想抚摸她,紧紧地抱住她,占有她,占有她的全部。她真的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渴望,她也能随时点燃我的欲火,拉苏觉得自己体内一时沉睡的烈焰被唤醒了。
  “还有现在,你想要我……想得发狂……”瓦莱蒂尔骑在了拉苏的身上,她的手握住他又挺立起来的那活儿,引导他进入自己的体内。“这一次我要在上面。啊,进来了……”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把自己支撑起来,昂着头向后仰,丰满的胸部在他的眼前晃动。
  拉苏觉得自己的全部都被她吸进了体内,他向她冲击着,一次又一次,黯精灵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一直到瘫软到他怀里。他付出的比这一天内的任何一次都多,得到的也是一样。
  拉苏披挂上铠甲,回味着瓦莱蒂尔对自己说的话,她真能读懂我的心吗?瓦莱蒂尔不是他唯一的女人,却是到现在和他保持关系最长的。所有的黯精灵都是美妙的情人,拉苏从瓦莱蒂尔身上得到的,也比一般的男欢女爱更多,她有时向他提出建议,有时则提供情报,拉苏通常能从中获益。这并不能让拉苏安心,他一直在怀疑瓦莱蒂尔的目的,黯精灵整个族群在帝国的政治中扮演的角色他非常的清楚——她们既是重臣的情妇、玩物,又是安插在他们身边的眼线。这个女人从他身上究竟想得到什么,拉苏常常问自己。黯精灵也对他的要求也不止于肉体的结合,她经常求他办点事,大部分都是像安排妹妹进入高塔这样的寻常小事。他始终看不透她,可现在她却越来越了解他了,这让拉苏心里有些发毛。
  “瓦莱蒂尔,如果你是男人,我该推荐你进最高评议会。我有时候真觉得,那些帝国的重臣还都不如你呢。”拉苏推翻了脑中灵光一现。“不,不,那可不行,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他看着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的、属于他的黯精灵。她的脸上带着疲倦,残留的甜蜜和依依不舍。她还是睡着时的样子最可爱,不用看她的眼睛,也不用听她的话,和她相识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想到那里,让他又想好好的疼爱她一番了
  窗帘随着夜幕下的微风舞动,瓦莱蒂尔的身子也抖了抖。她又冷了吗,拉苏坐到床边,拉起一边的被子想盖在黯精灵的身上,被她抬手挡住了。
  瓦莱蒂尔闭着眼睛,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中。她双手环绕住拉苏的脖子,轻声嘟囔:“喜欢的话,就多看一眼吧。反正这副躯体就是为了满足你们的欲望而存在的。我们整个族群从前矮小又丑陋,为了在你们人类的股掌之间活下来,才变成这种能讨人喜欢的样子的……”
  拉苏在瓦莱蒂尔吐露出哀怨而撅起的嘴上留下一吻。
  “别相信女人在床笫间说的话。”她似乎又轻声说了句,“尤其是黯精灵……”
  拉苏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分开她的手,用被子把黯精灵好好的裹起来。“不要不盖被子阿,要是冻着了,我会心疼的。”他把她银色的长发拢到尖耳朵后面,“等我回来给你带一张雪猿皮吧,白色的,和你的头发和肤色都很配。卡兰家的小崽子能有的,我的女人也一样可以拥有。”
  在落日最后一点光亮中,拉苏骑着他的马,向着永聚城北的军营走去。每次这样离去的时候,这匹拉苏取名为“蛛月”的白脸的黑马——同样的白与黑的搭配,总会让他想起才分别的黯精灵。他往嘴里放了一枚橄榄,希望反复的咀嚼能消弭身上残留的瓦莱蒂尔的味道。他不想承认,从她的身边离开的痛苦,比摩崖城外的岩石在胸前反复磨锉更让人难受。我该不会是真的迷恋上她了吧,水性杨花的黯精灵?拉苏拍了拍蛛月的脖颈:“女人和马一样,只是供人骑的,你说是吧。”
  蛛月的铁掌把砖石地面踩得“塔塔塔”响,拉苏姑且认为它也同意了自己的看法。
  他接着对自己的马说道:“我需要她,不过因为我是个男人,年轻健康,身强体壮。如果我不是帝国的军人,我早就结婚了,再养几个情妇,夜夜春宵,世家子弟哪个不是这样?”现在这样也不错,拉苏为自己的自制力而自豪,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专心在军营内同士兵一起演武训练有什么不好,只要不去想她会不会在其他男人身边小鸟依人,一星期就只不过眨眼的一瞬。
  跟着错落建筑间的小路转上了贯穿城市南北的大道,大道的两端是连通上下雷尔夫的帝国公路,沿着道路走到尽头,就能到达帝国最北面、风暴海边的黑棘港。忠诚的死亡骑士统领迪肯•狄摩斯伯爵在那里驻守了快三百年,得益于他的保护,大陆各地的货物和港口的税金——据说宫廷开支的四成都来自那里,才源源不断的沿着帝国公路输入永聚城。伴着夕阳的影子,快走到永聚中心的十字街时,拉苏听见路口传来了一名年老歌手的声音:

  “美丽公主在月亮上,
  她往前一步能值百匹骏马,
  她后退一步价值百头肥羊;
  冬夜她比灼炎暖,
  夏日她比海风凉;
  遍身芳香赛花朵。
  蜜蜂成群绕身旁;
  世间美人儿虽无数,
  只有她才配帝皇……”

  在拉苏靠近时,他的歌声突然中断,似乎一队士兵在盘查街面上的行人。指挥那队士兵的是一个穿着银甲,胸前有跃起黑色独角兽徽章的禁卫骑士。他茶色的头发微微卷曲,年轻的有点发红的脸上满是兴奋,摆出自负精明的神气。“花刺”雷纳多•凡斯爵士,只看他的样子而轻视他,可是要被狠狠刺到的。雷纳多•凡斯身边还有一个身着紫袍的月神祭司,拉苏也认识,是审判官尼玛尔。他又高又瘦,脸色发黑,胡子刮得很干净,给人整洁刻板的感觉。这两个人加在一起,拉苏多多少少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策马过去,雷纳多身边一个头盔上冠羽快掉光了的银甲骑士伸手拦住他:“看不见禁卫骑士在巡察吗?”
  “肯特,你在干什么。”雷纳多喝住自己的部下,上前向拉苏行礼,“阁下,很抱歉,肯特才刚刚晋升为禁卫骑士,还不认识您。”
  拉苏在马背上回礼:“刚刚晋升,架子就摆出来了阿。”尼玛尔望了他一眼,让拉苏感到很不舒服,他接着对雷纳多说:“那个事件又出现了?”
  “花刺”打发肯特去指挥士兵在街口架设路障,向着拉苏答道:“是啊,已经消停了快一个月,本以为就算结束了,结果昨晚又有新的牺牲者了。”
  “这次又是倒霉蛋又是谁家的?”拉苏带着点幸灾乐祸的问。
  雷纳多和尼玛尔正在处理一件毫无头绪的连续失踪案。从巨龙离开后,永聚城的贵族年幼子弟中,已经有多达十余人先后失踪,经过多方严查,依然毫无头绪。禁卫骑士和教廷判官为此一度备受诘难。
  “狐狸家的老三,才六岁多点,真不知道这怪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都是第十二个了,居然连个毛都没留下。”雷纳多抱怨着。
  “也可能一直藏是龙影子下的东西。龙走了,什么都敢跑出来了。抓小孩的怪物、雪猿,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拉苏又看了看尼玛尔:“月神那边怎么说?”
  “老样子,孩子死活不明,怪物所在不详,新的目标不知。”雷纳多摊开手,“女神哪顾得上这么小的事情。”
  拉苏干笑了两声:“说得也是,真要对付怪物,还得靠你们。”又随便说了几句后,他同雷纳多作别,匆匆穿过十字街口回到军营。在军营门口,他的荣誉护卫在马特尔、乔和鲁迪的率领下列队静候他的归来。
  “今天一切顺利吗,阁下?”马特尔上前拉住蛛月。
  听到他的话,拉苏首先想到的却是瓦莱蒂尔的甜美。他至今没在黯精灵那里留宿过,有几次他差点想索性住下,却被她硬生生从床上赶了下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好了,我已经回到军营了,他提醒自己。“是的,还算顺利。”他翻身下马,向着演武场前的将坛走过去,“集合全军,咱们有个机会,来好好活动活动筋骨。”
  当拉苏站到将坛之上,对着列队的士兵时,已经把黯精灵藏在思绪的角落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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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3 于: 2010-05-09, 周日 20:29:29 »
第十一章 埃里克

  埃里克觉得自己似乎在床上躺了四天,他觉得自己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明明是在床上,忽而又回到了泰坦之肩。雪地,天地一片白茫茫的,风发出比厨房里风箱大十倍的声音,雪花在风中像倒入滚水的小鱼一样乱撞着。他自己一个人在风雪中,雪没过了他的膝盖。有人就站在不远处,他们在喊他,或者在骂他,他听不清楚。那些人中有一个似乎是他的父亲,他一点都看不清楚,只是觉得有像父亲的感觉;还有一个小女孩,她有一头火一样的红发,她是谁,她在这里做什么?埃里克觉得自己在哭着,我为什么要哭,他不知道,哭声听不下来,没有人理他,父亲和那个小女孩都不理他。他鼓起勇气,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时,他们又消失了。谁在那里,谁又在这里?
  “灰大师,泰夏安?”埃里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泰夏安在床边用湿毛巾给他擦脸:“是的,少爷。我就这里。如果你要找灰大师,在他靠近的时候,就不要大吵大闹的。”
  “他靠近我就闹?没有啊,我怎么会闹。我从来不闹,你知道的。”埃里克呼呼的哈出热气,我现在真的喷出火来吧,他想着。
  “我也从不说谎。你闹了少爷。”泰夏安的脸像石头一样绷着。
  “那……那就替我向他道歉,不,不用了,我等好一点了,自己跟灰大师说。”埃里克闭上眼,不去看泰夏安的表情。他在担心我吧,埃里克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无力:“我觉得好多了,泰夏安,谢谢你的照顾。”他的肚子恰好“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看我都饿了,说明我,已经、几乎、完全的快要好了。”山民后裔的脸没有丝毫改变,埃里克于是央求着,“能给我拿点吃的吗?猪肉饼或者鸡肉派,哪怕一点点洋葱土豆汤也好。”
  “我明白了,少爷。”
  埃里克觉得泰夏安的声音远去,他迷糊起来,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什么,重物砸地的声音,好像雪猿冲进了屋子。它们来找我了吗,来为被我杀死同伴复仇,埃里克在地面的震动中跳起来,他发现自己居然有力气走了。雪猿的声音变小了,它们走远了吗?埃里克小心的蹭到所在小屋的门边,把房门打开着一道缝隙向外看。
  隔着走廊,透过对面房间大开着的门,可以看见灰坐在桌边,依然死抱着他的书,低头盯着看。一个披着皮毛、好像大熊的人在他身边走来走,雪猿一样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不过现在听上去比刚才小多了。他好像是东特•霍伊斯爵士,现在就是寄宿在他家里。埃里克记得自己迷糊的时候,泰夏安或者其他什么人告诉过自己,要不就是东特爵士自己,反正我对他有点印象。埃里克的印象还包括,知道东特爵士是卡兰家的家臣,也是驻守绯门的六个军团之一的千夫长。因为绯门守护由最高评议会的万夫长兼任,所以绯门的防务实际由六个千夫长轮流负责。
  大熊高声说着:“能到的基本都到了,俺是最后一个。你怎么不问问都有谁,算了,俺直接告诉你吧。老火烈鸟,老牛,还有小天鹅,还有那个面瘫银甲,另外一个我觉得脸生。”
  他在说什么呢?埃里克想着,他躲在门边继续听了下去。大熊说的是似乎家里欢宴,为了庆祝新的成员——威斯克、新来的孩子、以后就是我的哥哥了,而举行的。大熊说的那些人,埃里克认不全:老火烈鸟是老加兰德吧;老牛是谁?小天鹅,是朱利安舅舅吧,舅舅来家里时会陪我玩,可离开的时候他居然都没来送我,坏舅舅。
  当大熊滔滔不绝的念叨起宴会上的菜肴时,埃里克觉得自己的肚子又开始叫了。他咂吧着嘴想,泰夏安怎么还不回来啊。
  大熊还在说着,他说十句灰也不回一句,让埃里克想起自己和泰夏安。有时就是自己说十句,山民的后裔还是不哼不哈的。灰大师和泰夏安,他们两个还真匹配,不过后面的路上我怎么办,两个人一起不理我的话,我会闷死的。
  “俺把皮子一拿出来,全场都被镇住了,可让那些家伙开了眼了。”大熊好像不会觉得闷,还继续手舞足蹈的说着,“可俺就不明白了,那胖小子哪来的那个能耐,皮子能是整个的?俺费死个牛劲,弄出来还是个破烂样,俺可不信俺还不如那么大点个小玩意。俺回来这一路算是琢磨过味来了,黑袍子,俺当你是朋友,别糊弄俺,白毛怪是你宰的吧。”
  灰的眼睛没离开书:“如果我说,‘是’呢?”
  听到灰的话,埃里克竟然觉得有几分轻松了。原来不是我,我果然没那个本事。
  “那就没啥啦。你有这个能耐,俺不如你,俺服气。”大熊拍了拍屁股,坐到灰对面,“但那是为啥?为啥跟俺说是那个胖小子……”
  埃里克心里也有同样的问题。可地上的光被长长的影子复盖,好像是泰夏安走过来了。我该回到床上去,不能让他们发现,埃里克想着,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床上。他才刚刚躺下,泰夏安就端着盆子走了进来。
  “是什么,泰夏安。”埃里克为了掩饰,装作满心期待的问。不需要装,当闻到浓汤散发得香气时,他就真是对食物充满期待了。
  “您要的洋葱土豆汤,少爷。”泰夏安说,他在床上床下扫了一眼,“您可以自己吃了吧。”
  “恩,泰夏安,我想可以了。”虽然洋葱汤只是最低的愿望,但至少得到了满足。
  泰夏安把汤盆放在了桌子:“我就放在这里了。”然后转身出去了,在临出去时,他留了一道门缝。
  吃的,吃的,就算只是洋葱土豆汤也可以。埃里克迫不及待的过去揭开了汤盆,抓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嘴里。好烫,但没什么,凤凰连火都不怕,区区一点点滚烫的汤,啊,还是好烫。埃里克连着吞了好几大口,白糊糊的奶油汤里,除了洋葱土豆外,还有小块的腌肉,让他差点高呼,泰夏安好棒。
  可几口之后,汤的味道似乎变淡了,大熊的话让埃里克的心痒痒的,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灰大师要告诉别人是自己杀掉的雪猿;泰夏安知道吗,他是被瞒过去了,还是怎么了?不弄清楚的话,汤会彻底没味的啊。埃里克放下了汤勺,又到门边凑在缝隙处偷偷张望。
  灰大师和“大熊”东特爵士的话题似乎转到别的了。大熊问着:“明天带俺上山再去打几头吧,那皮子真好。”
  “明天我们就要走了。”灰说,他还是老样子,不看别人只看书。
  “明天?胖小子已经好了?”大熊抓着头,“我觉得那小子还没住够呢,哈哈。”
  “能下床能吃饭,不就是好了吗?”
  埃里克觉得灰说话的时候向自己这边瞪了一眼,顿时一阵寒气袭来,他打了冷战,吓得一个激灵回到了桌边,一动不动的坐着,一勺一勺的喝完了全部的汤。
  等到了第二天,埃里克发现自己真的完全好了,一早起来就神情气爽。他才把自己的箱子就检查了一遍,只嚼了几片干面包,就在灰大师的催促下出发了。
  大熊爵士为他们送行,一直送出到绯门城的北门外。“胖小子,到了新领后可得好好跟着你家叔叔学啊。”他咧嘴笑着说,“不能光长肥膘子不长本事。”
  “嗯,我会的。”埃里克点头答应。
  被大熊爵士一起送出绯门还有一个人,他穿得很像弗雷姆,都是红色火焰花纹长袍,只是袍子上没有火神的火焰纹章,也没有凤凰家徽。他长得也有点像弗雷姆,又瘦又高,弗雷姆成年以后,可能就是这副身板吧。可他短短的头发是金色的,没什么精神的眼睛是红色的,颜色又和莉莉安姑姑一样了。大熊和他的交谈中,埃里克听出这个人叫康斯坦德,好像是他们家族留在红河谷地的远亲,还是参与了威斯克的欢宴,并坐上首席的贵宾。远亲,难怪他也有凤凰家的颜色呢,埃里克想着。可康斯坦德还有不太像凤凰的地方,他并不昂着头,目光顺着鼻尖向下来看人,而且他的脸色苍白,缺乏卡兰家的红润,半边脸上还涂的乱七八糟。康斯坦德对埃里克倒是很友好,在大熊爵士介绍彼此认识后,这位远亲既不叫胖小子,也不叫他胖凤凰,而是叫他的名字。
  “你要去新领吗,埃里克?”他就是这样问埃里克的。
  “是的,我去那里接受特鲁西埃叔叔的训练。”埃里克答道。
  “一直沿着帝国公路走吗?”
  埃里克偏头望向灰大师,他还是骑着那匹用黑沙子变出来的马。灰难得的目光离开了书,打量了康斯坦德一番,埃里克觉得灰似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什么词,可他没听清楚。最终灰点了点头,于是埃里克说:“我想应该还是沿着帝国公路吧。”
  “那么我们可以同行一段了,我也会走帝国公路。”康斯坦德笑着说,“到飞渡堡才向西。”
  “说实话,我正为孤身一人的一路沉寂而发愁呢。,都没个人说话。”他俯下身凑到埃里克的耳边说:“其实你也一样吧,埃里克,虽然你这边是三个人。”
  埃里克看了看灰和泰夏安,鼓着脸,点了点头。
  出了绯门后的帝国公路,同永聚与绯门之间常年冰雪复盖的山道完全不同。大道主要用石料堆砌,以泥浆或灰浆灌筑,笔直的伸向远方。宽达三十尺的路面高出地面,两侧是矮墙一样狭窄的堤道,走在路面上,感觉比周围高了半个身子。难怪帝国公路也被称为“高路”,原来真的高高架在大地之上阿。道路的两边种有雪松,不过,由于最初种的太密集,树木成长后不得不砍掉一些,所以也留下了许多木桩子。偶尔有几只松鼠跳到木桩上面,抱着前爪,看着埃里克一行。
  它会认为我们是奇怪的一群人吗?埃里克想着,他和泰夏安共骑长毛的“角岩”,灰大师骑在他几乎是飘着的黑马背上,而康斯坦德的坐骑是一匹有着如同烈焰一般红色鬃毛的黑马;他和灰一样手不抓缰绳,灰双手捧着书看,康斯坦德则把手收在袍袖中。埃里克确信自己看见那匹马从鼻子喷出有硫磺气息——埃里克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弗雷姆身上偶尔会带着类似味道——的烟雾,它还把自己的蹄铁烧得通红,每走一步都在路面的石板上磕出火星。
  犹豫了几次之后,埃里克还是忍不住问道:“康斯坦德叔叔……”既然是家里的远亲,那么加叔叔也没有问题吧,他想着。
  灰居然开口了:“小胖凤凰很喜欢乱认叔叔嘛,不过这样的称呼,对这位来说,有点……”
  “啊,灰大师,埃里克愿意这么称呼我,我还是挺喜欢的,听上去也显得年轻。”康斯坦德笑着说,他策马和埃里克并排。
  他的黑马靠过来的时候,角岩有些畏缩,似乎想逃开,但被泰夏安拉住了,可任凭泰夏安怎么催促,角岩就是不肯走了。“它感到恐惧。”泰夏安说。
  “是它有自知之明。”康斯坦德说,“愿意来我这边吗,埃里克?”
  埃里克回头望着身后泰夏安,山民的后裔说:“全看您,少爷。”
  “好的,可我……”埃里克没有说完,已经被康斯坦德从泰夏安身前抱到了黑马背上。明明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阿,他是怎么做到的。黑马的鬃毛就在埃里克的面前摆动,它们就是火焰,埃里克都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它是什么……”埃里克伸手想抚摸火花般的鬃毛,却被康斯坦德抓着手阻止了。康斯坦德的手苍白干瘪,还异常冰冷,难怪他把手藏起来。
  “现在还不能这么做。”他说,“希塔拉还没允许你碰她的头发。”
  埃里克惴惴的缩了回了手,她?她的头发?他又不明白了:“她的名字是希塔拉?”
  “她很骄傲,而且坚信女性的头发具有魔力,外人不能轻易的接触。”
  “怎么才能不被算成外人呢?”埃里克问。
  “不被算成外人?”
  “嗯,外人不能轻易触摸,不是外人就可以了吧。”
  听了他的话,康斯坦德又笑了起来:“就这么想摸吗?”
  “嗯……”埃里克点着头,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谁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针,不过她有点喜欢你,你过来的时候,她没有把你我一起掀下去。希塔拉不喜欢让男人爬到她的身上,她是个骄傲的公主,统治着红河谷地中的一大片焦土,至少有一千个男人想骑她,结果全被她丢到红河里烧死了。”康斯坦德抚摸着黑马的平滑发亮的背脊。“我是第一千零一个。”
  “一匹烈马。”在一边的泰夏安评论。“烈马不一定是好马。”
  “烧死?”埃里克忍不住又一次向火焰一样的鬃毛伸手,可身下的黑马狠狠打了一个响鼻,喷出一大团的浓雾,呛得埃里克直咳嗽。“其实我想问的是,它,她真的是马吗?”
  “她当然不是马,她是公主。”康斯坦德捏了捏埃里克两腮上的肉。“不想被她当作外人的话,下次可以试着叫她希塔拉公主殿下。”
  希塔拉公主殿下。康斯坦德的这个动作也像弗雷姆,埃里克想着。路边的景物很快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一间有廊舍的塌了半边的废弃屋子。埃里克记得刚才也路过了一间几乎一模一样的屋子。“那是什么呢?”他指着屋子的废墟问道。
  “是驿站,废弃的驿站。”康斯坦德说,“帝国最辉煌的时候,每间驿站都饲养着二十到三十匹马,供来往的专人换骑;还有驿卒负责接待负责公务的人员。那时候骑着快马,可以一天走一百里,从帝都到最北的黑棘港需要花一个月,而到最南的鸣雷角则只需要二十天。”
  “现在为什么坏掉了呢?”一天一百里,到新领只需要走十天多点的样子,埃里克算着。
  “因为养不起了阿,马匹吃得草料已经没有了。”
  “草料哪里去了呢?”
  “因为没有人种所以没有了,再加上蛮族的进攻,精灵的反扑,野人、魔裔、爬虫三天两头的作乱,边境的伯爵们也都野心勃勃,公路也在失去存在的价值。”
  康斯坦德话中那些奇怪的词汇,埃里克多数听不懂,他懵懵懂懂的如同松鼠一样点着头。一天下来,埃里克就和这位远房叔叔混熟了。康斯坦德叔叔简直就像是说书人,无论埃里克问什么,都能滔滔不绝的讲出好多来。当天晚上,他们在帝国公路边一间依然使用中的驿站休息。临睡前,埃里克恳求康斯坦德:“再讲一个故事吧……”
  “埃里克想听关于什么的故事?”
  “不是故事也可以……”埃里克想起来在大熊爵士家的梦,在那个风雪中的奇怪的梦,还有灰大师为什么要说是我杀了雪猿呢。“讲讲雪猿可以吗?”他说,“我想多知道一些雪猿的事情。”
  “那么,你自己都知道些什么呢?”
  埃里克回忆着雪猿的遭遇:“它们很大,有白色的长毛,似乎消失了很久了。而且,山民叫它们‘夜帝’。”他想到了那时泰夏安说出的词。
  “是啊,山民叫它们‘夜帝’。在南方的雷尔夫人发现永聚城之前,山民已经同雪猿打了几千年的交道了,也许你该问你的山民护卫。”
  “泰夏安不说话。”埃里克说。他不想问山民后裔关于雪猿的事情。除非泰夏安真的不知道,那头雪猿其实不是自己杀死的。“而且泰夏安说的很无趣。”他补充。
  “你只想听有趣的故事,对吧?我也不保证我说的很有趣。”康斯坦德说,“随便说说吧。山民认为这些雪猿从众神创世的时代就在泰坦之肩生活了。有的山民说雪猿是雪山上的神的使者。它们在冰雪之地神出鬼没,而且不愿同人接触,生人很难发现它们。”
  “可我就看见了,它们主动过来的。”
  “你的运气不坏,或者说真糟。只有在一种时候,雪猿会主动的靠近人。”
  “它们饿了的时候吗?”埃里克讨厌吃不饱,他今天早上就没吃饱。整个上午,他的肚子都在叫,中午的时候也一样,还有晚餐。不,不能去想食物,不然又要饿了。也许我饿得要疯的时候,也会想雪猿一样去抢夺食物吧,要长那么大需要吃多少东西啊。
  “可以说类似饥饿吧。你要过好几年以后才能明白那种饿呢。”康斯坦德笑着说:“传说中雪猿自己靠近人,是它们要寻找伴侣。他们把人抓回雪山,为他们生孩子,而且男女不限。很奇怪不是吗?它们自己彼此之间不能成为伴侣吗,为什么非要抓人不可。但山民就是这么传说的。一个熟识的山民酋长告诉我,他手下驻扎在雪峰山洞里的整整一队精壮战士,都是棒小伙儿,在一个风雪夜全部失踪了,营地外面只留下了雪猿巨大的脚印;还有一次,一个试图引导山民信奉月神女祭司找到我,向我求助,说有一群雪猿正在袭击在山涧里嬉戏的山民少女,结果等我赶去的时候,少女和雪猿都不见踪影。”
  可怜的女孩们,埃里克想着:“她们后来怎么样了呢?”
  “没人知道……她们的亲人去找过,我也参与了,但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康斯坦德叔叔,你为什么会有熟识的山民,还有为什么月神的女祭司会向你求助呢?”
  “我有一段时间曾沉迷于追寻雪猿的踪迹,在泰坦之肩各处游荡。其实,埃里克,你知道吗,在山民众多的传说中,还有一部分是关于凤凰和雪猿的。”康斯坦德双手支在埃里克的床边,把头架起来,“有的山民相信,传说中活动于泰坦之肩北面的凤凰和南面雪猿,分别诞生于神魔中的巨龙和泰坦。凤凰出自龙的血液和火焰,雪猿则来自泰坦的骸骨和怒吼。两者延续了龙和泰坦从神话时代就开始的争斗:雪猿是凤凰的灾祸,凤凰兴盛,雪猿消融;雪猿重现,凤凰遭劫。”
  “雪猿上一次出现……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埃里克记得似乎听谁说起过。
  “是二百五十年前。雪猿出现后没多久,卡兰家失去了最后两位能化身凤凰的家族成员——菲妮丝公主和雷吉诺德皇帝……”
  埃里克熟悉那两个名字,就像熟悉自己:“凤凰王和他的爱人……”他们可不是因为雪猿的出现而……他们是登上泰坦之肩的绝顶,化身为天神,永远守护卡兰家的子孙啊。“他们不是因为雪猿……”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雪猿才消失的,凤凰和雪猿只是山民的传说。”康斯坦德说,“好了,你该睡了,埃里克,明天还有很多路要走。”
  “好的,明天我可以还坐希塔拉吗?”
  “只要她不把你和我一起掀下来。”
  埃里克点点头,满意的闭上眼睛,但又很快睁开:“如果雪猿真是凤凰的灾祸,为什么不把它们全部,恩,赶走,不让它们出现?它们并不厉害吧……”它们三个打泰夏安一个都很费力,应该没多厉害吧。
  “是的,雪猿并不厉害,厉害的泰坦之肩的高度和冰雪,当我们和雪猿一同站在雪峰之上,会感到头晕、喘不上气,有的人别说舞剑,连走都走不动,当初人们为了征服雪山可是吃了很大的苦头。好啦,那会是另外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我们可以明天再说,现在说晚安吧。”康斯坦德合上埃里克的眼皮。
  “晚安,康斯坦德叔叔。”他的手还是真么冷,埃里克顺着远亲叔叔的手闭上眼,一天的劳累让他很快睡过去。直到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是灰和康斯坦德叔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甚至弄不清听到的先后顺序。
  “你知道是什么让驿站荒废的,为什么不告诉他真实情况。”
  “让能让人相信的就是真实的,你不也是这么做的吗?”
  “是什么让你如此匆匆的离开永聚?”
  “不走不行啊,万一被人当作替罪羊,那可就不好了。”
  “……又出现了……”
  “……十二个牺牲者了,月亮教廷……”
  “……莉莉安……”
  莉莉安姑姑?他们在说什么啊?声音不见了,埃里克又感受了到风雪的气息……
 
十年弹指一挥间

离线 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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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14 于: 2010-05-12, 周三 22:55:54 »
第十二章 伊苏娜

  古代时候,太阳的信徒肆虐,他们坚信自己是日神唯一的宠儿,而其他人全是卑贱的奴隶。他们向四周征服,让大陆上不同种族的人们在鞭子和利剑的驱赶下整日劳作,只有夜晚才能稍作喘息。人们向着月亮祈祷,祈祷明天太阳不要再次升起。人们的微小愿望无法改变世界的运行,却得到了善良包容的月神的指引,他们脱离了太阳暴政的北地、西部、南方和中土,来到了雷尔夫。在雷尔夫,月神给了不同体型不同样貌的人们同样的爱和庇护,人们依靠对月神的敬爱不分种族的生活在一起。
  永聚城月神神庙女神殿东面墙壁上的浮雕,生动的演绎了关于月神的传奇。
  伊苏娜很喜欢这个故事,她每次跟随她的监护人莉莉安公主来神殿,都会重新看一次。只要敬爱月亮女神,相信她,侍奉她,她就会爱我,不管我之前是不是帝国的子民。她回头看着神殿内女神的巨大铜像,对自己说着。铜像上的月神是一位美丽动人的女子,一身戎装靠在有着龙、狮子、山羊三个头的圣兽奇美拉身上。可惜公主不肯再一次把头发留长了,伊苏娜想着,公主的长发如果还在,就和铜像上的女神一样了。在她的心里也很难说清楚,是觉得女神像莉莉安公主,还是莉莉安公主像女神。还是最高祭司法理德阁下的话最合伊苏娜的心意——公主就是女神在凡间的圣徒。
  从神庙前门可进祭殿,祭殿由四十八根石柱环绕,地面是大理石铺筑。穿过祭殿从后门出来,是一个小空场,即使到了正午,阳光也无法投进空场。
  伊苏娜看见公主的火鸦骨碌碌在空场上无聊的走来走去,同两座神殿的庄严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轻声唤了火鸦,让它回到自己身边。火鸦听见伊苏娜的声音,一跳一跳的靠近神殿。女神殿就在空场的后面,由错落的人字型墙壁包围,每扇墙的内侧都有雕着禽鸟走兽;最长的东西两面墙上,则是月神的传说故事。伊苏娜也看过西面墙上的故事,是关于凤凰、天鹅、大鹏、信天翁和杜鹃五大选侯在月神鼓励下推翻了九头蛇皇帝的统治,从而整个帝国重现辉煌。她不太喜欢,也就只看过几眼。
  “这是哪来的野鸟,竟然也敢踩踏女神殿的砖石?”一个年轻的骑士挡住了骨碌碌,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剑上。
  “骨碌碌不是野鸟。”伊苏娜跑了过去,挡在骑士的面前。寻常的信徒只能在祭殿活动,只有教廷神官、王公贵胄或其他受到大祭司们召唤的人才能进入女神殿,公主告诉过伊苏娜。可公主来的时候,也会带着骨碌碌阿。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哦,对了,公主每次让骨碌碌站在自己的肩上,这样骨碌碌就不会走在女神殿内了。
  伊苏娜把在自己身后瞪着红色眼睛伸长脖子呱呱叫着的火鸦抱了起来:“这是公主的鸟儿,请您不要伤害它,勇敢的罗曼家的骑士大人。如果这样,我抱着它,它就不会碰到女神殿的砖石了,您看可以吗?”年轻骑士的胸前绣着鹈鹕,是罗曼家的人。莉莉安公主虽然告诉伊苏娜,各个徽章里只需要记住卡兰家的凤凰、斯提亚特家的天鹅、密霍格家的大鹏、帕斯家的信天翁就行了,可因为样子很有趣,伊苏娜还是没办法忘记罗曼家的大嘴鹈鹕,它似乎总在公主身边出现,而且,其他家的有些也记住了一时忘不掉。
  “公主的鸟儿?可爱的莉莉安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笨鸟。”罗曼家的骑士表示费解,“等等,这么说莉莉安就在附近?”他掏出带有香气的梳子梳了几下深棕色的头发,又正了正包裹着半身的胸甲。
  “骨碌碌不是笨鸟,是火鸦。”伊苏娜说,她怀里的骨碌碌也点头表示赞同。“公主去见法理德阁下了,应该……”
  伊苏娜还没说完,就已经听见了莉莉安在说话。
  “真不知道法理德阁下怎么想的,雪猿对我家而言可是特殊意义,应该派我去雪山嘛。”
  “最高祭司的安排肯定有他的深意,您是月神的圣女,不能总想着自己家的事情啊。”
  “他只是老糊涂了吧。”
  “别这么说,最高祭司老了,可并不糊涂。莫非您是讨厌同我合作吗?”
  穿着金边紫袍的莉莉安同一名银甲的骑士交谈着,从女神殿侧面走了过来。女神殿的后面就是教廷的所在,高阶祭司在教廷生活,日夜不间断的为女神服务。一头短发,身材高挑的公主乍看上去更像轻盈的男孩。她身边的骑士有着茶色的、有小卷的头发,用伊苏娜熟悉的月神信徒注视女神像的目光看着公主。
  “当然不是讨厌同你合作,雷纳多,我只是……”公主的视线投向了伊苏娜和罗曼家的骑士,她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了,大步走向他们,“哦,安赫尔•罗曼,我警告过你,别出现在我的百步之内。上次在我家宴会上还不够丢人吗?这次你又想对我家的女孩做什么?”
  马曼家的年轻骑士被公主的气势压得退开了几步:“我不是安赫尔,我叫阿玛雷,是他弟弟。对于哥哥的无礼,我也为此感到羞愧,如果您接受,我替他向您道歉。我可没对这女孩做什么,你说对吧……”他向伊苏娜求援。
  “骑士大人没对我做什么,他只是打算用剑砍骨碌碌。”伊苏娜说。
  “哦,是阿玛雷。你比你哥哥更没出息么,至少他选择的对手还是一名高塔法师,你却要为难鸟儿和孩子。我数到三,你给我离开她们百步,不然,别以为像你哥哥那样掉一两颗牙就可以了事,哼……三!”
  “公主,我想你一定有什么地方误会了……三,直接是三?”
  莉莉安向着慌乱的阿玛雷挥拳,她的拳头上带着紫色的圣光。可怜的鹈鹕骑士,伊苏娜有点为他担心,愿女神也保护他,别让他的脸伤得太厉害了。纤细的公主并不像男人那样壮硕,但如果认为她的拳头绵软,就大错特错了。在女神的庇护下,公主比七尺蛮族都有力量。
  天随人愿,莉莉安的拳头被白色的披风挡住,披风裂开,变成片片碎块,公主的拳头也停在了离阿玛雷的脸几寸外的地方。是刚才在公主身边的银甲骑士抛出的披风:“抱歉了公主,我实在不愿意看到您高贵圣洁的玉手碰触一个不洁之人。如果您要教训他,允许我代劳。”
  “随便你。”莉莉安用糖果被抢走的孩子的口气说。
  “那么,我能有幸得到您的赐物,作为为您而战的象征吗?”
  莉莉安用长长的睫毛切割着眼前的银甲骑士:“你可不是为我而战,是为了它。”她摸了摸伊苏娜怀里的骨碌碌,不顾火鸦的大声呼叫,从它身上拔下一根红色的尾羽,交给骑士。“这是它给你的信物,拿好了。”
  “真是宝贵的信物。”银甲骑士笑了笑,把羽毛别在了耳朵上。
  “‘花刺’雷纳多?”阿玛雷审视了银甲骑士一番,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摆好了架势。
  “我可不喜欢当面被人这么叫,不过今天做一次保护‘紫金之花’的刺也无妨。”
  两名骑士各自抽出了武器,阿玛雷所用的是一把顶端细长手柄处略宽的长剑,剑刃带着淡青色的光泽,护手像是鹈鹕的大嘴。“花刺”的武器则是又细又尖的刺剑,手柄前端修饰成玫瑰花的样子。所以才叫花刺吗?伊苏娜思度。
  大概是为了挽回颜面,阿玛雷起手就是抡剑急攻,伊苏娜只听见长剑带起来的呼呼的风声,一片青影罩住了“花刺”。刺剑很难用来格挡或劈砍,雷纳多只是擎着剑闪躲,绕着神殿之间的空场不断后退。
  莉莉安把伊苏娜护在身后,看着两个男人的争斗,红色的眼睛里兴奋的火焰很快烧尽了:“真是超级差劲的男人,我们走吧,伊苏娜。”她牵起伊苏娜的手,骨碌碌趁机从伊苏娜的怀里挣脱,飞到了莉莉安的肩上,像是为了抗议羽毛被拔,对着莉莉安的耳朵啄了几下。
  “就这样丢下他们吗,公主?”伊苏娜跟上了自己监护人,又回头看了看剑光中的两个骑士。雷纳多好像挨了一下,身子晃了晃。
  “伊苏娜开始对剑术有兴趣了吗?”两人一同进入祭殿时,莉莉安问。
  祭殿中心三座玉雕的女神像:抱着花篮的母亲,匍匐于荆棘丛中的盲女,还有坐在月亮上的少女;是包容与爱的月亮女神的三个化身。大殿之内,很多紫衣的少女在贯彻着女神的教诲,就在神殿的柱子后用她们的爱包容前来朝拜女神的可怜信徒。
  “没有呢。”伊苏娜看着莉莉安的侧脸,此刻的公主是女神的哪个化身呢。“我只是觉得,如果公主不看的话,两位骑士大人有点可怜。”
  “他们以为自己真是鸟儿或者走兽吗,靠卖弄羽毛的颜色和身体来吸引异性?非要我看着他们犯傻,我会觉得自己也很可怜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伊苏娜低下头。现在大概是盲女吧,她得出自己的结论。
  “帝国的公主、女神的圣者还自怨自艾的,来吧,在女神面前告解吧,月亮会带走你心中的烦忧和困惑。”“呱呱!”“哎……是谁呀……”
  混乱的声音源自一个扎成马尾的黯精灵,她紧贴在莉莉安的背后,双手搭在公主的肩上,侧着头向莉莉安的耳朵吹气。莉莉安缩着身子,轻轻颤抖。骨碌碌飞起来,在她们头上盘旋。
  莉莉安抬手抓着了黯精灵的手腕,双方的立场立刻调转了。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则是征服男人嘛,有人为你挥剑相向,不是……哎呦哎呦哎呦……”黯精灵轻声叫着,像是跳舞一样,被莉莉安拉着转了半圈,两人变成了面对面。
  “瓦莱蒂尔,不要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了。”莉莉安松开了手,火鸦又回到了她的肩上,“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我的继承权,五个选侯家族之外的、仅有的对帝位的继承权。巨龙离开后,帝位一下变得炙手可热了。哼,那些差劲的男人就算真是为了我乱打又有什么好的。”
  “他们为的可不仅仅是继承权,还有你这个可人儿啊,一举两得不是很好吗?”瓦莱蒂尔说,“陛下的身体现在好点了吗,你怎么还在外面乱跑不去陪着他。”
  “加倍努力的为女神服务是我现在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情了。”莉莉安说。“有两个大祭司在照顾他,完全不需要我,瓦莱蒂尔应该去陪他才是真的。”
  瓦莱蒂尔像是含着橄榄一样动了动嘴,却没有出声。她摸了摸莉莉安的短发:“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小时候,你不知道有多可爱,现在偏偏要作什么男孩的打扮。”
  莉莉安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脸像被秋风扫过的苹果一样红起来:“我变成现在的样子,全是因为有你这个反面榜样阿。”
  “如果差劲的男人为了你争风吃醋不好,那么是不是有好男人就可以了么?”黯精灵说。
  公主眼睛一眨,又坏坏的笑了:“我能看上的好男人可没有几个哦。身在永聚的,只有海鸟王子勉强算一个吧,瓦莱蒂尔你肯不肯让给我呢?”
  “那可不行哦。”瓦莱蒂尔淡淡的眉毛扬起,“真是的,每次都没轻没重的,我还在招待重要的客人呢。”她揉着留下了莉莉安手印的手腕,指尖紫芒一闪,瘀伤就消退了。
  她们两个每次总是这样。看见黯精灵之后,就好几次想开口的伊苏娜终于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找个了空对黯精灵说:“瓦莱蒂尔姨姨好。”瓦莱蒂尔是极少数同莉莉安正常来往的人之一,她的妹妹的塞西丽雅也是伊苏娜在永聚唯一的同龄伙伴。
  瓦莱蒂尔蹲下来摸了摸伊苏娜的头:“唔,乖乖的小伊苏娜公主可不要跟着莉莉安学坏哦,和塞西丽雅一样叫姐姐啦,我才没有那么老呢。”她瞥了一眼笑得更灿烂的莉莉安。
  “但是那样的话,瓦莱蒂尔姨姨要怎么称呼公主呢?”伊苏娜小声的问。
  “那是我自己是的事情啦。”黯精灵看着伊苏娜,“想知道塞西丽雅的事情?”
被她看出来呢,伊苏娜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她说她要去高塔了,是真的吗?”
  “是啊,她已经拿到了高塔导师的推荐信,是巨龙三个弟子之一的灰的推荐信哦。”
  “灰?”莉莉安停住了笑,“他什么时候写的?”
  “据说他随便开了封空白的丢给高塔。”瓦莱蒂尔说,“我也是托人才拿到的。”
  “塞西丽雅去了高塔之后,平时大概就没时间出来玩了吧。”伊苏娜问。
  “这家伙,做事就不能认真点吗?”公主跺了跺脚。
  瓦莱蒂尔不理她,对伊苏娜说:“不能和塞西丽雅一起玩,小伊苏娜会寂寞吗?如果想去高塔陪塞西丽雅,我还有额外的推荐信,特鲁西埃的。他这两年都在新领,于是学院就替他写了一封。”
  莉莉安急忙把伊苏娜护在自己身前:“不要随便打我家孩子的坏主意,伊苏娜是要当女神祭司的,才不会去高塔呢。为什么一个一个的都喜欢穿黑袍呢?”
  “我就不喜欢穿黑袍啊。”伊苏娜说,“紫色更漂亮。而且,我已经是女神的祭司了,公主已经接纳我做她的辅祭了。”她向黯精灵展示自己身上的紫袍。
  “紫色很好,和你的发色一样。我也喜欢紫色啦,不然就不会穿它了。”瓦莱蒂尔起身。可听上去,你并没有那么喜欢呢,伊苏娜想。
  “你刚刚说在招待贵客?”莉莉安问,“是什么样的贵客要由你来招待,客人在哪里呢?”
  “刚才还在呢,现在大概正接受不知道哪个姐妹的感召呢。”瓦莱蒂尔看看神殿各处说:“祖母硬摊派下来,据说是一个喷嚏就能让永聚全城都食之无味的人。”
  “除了巨龙、我父亲还有法理德阁下,我想象不出还有谁有如此的权利。”
  “我猜你也想不出。”黯精灵说,“不是那种无味啦,是食物本身的味道。这个客人是中土的香料商人,没有他的供给,永聚的餐桌会黯然失色啊。”
  “不过食物里的香料是一回事,人身要是都是那种味道,我可受不了。”
  “可惜客人身上没有香料味,不然我一定把他介绍给你。”
  “还是免了吧,我过去认识一个身上没有任何海的味道却自称是盐商的家伙,后来证明,他是个大骗子,你可要注意哦。”
  “他是不是大骗子都没关系阿,我只是代为招待;再说,如果他骗过我们家祖母大人,那就更值得好好招待了。”黯精灵眨眨眼,笑着说。
  空场上的械斗之声停止了,伊苏娜探头望去,小小格斗似乎被祭司们发现并制止了,银甲的雷纳多正大步走进祭殿。她拉了拉莉莉安的裙边,提醒公主。
  “那我就不打扰你的好好招待了,希望你的好男人不会因此为了你和人乱打。”
  “他不会知道的,他现在已经在雪山上了。”
  “我真希望我也能在那里。”莉莉安说,“至少没有什么‘贵客’要招待。”
  两人道别之后,莉莉安带着伊苏娜继续向外,走出了神殿。神殿门口,一些没有资格进入神殿的人,在神殿前的小广场上接受月神祭司们的教诲。他们是大部分是平民或者外族。在伊苏娜看来,外族的样子都很怪:野蛮人除了身材高大,其他和一般人差不多;同属蛮族的绿皮或褐皮、下颌有一对突出犬齿的兽人和毛发浓重方头大耳的大地精就只有身形相似了;而那些身上有鳞的爬虫好多根本就是半人半蛇的怪物。
  月神神殿区在永聚城内的东南,周围还有供奉战神、火神等其他神祇的神殿和庙宇,街上也大多是穿着各色长袍的神官祭司。虽然月神是帝国最重要的主神,却也并不影响人们同样崇敬其他神灵。相比九月供奉战神的比武大会,和月神在七月的少女祭,伊苏娜就更喜欢五月为消亡的旧神献祭而举办的巨人游行。她听家里的艾萝、莉雅、沙娜她们说,永聚的大部分人几乎同时侍奉全部的神明:需要勇气和力量时祈求战神,为了前程命运祭拜火神,而婚姻在月神的见证下完成,这里人们的生活就是如此。即使是专心侍奉某一位神祇的祭司,也可以对多位神灵表示敬意,月神的圣者莉莉安就一样遵循家族传统,参加对火神的祭礼。在伊苏娜记忆中残存的家乡,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她隐约记得听人说过,有一名水神的祭司喝醉后唱了一首对大地的赞歌,就被丢到河里淹死了。
  她们一起沿着神殿前的三十三阶花冈岩台阶走向下面的街道时,雷纳多追了上来,他身上有几处已经止血的小伤,脸上带着微笑,仿佛是胜利者。
  “那名恶徒在短时间内不会再骚扰您的鸟儿了,公主。”他说道。
  “谢谢你,雷纳多。”莉莉安的口气不像是道谢,更像是埋怨。伊苏娜知道,公主其实更想自己动手,可惜却被人代劳了。“于是回到正题吧,你现在对抓了十二个孩子的怪物知道多少呢,把大概的情况跟我说说吧。”
  “保护皇室就是禁卫骑士的第一职责,您不用向我道谢。”雷纳多说,“对那个怪物……”
  “只是保护皇帝本人,不要随意更改禁卫骑士的权责。”莉莉安打断道,“嗯,继续吧。”
  禁卫骑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咳嗽了一下接着说:“对那个怪物,我们还所知不多,连他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对这么多孩子下手都可以称之为怪物了。”莉莉安再次打断。
  “……就算是怪物,目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个,所以……”
  “那都知道些什么?”莉莉安问。
  公主在作弄可怜的骑士吧,为刚才他阻挡自己,伊苏娜想。
  “花刺”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说:“公主,如果我有失礼的地方,您可以指出,请不要这样对待一名胸前有独角兽的禁卫骑士。”
  “除了把我只当作公主外,你没什么失礼的。”莉莉安说,她红色的眼睛透出的东西与火焰相反。
  “可您是公主,您怎么说也改变不了。”雷纳多以毫不退让的口气。
  “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你说下去吧,我听着就是了。”公主说。她只是厌烦了,伊苏娜确信。
  雷纳多罗罗嗦嗦的开始说关于抓走了十二小孩的怪物:它从巨龙离开了后就立刻出现,第一个受害者是康利家的孩子,最初的一个月,就有八个孩子不见了,后面的一个月丢三个孩子,涌潮城伯爵莱斯特•塔彼特的孙子成为受害者后一个月都没有新的失踪事件出现,人们刚想松口气,第十二个又来了。
  “没头没尾的传闻满天飞,还有人说巨龙离开后,一到了晚上永聚就成了怪物狂欢的圣地,黑影在夜空飞行,速度快的带起来的风都能切开铠甲;有着不断变化形体的怪物从下水道钻出来,粘糊糊液体从身上滴下来;没有身体的生物在黑暗中自由穿梭。什么不安分的亡灵鬼怪,吮血吃人的怪物,统统都住在城市的地下,听听,这还像是有好几万人住的城市吗?”
  “听上去是不太像。”莉莉安说,“不过城市的地下的确是幽深而且未知的……”
  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太好,伊苏娜觉得在听雷纳多讲述时,公主握住自己的手稍微紧了些。
  “也只是传说,人们在永聚住了几百年了,也没看见什么。”最后,雷纳多说:“街面上到处都是禁卫军和教廷守卫,也没发现任何狂欢的怪物;各家族也都加强了戒备,可还是无力阻止孩子的丢失。只有一点可能说对了,怪物就像是影子或者风,在黑暗中看不见也摸不着。”
  “我们要任由他继续吗?”莉莉安说,“需要我做什么?”
  “现在只能等待怪物再次行动时失手留下什么痕迹了。”
  “真太糟了,不能更主动一些吗,一想到城里有这样的怪物,我就晚上害……”莉莉安忽然闭口,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会为那些孩子担心得晚上睡不着的。”
  伊苏娜跟着公主,在雷纳多的护送下回到住所。临走时,雷纳多说:“最高祭司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情况都要立刻通知您,但是一般事件都是在夜里……”
  “如果真的是有不幸发生,立刻告知我,不用顾及什么。”莉莉安说。
  愉快又短暂的外出结束了,到家之后,伊苏娜就看见艾萝双手叉腰在门口瞪着自己和公主。艾萝是公主的乳母,她皮肤稍黑,个子不高,是南方某个小岛上酋长的女儿,据说年轻的时候能踩着木板在海浪上跑。不过,艾萝当年的英姿,伊苏娜只能依靠想象了,中年以后艾萝有些发福,再要追风逐浪,仅仅依靠一小块木板可能不够了。
  “原来我们的伊苏娜公主没有被夜行的鬼怪抓走阿。”艾萝的声音拉得很高,透着不满。
  “没有……我是跟着公主……”伊苏娜低下头,手搓着裙边。
  “您没有忘记上午的课程安排吧?”艾萝的逼视让骨碌碌吓得飞上了屋顶。
  莉莉安侧身挡在艾萝和伊苏娜之间,她说:“是我让伊苏娜跟着我的,她现在是我的辅祭,在我接受召见时,应该在我身边。这同样是学习。真是的,艾萝,不要对伊苏娜这么苛刻嘛,她还小呢,当年我小的时候,你可没怎么管过我啊。”
  “我现在吸取教训了,公主。”艾萝说,“看看您现在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现在挺好。伊苏娜的课程可以下午再做。”莉莉安拉着伊苏娜,“好了,现在我们去为皇帝陛下祈祷。”
  伊苏娜回头看着艾萝,艾萝生气的摆出要给她好看的架势。惨了,伊苏娜想,她跟着公主到了家中的圣堂。圣堂在庭院中,用金边的方砖修筑,里面同时放着女神和火神的小雕像,雕像两边分别放着能在夜里发光的月光棒和不会熄灭的不灭火。伊苏娜跟着莉莉安在雕像前跪下。莉莉安低着头,说道:“永恒的月亮和长明的烈焰,你们的光耀泽盖万物,我恳请您赐予我的父亲通过疾病考验的精神和力量,他是帝国的皇帝,骄傲的凤凰,请不要让他的火焰没充分燃烧就熄灭。如果他在世间的义务已经达成,到了成为圣人的时刻,我亦虔诚的祈祷,愿他能登临泰坦之巅,同他的先辈欢聚一堂。”从皇帝生病起,公主每天三次都到圣堂为父亲祈祷。然后她唱起了月神的赞歌,伊苏娜也跟着一起唱,她看见公主又流泪了。
  祈祷之后,莉莉安去皇宫照料父亲。伊苏娜则被交给了艾萝。于是她的整个下午,都在莉雅的监督下,和沙娜一同接受佩拉娜•赫拉德伯爵夫人的教导。伯爵夫人是一位有威严的老妇人,她的丈夫加兰德•赫拉德伯爵是卡兰家的总管。火烈鸟赫拉德家族跟随凤凰卡兰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传说的时代,火烈鸟家的男性同凤凰并肩战斗,而女性则帮助夫人们操持家务,照顾后代。
  要学的包括是女红和宫廷礼仪,伊苏娜花时间最多的却是沙娜只需要旁听的各种语言、文字和句法,比起两年前从家乡来永聚时,她的雷尔夫语说得和沙娜一样好了,精灵语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可龙语和上界语依然在原地踏步。
  “为什么我非要学这些语言不可。”伊苏娜在授课的间隙向坐在一边正勾着蕾丝花边的沙娜抱怨。“到现在都没有地方能用,而且沙娜你为什么不用学?”
  “我又不是皇室的成员。”沙娜说,她比伊苏娜年长二、三岁,雪肌明眸、长发披肩,是伊苏娜的贴身使女。沙娜本该是一个贵族家庭的小姐,她的血脉属于最古老的帝国贵族,“纹章是金底的飞鸟,同五大选侯一样尊贵”,沙娜是这么说的。可据说由于参与密谋叛乱,他们家族的徽章从帝国贵族谱系中被永远的消磨了,家族的十二岁以上男性成员被悉数处死,其余的发往了东流放地或矿山;女性成员大部分被公开拍卖,沙娜认为自己是少数幸运儿,她作为一件礼物送给了公主。
  “我不需要面对蛇人和纳迦王公,也不会去接待蜥蜴人或其他爬虫的使节,也没想过研读女神祭祀的典籍。我为什么要学龙语和上界语。”沙娜将手里的花边展开,是一条红色的发带,她把发带在伊苏娜头上比了一下,似乎大小正合适,“这样更像个公主了。”
  “不是像个公主,沙娜。”佩拉娜伯爵夫人说,“伊苏娜公主是莉莉安公主的养女,皇帝陛下承认的外孙女,是货真价实的帝国公主。”
  沙娜背对着伯爵夫人,飞快的吐了下舌头。
  货真价实的帝国公主,伊苏娜至今也无法将自己同公主联系在一起来,公主是莉莉安,也只是莉莉安。两年前的伊苏娜,只是一个连做梦都不会梦见宫廷的流浪儿,甚至连雷尔夫帝国是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
  休息结束了,发音古怪的龙语和美妙的像唱歌般的上界语把伊苏娜的回忆挤了出去。艾萝坚持要求补上上午的课程,伊苏娜从晚饭后又一直练习刺绣,直到莉雅带她上床。
  莉雅是公主的女伴,和公主一样是十六岁,出身高贵,身段优美,有一头可以和公主媲美的闪亮的金发。在伊苏娜刚来时,莉雅活跃得好像小鸟儿一样,可最近几个月她沉默了许多,还时常叹气。
  躺在床上以后,伊苏娜闭上眼睛,跟公主一起出门的机会不多,她要好好回味一遍。神殿墙壁上浮雕故事又在脑海中浮现,以及比武的骑士们,还有终于确认了塞西丽雅的事情。从莉雅那里听说的时候,还不信呢,为什么要去高塔呢,塞西丽雅,当初不是说好要一起侍奉女神的吗?后来为什么又变了呢?伊苏娜回想着,赛西丽雅后来是说过为了自由会穿上黑袍之类,可伊苏娜不明白,自由和黑袍之间有什么联系。只有风才是自由的阿,想到风,她又想起那个男孩,与她的共舞的风一样的男孩,我为什么在想着他?不要想了,睡吧,伊苏娜对自己说。可越是想睡着,就睡不着。房门响动,伊苏娜转头望向门口,看见莉莉安穿着轻柔的丝织睡袍,抱着枕头,在门口探头。她轻声说:“公主?”
  “伊苏娜还没睡吗?”
  “有点睡不着……”伊苏娜据实回答。
  “觉得害怕吗,听了关于抓小孩的怪物的事情。”莉莉安小步走了进来,把房门关上。
  “不呢。”伊苏娜摇头,那个故事她都忘得差不多了,“公主会保护我的,像之前那样。”
  “嗯,嗯。”莉莉安说着把枕头放在了伊苏娜的床上,跟着她也上了床,抱住了伊苏娜。伊苏娜觉得她有些抖。“我……我就是来保护小伊苏娜啦。好好睡啦,没什么可怕的。”她说。
  “公主会觉得害怕吗,因为夜里的怪物或者其他什么?”
  没有听见莉莉安的回答,伊苏娜有些奇怪:“公主?”
  “才……才不会阿……有什么可怕的怪物要是过来,我就可以把它抓住啦,哈,哈。”她把伊苏娜的搂得更紧了,“乖乖睡啦,什么都不想,很快就能睡着……”
  “可是还是会想一些事情,所以睡不着……”
  “在想什么呢?”
  “想白天的事情,塞西丽雅,还有……还有前几天见过的一个男孩子……”伊苏娜的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可公主还是听见了,她一点也不公主的笑了起来:“伊苏娜也开始想男孩子了吗,不过,小伊苏娜也的确到了这个年纪了,我第一次想男孩子想得睡不着,也差不多是这么大呢。”
  公主也会这样吗?“公主当时想的,是怎么样的男孩子呢。”
  “是特鲁西埃啦,我的堂兄,在伊苏娜的故乡当总督呢,伊苏娜应该见过的,还记得吗”
  伊苏娜摇了摇头,故乡遥远而又模糊,小时候的事情也多半想不起来了,再过几年,我可能就会以为自己生下来就在永聚了吧,她想着。
  “在那时我父亲突然告诉我,等我长大以后就会嫁给特鲁西埃。嫁给他是什么意思呢,我当时可是想破了头也不明白阿。”她抚摸着伊苏娜的头,“伊苏娜现在不用想太多,谁和我们一起生活,我们自己是没办法决定的。我和特鲁西埃,小时候,他在高塔,我在教廷和皇宫,平时几乎都见不到,要见面也是在偷偷的跑出来。他们不能远离高塔,怕巨龙责怪,我就只能迁就他们,利用莉雅掩护,一个人到‘三教猫’去……”
  “他们?”有好多个特鲁西埃吗?伊苏娜不明白了。
  “啊,除了特鲁西埃之外,还有凯特林德,上次在家里见过的,和灰……”莉莉安也像莉雅那样的叹气,“他们三个总在一起,结果……算了,我不说了,最后我也没嫁成特鲁西埃,两个人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呢。好啦,伊苏娜也不用多想了,你要嫁的人,其实也早就定好了……”她说:“好好睡吧。”
  “嗯,晚安,公主。”伊苏娜缩在了莉莉安的怀里。我要嫁的人已经决定好了吗,会是谁呢,会是什么样子呢。伊苏娜觉得自己更睡不着了。
  “晚安。”她听见公主在耳边说,她的呼吸很乱。
  夜渐渐深了,伊苏娜依然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恍惚中她听见有人敲门。“公主,您在这里吗?”似乎是莉雅的声音。
  莉莉安也没有睡熟,她不太情愿的说:“是的,我在这里。”
  “公主,公主,一名禁卫骑士找您。”听上去,莉雅有些慌张的说。
  “这个时候找我,出了什么事情吗?”公主揉着眼睛,摸了摸伊苏娜的头,轻声说,“没事,你接着睡吧。”她从床上跳了下来:“别那么大声,伊苏娜还在睡……”
  “是,公主。可是,情况紧急,有了第十三个失踪者,是凤凰家的孩子……”
  “是谁!”莉莉安愣一下,快步到了门口拉开门。
  “威斯克,是威斯克,塞尔吉奥大人新收的那个养子。”
 
十年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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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15 于: 2010-05-16, 周日 21:08:42 »
第十三章 艾尔

  “总督大人,我是说,总督阁下,您很爱您的夫人吧。”结束对初步调查的汇报时,艾尔最后加了一句。
  听了艾尔的话,桌子后面的帝国在新领的总督,也是他的恩人和雇主特鲁西埃•卡兰像是被拉出水面的鱼似的睁大眼睛:“恩,什么?”
  总督并不是艾尔习惯的那种面色冷峻或者夸夸其谈的丘林官吏。特鲁西埃•卡兰的五官精致,可以称得上相貌堂堂,可玫瑰红的头发却如同已过花期的花一样乱蓬蓬的;身为高塔法师的他,意外的并不瘦弱,而是结实又强壮,隔着红色袍子艾尔也能看出来;但个子不高——对这一点拉希德再三提醒过艾尔,同总督站在一起时,不要显得比他高,要尽可能的低头或弯腰;总督性子随和,没什么架子,看上去缺少征服者的威严,唯一例外的是他浅金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不经意透出的神采会让艾尔想起自己十四、五岁时在林中同老虎的遭遇。
  艾尔已经忘记为什么会到林子里去了,反正自己从小就不害怕人们避之不及的森林。在一个暖和的午后,穿过成片的灌木后,他看见躺在空地上的老虎。体型巨大有着黑斑纹的野兽看了少年艾尔一眼,散漫、无畏和高傲,当时老虎的眼神给艾尔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可以跳起来把你撕碎,可现在懒得这么做,艾尔觉得老虎是这样想的,它没有攻击艾尔,而是放任几乎吓得腿都软了艾尔离开。
  特鲁西埃总会令艾尔想起那只午后打盹的老虎,而现在他的失神的双眼真的让艾尔更是猜不透:“我向您汇报的时候,您向窗外看了不下四次,让我想起了的我的父母。也许这么比较有些失礼,当我母亲在院子里忙碌时,父亲也会如此。”
  “他们恩爱吗,我的是说你的父母。”总督问。
  “他们生死与共,在两年前的战争中……”
  “我很抱歉,艾尔。”特鲁西埃站起来,走到艾尔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总督的个子真的不高,才比自己的肩头高一点。艾尔想弯腰,可不知为什么此刻腰却弯不下去,他只能低下头:“您无须道歉,阁下,那是战争。我父亲当时也一直在考虑怎样结束战争,如果他还活着,大概会坚定的支持同帝国议和。看到动乱,他也会谴责这些暴徒的。”
  “死者已逝。”特鲁西埃说,“生者还要想办法继续活下去。丘林经你的努力而恢复平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好事,你的父亲也会为你骄傲的。”
  他可不一定为我服务于帝国而骄傲,艾尔想,渴望和平是一回事,向帝国屈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说:“我没做什么能让父亲骄傲的事情,狂热会随着时间而自然消退,您的士兵即将到来的消息,也比我起的作用大。”
  “那些士兵?他们是来加强环蛇溪外围防务的,不过算了,一点点额外恐惧也有好处。”总督又看了看窗外,总督夫人带着两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在浇花。“没有关于伊莉卡的消息?”
  “还没有。”艾尔答道。在丘林这样有三万多人的乱糟糟的城市,寻找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不啻于在混浊的池塘里抓一条泥鳅,“我会跟着现在的发现继续查下去的。”
  “好,不是人死了就都结束了,密谋需要准备,需要商议,总会某个活着的人还知道点什么的。”特鲁西埃瞥了一眼艾尔的前胸,“那个小东西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如果觉得不方便,出了门时可以换一身衣服。”
  艾尔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胸前的火鸦徽章,是卡兰家的私兵使用的徽章。艾尔没见过火鸦,据说是一种沾上凤凰的火焰而幻化的大鸦,红河谷底才有的鸟儿。他抖了抖衣服说:“哦,没什么不方便的。”除了有人会远远的躲开,还被人暗地里骂作变节者。“已经穿习惯了。”也开始习惯疏远和骂名。“这样才能让人知道,我不是在为瑞普服务,也更敢讲真话。”
  就在艾尔考虑如何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时,意外的解围者出现了。德文•库里敲了敲门,带着一名穿着青色胸甲,披着大红斗篷的军官出现在总督书房的门口。军官头盔上的羽毛一丝不乱,胸前的徽章是鹰或雕一类的猛禽。
  “那么,就到这里吧,艾尔,你先去忙,有什么进展再通知我。”特鲁西埃示意艾尔可以离开了,接着他回到桌子后面坐下,对军官说,“特伦登,你来得正好,我刚刚还在考虑加强外围防御的事情。”
  “是,阁下。”艾尔向总督行礼后,和德文一同退出了书房。
  “军队驻扎在哪里?”“恩,很好。不要太靠近丘林,你这次带来多少人过来?”“黑棘的税收要运过来了,你怎么能带这么多人过来?”“我知道十街镇附近有三个军团,可那些军团是什么鬼样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身后特鲁西埃和特伦登的交谈声,从开着的房门传出来。军官的声音不大,只有总督的话清晰可辨,让人有他在自言自语的错觉。
  “可怜的特伦登,他一定被布兰德写那封信吓坏了。”德文•库里说道。
  特鲁西埃的幕僚少的可怜,艾尔没花多长时间就记住了总督的全部随员。
  拉希德是特鲁西埃的贴身侍从,他高大勇猛,无所畏惧,而且甲胄不离身。艾尔在广场为吊死的班奈德申辩却遭到围攻时,就是被拉希德从十几名暴徒的手中救出。
  黑袍的蒙塔是一名高塔法师,三十出头的他在跟随特鲁西埃到新领前,刚刚获得助教的资格,戴上了银星的领扣。他在总督府担任总管,艾尔最初来的时候,里里外外都是蒙塔在张罗,不过现在他正在协助瑞普赔偿暴乱中受损的帝国移民,很少能在总督府看见了。
  蒙塔留下的工作由德文•库里和布兰德两个人分担。德文•库里又黑又胖,来自帝国南方的贵族家庭,却一点也不像贵族。艾尔进入总督府后没几天,德文就拉着艾尔陪自己去酒吧。几杯本地的麦酒下肚,徽章是某种鱼的贵族就向艾尔大倒苦水:“艾尔老弟阿,你说说看,我从千里之外的下雷尔夫跑到这里来是为什么,不就是图新开拓的疆土有潜力吗?结果阿,哎呀哎呀,不说也罢。在下雷尔夫,哪个总督不是随员上百,前呼后拥,宛如王公的?可咱们这位总督可好,一共没带几个人,还一个奴隶都没有,什么厨子阿,仆人阿,还都是到了以后在这里雇的。总督本人什么事务都不管,整天在园子看夫人摆弄花花草草。人人都说凤凰家是家大业大,出手阔绰,我看是言过其实。总督给咱的薪俸,还真不如随便在永聚城或者逝风港找个差事。说到薪俸,对了,总督阁下每年给你多少?”在艾尔告诉他后,德文哼了一声,又絮叨了一阵,就醉了过去,结果艾尔不得不替他付了酒帐。经过这么几次后,艾尔出于为钱包的考虑,此后一律回绝了德文的邀请。
  相比之下,布兰德要胆小和害羞得多,大部分时间他都躲在房间里不怎么出来。他是蒙塔的弟子,才十三、四岁,是个有着浓密的棕色卷发的大孩子。布兰德跟着蒙塔一起来到新领,虽然他也穿着黑袍,却是个只有光板铜星的最低等的学徒。艾尔和布兰德说过几次话,他都以“我本来应该在高塔的……”作为开场,似乎很怀念在高塔的生活。由于特鲁西埃很厌恶写官方间的书信,赶上蒙塔不在,写公文之类的活儿就甩给了布兰德,最近的调兵请求就出自布兰德的手笔。德文说,动乱的时候,布兰德只是在窗前向外望了一眼,就缩到床上抱着被子几天不敢动。可以想象,一个如此心态的孩子写出来的公文会是什么样子。
  总督的幕僚中,还有一个艾尔还没见过的瓦拉迪米•赫拉德。他是凤凰家的亲信火烈鸟家的成员,卡兰家现任总管加兰德•赫拉德伯爵的堂弟。瓦拉迪米整月整月的在外面乱跑,连丘林城也不回来,德文都不知道他都在捣鼓些什么。
  “真的用了布兰德写的那封?”艾尔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总督难道没过目就封蜡印上章发出去了?”
   “我们的阁下倒是看了看,那封信嘛,里面该说的都说到了。”德文说,“不该说的呢,总督也许是都跳过了。反正公文嘛,七成的内容都用不着。不过,看现在这样,怕是可怜的特伦登大概是全当真了,唉,当兵久了都成死脑筋了。等会去喝一杯不,艾尔老弟?”
  又来了,艾尔立刻拒绝:“不了,库里大人,我还有活儿。”
  “哪来的那么多活儿,动乱不都结束了,还有什么要紧的?”德文嘿嘿笑着,“我算看透了,在咱们阁下的手底下,累死累活也是干,轻轻松松也是干,何必让自己那么辛苦呢。”
  无论什么都比陪你喝酒喝替你付账要紧,艾尔想干脆甩开德文算了,可又不好对笑脸的帝国贵族过分冷淡,只能尽量赔着耐心说:“我和您可不一样,您是血统高贵之人,我呢?本地的平民一个,对总督交待的事情可不敢有丝毫松懈啊。”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总督府中庭的走廊。走廊连接着后面总督的私人住所和前面幕僚们的房间,艾尔还在犹豫是否接受拉希德的请求搬进来住。
  “话不能这么说,你是不知道咱们的总督大人,他可是……啊,她又出来了……”德文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他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呆呆的立在走廊边缘偏头向上望。
  艾尔追着德文的目光看去,那是二层转角处房间的窗口,窗台上放着几盆零星开的花,一位脸上包着纱布的紫袍女孩在窗边一闪而过。她是在总督府养伤的月神女祭司,动乱前不久才到新领。艾尔听说她是在水神神殿的谋杀中为了保护初次见面的瑞普才受得伤。一个帝国的月亮祭司,挺身保护异教徒,让艾尔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水神对异教徒缺乏宽容,对土神信徒尤甚,艾尔就见过几次路过的土神信徒被狂热者绑上大石头丢到河里献给水神。
  “可惜伤在脸上了……”艾尔继续迈步,德文还在原地,对着空窗户唏嘘不已。趁此机会,艾尔紧走几步,出了总督府。
  接近傍晚,空气中有泛着寒冬未尽的凉气,太阳已经很低了,压过了城外树木的枝头,将树梢染成暗红色,可在光的背面,阴影包裹的树木却显得更深更密了。丘林的气氛让艾尔陌生,回到街道上竟然有了自己变成外人的感觉,因为身上的徽章吗,他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红色的丑鸟。不,更早吧,在动乱爆发后,城里的人就分成了两派:犯人和受害者,而艾尔被归入犯人那一伙。
  转过街角,艾尔就看见了等那里的斯迪和克里斯,还有他们带的百来号人。
  “晚上没有什么变化吧?”斯迪问。
  “嗯,没什么变化,去四指酒馆见见那个凯文。”艾尔说,“科伦呢?”
  “还是老样子么,在带队巡逻,他做事太认真了。”小个子克里斯说,“明明已经平静了。”
  “认真点好。”艾尔敲了敲大腿,前一阵子的受伤还没完全恢复,站久了腿就会酸痛,“现在可不是在城防队了。”
  斯迪和克里斯对视后,拍着胸前的火鸦说:“人还是那些人嘛,还多了只鸟。”
  艾尔苦笑着,他接受特鲁西埃的雇佣后尝试联系了几个朋友。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先是和他要好的斯迪、克里斯、科伦,然后其他城防队的人,居然都同意加入总督的保镖队。
  “反正奥里尼的事情后,城防队也是人人喊打,不找个大树靠,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从床上拖出去吊死了。”艾尔问他们这么痛快的原因时,斯迪解释。
  “我是因为艾尔阿,嘿嘿。”克里斯跟着说。
  “钱。”科伦言简意赅,他的父母也死于两年前的战争,下面还有一大票未成年的弟弟妹妹,需要钱养家,总督给的薪俸对他很有吸引力。
  其他人的想法也无非就是这几样。由于基本是城防队中部下的重编,总督的保镖队几天内就初具规模,人数超出了三百人。旗帜和徽章的缝制反而跟不上,只有担任队长的艾尔几个人身上有火鸦。
  “我现在就过去,你们别太张扬,在那个酒馆附近转转就行了。”艾尔说。
  “没问题,交给我们就好了。”克里斯举拳喊着,他还准备让他的人跟着一起喊。
  斯迪对着克里斯的后脑拍了一下:“都说了别张扬。”
  克里斯捂着脑袋:“呜呜……知道了。”
  真没法让人放心阿,艾尔又交待了他们几句后,沿着现在成了丘林边缘的碎石路向四指酒馆走去。路外的一侧,是快被新生的灌木和杂草湮没的废屋,其中就有艾尔过去的家以及比邻而居的班奈德家。班奈德的父亲是一名战士,而艾尔的父亲是演说家,两人关系很好,艾尔和班奈德从小一起玩耍,一同接受两位父亲训练,在战争之前两人就像兄弟一样,而伊莉卡是他们共同的小妹。斯迪等人询问艾尔接受帝国总督雇佣的理由时,艾尔告诉他们是因为救命之恩,救命之恩的确原因之一,想为了班奈德做点什么是艾尔隐藏的想法。要洗刷谋杀的罪名有点困难,但要查明真相和保护伊莉卡,不依靠特鲁西埃是很难做到的。组建了总督保镖队后,艾尔维护总督府周边的安定之外,做得更多的是一面寻找伊莉卡,一面调查祭典谋杀。
  太阳的光在天边谢幕,艾尔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久,他就坐到四指酒馆一张靠近角落的小桌旁,在充斥着噪音、飞沫和大蒜味的屋子里,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活力。街头的动乱结束后,大部分酒吧就成了发泄额外精力的最好去处。艾尔跟着德文来过这里几次,认识了酒馆的老板鲍勃,还好德文今天似乎去了别的地方,不然就麻烦了。艾尔正在等叫凯文的人,他交给了巡逻中的总督保镖队一封书信约了艾尔在酒馆见面,声称有关于“那个事件”的重要信息向他透露。特鲁西埃的话似乎应验了,总有活着的人知道点什么。
  酒馆内,一个披着破烂锁子甲的独眼壮汉,踩着椅子跨上桌子,举着酒杯高喊着:“英雄,这年头,英雄们都死光了,有一些倒在了女人的裙子下,还有的被金币埋了,剩下全淹死在了酒桶里啦。让我们一起淹死吧,干杯!”他的宣言赢得了不少人的叫好,一通狂叫之后,酒馆里大部分人的酒杯都空了。
  一个身穿灰色布袍的人在此起彼伏的叫声中走了进来。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艾尔。当然,艾尔认为自己的嘴要是忙成其他人那样,也一样不会注意到。那人的穿着可以说是相当的别扭。老旧的布袍下,随着步子不时显露出雕花金腕饰,那东西可价值不菲;还有领口闪亮的银波纹圣徽——水神的徽章。加上刻意隐藏在罩帽下的稚嫩面孔,艾尔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是个想保持低调却压根不了解什么叫低调的菜鸟,对,菜鸟!看他走路的架势,也许还是个连架都没跟人打过的菜鸟。
菜鸟在环顾了整个酒馆的客人后,费力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朝艾尔的这边“插”了过来。艾尔把右腿架在左腿上,左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头,晃着腿看着那个菜鸟的行动,直到他来到自己的面前。
  菜鸟有点紧张的看着艾尔:“艾尔大人?”他的话既是像询问,也像打探,缺乏底气。
  “有艾尔,但没什么大人。”艾尔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是凯文吧?”
  “是我。”凯文有点紧张,他坐下来,显得相当的拘谨,“这里我之前也来过几次,没想到现在这么多人。”
  “每天都有酒馆因为闹事而关门,剩下的人只能全涌到照常营业的地方。”
  凯文显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他努力的整理了情绪,把身子压到只能拉开半边的椅子上,双手放在桌上,把头凑向艾尔:“我听说您在追查那个事件。”那个事件就是“祭典谋杀”,由于班奈德也是所谓的谋杀参与者,艾尔也一样会回避那个词。
  艾尔点点头,他没还开口,酒馆的胖老板鲍伯就主动送来了一杯糖水,一杯麦酒,还有一些吃的。
  这是什么?艾尔正准备告诉鲍勃“我没叫任何食物”,凯文就抢先说:“谢谢,鲍叔”
  “希望你的客人能够满意,孩子。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先去忙了。”鲍勃在围裙上擦了擦汗不啦叽的手,笑呵呵的走开。
  他和酒馆的老板很熟,所以才选择这里吗?艾尔拿过麦酒喝了一口,在周围的嘈杂中,没人能听清旁边桌上的对话,只要能习惯时不时的大笑和大叫,也算是个好地方:“那继续吧,我是在查那个事件,总督委派的。”
  “是的。”凯文皱着眉,似乎不太适应周围的吵闹。他清了清喉咙,稍微提高了声音:“整个事件没有定论,被吊死的人……”声音又小了。“我,我相信他们中有人是无辜的。”
  “当时的情况有几百双眼睛都看见了,而且人现在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如果我相信无辜的人是班奈德,那他相信的人会是谁?艾尔从凯文的神情上猜着青年的想法。是奥里尼?不像;弗朗西斯?也不像;祭司们倒是有可能,反正不会是班奈德吧。
  “也许是有点晚,流水不腐,不过我希望自己能够做点什么。” 凯文有点紧张的对着手指,“整件事情不能简单的定论,我也想恢复他的名誉。”他是指的谁?“我查到了一些暴徒忽视的事情。”
  “除了把认定的对象找出来吊死,暴徒们也没注意过其他什么事情。”
  “这个是我几天来收集的,虽然并不全,但我想还是会有用的。”凯文在袖口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卷羊皮卷轴,“我试着从里面找出一些东西,不过很可惜,看来我实在没多少这方面天分,你要看看吗?”
  艾尔接过卷轴大概看了看,发现羊皮上面罗列了几条调查结果。看得出凯文抄写的时候相当紧张,字体潦草,模糊不清。包括:春耕祭典前数日,四指酒馆的鲍伯及多名客人见到一名神秘红衣女士与弗朗西斯在酒馆内共进晚餐;春耕祭典前某个晚上,四指酒馆外阴暗的小巷中,乞丐“老狗”见到弗朗西斯与某神秘女人在交谈,其中涉及暗杀某人;春耕祭典前某个晚上,老嬷嬷欧娜,看见班奈德、奥里尼和卢斯家的三胞胎先后进了一间废屋;春耕祭典那天,有几十个人看见弗朗西斯攻击瑞普;班奈德杀死了文斯,奥里尼吊死了女神祭司等等。还有几条附加的小标注,写的是在哪里能找到“老狗”和欧娜嬷嬷。
  “你看,这些证据相当确凿,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办,但就是相信这其中有问题!”凯文带着孩子气、相当肯定的说。
  “因为事件发生了,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可疑的,还有事件当天看见的人,总不能说他们事统一口径的信口胡诌吧。”艾尔说。他又看了一遍卷轴,女人,一个女人,她是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无底深渊,那会见班奈德的时候就该问问清楚的,当时想得太简单了。
  “我无法相信他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情,虽然他夺走了我的……”
  凯文自言自语了一句,酒馆的喧闹中,艾尔没有听全,凯文说的他到底是谁?
  “我目前只能提供这些了,真希望能多帮上点忙。”他接着说,“我也去问过里面提供过证词的几个人,也写了找他们的方法,你可以去核实。整个事情太……太正常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知道这很困难,所以才会求助于你,拜托,请帮帮我……也许你能发现些什么。”凯文一边说一边喝着糖水,很快把糖水喝完了。
  “恩,知道了……这是总督交给我的任务。”也是我自己要做的事情,艾尔说,“我会尽可能的做点什么的。“
  “太感谢了,水神会祝福你们的。”
  他又说漏了,艾尔想。“不过,希望渺茫,几乎全部的关系人都吊死了。”或者被谋杀了,唉,可怜的班奈德阿。“现在是在黑夜里抓乌鸦。”
  “好了,如果我有什么新发现,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凯文说着,拉开椅子起身,可他笨手笨脚的撞到了身后的人,那个卷毛的家伙正举着酒杯,一撞之下酒水洒到脸上。
  “啊,抱歉……”凯文的话还没说完,满脸是酒,眼睛睁不开的卷毛转头过来就是一拳,没有打中凯文,却砸在了邻座黑发青年的脸上。这一拳的用得劲很大,黑发青年被卷毛的猛力一击打翻,又压到了身边的人。
  混乱在四指酒馆内的酒气中迅速的传播开了,人们牛一样喘着气,红着眼睛,呼哧呼哧的叫嚣着,咔嚓咔嚓的往彼此的脸上、鼻梁上,嘴巴上,身体上乱打。叫骂声,恶毒的诅咒和几乎非人的号叫,在扭作一团的肉堆们中震荡着。
  艾尔看见凯文大概被他从没见过的阵势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可他不动不意味着,别人不会找上他。无底深渊阿,艾尔一把抓住凯文,把他推到墙角。“在这儿待着,别动。”艾尔对他吼着。吓得凯文只能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安置了凯文,艾尔返身投入酒馆的乱战,他用力的拉开打成一片的人,那个独眼大汉还有鲍勃也各自努力把醉汉们分开。可没用,才被他们拉开的人,转个身又都扑了上去,拼命纠缠着,把鼻子、眼角、耳朵都打坏打歪打花,不顾一切的拳战,敌我之间没有任何东西,都只想在自己的拳头的打击下,直接感觉到对方鲜血飞溅的嘴脸。桌子被掀翻撞翻,椅子成了武器,木头酒杯在地上滚,血和酒让地板湿滑得难以站稳,有的人倒下了,拉倒身边的人,被没倒的人胡乱踩着。
  这么大动静了,斯迪和克里斯怎么还不带人来。艾尔的身上已经中了好几下,脸上也挨了一拳,一只眼睛睁不开了。他放弃了拉架的愚蠢想法,开始最简单直接的行动,把视野之内的人一一打倒。真痛快,去死吧,醉鬼们,去死吧,暴徒们,去死吧,去死吧。随着拳头,艾尔把心中的愤怒也一并打出,真痛快。
  克里斯跌跌撞撞的酒馆门口进来时,还站着的人就只有艾尔、独眼大汉、鲍勃和颤颤巍巍从角落里探出头来的凯文。
  “你们干什么去了,这边都翻天了也没个人来。”艾尔靠着吧台,他仰头喝干了从地上捡起来的一杯没剩多少的麦酒,“其他人呢,怎么只有你?”
  克里斯的脸色苍白,愣着半天不说话。
  “怎么了,喝酒打架又不是第一次见。”艾尔把杯子丢到一边,吐出一颗掉落的牙齿,嘴里的伤在酒的刺激下热辣辣的。
  “嘿,他的样子可不对。”独眼大汉说,道看不出他脸上添了什么新伤。
  同样只能用一只眼睛的艾尔也看出克里斯的反常,他上前一把揪住克里斯,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无底深渊阿,有人把你的舌头吊死了吗,给我说话,怎么了!”
  “蛮族,那些要求复仇的蛮族到城外了……”克里斯鼓着脸,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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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16 于: 2010-05-18, 周二 09:25:01 »
第十四章 伊莉卡

  “如果你还想要杀我,可要加把劲了,你的竞争对手又增加了。”尤纳斯说,“肋刀那伙人可比你这只小狐狸更懂怎么杀人,他们整天过的就是喝酒砍人头的日子。”
  伊莉卡点点头,紧紧跟着尤纳斯,生怕他的脑袋一眨眼就被其他人砍了。他最近都没有唱歌,后面的伯莉丝和嘉尔曼也没拉琴吹笛了。一行四人小心翼翼的前进。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是一道颤动着草叶和枝丫的绿墙,叶子隐藏的湿气在擦身而过时飞散出来,扑到身上,拉得衣服下坠。阳光透过绿色的阴影伸进来,却没什么温度,丛生的菖蒲间杂零星番红花被牵牛花或其他什么类似的吐丝的植物连在一起,像是自然布下的绊索。
  几天前,伊莉卡刺伤了肋刀的成员,对方前来报复,就在他们要砍伊莉卡头时,比眨眼还快,尤纳斯他们就把十几个肋刀杀死了。而我也那时杀了一个,我也杀了一个人,就向尤纳斯杀了我哥哥一样,我也杀了一个人,虽然他身上冒出很多红色,他快死了,我不用匕首刺他,他一样会死,红色真好看,脑子好乱,我不要去想,没什么好想的,伊莉卡无力阻止记忆的回涌,我坐在红色之中,满眼都是红色,哦,有红色以外的东西,是他们……
  当时,伯莉丝擦干手中剑上沾的血,将那把又细又窄的剑藏进了琴中,她说:“这下麻烦了呢,尤纳斯,肋刀的史文老大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还以为至少要再过六、七年,你才会为了小狐狸杀人呢。”嘉尔曼从后面抱住了蹲在倒下的肋刀旁边的尤纳斯,“你这‘淫’游诗人。”
  “这和当初为你杀人不一样,宝贝。”尤纳斯拍了拍嘉尔曼摇晃的尾巴,他一一撕开了肋刀们的右肩处的衣服,又检查了他们的随身物品。伊莉卡看见自己杀死的满是红色的肋刀,他露出的肩上,似乎有黑色的印记,尤纳斯又从他的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还真全是肋刀的人。不是麻烦了……”他说着,狠狠的踢了伊莉卡身后的树,“是糟糕透顶了。”
  尤纳斯揽着伯莉丝和嘉尔曼,走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我就被扔在了原地,伊莉卡无法确定自己在做什么,可能只是呆呆看着美丽的红色吧。他们开始说话,开始听不清,后来偶尔能听到几个词“蓝胡子”“危险”“无底深渊”之类,最后尤纳斯开始骂起来:“你们两个傻女人。”然后他又莫名的大笑:“被你们两个缠上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
  接下来又是在林中穿行了,树林还在簌簌的响着,真像回到了跟哥哥一起离开丘林的时候,伊莉卡想着。不,响声和以前不同了,那时候的簌簌声中,还夹杂着哥哥沉重的叹息,现在只有小鸟儿筑巢时叽叽喳喳的嬉闹,蜜蜂在花间忙碌时的嗡嗡。许多植物都在冬天枯萎了,新生的开始取代它们,生命细微的断层中,在花草丰茂的野地上显出一种不协调的荒凉。哥哥已经没有了,就像爸爸、妈妈那样,没有了。
  如果当时跟艾尔哥哥回去,哥哥就不会死了吧,我也不会在这里。伊莉卡觉得藤草在扯住了她的腿,她奋力的拔出,腿上被擦得又麻又疼。都快把艾尔哥哥忘记了呢,伊莉卡又点自责,小时候他和哥哥经常一起玩,还有我,他们会带着我到林子边上玩,带着抓虫子、钓鱼、躲猫猫。那时候两家好像住在一起。爸爸和妈妈都在,埃尔哥哥的爸爸妈妈也在,后来爸爸妈妈不在了,艾尔哥哥似乎也没怎么见到了。跟着艾尔哥哥回去的话,我会怎么样呢,还能跟阿珊和阿莎玩吗,还能听老奶奶的故事吗,哥哥做的煎蛋呢……
  哥哥死了,他杀的,伊莉卡盯着尤纳斯的后背,他没再看我,我也瞪大了眼睛,已经符合两条了,我的匕首还在手里,小熊已经没了,我就剩下了匕首和钱了。伊莉卡紧握匕首,他的脑袋要是让肋刀砍掉,我就不能砍了。他睁着眼睛呢,睁着眼睛的时候不行,伊莉卡对自己说,她又被带刺的枝条挂了一下,手臂上多了几道红色的痕迹。
  尤纳斯突然停了下来,让伊莉卡不由得把身子缩了缩,他向四周望了望。都是树和灌木,伊莉卡垫起脚也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跟上来了?”伯莉丝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甜了,还有点凉。
  尤纳斯示意全体都蹲下,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微笑:“做决定的时候到了,是赌在这上……”他指着自己的嘴,“还是赌在……这个上?”然后伸开手,反复的握着拳。
  “当然是这个……”嘉尔曼抱着尤纳斯的脖子,亲了他的嘴,“它比那双笨手可靠十倍,百倍。”
  伯莉丝也凑过来亲了尤纳斯:“我也一样,反正怎么样都好,反正我们都在一起。”
  “笨手,真让人伤心。”尤纳斯张开手掌,“它们可为你们作了不少事情呢,比如杀了几十个人。”
  “可你用嘴杀得更多。”嘉尔曼说。
  “好了,那么决定了,碰碰运气,一切都交给我吧。”伊莉卡缩在一边听着,尤纳斯突然对她说,“你呢,你如果藏起来,肋刀不一定能找到你,而跟着我一起,你可能要被肋刀的人砍了脑袋。”
  “他们不会砍你的脑袋吗?”伊莉卡问。
  “不一定,如果砍了你的,多半也会砍我的吧。”尤纳斯摸着脖子。
  “那我也要一起,肋刀要砍的话,我会求他们,至少让我看见你掉脑袋。”伊莉卡说,“要无所畏惧,尤其是不能畏惧死亡,也不能比你的敌人早死,不能让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被杀死,伟大的战士都是这样的。”
  “伟大的战士都是这样的,真了不起,这些乱七八糟的统统都是谁教你的?”
  “我哥哥。”伊莉卡说。哥哥讲的故事里,伟大的战士是很伟大的,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哥哥死了,我杀的,明白了吗,他说的那一套不顶事,你该听我的。还记得我给你的三个教训吗?”伊莉卡点点头,尤纳斯继续说,“现在告诉你第四个,要懂得畏惧,尤其是要畏惧死亡,能有机会活下来,就要想尽办法活下来。”他又看了看伯莉丝和嘉尔曼,“除非……嘛,算了,知道生命的宝贵就可以了。”
  伊莉卡听到草丛外传来的沙沙声,还有灌木被压断的声音,就像刚才他们走来的时候一样。是肋刀吗?他们终于追上来了?
  “看来你错过重新选择的机会了,时间流水歌声不等人啊。”尤纳斯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站了起来,他说:“那边的几位,是肋刀的兄弟吗?我找你们找的好苦啊,黑靴的人杀了你们十几个人,你们知道了吗?”
  “我们是肋刀。你个混球是什么东西?”
  “妈妈的,黑靴的人敢杀肋刀的弟兄,他们觉得脖子太结实了欠修理?”
  “这不是微笑歌手吗,我认识你。我们可听说是你杀了我们的弟兄阿,你那张嘴不用来唱歌,改往黑靴身上泼脏水啦?”
  “那个歌手,他妈的跟他废什么话?割了他的喉咙,从左耳到右耳!”
  还有不少其他的喊叫声,混杂在树枝折断灌木扑倒声中,伊莉卡听不太清楚。他们要过来了,有多少人,几十个,或者几百个吗?真得好多阿。但一个声音响起时,其他的一切仿佛都不见了。
  “让他说,说说你怎么知道是黑靴杀的我们肋刀的人,说说黑靴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说为什么十一个肋刀连一个黑靴都没有拽着一起走。”那个声音有点苍老,吐词一蹦一蹦的,给人干柴燃烧炸响的感觉,“说啊,你倒是说啊,我爷爷的锤子,我倒是要听听‘微笑歌手’这次能唱出什么曲儿。”
  尤纳斯的腿在微微抖动,他害怕了吗,他害怕死亡,他不是无畏的战士,只是个胆小鬼,可他的声音依然像唱歌一样:“那你们说说,我为什么要杀肋刀的人,尤其是为什么要杀我的朋友马特?杀人的理由无非是酒色财气之类,黑靴就是为了财,我偶然知道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准备告诉黑靴的首领蓝胡子……”
  尤纳斯的话又引起一片喧哗。“他认识马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倒是不错?”“他要找蓝胡子,哈哈,找蓝胡子。”“那和咱们肋刀有什么关系?”“屁,我们可听人说,你为了保护刺伤了马特的一个小丫头,把马特杀了阿。”
  “谁那么无耻,编出这样的笑话,马特老兄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刺伤。”尤纳斯怒斥。
  马特是谁?是哪个要砍我脑袋的野人?尤纳斯怎么认识他的,和他是朋友?太奇怪了,伊莉卡也弄不明白了。
  “让他继续说!”烧干柴的声音之后,杂音又没了。伊莉卡有些好奇的探头望向草丛之外,周围都是披散头发的野人。他们有高有矮,披甲持刀,多得数不清。伊莉卡找不到那个说话的老野人,可是声音还在从不知什么地方发出来:“别耍花招,歌手!我长过胡子的比你头发都长,欺骗只会让你吃更多的苦头。”
  “以月亮的名义,我说得可是句句属实。”
  骗子,对神发誓的都是骗子,哥哥就是这样的,他向水神发誓要保护我的,可现在呢,他在哪里保护我呢!如果不是被伯莉丝一把搂住,捂上了嘴,伊莉卡就几乎要嚷出来了。
  “我本来是那么打算的,不过,后来和马特老兄一见如故,他有一个劲儿的说,史文老大勇敢、无畏、慷慨、大度、公正。我就动心了,反正发财的机会,和谁分享还不一样的啊,就准备跟他一起去见史文老大。结果,也怪我之前口风不严,黑靴已经知道了。我带来的机会,可是能让大伙儿一夜之间富比王公的,想想吧,金灿灿的金子堆成山,红的蓝的宝石数不完,北地的宝剑西部的刀,珍珠串串如葡萄……” 尤纳斯干脆唱了起来,“谁能甘心阿。结果就……唉,无底深渊啊……对方人多势众,我当时胆小,就脚底抹油了,一心只想着能找到肋刀的各位,把消息确实相告。说我杀了马特老兄,不知是谁的拙劣诬蔑啊,我一个人怎么能伤得了马特老兄和另外十个肋刀弟兄。”
  “……要在金子里洗澡啊……只有红的蓝的宝石可不行……珍珠,吹牛谁见过成串的珍珠……我早该换把好剑了,现在这把砍头都没以前快了……”野人又炸开了锅一样的乱嚷。
  “发财的事情,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烧干柴问,他现在压不住其他的声音了。
  “歌手通常都知道那些一般人不知道的,因为他们既能在城墙内献曲,也能在旷野上放歌。”尤纳斯笑着说。
  “那怎么才能发财。”干柴烧得快了些,似乎浇了油。
  他们的心思都在财宝上了,伊莉卡发现,她也想问尤纳斯,财宝什么的是哪里来的。
  “我答应过马特老兄,先告诉史文老大。”
  “我现在要你告诉我!”
  “不行,我答应了马特老兄。”尤纳斯毅然决然的摇头:“只能先告诉史文老大,就算你把我在这里砍了也不行。”
  “少装硬汉,歌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软蛋。”
  “也没你想的那么软。”
  “好,是你自己不要脑袋的!”烧干柴吼叫道。
  尤纳斯前面的野草成排的倒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向他冲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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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7 于: 2010-06-09, 周三 20:04:48 »
第十五章 埃里克

  希塔拉今天也没有把埃里克从背上掀下去。
  “看来她并不讨厌你。”康斯坦德叔叔在希塔拉的背上扶着埃里克,他的身子向后靠,以维持平衡。
  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行程,从泰坦之肩下到下雷尔夫盆地。道路依然笔直,可是坡度很大,只有灰的黑马如履平地,每走一段就能把泰夏安的角岩拉开了好几个身位,载着两个人的希塔拉更被是远远的甩在身后。
  能和灰保持距离,埃里克也觉得更自在,在灰身边,他还是不时的打冷战。昨天晚上,埃里克又做了奇怪的梦。有红发的女孩,也有面目模糊的父亲,但和风雪中的泰坦之肩不同,是一个温暖又无助的梦。他躺在船上,身上满是各种香料的味道,一动也不能动。红发的女孩守在他的身边,擦拭他的身体,给他喂水喂饭。但最后,她被父亲带走了,又留下了埃里克一个人,躺着一动不动,陷入黑暗。红发的小女孩是谁?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埃里克弄不明白梦的含义。要是弗雷姆在就好了,他是侍奉神的人,大概能理解梦的意思吧,埃里克隔着衣服攥紧胸前的项链坠子。龙之心,凤之泪,厄运水晶,灾祸宝石,本该属于弗雷姆的,他却给了我,好沉重的礼物,握在手里感觉就像抓着活的火焰。
  “无聊了吗,一直走在一样的路上。”大概是埃里克反常的沉默,让康斯坦德有了这样的感觉,“没关系,再过两、三天,就能到下个城市了。”
  康斯坦德叔叔也穿着有火焰纹饰的红袍,他也是侍奉神的主教吧?埃里克猜测,把梦告诉他可以吗?还是算了吧,大人们会笑话的吧。埃里克把自己觉得愚蠢的想法借着摇头从头脑中赶出去:“没有无聊,只是有点奇怪。”
  “哦。”康斯坦德的声音向上挑,“什么地方有点奇怪。”
  “路太直了呢,没有弯曲的地方,一条线一样的。”埃里克说出了自己上路来的感受。
  “原来是这个。”康斯坦德笑着,“帝国公路就是如此,城市之间几乎都是一条直线。”
  埃里克问:“因为一直修比较容易吧?”
  “其实有些地方,不顾地形的阻碍修直线更困难,要开山、挖沟、填坑、架桥,比绕个弯的消耗要大得多。不过,当时的苦工都没脑子,只会沿直线筑路。”康斯坦德说。
  没脑子的苦工只会直着修路吗,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砍树运石头,似乎也挺有趣的。埃里克幻想着修路时的场面,笑了起来。“康斯坦德叔叔似乎什么都知道呢,好厉害。”
  “我一点也不厉害。”康斯坦德摸着埃里克的头,“我要是厉害就不会……唉……”他顿了顿,“世上也没有能通晓一切的人,如果真的有,也不是我。”埃里克偏头回望,发现康斯坦德以一种敬畏神魔的眼神看着灰的背影,“而是他……”
  “是灰大师吗?”埃里克又打了个冷战,“就算康斯坦德叔叔不是全知全能,也知道好多好多事情啊,就好像吟游诗人一样。”虽然我只从故事里听过诗人,见过的唯一跟诗人沾点儿边的,是舅舅朱利安。
  “说我像诗人,这算是拍我马屁吗?”康斯坦德又笑了起来,“你父亲知道了,可不会高兴吧,自己的儿子和说故事的诗人混在一起。”
  是的,父亲不喜欢唱歌的诗人,家里的宴会也很少请他们,朱利安舅舅有几次给埃里克表演都遭到了父亲的呵斥。“不过,现在父亲不在这里。”埃里克说,“我想听听灰大师的事情,康斯坦德叔叔告诉我吧。”
  “灰大师的故事,你还是到了新领问你的特鲁西埃叔叔吧,他们两个多年来一直接受巨龙的指点。两天前的相遇,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康斯坦德说,他低头同埃里克恳求的目光接触,又叹了口气,“我不说点什么,就应付不过去了吗,埃里克,为什么你总要为难我。”
  “因为你是唐斯坦德叔叔。”埃里克说。
  “那我跟你讲些关于灰的传说吧。”康斯坦德拉住缰绳,让希塔拉走得更慢,“你就当故事听好了。灰是巨龙的三个弟子之一,这个是人尽皆知的。除了巨龙的弟子之外,还传说灰有另外一个身份,是高塔暗杀者中的一员,专门在暗中为巨龙剪除不安分的人。四年前,涌潮港的伯爵依仗自己的家族百年来一直统治涌潮港,轻慢了高塔派去的监察官,之后没多久伯爵全家在一夜之间失踪,据说有人在失踪前的白天看见一个黑袍灰发的人在伯爵府邸附近出现过;三年前,灰作为帝国的特使前往枯竭荒漠接受蛇人新首领对帝国效忠,其间蛇人首领说了几句对巨龙不恭敬的话,结果灰离开的当天,蛇人首领就突发疾病死了;关于灰的传闻中,也有一些其它的,比如有一件被歌手们编成了曲子,赞颂他为了一个唱歌的女孩,冲进了血族在永聚的庙宇,杀死了血族伯爵赫里伊安的特使海尔斯顿……”
  “这我也听过。”埃里克说,“朱利安舅舅告诉我的,似乎是真的。那个女孩原本在三重忧郁之影剧院唱歌,后来被海尔斯顿抓走了,灰把她救了出来。虽然听上去很可怕,可灰大师做的事情都是好事吧。”
  “好事,坏事,又怎么界定呢,埃里克?”康斯坦德的提问让埃里克好一阵子抓头,他冰冷的手指又捏了捏埃里克的脸,“人们,听着诗歌和传说的人们会害怕他,而不是喜欢他。涌潮港在失去了伯爵的统治后,陷入内乱,不久海盗来袭,把海港洗劫一空;蛇人在首领死后,立刻发动了叛乱,此起彼伏至今没有完全平息;血族伯爵为特使被杀,同帝国断绝关系。”
  “所以,灰大师其实做了错事吗?”
  康斯坦德还是摇头:“诗人们的歌,唱得好像亲眼见过一样。歌里除了这些大人物,其他和灰有关死亡事件就更多了,得罪他的卖酒的人家、盗猎的人家或者没有养好鹰的驯兽人,每一件每一桩都是杀得干净利落、不留活口。”埃里克又打了个寒战,不知是为康斯坦德的手,还是他的话。“谁也不清楚,一切是否真是灰做的,连他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言及对错。”
  “可您说灰大师通晓一切阿……”埃里克说,“通晓一切的人不该做错事。”
  “那你可以自己去问问灰大师,听听他怎么说的。他可能成为最有才识的法师,但也许现在还不是。”
  灰大师不是无所不知的例证,很快就出现了。埃里克从后面慢慢跟上时,他和他的黑马停在放置在帝国公路上的一排拒马前。“哦,这是什么。”灰说着,他的黑马在障碍前转着圈。
  “是阻挡前进的障碍,灰大师。”泰夏安说。
  “我是说,为什么这里会有障碍?”
  “为了阻挡有人沿着公路前进。”
  拒马从路面一直铺设到两边的树木,而且密实和厚重,占据了百尺以上的路面,很难纵马跃过。
  康斯坦德带着埃里克也来到了拒马阵前,他说:“这附近有个军营,那边有条小径通道那里。大概是他们为了什么事情而布置的,不过这也太多了。”
  “也许可以从树林里绕过去,灰大师,康斯坦德大人。”泰夏安提议。
  “林子里都是尖桩,也可能有陷坑,要穿过去并不容易。”灰带着轻蔑口气、冷冷的否决,“你们慢慢悠悠走的时候,我可不是什么都没做,无底深渊,我告诉你们干什么,该让你们自己去碰碰钉子。”
  “很抱歉,灰大师。”山民的后裔铁一样的面孔没什么变化,“我去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安全的道路。”
  “那还等什么。”灰说。
  尖桩,拒马,陷阱,许多大英雄也在这些上面吃了亏,埃里克看着满是利刺的木头,真是讨厌的东西啊,他想着,对已经走到路边的护卫说:“要小心啊,泰夏安。”
  泰夏安点点头,双腿夹紧,反手拍打角岩。角岩扬起前蹄,跳下了公路,载着泰夏安慢慢消失于交错的林木中。
  “也许我们可以去军营看看,或许他们会为凤凰开一道方面之门。”康斯坦德似乎看出埃里克的坐立不安。
  “可以吗?不会让士兵们为难吗,依然布置了这么多障碍,一定是为了很重要的事情吧。”埃里克说。
  “下雷尔夫的军队都属于卡兰公爵,为你效劳是他们的义务。”
  “仅存于口头上的义务。”灰说。
  “并不妨碍去碰碰运气。”康斯坦德鼓动着。
  埃里克眼巴巴的望着灰:“可以吗,灰大师?”
  灰却看都不看他:“你要去就去吧,别把小命碰丢了就好了。”
  “那我们去军营看看吧。”埃里克缩头,对康斯坦德说。
  康斯坦德也扫了灰一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到处都不对劲。”
  “我知道了。”他轻磕希塔拉的腹部。鬃毛如火焰般的黑马一声长嘶,原地跃起,飞一般的踏上了几十尺外的小径。
  小径尽头的帝国军营,就像是防卫森严的城镇。周围的树木都被砍倒,削成了尖锐的木桩,安插在军营墙外的壕沟内。外墙由原木排成,至少有十尺高。
  “为什么军营要在林子里?”埃里克问道。
  “为了让军队远离腐化堕落的城市。”康斯坦德说,“只有在荒野中,才能保持士兵勇敢顽强的气质。你知道吗,埃里克,能吃苦才能打仗。要统帅一支这样的军队,就要和他们一样,一样还不够,要比他们更能吃苦,更勇敢,更顽强。”
  “可我并不想统帅军队啊,康斯坦德叔叔。”
  “就算你不想,有需要的时候,你也不得不去做,你是卡兰,是凤凰,记得那句话吗?”
  “让我燃烧。”埃里克嘟着嘴说,就算我是卡兰,是凤凰,可我也是埃里克阿。像凤凰王一样指挥大军的确很威风,可我不是那块料。仆人的孩子都不听我的,火烈鸟家的孩子都笑话我,更别说还有特拉维斯和弗雷姆,哦,还有新哥哥威斯克,有他们在,就不需要我吧。
  当他们沿着军营的外墙走着,军营内传来呼喊声,是驻扎的军队正在训练吗?埃里克在家里接受过了一点最基本的训练,骑马、剑术、扫地、穿戴铠甲和念诵火神的祭文,可惜大部分都做得不好。军营内的声音似乎更热闹,不知道他们在练什么。
  “不太对,连个哨兵也没有……”康斯坦德低声说着。
  埃里克依言看着周围看着,他惊讶的发现,一只大猴子,蹲在军营的外墙上。他又仔细的看了看,勉强认出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像猴子的人,毛发浓密,蓬头垢面,才给埃里克以猴子的错觉。猴子人对埃里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不整齐的牙齿,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那是什……”埃里克拉了拉康斯坦德的衣服。
  接下来的事情急转直下,让埃里克应接不暇。墙上的猴子人“嘿嘿”的怪笑着,双腿一蹬,从墙头飞扑下来,撞向康斯坦德。康斯坦德伸出他冰冷的手,他仿佛不需要用眼睛看,只是随便的一抓,就抓住了猴子人的脖子,比从餐桌上抓起一块肉还容易。猴子人还没有来得及挣扎,他的骨头在康斯坦德的手中发出轻脆的“喀吧”声,然后四肢无力的垂了下去。
  “野人?军营里怎么会有野人。”康斯坦德把猴子人抛到了墙边的深沟内。
  可靠近他们的那一段外墙紧跟着倒向了两人,希塔拉侧身急转,勉强避开了墙壁的砸压。倒下的墙壁变成了沟壑上的桥梁,而一群叫嚷着的,衣不遮体的人,挥动着木棍刀剑,踩过新出现的桥,冲向了埃里克和康斯坦德。
  无底深渊阿,他们好多,几百个,几千个吗,埃里克慌张的睁大眼睛,他觉得气有些喘不上来。那些人,是野人吗?埃里克见过蛮族,和蛮族相比,这些野人太瘦弱了,他们的手和腿就像是麻秆,满脸土色,持握武器的架势一点都不标准。有几个例外的,在野人们的后方,一个身高七尺,腰围至少也是七尺的大胖子,在瘦小的野人中格外显眼。大胖子身边还有一个,带着帝国军官的头盔,只是头盔上的冠羽掉了不少。野人投过来的石头和标枪擦着埃里克的头飞了过去,吓得他差点从希塔拉的背上掉下来。
  “这可不是帝国的士兵啊,用不着下马相互引见的。”康斯坦德一手按住埃里克,把他压在马背上,另外一手接住了一支投过来的标枪,反手丢了回去。标枪穿透了冲在最前面的人,又钻过把紧跟在他后面的人的腹部,把他钉在地上。前面的人直接倒了下去,后面的那个疯狂的扭动着身体,血顺着腹部的伤口冒出来,他想把自己从标枪上抽出来,没成功,又走向前了几步,终于不动了,挂在标枪上晃动着跪倒在地。希塔拉后蹄猛蹬,踹翻了绕到她后面的两个野人,埃里克双手紧紧地抱着希塔拉的脖子,才没有在她后蹄腾空的时候滑落。康斯坦德夺过一个野人手中的短剑,左劈右砍,同时控制马在原地转动着,避开野人的扑击,向找一条路离开,可周围都是野人,他们已经被野人包围了。
  又有野人冒失的冲上来,希塔拉从鼻孔中喷出了火焰,正面接近的几个野人立刻变成了燃烧的火团。火团挥动手臂跑了几步,在地上打滚,其他的野人远远的躲开了,他们似乎很怕火,看着同伴被烧得一动不动也不敢上前救助。
  希塔拉会喷火,她真的不是马,埃里克也感到害怕,无论是野人还是希塔拉,都让他害怕。只有火焰不可怕,我是凤凰,让我燃烧,我不能看着,作为卡兰,我必须战斗。埃里克想拔出匕首,遭遇雪猿后,他就把匕首揣在怀里随身带着了,可他不敢,他根本放不开抱着希塔拉的手。
  野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他们,一时没有人再上前。带着帝国头盔的野人喊了一声,他喊的话,埃里克听不懂。之后,野人纷纷后退,空出几步的距离,远远的投着标枪和石头,他们也不是傻得不知道死活。
  康斯坦德手里的短剑无法抵挡投石,他头上已经被砸了一下,血顺着涂得乌突突的那半边脸流下来,他的脸上泛起了微弱的金光,他抚摸着希塔拉的背脊:“能带两个人冲出去吗,我的公主?”
  能喷火的马原地踏了两下,打了个响鼻。
  “阿,知道了。你要是瘦点就好了,埃里克。”康斯坦德说着翻身跳下了马背,“真抱歉,让你陷入险境了。”
  “不要!”埃里克突然知道康斯坦德要做什么了。他大叫起来,紧跟着也跳下希塔拉,没有站稳,直接摔倒了地上。“我是卡兰家的凤凰,我不要逃,我不能躲,我要一起……”
  “别说傻话,我是你的康斯坦德叔叔。”康斯坦德拎起埃里克,把他放回马背,“长辈保护孩子,不是应该的嘛。剩下的交给你了,希塔拉,把埃里克带到灰身边,别让我失望。”
  希塔拉不待埃里克反应,一跃而起,从野人的头顶飞过,在他们的惊呼中,向森林中急驰而去。有什么东西在脸上割着,是风,还是树枝,或者泪水。我要是瘦点就好了,埃里克从未这么痛恨过自己的体重,以后一定要少吃点了。身后的野人叫嚷声已经听不见了,就到这里就好了,埃里克咬紧牙,翻身滚下了希塔拉。他的屁股砸在了地上,还好有些野草,然后是背后,巨大的冲击让呼吸都开始疼痛。“啊啊啊……”埃里克大叫着,弓起身子像虾一样在地上打滚。灼热的气流冲击着他的脸,似乎有湿滑粗糙的布在他的脸上擦,埃里克努力的仰头看,是希塔拉,她在舔着自己的脸。
  “回去……”埃里克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懂自己的话,她还需要能听得见才行,他用尽全力:“回去……把康斯坦德叔叔带出来……”
  希塔拉原地踏了几下蹄子,火星掉落到埃里克的脸上。啊,一点也不烫,凤凰属于火,埃里克闭上眼睛。马蹄声远去,埃里克躺着,全身软绵绵的,一动也不能动,就像梦中一样,这一次谁来喂水喂饭呢,周围大概没有哪个红发女孩。红发女孩,她又是谁,她为什么几次都出现在我的梦中,她有红发,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如果是金色,会是家里的人吗?好冷,有一团火就好了,如果我是弗雷姆就好了,可以随时召唤火焰,不行,我是弗雷姆的话,我就是哥哥了,有我这样的弟弟很头疼阿,还是现在就好了。
  埃里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光透过层层的树影后,轻薄如纱,星星则在枝叶间躲藏,时隐时现。身体依然好像散了架,梦中的红发女孩也没有出现,埃里克觉得自己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熊或者野猪,整整一头,从鼻子到屁股。他坐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疼得想哭,他想扶着树站起来,可手上一滑,又侧倒在树下,粘了一手树上长得又湿又滑的东西。这是什么,埃里克在衣服上蹭着手,衣服脏了,真糟糕。换的衣服都在灰大师那里呢,灰大师在哪里?康斯坦德叔叔,他没事吧?希塔拉回去了,他一定没事的!泰夏安呢?他不会遇到野人吧。
  “灰大师!康斯坦德叔叔!泰夏安!”埃里克高声喊着。没有人回答,什么声音都没有。他用尽力气爬了起来,可才喊几声就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难受,就像把火炭吞进去的那次。本以为含了那个就能喷火的,埃里克几个月前干过一次那种傻事。
  森林一片静寂,神秘莫测。落叶松的秃枝和雪松的针叶堆叠在一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埃里克听过关于森林的故事,在新领东北有一大片森林,其间树木终年翠绿,叫常绿森林,不肯服从帝国的尖耳朵精灵强盗生活在那里,时不时的威胁新领以北的帝国公路。但现在这片森林还没到新领,也没有精灵强盗。但有野人,埃里克想着,瘦弱的野人,他们就好像没吃过饱饭一样。想到吃饭,埃里克的肚子又开始叫了。他茫然的迈着步子,我该生一堆火,我该去找点水喝,我饿了……
  树木突的一闪,一片流动的反光晃到了埃里克的眼睛。是一个圆形的水潭,就像永聚城广场上的水池,可水面在月光下显得深不可测。水色既不透明,也不发黄,周围没有菖蒲,也没有兰花,干净的好像新打出来的镜子。
  “先喝点水……”埃里克几步冲到了水边,趴下来,把脸凑到水面。水波微微一颤,埃里克看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我怎么变成这样子了,埃里克发出惊叹,倒影出鼻子又红又长,两颊则是白色,下面是血盆大口。这不是我,埃里克惊恐的后腿,可已经来不及了,倒影伸出毛茸茸的双爪,扣住的他的手,只是一用力,埃里克就滑到了水中。
  “不要!”埃里克惊呼,却“咕噔”喝了一口水。他在水中挣扎着,用力蹬腿,拼命把头探出水面。倒影用四爪按住了埃里克的四肢,任凭埃里克怎么扭动身体,也挣不开。虽然不能活动,埃里克的身子依然可以浮在水上。倒影的尾巴又卷了过来,它的尾巴顶端好像手一样有五指,一把揪住埃里克的头发,把他的头压入水中。埃里克的口鼻都没入水中,他鼻子一酸,又连喝了好几口水,头也越来越晕了。完了,我要死在这里了,凤凰是火,被淹死也理所当然,不要,我不要被淹死!埃里克猛地把头向上仰,奇怪的是,倒影的力气似乎变小了,没有再把他压住。不,不是变小了,是没有了,连被倒影抓住手脚的感觉也消失了。
  “哦,小胖凤凰现在变成小鸭子了吗?”岸上传来一个声音。
  埃里克的身体又是一个寒颤,不知是由于池水,还是这个熟悉的声音,可他心里却是暖暖的,像一团火被点燃了。
 
十年弹指一挥间

离线 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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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18 于: 2010-07-10, 周六 03:03:08 »
第十六章 威斯克

  黑,一片漆黑,看不见天,看不见地,也看不见自己。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威斯克还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没有风,他的身体抽搐着,全身发烫,脖子流血,他都能感受到,但没有风,感受不到风……
  就像被剥掉了皮,身体的一部份消失了。即使在逐浪群岛被囚禁,或初来雷尔夫时,威斯克从未如此的无助。他的头昏沉沉的,失去风的保护,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不是飞龙,不是凤凰,只是一个刚刚九岁的没用的小男孩。他睁开眼睛,又闭上,睁着眼睛也没有用处,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威斯克迷迷糊糊的回忆着几天来经历的事情。成为卡兰家的一员,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宴会之后,他就开始接受作为一个雷尔夫世家子弟所必需的教育了。上午一般学习的是语言文法,由总管加兰德•赫拉德伯爵的妻子佩拉娜伯爵夫人教授,她是位老妇人,和她丈夫一样骄傲而又严肃。
  “您要学习的东西很多,除了雷尔夫语修辞,格律,逻辑外,还需要掌握龙语,塔利福语,上界语,下界语,精灵语和普雷斯提克语。”在伯爵夫人说到自己的家乡语时,威斯克咂了砸舌头。伯爵夫人敲了敲桌子,提醒威斯克要集中精神:“这是作为凤凰所必须的,帝国富有四海,领土辽阔,身为主君必须掌握和自己的臣民交流的技巧。十字河、鬼泽、枯竭荒漠、珊瑚海的一干爬虫;新领以北的隶民和泰坦之肩的山民,还有各地的野人和蛮族;上雷尔夫、微风岛的天族;红河谷地、火烧岛的魔裔;黯精灵们,还有常绿森林和积雨森林的精灵;逐浪岛的酋长,南方来的客人;这些都是你可能要面对的,一个卡兰家的成员必须学会交谈对象的语言,只有学会他们的话,才能更了解他们,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知道他们需要什么,才能更好的驾驭他们,驱使他们为你效力。”
  “哦,夫人,我会把您能教的全学会的,我想用不了多久。”威斯克说。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么说似乎对伯爵夫人有些失礼。
  但佩拉娜夫人没有显出任何不快,反而给了威斯克一个微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伯爵夫人微笑时样子让人能忽略她的白发和皱纹,她年轻时一定很迷人,威斯克可以肯定。
  伯爵夫人的课程并不是每天都有,作为卡兰家总管的夫人,她也是很忙碌的。她不在的时候,课程的教授由特拉维斯代替。
  “我是特拉维斯•卡兰,”特拉维斯的喉结已经突起,可还能在少年和男子的声音间转换。此时他用雄浑的声音说,并开始绕着威斯克踱步,“我是历史的传道者。你现在是凤凰的一员了,你知道这代表的意义吗?你知道凤凰从何而来,知道家族的历史吗?永聚城并不是我们自古以来的家园,泰坦之肩也不是……”他猛然转过身,直勾勾地瞪着威斯克,却换了少年的爽朗的笑声:“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你想听长的还是短的。”
  “那么,短的吧。”威斯克想起了克洛泽关于身世、家族、责任的长篇说教,那些太让人头疼了,我可不要。想起克洛泽,威斯克又有另外一番头疼,这名强壮而忠诚的飞龙骑士最近拒绝了父亲安排的一门婚事,女方是依附卡兰家的寡妇,能带给克洛泽帝国贵族的头衔、银底飞鸟家徽和大笔的嫁妆。威斯克不明白有什么地方让克洛泽不满意。
  “……那么就是这些了。”特拉维斯欢快的说着,“都明白了吗?”
  不,一点都不明白,威斯克尴尬的想,我走神了,结果什么都没听到。他急忙说:“这太不过瘾了,我知道的更详细,至少在说个稍微长点的吧。”
  “我猜你也会这么说。”特拉维斯说,“在上古时代,太古之龙在向众神的挑战中败落,火神收集了太古之龙的血,存放在环绕着大陆的火焰中,经过了五百年燃烧的锻造,一只浑身闪着金光的大鸟从龙血中诞生,血与火,这就是凤凰。”
  “真不可思议。”威斯克说,他想到了普雷斯提克的飞龙。飞龙是太古之龙与风神的孩子,龙凤同源,原来飞龙和凤凰都是太古之龙的后嗣。
  “凤凰浴火重生,可五百年后的大陆,满是众神的后裔,那些泰坦和巨人们。”特拉维斯继续说道,“新的战争立刻开始了,太古之龙的子孙们,九头蛇、凤凰、飞龙团结一致,泰坦和巨人则彼此争吵,大战持续了二百年,我们赢得了凄惨的胜利。泰坦被全部消灭,他们大部分被杀死,尸体堆成了高山,就是现在泰坦之肩上的最高峰,泰坦之巅,还有一些中了九头蛇的毒液,变成了蛇人,被赶到海里的蛇人变成了纳迦,巨人也死了大半,剩下的逃往西部,躲进山里不敢出来。但我们也被众神诅咒,失去了继承自太古之龙的力量,被囚禁在人形之中,只有再次经历血与火的锤炼,才能重新成为凤凰。”
  这与飞龙不同,只有高贵的飞龙才能获得人的形体,而低贱者只能供骑士驱策,威斯克记得克洛泽说过,克洛泽是飞龙骑士,曾经骑着飞龙翱翔。听上去似乎凤凰更高贵呢,而且卡兰家族的历史上,还有人真的化身过凤凰。后面的一段,威斯克又走神了,听下来只记得卡兰家是红河谷底和下雷尔夫的公爵,在红河谷底筑城而居,直到被九头蛇家的帝国皇帝强行迁入永聚城。之后凤凰家又联合了天鹅、大鹏、信天翁和杜鹃四个家族放逐了九头蛇家族,开创了五侯选帝的时代。
  “可我们现在失去了红河谷底,我们的祖先之地,家庙里的火焰夜夜都在哭泣,等着我们重新把失去的拿回来呢。”特拉维斯最后说。
  威斯克一点一滴吸收家族的记忆和家族的荣耀,这是一段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持续千年的骄傲,而且我将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威斯克把这份骄傲带到了下午的剑术训练中。
  训练在巨大的庭院内进行。负责训练的是家族的剑术教师埃克•赫拉德,加兰德•赫拉德伯爵的长子,他身材瘦高,站直了就好像扎在地上的标枪。一同接受训练的还有依附于卡兰家的其他贵族子弟,包括埃克的两个儿子,小加兰德和特利斯坦,十岁的小加兰德有点像他的父亲,又瘦又高,他的名字来自祖父加兰德伯爵。九岁的特利斯坦则壮实得多。
  “我负责教导你们,如何保护自己和攻击敌人,这关乎你们的性命,所以别指望我会对你们有一丝一毫的放松,那只会害了你们。”
  后面的话,威斯克一律跳过,他的注意力被放在一边的武器架子所吸引。各种样式的长柄武器、长短不一的剑、单面或双面的战斧、带尖带刺的锤子。威斯克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不同的武器。
  当正式练习开始,其它孩子都用各自武器相互攻击时,埃克走到了仔仔细细看着挂架上每一件武器的威斯克身边,说:“这里有您惯用的吗,少爷?”
  “没有……我的意思是,我还没练过任何一种……”威斯克红着脸说。克洛泽是个好剑客,使用长枪和战斧也是一把好手,可不肯教授威斯克武艺。您是王室血脉,我可不敢对您动刀动枪,克洛泽总是如此搪塞。
  “那您应该花点时间好好感受一下,看看哪种武器最适用。”埃克建议,“这些武器都是练习所用,锋刃都是钝的。”
  “谢谢,我正想尝试一下。”威斯克说着,把手伸向了武器架,取下一柄双刃战斧。哦,不行,这太重了。威斯克又尝试了一下战锤,更是连拿都拿不起来,真糟糕,就没有能用的吗,威斯克感到有点沮丧。当特利斯坦向他走过来时,威斯克正在吃力的拖着一把长剑,他用双手才勉强把剑举起来,却怎么也抡不动。
  “啊,这就是那个混入凤凰中的黑发小子?”特利斯坦扛着一把比他还高的双手剑。火烈鸟家的成员大多是暗红色头发,可他的头发是亮红色,闪的扎眼。“您该去换个更适合的武器,还有更适合的姓。”
  “用不着你多嘴。”威斯克原本的确想换把更短的剑再试试,可现在却觉得把剑放下比拿起来更沉重。
  “这么说,您已经选好了,那么,咱们来比划比划吧。我的名字原本属于一只凤凰,是公爵大人赐给我的,跟您一块练习不算辱没了您吧。”特利斯坦把剑在威斯克面前挥了几下,带起来的风吹乱了威斯克额外的几缕头发。
  特利斯坦的名字属于一只凤凰?是谁呢,威斯克不记得家族中有人叫这个名字,也许是更老的先祖吧,连特拉维斯也没能记住曾祖的名字了呢。
  “希望您比埃里克那小子厉害点,嘿嘿。”特利斯坦的剑锋砸向了威斯克,“能让我也打得痛快点。”
  威斯克勉强的躲开,他想用剑去挡,在出逃的时候,克洛泽就是那样对付逐浪岛士兵的,可他根本没办法控制住剑,也许放下剑更容易些,不,能放下剑,那已经不单是剑了,还是身为卡兰家的骄傲,我的武器,我的姓,容不得你说三道四!威斯克在心中呐喊。“你说埃里克?”他后退了几步,那个红发的小胖子,他在厨房的仆人中很受欢迎,而那时我只有一个克洛泽陪伴。我看见他被众人围着就不高兴,于是总让他摔跤,他现在是我弟弟了,我可要做个好兄长了。
  “那家伙每次练习都被我打得直哭。”特利斯坦得意的说,他试探性的跳步逼近,又快速的退回。威斯克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架势学的不错,和克洛泽有几分相似,“他是个孬种,是个懦夫,真不明白他怎么配生在卡兰家。”
  “你不能这么说埃里克,他是我弟弟,是货真价实的凤凰。”而且杀了一头雪猿,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我也许能他也摔一跤,就像让埃里克摔倒那样。威斯克想集中精神,呼唤风的援助。
  但不行,特利斯坦又是一剑挥到,击中了威斯克手里的剑,他喊叫着:“别大言不惭了,黑发小子,你有什么地方像凤凰的哥哥?”
  威斯克紧紧握住剑,可身体却无法承受剑身穿来的力量,他身子一歪,单膝着地,握着剑的手指开始抖个不停。我没办法了,克洛泽呢,特拉维斯呢,埃克呢,谁来帮帮我,威斯克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无助,他向四周看着,只看见小加兰德。
  “想找人吗?我老爸现在可不在这里,他这个时间总有其他的事情忙。其他人也不会来看我们练习的。”特利斯坦说,“不过,你也不会想让别人知道吧,在一对一的比试中输成这个熊样。特拉维斯过去可是至少能以一敌五的,还是成年人,他都能上山去剿灭雪猿;弗雷姆就更不用说了,他浑身带火,认真的时候让人都没法靠近。卡兰家每代应该有四只凤凰,可你和埃里克都不该是其中之一。”特利斯坦说着又是一击,打掉了威斯克的剑,然后大步上前揪住了威斯克。
  威斯克发现自己竟无力闪躲,我好差劲,我比特拉维斯和弗雷姆差得好远。他失魂一般,任由特利斯坦提住甩来甩去,他听见的特利斯坦在自己的耳边说:“埃里克是连剑不敢握的孬种,你比他好一点,是个连剑都握不住的废物!”
  陷入黑暗前,每天的练习都要受到特利斯坦的羞辱。埃里克过去的生活也是这样的吗,真可怜,不对,我和他不一样,我不是废物,威斯克攥紧拳头狠狠地锤着地,好疼,身下似乎有着坚实的地面。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黑牢吗,囚室,反省室,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因为我的弱小,风也抛弃我了吗?我为什么在这里,因为我的弱小,父亲、特拉维斯也不要我了吗?“我在哪里,我是怎么了?”威斯克不由的问出来。
  “哦,你醒了,新来的。”一个声音传来,尖声细气的。
  “新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新来的是什么意思?”威斯克坐了起来,他活动一下手脚,除了脖子流过血之外,身体没什么大碍。
  “在问别人之前,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吗?”
  “我叫威斯克,恩,威斯克,”威斯克犹豫了一下,还是高声报出家族的姓氏,“•卡兰,凤凰家,下雷尔夫和红河谷地公爵的孙子,塞尔吉奥•卡兰的儿子……”
  “扑哧,”对方笑出了声,“哈哈哈……”他笑了好一阵子,“要唬人也得专业些嘛,你要说自己是黑天鹅,我还能相信,哦,不对,天鹅家也没像你这岁数的孩子,哈哈哈哈,为什么非要说自己是凤凰,哪有黑发的凤凰?”
  又是头发的颜色,发色就这么重要吗。威斯克愤愤不平的想着,他开始明白父亲说过的成为凤凰的艰难了,要让其他人认可黑发的你是一只凤凰,比一般卡兰家的孩子困难的多。“我本来就是凤凰,信不信随便你!”威斯克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头发的颜色?”
  “我看见的。”
  “你瞎说,黑漆漆的,你怎么能看见的?”威斯克摇摇晃晃的站住,想找出声音的主人,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你在哪里,你是谁,现在该告诉我了吧。”
  “慢慢你就能看见了。”声音来自上方,语气中却带着无奈,“我在你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你的地方。”威斯克昂起头,头顶一片幽暗,还是看不见,他伸手摸了摸,也够不到什么东西。又过了好一会儿,威斯克都开始怀疑那人是否离开时,才又传来幽怨而模糊的声音:“我是一个鬼魂,陷落于永聚地下迷宫中无法脱身的鬼魂。”
  “鬼……鬼魂……”威斯克感到汗毛都竖起了了。他听过鬼魂的故事,逐浪岛的住民相信人死去之后,如果不及时处理尸体,就会从尸体上诞生出鬼魂,所以他们把尸体都吃了。
  “我的尸体就在你的脚边,你看见了吗,它就在那里,被蛆虫啃噬,化为了白骨。”声音飘忽不定,就在威斯克的耳边,“你看见了吗,我的骨头,一块一块散落在你脚边的骨头,它们嗅到了血肉的气息,重生,它们呼喊着,你的血肉是最好的粮食,它们在重新组合,为了你,为了重生,它们慢慢的合为一体,就像我还活着的时候一样……”
  威斯勒真的感觉到了阴森森的寒气,似乎有个白骨骷髅在他的面前站起来。他惊叫着,向后退了几步。
  “对这样,来到我的身边……”
  “不要!别过来!”威斯克急忙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白骨就在那边,我看见了,它们重新变成人形,伸着化为枯骨的手,向我抓过来。威斯克惊恐万分,他没头没脑的跑着,直到额头“咚”的一声撞到了墙上,坐倒在地。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威斯克背靠墙站起来。这笑声把先前的什么骷髅啊,鬼魂啊的气氛清扫一空。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还看不清楚东西,可周围事物的轮廓已经勉强可以分辨,没有白骨,也没有其他东西,只有四面是墙壁的空空的房间。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在他的心头油然而生:“你骗我,这里哪有什么白骨。”
  “是你先骗我的。”
  “我什么地方骗你了?”
  “你说你是凤凰家的。”
  “我本来就是凤凰家的。”
  “这里本来就有白骨嘛,只是后来被放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许……”声音拖长,突然猛地一声:“就塞到你身后了!”
  威斯克又被吓了一跳,他连蹦带跳的逃离墙边,才发现又上了当。他气鼓鼓的坐下,双手堵住耳朵:“随便你怎么说吧,我不听了。”
  那个声音又装神弄鬼的闹了一阵,得不到威斯克的回应后,又消失了一阵。“好了,没意思了,不跟你闹了。”他的口气软了下来,“阿什利,黑雁塞申斯家的阿什利。”
  “这是什么?”威斯克松开堵住耳朵的手。
  “我的名字。”
  “黑雁是哪一家?我好像没听说过。”威斯克也就记得帝国贵胄中少数的几家,除了五大选侯,就是卡兰家的附庸。
  “没听过就算了。”阿什利没好气的说。
  “你刚才说这里是永聚的地下迷宫?”威斯克仰头问。
  “我猜的。”
  “是什么地方呢?”
  “就是永聚城地下的迷宫。”阿什利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装什么凤凰。”
  “我没有装凤凰,关于凤凰的事情我都知道!”威斯克对着头顶大喊。
  “好啦,好啦,别嚷嚷了,把蜘蛛招来就不好玩了。”阿什利说,“我就发慈悲告诉你吧,这样你以后也可以少露点马脚。永聚城是泰坦和巨人建立城市,你知道吧,不用点头,我看不清楚的。算了,我继续。传说古神的力量就埋藏在泰坦之肩的中心,所以巨人们在自己的城市下面挖出了通往地心的通道。巨人们当然不会自己动手,他们驱使人类、矮人和其他奴隶挖掘。为了防止巨人获得古神的力量,奴隶们把地道修成了迷宫,无底的迷宫,就像深渊那样。巨人发现后进入迷宫抓捕奴隶,可一个都没能回来,全部困死在迷宫里面。最后,没能得到古神力量的巨人被龙的后裔消灭,赶出了永聚城,地下迷宫也被关闭。可关闭也没用,它就存在于永聚城的下面,也许能一直保留到城市毁灭。”
  “黑暗的无底迷宫,就在永聚城的下面?”威斯克发出惊叹,“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没听过这样的故事。”
  “有些地方是故事,有些则不是,至少迷宫是真的,我们大概就在其中。”
  “巨人们没能走出去,那我们呢?”
  “别想那里多了……唉……”阿什利叹息着。
  “对了,阿什利,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你呢,威斯克•卡兰?”阿什利反问。
  “我不知道,我记得练完剑,”被特利斯坦揍完,威斯克想:“吃了晚饭,看了会儿书……”
  阿什利打断了他:“看书?你有书看?你识字?别吹牛了。”
  “我看了会儿书,然后就睡了。”威斯克讨厌大声的重复说过的话,可他不得不这么做,“等我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哦。”阿什利很平静,“我也是一样。”
  威斯克环顾四周,墙壁之间的结合并不紧密,有几处黑漆漆的缝隙,缝隙很大,似乎是通道的出入口。威斯克走到了最近的一处,真的是一条通道,不能知道能到什么地方。他向通道迈一步,我该进去吗,威斯克犹豫了,他问道:“阿什利,你试过……”
  “是的。”阿什利似乎知道威斯克要问什么,“可没用,你看,我现在还在这里。”
  “那我也要试试。”
  “随便你,小心蜘蛛。”阿什利说。
  蜘蛛,蜘蛛有什么可小心的,应该是蜘蛛小心我才对吧,威斯克有点迷惑。他紧贴着墙壁,小心的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移动,差不多每隔一段就是路口,他开始还想记住在路口时的选择,可随着岔道数量的增加,那些都成了徒劳。
  有几处道路变得狭窄,威斯克只能侧身挤过去,还几次,他差点跌近深不见底的地沟。无尽的迷宫,不知道通向哪里,连巨人都没能回去,一个都没有。威斯克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害怕了,我也许不该离开之前的房间,至少那里有个人,虽然他不怎么友善,可还能说说话。黑暗的通道内,只有威斯克自己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很响,回音在没有光的世界震荡着。
  也许下一步就能回到地上了,永聚城就在头顶上,威斯克安慰自己,可他感到越来越无力,已经走了多久了,一天,半天,在黑暗中连时间的流逝都无法清楚的感受了。威斯克好像看见前面有微弱的光,地面?我做到了!他甩开双腿,跑了过去,一头撞上了什么东西。“怎么了……”威斯克发现自己撞到的,好像是一张透明的大网,网上布满粘稠的液体,不,应该说网本身就是粘稠的液体。他的手脚都挂在网上,越是挣扎,被缠得越紧。这样的一张网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结网,结网?威斯克感到大网的上方传来了振动,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网滑下了,他抬起头,终于看到了网的主人。
  蜘蛛!一只蜘蛛!威斯克现在知道阿什利的意思了,他该说清楚蜘蛛的大小。那是一只马一样大的蜘蛛,确切的是说,它的下半身是蜘蛛,八条满是硬刺的腿,圆鼓鼓的肚子,在腰部以上,分明是人的身躯,满头银发、皮肤黝黑的躯体,更像是黯精灵。半人半蜘蛛的怪物眼对眼看着威斯克。我该怎么做,威斯克在恐惧中一片混乱。在他想出任何对策前,蜘蛛挺起肚子,喷出白色的丝,飞快的把威斯克包裹了起来,拖着他,沿着通道顶端,倒挂着向黑暗中爬去。
没过多久,威斯克回到了最初睁开眼时,所在的房间,带着一身蛛丝包裹。
  “欢迎回来,小小旅行是否让你的冒险心得到满足了?”头顶又响起阿什利带着嘲弄的声音。
  威斯克感到很受伤:“你知道会是这样的对不对,那些怪物会把我抓回来的。”
  “因为我也有同样的经历。”
  阿什利的话让他觉得好受点了:“你跑了几次?”
  “一次还不够么?”
  “我看见光了,只差一点。”
  “没用的,那里有蜘蛛。”阿什利说,“人是出不去的,除非是风。”
  我就是风啊,威斯克多想这样说。不,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不是风,不是凤凰,只是蜘蛛嘴边随时可以吃的菜:“那些蜘蛛,它们怎么长成这副样子的,它们的半个身子是……”
  “黯精灵?”阿什利说,“不是半个身子,他们就是黯精灵。”
  “他们是黯精灵?”威斯克试图挣开身上的丝,像蚕蛹一样在地上蠕动着,“你别以为我没见过黯精灵……”
  “是啊,你见过,她们有漂亮的脸蛋,曼妙的身材,看到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我可没这么说……”威斯克分辩。
  “你难道没注意,能见到的那些黯精灵都是女的吗?”
  威斯克回想着自己见过的黯精灵,她们的确都是女性:“那些蜘蛛是……”
  “是男性的黯精灵,勉强算是吧。”
  “简直是两种生物了……”
  “等你看过了蛇人和纳迦再发表感慨吧……啊……”
  阿什利的话以惊呼结束,让威斯克有点担心:“阿什利,雪雁家的阿什利,阿什利•塞申斯?”威斯克呼喊着,但阿什利没有回话。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被蜘蛛吃掉了吗?
  不安中,威斯克听见有淅淅簌簌的声音靠近自己,是蜘蛛,或者说黯精灵男性,他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满是尖刺的腿已经到了威斯克的身边。他要干什么,要吃了我吗,威斯克的头被黯精灵的手压住,脸侧贴到地上,地面好冷。他的脖子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好像有针扎了进去,一股燥热随之传来,威斯克的呼吸开始急促,他的意识又变得模糊起来。身上的燥热让威斯克愈发的难受,黯精灵的手似乎放开了,他在地上翻滚着,尽力把脸贴向冰冷的地面,直到一块被捂热,又翻身去贴其他地方。也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他身上的蛛丝干裂脱落,附近的地面也没有几处凉的了,威斯克才觉得身体的温度恢复到正常。
  “这滋味怎么样?”
  阿什利的声音,他怎么知道的,威斯克很快就明白了,于是说:“你自己很清楚吧。”
  空气被沉默占据了,又过了一会儿,阿什利才说:“对,我清楚得很,而且比你清楚,我都快记不得已经多少次了。”他的声音变得又尖又刺耳,但很快哽塞了,伴随着轻微的抽泣声,“而且我也不知道还要再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
  威斯克不知所措,那滋味的确不好受,可根本不值得一哭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等阿什利慢慢平静。“那些蜘蛛做了什么。”威斯克试探的问。
  “摸摸你自己的脖子不就知道了。”阿什利说。
  威斯克照他的话做了,脖子上有新的伤,伤口还没凝结,威斯克摸到了粘稠的液体,他惊呼:“那些蜘蛛,他们吸血!”
  “不是他们,你没注意吗,蜘蛛提着一个人的头,真正咬脖子的是那个人头。”
  “人头……那是什么……”
  “谁知道,你就不能少问点吗?”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要被你问住!”阿什利尖叫起来,“别和我说话了,我不想理你了!”
  两人之间的不言不语没持续太久,在蜘蛛送过食物和水之后就结束了。食物是面包和腌肉,而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让威斯克松了口气。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真的是梦吗,威斯克狠狠的咬着肉和面包,就着水咽下去。加入卡兰,成为凤凰的一员,都是梦幻的泡影,威斯克又仿佛回到了逐浪群岛的时候,无助又无力。他开始想克洛泽,他一定在为自己的失踪而着急吧,威斯克几乎还没有远离过克洛泽,他能想办法找到我吗?特拉维斯在泰坦之肩剿灭雪猿,不知掉现在回来了吗,他会来救我吗?还有父亲,我让他失望了吧,我还是做不好一只凤凰,现在又失去了我的风。
  “乘风破浪。”威斯克不知不觉念出。这不是父亲告诉他的凤凰族语,而是属于飞龙的,被压在袍子上展翅的凤凰下面,丑陋的飞龙的。
  “这是什么?”阿什利的声音含糊,大概嘴里正嚼着面包。
  “我家的箴言。”
  “哦,露出马脚了吧。”
  “什么马脚?”
  “凤凰不是应该很自大很抽风的把让我燃烧挂在嘴边么,燃烧,燃烧,这么想燃烧,跳到火里算了,什么时候有一把火,把凤凰们全烧得干干净净才好呢。”
  “凤凰惹到你了吗,为什么要这么说。”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要乘风破浪么?”
  “当然有关系,我现在是卡兰家的人了!”
  “现在是?”
  “是啊,我是卡兰家的养子,不可以吗,父亲都认可我了,你们为什么都不认我,我有什么地方配不上凤凰吗?”威斯克喊道。
  “这有什么可嚷的!”阿什利吼了回去,接着一瓢水从上面洒了下来,淋了威斯克一身。
  威斯克仰头,头顶还是幽深黑暗:“你真的在上面吗,阿什利?”
  “是的,我就在这里,好了,我要休息了,别和我说话了。”
  黑暗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没有日月,也不辨时间,只有模模糊糊的被吸血和喂饭。威斯克感觉自己好像被圈在泻湖内的鱼,定期喂食和捕杀,逐浪岛的人就是这么做的。他只要有体力,就坚持被阿什利称为“小小冒险”的探查,迷宫的房间似乎渐渐亮起来,身边的事物都开始现形,他都能看出墙壁上有雕刻的图案了。冒险全部以被黯精灵,那些可恶的蜘蛛抓住而告终。但不是没有收获,威斯克在通道中找到了生锈的刀剑,碎裂的铠甲,古代的钱币,它们一面是人头,另一面是山峰或者霹雳,还有各种白骨,巨大的和细小的。威斯克把其中小到能藏在身上的部分收起来,向阿什利展示。
  当发现其中的骨头时,阿什利说:“哦,胆子已经大起来,前一阵还被这个吓得大哭呢。”
  “我可没哭过。”威斯克抗议,“而鬼魂和骨头是不同的,骨头是死物,它不会害你。在逐浪岛,人们喜欢把骨头挂在身上,也喜欢用骨头做东西。”
  “我听过野人会把敌人的骨头穿起来挂在脖子上。”
  “逐浪岛的人更喜欢亲人的骨头。”
  冒险之外的时间,威斯克靠着同阿什利说话来打发。听阿什利说,像他们这样的“食物”大概还有十几个,阿什利见过其中的几个,但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如果人更多的话,会更热闹吗,威斯克猜也许不会,人多的话,我大概只会作个乖乖的听众了。他和阿什利更多是相互讲述对方不知道事情。“你知道海盗吗?哦,那么,想知道吗?”“花神的祭礼你听过吗,你当然没有吧,我就告诉你吧。”之类话成为经常开场。
  威斯克所讲的大部分是自己的经历,比如讲那些逐浪群岛上岛民的生活,他们住在高高的吊脚楼上,吃掉自己死去的亲人;讲爬树的鱼、会飞的鱼;讲海上航行时遇到的喷出树枝形状海水的怪兽;讲从岛主看守下出逃,在群岛之间的辗转,夜晚潜入浴鹅湾,这些他从没告诉过别人的事情。
  阿什利则向他描述比武会,尤其每隔五年一次的永聚城秋季祭典比武会的盛况,最强壮健美的男儿们在椭圆型竞技场内展示武技,其中最棒的是死亡骑士的团长,黑棘港伯爵迪肯•狄摩斯,他在停止参赛前保持不败;人们为武斗竞技狂热,连月神的女祭司在看到武者都会激动不已时,更有不少贵族家的女孩同外地来的武者私奔;武者彼此厮杀,还有的要同魔兽搏斗,当他们表现不好时,人们,甚至女人,都会站起来,用拇指朝下表示轻蔑和不满;赛车比赛同样受欢迎,优秀的车手同武者一样备受青睐,不单女人喜欢,还有年轻的男子也向他们示好。
  “曾经有一匹百场连胜的赛马,后来被发现是一头梦魇,结果他和他的车手双双被驱逐出了赛场。”阿什利不无遗憾的说,“真可惜,如果不是作弊,他们也可以成为和迪肯伯爵一样的传奇。”
  “什么是梦魇?”威斯克问,“他们为什么被驱逐?”
  “因为梦魇不是马。”阿什利说,“是一种魔兽,类似独角兽那种,他们长得很像马,黑色的马,但比马要……怎么说,梦魇是有魔力的生物,它们会喷火,能从鼻子里喷出毒烟,更强的还能飞。让他们和马比赛,对马很不公平。”
  阿什利会说很多关于节日的活动,甚至教了威斯克一种用核桃玩的游戏,却几乎从不说关于他自己的。“为什么你不说说你自己的事情,雪雁家的阿什利?”威斯克有点好奇。
  “为什么要说?”
  “我都跟你讲了我的经历了,之前从没告诉过别人的,连特拉维斯也没有。”
  “又不是我求着让你说的,威斯克•卡兰,别和我说话了,我需要片刻的安静。”
这样碰了一次钉子后,威斯克也就再没问过了。
  然后一切都在重复着,迷宫中的冒险,被抓回来,吸血,吃饭,以及阿什利聊天。然后冲到迷宫中冒险,他快能闭着眼睛也准确无误找到通道了,也慢慢习惯了地下的凝重,可在转过一个从未走过的弯后,他感到了久违的空气的移动。威斯克晃了晃手指,没错,是风,他的风又回来了,一阵火一般热烈的风将他环绕。风是怎么回来的,威斯克也无法完全明白,他感觉风在指引着他,指引他走向某个地方。道路变得狭窄,威斯克只能贴着墙走,他的手指沿着墙面游移,风回来了,他的脚步也变轻了,墙壁的缝隙只能让他蹭过去,鼻尖和额头在石缝中被磨破了,但是有风。墙壁到了尽头,似乎是断桥,在下面几十尺深的地方,威斯克看见了火光,风随着火焰的跳跃而升腾。
  火光从地下冒出来,在流动着,是一条红色的河,河水是翻滚跳动的火焰。红河,威斯克想起了特拉维斯讲的故事,卡兰家的故土,红河谷地。分割谷地的,就是流着火焰的红河。没想到在永聚的地下就有红河。
  红河的旁边有几个与黑暗并不相容的影子,大概是三个,有两个站得比较远,无法看清,还有一个就站在红河的边缘,威斯克觉得那个人和自己差不多高,似乎是个孩子,可在火光下没有影子。
  “没什么可着急的,”一个人说。他的声调怪异,不像帝国的人,“你都等了十年了,再等等也无妨。”
  “再等?等到什么时候,再等十年、二十年。”另外一个说。
  “等到果实成熟,只有那时享用才最美妙。”异国的人说。
  “果实早就熟了,再放着不管就烂了。”还是另外一个,“到底还需要多久。”
  “至少还需要一年,要掩人耳目并不容易,这么多人,光是伪装用的身份都让我想到头疼了。”
  “你不是装成商人了吗,把他们都安排进你的商队啊。不过,你真的懂香料吗,就敢装成香料商人堂而皇之的接受蜘蛛女王的招待。”
  “不需要装,我本来就是香料商人,只不过贩售的是名为灾祸、绝望、死亡的人生的香料。”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蜘蛛女王想要什么了,灾祸、绝望还是死亡,居然会派那个骄傲的瓦莱蒂尔去招待你?”
  “如果别人问我,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该怎么回答呢?”异国人笑着问。
  “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那就不好了,我怎么能对不起重要的客户呢?至于那个漂亮的黑妞,她的招待是带着我满城市乱转,给我讲一晚上故事也不肯宽衣解带,虽然和她那样的聪明女孩聊聊天也不错,可黯精灵的待客之道难道就是如此吗?”
  “哈哈哈哈,那个妞是特别的。我家兄弟几个,也都被她没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尤其是我家小弟,他还自以为是情种,被拒绝后曾一度茶不思、饭不想的。”
  “这么说的话,我心里倒是平衡了。”
  “你要真想体验黯精灵的艺术,我建议……”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威斯克注意到只有他和异国的人在说活,红河岸边的孩子则不声不响的。那个声音又提高了:“其他的地方你都安排好了吗?”
  “身在永聚之外的,都会有人去对付。”异国人有点不屑的说,“依靠排除竞争对手来谋取那顶皇冠,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没人像你一样,非要闹得天下大乱才高兴。”
  “是啊,没人和我一样。”异国的人叹了口气,“没人理解我,就好像我不懂那顶满布荆棘的皇冠有什么可争的,为此弑亲,哦,你该好好想想,真值得吗?”
  “我花钱是让你替我做事的,而不是来教导我的。”
  “我以为进言也是做事的一部分。算了,您花了钱,您想要什么,我就给您什么。我最喜欢和诚信的人家做生意了。”异国人重读了诚信一词。
  “反正最快还有一年,如果父亲在此之前选择了我,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你被选为继承人呢,而把皇冠交给……”
  “到时候,我会把它夺过来,戴在自己头上。”
  “两者兼得,您的想法还真是创意十足阿,哈哈……”
  异国人的笑声渐渐远去,火焰之河边的身影也不见了一个。威斯克却感到那笑声就响在自己的耳边,他一阵心慌,大气也不敢出。
  又过了好一会儿,比烤熟一头野猪需要的时间都要长得多,矮个的人动了动身子:“我不喜欢黑暗世界的人。”他的声音是成年人的。
  “同性相斥吗?我也不喜欢他们,现在蜘蛛女王和他勾搭上了,对我们可不是好消息啊。”先前那个本地口音还在,“要不是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子,海尔斯顿,我怎么会不得不向黑暗之子借力,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永聚已经为你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了。”
  “快了,已经快了,无底深渊,我能活下来已经算是月神开恩了。依靠自己的力量重塑身体比我想象的困难得多,不过已经快了,最近的那个黑发小子真棒。好了,把我拿下来吧。”
  剩下的那个黑影伸出手,毫不费力的把矮个子的头摘了下来,不对,怎么摘完之后,矮个子双肩之上还有一个头呢。
  “这个已经不能用了,处理掉了吧。”被摘下的人头说。
  “那简单。”
  威斯克还没来得及惊呼,黑影就一脚把矮个子踢到了红河。火焰的河水一阵翻腾,将矮个子吞没。
  “其他的小崽子用完了也都这么办吧,不留任何痕迹。”黑影就这样从红河的光亮中消失了。
  第一次,威斯克第一次自己回到了被蜘蛛放养的地方,是依靠风的推动,风的力量又回来了。他的脑子一团乱,刚刚听到的奇怪的话,其中前半部分,威斯克听不懂。可小个子、人头、小崽子、用完,似乎就一条看不见的线把它们穿在一起。
  “我们要死了,阿什利!”威斯克被自己的推测吓得高呼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要死了,一旦那个吸我们血的人头,用完我们,就会把我们推到红河里!”
  “我还是听不明白。”
  “我们很危险,你知道这个就够了!”该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即使我的风回来也没有用,连特利斯坦都对付不了,更别说蜘蛛了。威斯克想着,需要向人求救,要把信息传递出去,上次看见有光的地方也许可以,依靠风的话;要有东西,能送出去的东西,轻的、能写字的东西,纸?这里没有纸,衣服,对衣服可以,但用什么写,没有墨水。威斯克摸到了脖子上的伤口,血,反正也是要被吸走的,没什么好心疼的,可我身上的袍子也是红色的,怎么办,他突然想到了……
  “阿什利,你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
   “当然是黑色的,怎么了?”
  黑色的?为什么是黑色的?算了,应该也可以,威斯克没空想其他的事情:“把你的衣服撕一块给我,快!”他对着头顶的黑暗吼叫着。
  “威斯克,你的眼睛……”阿什利的声音颤抖着,“为什么在发着血一样颜色的光……”
 
十年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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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19 于: 2010-07-22, 周四 13:54:46 »
第十七章 艾尔

  “血,正义,复仇!”
  合着三面蟒皮大鼓的鼓点,蛮族们发出嘶吼。他们紧握长矛,跟着鼓槌的落下敲击地面,长矛起起伏伏就像河水的波涛。他们有多少,一千?二千?艾尔不太清楚,看上去蛮族要杀光几十步之外的他们这五十多人,就像打散水面上的浮萍一样容易。
  要镇静,别表现得连个娘儿们都不如,艾尔撇了一眼身边骑在栗色小马上的伊索尔德,就算那个娘儿们是总督的女人。伊索尔德身着珍珠色的无袖连衫裙,绿色的长发盘起,面色平静。总督特鲁西埃•卡兰套着胸甲,披着绯红的斗篷,跨着那名为“灼云”的枣红色的马,和他的夫人并排。德文•库里给他们牵着马。总督打着哈欠,半眯着眼睛看着气势汹汹的蛮族。老虎要醒了,艾尔能感觉到。
  艾尔和他的总督保镖队,分列在特鲁西埃和伊索尔德左右。克里斯不停的哆嗦,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艾尔伸手按住克里斯的肩,轻声喝斥:“拿出点架势,装也要给我装出来,要是蛮族看出我们是软蛋,我们就死定了,你不想死,对吧。”
  克里斯却双腿一软,差点摔倒:“我不想死……我不能回去吗……”
  “回去?回哪里去?丘林就在身后,如果蛮族冲进去,你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吗?”
  “我知道,他们抓了斯迪,科伦,杀了其他人……就在我眼前……”克里斯的脸色煞白,几天来一直没恢复。蛮族来袭的那个晚上,正撞上了巡逻的保镖队,十几个人死了,斯迪、科伦和另外二十几个人被抓了,克里斯目睹了一切的发生。
  他们都是孩子,都没经历上次的战争,我也一样,之前的暴乱和战争相比,不过是场喧闹的舞会。艾尔揽住克里斯的肩,直到他的抖动渐渐停止。
  蛮族同丘林以及新领各个村落之间的纷争曾经持续不断,一直到帝国的介入,蛮族被授予了丘林人同等的权利,才从表面上平息。一批最精壮的蛮族被帝国征入的军队,派发到远方,而蛮族首领的子侄也被选进了丘林的城防队,剩下的老弱妇孺,不得不放弃劫掠的传统,开始耕种定居。这次暴乱,加入城防队的蛮族一共死了三十七个,大部分是蛮族贵胄。以复仇为口号,蛮族又聚集起来,兵临丘林城下。他们要求以十偿一,也就是要杀死丘林三百七十人,才肯罢休。
  两堆柴火被点燃,浓烟滚滚升上天空,火堆边竖着几十根木头。斯迪、科伦等被抓的保镖队成员,还有当晚被蛮族随意抓走的丘林平民,绑在木头上。其中还有瑞普,他是前往蛮族中交涉而被扣下的,在需要他的时候却成了俘虏,这算干什么的。现在城市的希望全在……艾尔侧目望向红发的总督。
  特鲁西埃冷眼看着蛮族的表演,侧头对自己的妻子小声说:“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觉得你应该呆在家里。”
  “作为妻子,我此时应该在你的身边。”伊索尔德说。
  “这方面,你倒是格外遵循夫妻之道啊,那其他的责任呢?”
  “总不可能事事都如意的。”
  “在人可以控制的地方,我还是希望能如意的阿。”
  那对夫妻在这个时候还能卿卿我我,相比之下,我们这些保镖真差劲透了。艾尔听见身后也窃窃私语。
  “那些帝国的兵呢,不是有一队帝国兵就在附近吗?”
  “需要的时候就缩起来了吗,帝国的胆小鬼。”
  “帝国的人就是指望不上,要不是帝国……”
  艾尔转头向回望,后面的人似乎感到了压力,乖乖闭上了嘴。附近的确有一个帝国军团,特鲁西埃在获知蛮族临城后,还召见了那个军团的千夫长特伦登•巴蒂。可现在帝国军并没有出现,连不离总督夫妇身边的拉希德也不见踪影。艾尔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蛮族的喊声从整齐变得混乱了,他们稀稀拉拉的队伍分开,走出来四个样貌各异的人。最前面的是一个壮得像头熊的大个子野蛮人,他脸上带大疤,粗暴的推开了身前的人。他身旁跟着另两个人,一个是全副武装的兽人,看装备上的装饰和他胸前的圣徽,应该是战神的牧师,而另一个,则相当的怪异,戴着诡异的狼头面具,身上黑棕色的毛发相当浓密,应该是个熊地精。被这三个人簇拥着的,是一个披着破破烂烂的兽皮,手持藤木手杖,弯腰驼背的地精老者。
  “能说话的人终于来了。”特鲁西埃踢了红马的肚子,驱马上前。
  “向新领总督、巨龙的弟子、高塔的导师、卓越的凤凰家的特鲁西埃阁下行礼。”德文高呼。这个南方来的贵族嗓门倒是不少小。
  “帝国骗子!”一个兽人厉声喊道。
  “背信者!”另外一边的大地精在怒吼。
  “杀了他,剥了他的皮!”后面传来的声音。
  “复仇!正义!以血洗血!以命偿命!”
  艾尔无法分辨声音具体发出者,蛮族中的每个人都在喊叫,挥舞长矛、弯刀或者其他武器,如果他们情绪失控,我们就完了,艾尔确信。他向伊索尔德的马前靠了几步,和德文并排,半个身子挡在马前。至少要想办法让总督夫人有机会逃走。
  “有人曾发誓,要保护我们进城的子侄的安全,”地精老者颤颤巍巍的拄着手杖上前,他开始说话时,蛮族都安静了下来。“可如果我们得到的是什么?是白头送黑发的噩耗!我们来此没有别的目的,只求为我们的孩子讨回公道!总督,听听我们的声音吧。我的族人,我的同胞,告诉总督,什么是我们想要的?”地精老者举起手杖。
  “复仇!”几千个喉咙发出同一个声音。
  “告诉总督,什么是我们追求的?”
  “正义!”蛮族们继续喊着。
  “告诉总督,怎么样才能让我们满足?”
  “以血洗血!以命偿命!”
  地精老者面对着特鲁西埃:“您听见了吗,总督,听见了我的族人的声音了吗?”
  特鲁西埃迎着数千人的吼声到了火堆之间:“这是为了战神而点燃的烈焰,雷尔先知?”他向着老地精询问。
  “是为将背誓者焚烧,献给战神而点燃的,总督。”雷尔朗声说。
  “哦,原来如此,”特鲁西埃策马绕着火堆转了一圈,“那这两堆火显然是不够的。”
  “您说不够?”地精先知有点疑惑。
  “何不让你的人去收集干柴,再堆它几百个同样的柴垛。”新领总督停在蛮族的面前几步的地方,“焚烧几千个背誓者,这么小小两堆火怎么够?
  “几千人,你是说……”老地精明白了特鲁西埃的意思,他握紧手杖狠敲地面。
  特鲁西埃喝断了地精先知的话:“两年前,在战神的见证下,你们发誓归顺帝国,可现在却围攻帝国的城市,这不是背誓吗?两年前,在战神的见证下,你们发誓与塔利福人成为兄弟、成为同胞,可现在却将兄弟视为仇敌,同胞看作异类,向他们索求鲜血,这不是背誓吗?两年前,在战神的见证下,你们发誓在有生之年只会因我的号令而聚集,可现在这里的几千人,有哪个收到过我的一字一句,听到我一言一语,这不是背誓吗?告诉我,先知,如果这些都不算背誓,怎么才算背誓,怎么才要被焚烧献给战神,以求他宽恕?”
  “我们没有围攻帝国城市……”蛮族中有人说。
  “我的卫兵和绑在那边的人是凭空出现的吗?”特鲁西埃大声反问。
  “塔利福人如果是我们的兄弟,就不会杀害我们的孩子。”另外一个声音。
  “不是杀害!不管是谁的孩子,犯了罪都是要受到责罚的,没人能例外。他们杀了人,被吊死也是应该的!”特鲁西埃对那边说。
  “我们肯听从你,是因为当时的你是战神的代言者。”几个声音混在一起。
  “而我现在依然是!”特鲁西埃身上金光一现,就宛如天神降临一般,两堆柴火也同时升腾起百尺高的焰柱,好像神在宣泄着怒气。
  数千人的蛮族像是撞上河岸的波浪,破碎、动摇继而开始后退,他们的队伍不再整齐,连三面蟒皮大鼓的鼓声也乱了。艾尔觉得手心已经全是汗水了,火焰更是让他觉得嗓子发干,回去以后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狂饮一番,他想着。身边的德文却一直咧着大嘴笑着,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这个南方来的黑胖子贵族心态倒是很好,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老地精在地上磕着手杖,蛮族的慌乱慢慢平息。雷尔才缓缓的说:“那么,总督,要不要为您也准备一份柴火?您也曾在战神的见证下发誓,会一视同仁的保护我们。”
  “我就是为此而来到这里的。”红发总督说,“即使你们做出了背誓之事,我依然想保护你们。现在回头还不算晚,把抓的人放了,向死者赔偿,然后回到你们的村子去。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地精先知上前,目光直逼特鲁西埃:“要我们放人,赔偿,然后回村子?总督,那我们的血债怎么办!我们的复仇,我们的正义怎么办!”
  “复仇,正义,血债血偿!”蛮族再次齐声喊着,可声音已经不如之前了。
  “他们是参与谋杀的暴徒,被吊死就是给他们的正义。”特鲁西埃说,“丘林有几百人都看见了,那么多双眼睛都看错了吗?”
  “是那些塔利福人陷害我们的,逃回来的孩子亲口所说,难道蛮族的子弟会说谎吗?”雷尔针锋相对。
  逃回去的蛮族,会是谁?艾尔与城防队中的蛮族不熟,倒是克里斯和他们处得不错,所以他才能在袭击中躲过一劫吧。
  特鲁西埃闭上眼睛:“你还是一样的固执,雷尔先知,既然你不肯接受我的建议,而且双方各执一词,就只能由战神来决定了,我要求五方裁定!”
  “最后还是要把一切交给战神吗,”老地精长叹一声,“好吧,就按您说的,五方裁定。既然是由总督提出……”
  “那我必须赢下五阵。”特鲁西埃说,“我知道。”
  “如此,总督,请您的斗士出来吧。”
  “我的斗士?不是就在您的眼前吗,雷尔先知。”
  “我的眼前……”老地精揉揉眼睛,“我的眼前只有您……您准备连战五场?”
  特鲁西埃笑道:“得到战神庇护的话,别说连战五场,就是五千场又能如何?”
  “好,请您稍等,我们需要时间选择斗士。”雷尔先知说。
  “务必要谨慎挑选。”特鲁西埃对地精老者说。他调转马头,回到保镖们面前,“艾尔,来帮我牵马。”
  胸前绣着火鸦保镖队的队长听见雇主唤了自己的名字,急忙上前拉住灼云。
  “你为什么每次都逞强。”总督夫人轻嗔。
  总督金色的眼中藏不住豪情外溢:“让我燃烧。”他翻身下马。
  蛮族之间喜欢用比武来解决争端,他们相信战神会让正确的一方获胜。五方裁定是比武法则中规格最高的,提出裁定的一方必须赢下全部五场比武,才算取得胜利。
  “连战五场,阁下。”艾尔说,“如果您允许,我可以……”
  特鲁西埃否决了他的提议:“比武会遭成流血,而引发新的怨恨。这份怨恨,交给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鼓声的节奏变了,从激昂变得沉缓,最后停了下来。“他们似乎商量好了。”特鲁西埃说,他走向前。与他相对,蛮族中第一出来的是那个七尺多高的野蛮人。两个人站到一起时,新领总督就像个孩子。几个蛮族巫师,有大地精、也有兽人,围着准备比武的两人跳起了祭典战神的舞蹈。地精先知雷尔用木杖挂着一枚外面有硬壳里面多汁水的木榴莲,在火上烤了烤,然后走到了特鲁西埃和野蛮人身边。野蛮人单膝跪下,特鲁西埃也低下头。地精先知掰开了木榴莲,刺鼻的异味顿时飘出,艾尔差点打了个喷嚏。地精先知似乎什么事也没有,他用手蘸着木榴莲中的汁水,涂抹到特鲁西埃和野蛮人的额头,以低沉,有点走音的歌声,请求战神为凡人的争执做出公正的裁定,让仇恨化解,正义伸张。他的声音引发了蛮族的共鸣,巫师们也一同高声唱起来。
当最后一个音节散去,雷尔砸碎了木榴莲,把碎果肉撒到各处,然后同其他的巫师一起快步退开。
  “一看见你,我身上的伤口就隐隐作痛,总督。”野蛮人站起来,他的两个族人送来的他的武器,是一把双手战锤,锤头比特鲁西埃的身体还大。野蛮人举起了战锤,摆好架势。“我没想过还要再向你抡锤啊,总督,可神意难测。”
  “难测的不是神意,是人心,霍格。”特鲁西埃举起右手,一把金色的长剑凭空出现,落在他的手中。剑身上红色的纹理竟像是纵横河流在流动,剑柄吞口犹如凤凰的头,护手则是两只张开的翅膀。艾尔听说过,有的法师可以同武器、尤其是剑建立契约,之后就不管任何时候,都能随心所欲的将剑瞬间召唤到手中。亲眼看见这样的法术,他还是第一次。
  长剑对战锤,还是那么巨大的战锤,压倒性的不利阿。艾尔想起来年幼时班奈德的父亲对自己的教导,战锤的作用,就是击破铠甲、盾牌的保护,使对方无法招架,集中最大的力量进行破坏。没有足够的力气,是用不了战锤的。可野蛮人无不力大无比,战锤在他们手里可以说能发挥最大的威力。长剑根本无法用来招架,不能挡,只能躲,而且那么沉重的锤子,挨上一下,不死也重伤,怎么办才好?艾尔咽了口吐沫,在马裤上擦了擦满是汗水的手。
  鼓声再次响起了。
  野蛮人霍格立即挥动了锤子,战锤好像一面移动的墙,带起来的风让二十步外的艾尔都不得不眯起眼睛。特鲁西埃向后滑步,他的动作很快,迅速的离开了野蛮人的攻击范围。这是正确的,艾尔想,我要是同野蛮人战斗,第一步也会如此。但长剑同样无法远距离伤到对方,要取胜,就不得不冒险靠近,把握时机是左右胜负的关键。
霍格的攻击很简单,大步走向特鲁西埃,抡起锤子紧贴着地面横砸特鲁西埃的腿。特鲁西埃总能轻巧的避开。
  “总督,你躲来躲去很有一手阿。”野蛮人又是一击,没有命中。
  “我家里有个年长的大哥,”特鲁西埃说,他返身向后跳跃,把距离拉开,“他天生神力,我小时候和他打架,每次都吃亏,我打他十拳,还顶不了他打我一拳,所以他要打我的时候,我就跑,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
  霍格跳起来,扬起锤子,胸前完全暴露出来。这是个机会,艾尔把拳头握紧。特鲁西埃也发现了,他如猎豹一般弹地而起,却与霍格擦身而过。他为什么不会剑,难道是觉得无法在没有支撑的空中给野蛮人致命一击?
  “我们的总督阁下总是这么仁慈。”德文说道,“他早晚会为此而吃亏的。”
  “希望至少不会是这一次。”艾尔说。
  野蛮人的锤子落空,砸在地上,大地也为之震动,一团土灰扬起。灼云和伊索尔德的小马都慌乱的走动,艾尔和德文只能死死抓住缰绳。
  “当初在战场上,你就饶了我一命,我都记得,总督。”霍格拔出了小半嵌入土里的锤子,他大概也知道刚才对特鲁西埃来说,是个机会,“你要把我命拿回去,我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当时没手下留情,是你皮糙肉厚。”特鲁西埃落地后迅速转向野蛮人,“我有个问题要问你,霍格,把诺言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你,是为了什么才跑过来的?”
  “我没子女,有个弟弟,他也死得早,但他有个儿子。”野蛮人脸上的大疤一抽一抽的动着,他呼呼的喘着气。连续挥动巨大的锤子,疲态尽显。胜负马上要见分晓了,可能就在下一个回合,艾尔可以肯定。“他在丘林死了。”野蛮人向地上啐了一口,冲向特鲁西埃,锤子撕开了空气,艾尔似乎都能看见空气中的波浪了。
  “他多大了。”特鲁西埃一边避开攻击一边问。
  “二十一岁。”野蛮人的攻击如疾风骤雨,他减小了力量,加快了速度快,改变了攻击角度,从地面带起砂石尘土,干扰特鲁西埃的视线。蛮族也一起为霍格叫好,喊声完全掩盖了战锤的声音。
  “二十一,我也二十一岁,霍格,或者想想你二十一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吧。”特鲁西埃被烟尘晃了眼,他的身形也有些怪,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向了霍格。是霍格的连续攻击堵住了他的退路,逼迫他只能前进。特鲁西埃向前两步,霍格的战锤就迎面而来,红发总督无处躲闪,他也没有继续闪躲。特鲁西埃的剑从上向下压,用剑身压住了战锤,金色的长剑猛地一弹,特鲁西埃借力向上返身空翻,跃到了半空。霍格的目光紧跟着特鲁西埃,可他抬头,视线正对着阳光,为躲开直射入眼的光线,他把头向旁边一偏。
  “他又不是小孩子,早到了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要承担后果的年纪了。”金色的长剑在空中带出一道红色的弧线。从空中落下的一击,别说野蛮人,就是野牛也能一剑砍倒了。艾尔听见几千名蛮族像是同时被人扼住了喉咙,停住了叫喊。
  特鲁西埃落在了霍格的身前:“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霍格,你要一心想死,我也不在乎让剑两年后再次饱饮你的血。”
  是的,红发总督的金剑上没有沾血,他对面的野蛮人霍格没有倒下,甚至没有受伤。刚才的红光只是剑身的纹饰。特鲁西埃为什么要放弃那么好的机会,他挥剑干什么?
  “活了一把年纪,还要被子侄辈的教训,”霍格抖了一下手腕,他的战锤从头柄连接处断开,沉重的锤头一声闷响落到地上,“没什么可说的,我输了。”野蛮人丢下了锤柄,“无论裁定的结果如何,我的部族都不会再掺合,会立刻回我们的村子的。”说完,霍格大步回自己的族人之中。
  野蛮人从身边经过时,新领总督动了动嘴,说了句什么,然后转向蛮族:“那么,下一个是谁?”
  “是我,嗝,”战神牧师打扮的兽人打着酒嗝,步子摇晃着走出来。他的一身行头和大部分精赤上身或只披着兽皮的蛮族完全不同。兽人穿了件带长钉的硬革甲,外面又套了链甲背心,头上戴着半圆形的金属头盔,腰间松松垮垮吊着金属皮带,皮带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十几个扁瓶。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那样的瓶子,咬在嘴里大口灌着。
  “欧,巴特,你又喝多了。”特鲁西埃皱起了眉,摇着头。
  “不多不多,刚刚好。”战神牧师兽人巴特说,他从火堆中抽出一根快要熄灭的木柴,向木柴喷了一口气,随着一团焰火,木柴又烧了起来。巴特挥了几下带火的木柴,看到上面的火还在,点了点头,走向特鲁西埃。
  “我也警告过你,别再让我看见你玩火了。”
  “你说过么,嗝,我可不记得了。”
  “去找个地方好好清醒一下吧。”特鲁西埃左手一指,巴特身上的那些瓶瓶罐罐一起炸裂,飞溅的液体碰到了兽人手中的火棍,立刻变成一团巨大的火球。战神牧师发出骇人的惨叫,一头跳进了不远处的河水,在地上洒了一路星星点点的小火苗。
  “哼,在凤凰面前别玩火。”特鲁西埃的冷眼又让前排的蛮族后退了一小步,“再过来一个吧。”
  狼头面罩的熊地精应红发总督的呼喊,走出阵列。白色的雾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匍匐于地表,沿着两人站立的位置向四周蔓延。艾尔有种不好的预感,沼泽中经常会有类似的白雾,它们是天然的陷阱,让人无法看清雾气下面的东西。而在平地出现雾气,是熊地精的巫术吗?
  “德鲁伊?”特鲁西埃看着渐渐没过膝盖的白雾,“我之前没见过你。”
  德鲁伊教徒是自然的守望者,他们同时侍奉日、月、星三位天神和风、火、水、土四位元素神,承担着保护荒野的职责。无论是森林、平原、丛林、池泽还是海洋,都是他们守护的对象。作为自然的保护者,他们最关心的只是恰当的自然循环的延续——出生、成长、死亡和重生。大部分德鲁伊将世间万物都看作是循环的一部分,只有循环和平衡被打破时,德鲁伊才感到关切。德鲁伊通常远离尘世间的纠纷,不会介入人与人之间的纷争。
  “库瓦,一名破戒者。”带狼面具的熊地精说,“被放逐后,能回到了两条腿的兄弟之中,为他们做点事,我很高兴。”
  雾气中似乎有无数绿色的蛇在蜿蜒游动,其中一条从特鲁西埃的身边弹了起来,是一根粗重的树藤。树藤被赋予了生命的活力,好像什么生物的腕足,卷向了特鲁西埃。特鲁西埃反手挥剑斩断树藤,可更多的树藤从雾气中钻出,源源不断地扑向特鲁西埃。红发总督的长剑飞旋,树藤被一层层的削断,可它们再生的极快,直接从断口生出新的枝条,从空中,从地面,从前方,从后方围拢过来,特鲁西埃陷入了重重围困中。
  艾尔听见身边的总督夫人发出叹息声。
  “夫人,没什么可担心的,总督阁下还没开始认真。”德文•库里说。
  伊索尔德紧锁的两弯黛眉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舒展开,她的小马也在原地踏着蹄子。
  特鲁西埃已经被前仆后继的树藤裹住,树藤不断的蠕动,围着特鲁西埃形成密不透风的球形,慢慢收拢紧勒。由于场面太过怪异,连蛮族都不知道该欢呼还是惊叫。
  随着噼啪的电光声,金色的闪电树藤之球上传递,接着一声如沉雷般的巨响,树藤炸裂开,碎裂的藤蔓飞散。特鲁西埃带着雷鸣电闪,从绿色藤条的包围中冲出。
  “我的四条腿兄弟,请来帮助我。”库瓦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冬青叶,抛洒出去。冬青叶落到白雾中,化为了灰色皮毛的狼。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艾尔数着,五尺高、七尺长的狼足足有五只之多。无底深渊阿,这充满巫术与魔法的战斗。
  五只摆好了阵势,两只从正面扑向特鲁西埃,两只在旁边掠阵,还有一只在外圈游走,潜伏在雾中。正面的狼在特鲁西埃身前突然左右分开,跑向两边,而左右的狼却紧跟着,从它们的后面跃起,潜伏的狼也弓起身子,咬向特鲁西埃的后颈。
  狼群展开眼花缭乱的攻击时,熊地精库瓦也没有闲着,他取出吹箭,瞄准了红发总督。
  “我的师兄弟中,也有一个喜欢摆弄这些,”特鲁西埃迎着正面的狼向前冲锋,从两头狼之间侧身穿过,如同扑击的鹰隼一般快速,把金色的长剑架在了库瓦的脖子上,“要应付也很简单,”他的身子晃了晃,“就像这样……”
  “您说的对,我输了。”白雾随着库瓦的话散去,群狼也“嘭”的变回了冬青叶子。
  特鲁西埃的脸上却没有胜利的喜悦,他慢慢的收剑:“你到底是谁?”
  “库瓦,一名被放逐者。”带狼头面罩的熊地精说,“还是把心思放在比武中吧,总督阁下,您的下一个对手看来已经跃跃欲试了。”
  黑色的剑锋从库瓦的颈边穿出,挑向了特鲁西埃的脖子。特鲁西埃回剑招架,金剑与黑剑隔着库瓦交锋,一阵连续急促的金铁之声。特鲁西埃后退了几步,库瓦闪开,黑剑的主人赶上前来,是一个年轻的大地精。
  “哈恩?”一边的克里斯大声惊呼,“你不是被吊死了吗?怎么会……”
  大地精毫不理会克里斯的呼喊,他侧过身,对着特鲁西埃的左侧挥剑猛击。
  哈恩?艾尔记得奥里尼的副手中,有一个大地精是叫这个名字,不过已经被吊死了阿。
  “你是哈恩,奥里尼的副手之一哈恩,你没有被吊死?”特鲁西埃问道,他似乎也怀着同艾尔同样的疑惑。他的声音干涩,呼吸沉重。
  大地精如同陀螺一般快速的旋转,连续的向着特鲁西埃斩击。红发总督且战且退,他的动作变慢了,格挡也越来越迟缓。特鲁西埃怎么了,好像突然没了精神,艾尔有些看不明白了。大地精的黑剑好像活的魔兽,每一击就在把特鲁西埃的力气抽走,把他逼得只能后退。特鲁西埃后退中,被野蛮人霍格遗落的锤头绊了一下,脚步一阵凌乱。大地精紧跟上去劈头狠狠的斩击。特鲁西埃也只能竖起金剑应对。两剑相交,大地精手腕一转,黑剑挑住了金剑手柄处得凤凰翅膀,他猛力向上挑,特鲁西埃的剑脱手飞出,落下时直插在地上。
  艾尔听见身边的人都发出惊呼。总督夫人踢了一下她的栗色小马。小马跑向前去,但被德文拽住,只能在原地刨蹄子,想不到德文的力气也不小。德文说:“胜负未分前,您不能干预,夫人,打断比武意味着失败。”
  “他把胜负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要,可我不是……”伊索尔德说着,她没办法让小马挪动,翻身下马又被德文拦住,只能焦急的看着中间的两个人。
  “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大地精用黑剑指着特鲁西埃。特鲁西埃慢慢后退,而他则步步紧逼,“还敢自称是战神的代言者。没错,我是哈恩,我没死了,失望了吗。
  “没死吗,真是太好了。”黑剑离特鲁西埃的喉咙越来越近了,“你找了另一个人替你,然后跑掉了?”
  “我可没有跑,只是要把消息带回去。是你们胡乱杀人,杀错了别人。”哈恩说。
  “你们族人,本来就不好分辨,再把脸划伤后,就更认不得了。”特鲁西埃盯着死而复生的大地精,“看见尸体的时候,我就很奇怪,脸上的伤实在不像战斗中留下的,原来是李代桃僵时必须的。为了逃避对罪行的审判而杀害同族,你还算是蛮族吗?”
  “你不要胡说八道!”哈恩厉声说,他用力把手中的黑剑捅向特鲁西埃。
  “叮”的一声,黑剑被挡开,金剑不知什么时候又回道了特鲁西埃的手中。红发总督的反攻随即开始,他连续出剑,剑势又快又沉,似乎宣告了之前的虚弱只是假象。大地精哈恩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一个招架不稳,手中的黑剑被打掉了。
  “捡起来吧,”特鲁西埃后退半步,示意哈恩去捡剑,“我还没让你知道我有多厉害呢。”
  大地精的脸色很难看,他回头瞪了后面的库瓦,然后上前捡起了剑,双手握住,摆出了全力攻击的架势。他的新一轮旋转攻击,比之前更快,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特鲁西埃挑开哈恩的剑后,一脚踢中大地精的膝盖。随着一声轻脆“喀吧”,在惯性的作用下,哈恩把自己的左腿拧成了奇怪的样子,他的后跟转到了前面,而脚尖对着背后了。大地精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松开了手里的剑,发出痛苦的惨叫。
  特鲁西埃把哈恩揪了起来:“别乱叫了,我还有话要问你……”
  “救命……救命……”哈恩高声呼救,“我们有这么多人,你杀我就不怕……”
  “没用的,只要五方裁定还在进行,就没有人会来帮你。”逆转了形势的红发总督说,“比武场上,只有我和你。”他的手上加了把力,大地精颈部的皮甲被捏得变形。
  “啊……啊……我没想杀他……我只是不想被吊死……奥里尼说会成功的……”哈恩开始求饶,“我什么都告诉你,别杀我……”
  他的话一出口,在蛮族中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
  雷尔先知抓着手杖用力杵地:“你在说什么?哈恩!”
  “这么说奥里尼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特鲁西埃继续问。
  可还有一个人比他们都快,库瓦纵身扑向了哈恩。特鲁西埃仓促中迎面一剑刺去,把库瓦的头劈开,狼头面罩变成两半,掉在地上。可库瓦的双手也插入了哈恩的头。哈恩一阵抽搐,不再动弹了。艾尔心中发现活着的知情人的喜悦,立刻变成了失望。
  库瓦分成两半的头没有流血,只是向外冒出白雾,“巨龙的弟子果然个个了得阿。”他的身体也随之雾化,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
  蛮族和艾尔的保镖队都因为突然的变故响起了嘈杂之声。德文也对伊索尔德说:  “看,夫人,我就知道阁下没事的。”
  总督夫人没理会黑胖子,她丝毫没有轻松下来。
  “那家伙可不是蛮族。”特鲁西埃却没有收到放下了哈恩的尸体,对雷尔先知说,“有外人打扰,这场不算,还有两场,你们重新派人吧。”
  “总督,库瓦刚刚代表我们参加了比赛。”地精先知说。
  “那么,他的那场比赛也可以不算。”
  “……既然选择了他作为比武者,就意味着他代表着我们。”雷尔的声音沉重,语速平缓,“他破坏了规矩,也是我们破坏了规矩。我们蛮族不是不认账的,输了就是输了。”大概后面的话,要说出口还是有些艰难,地精先知顿了顿:“我宣布,五方裁定的结果,总督,获胜;我们,输了。请说出您现在的要求吧。”
  “我的要求没变,把你们抓来的人都放了;赔偿死者,可以和绑在那里的丘林事务官瑞普商议具体数额;然后回你们各自的村子;你们子侄的死,如果真有正义需要伸张,也一并交给我,我会让你们满意的。”特鲁西埃说。
  “遵从您的指示。”地精先知顿时显出了疲态,他的身体愈加的萎缩了。他示意放开瑞普、斯迪、科伦等人。斯迪被放开后开始活动手脚,科伦则扶助了摇摇晃晃的丘林事务官。
  蛮族们也在沉默中分散离开。霍格右手攥拳在左胸口捶击三下,向红发总督致意,然后带着野蛮人离开。巴特从河里钻出来,加入了他的族人缓慢退走的队伍。四个大地精上来抬起哈恩的尸体。“把他丢到火上吧。”老地精说道。
  总督夫人终于摆脱了德文,跑向了红发总督。
  “给胜利者一个奖励之吻吧,我的夫人。”特鲁西埃说,伊索尔德却只是靠在他的身边,“我的夫人还有些害羞。”他大声笑着,“我们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给瑞普和雷尔先知吧。”两人依偎着向回走,在经过德文身边时,总督小声说:“去把特伦登和他的人叫回来吧,最糟糕的情况没出现,真是太好了。”南方贵族点点头,也匆匆离开。
  特鲁西埃和伊索尔德都没有上马,艾尔把保镖队分成了两组,一组去救助被抓的人,跟着牵上两匹马的自己一同护送总督夫妇。
  回到城内,在蛮族彻底看不见的地方,艾尔听见特鲁西埃对伊索尔德轻声说:“血族居然这么强……难道我还不如灰,哼,不可能吧。”
  艾尔突然发现,两人的相依,其实是红发总督完全靠在他的娇小的夫人身上。
 
十年弹指一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