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海军少校波特贝尔很忧郁。
平心而论,以波特贝尔在军官学校中的成绩和表现,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海军少校,这有很多方面的因素:波特贝尔从一开始就对父亲满是海腥味的一生毫无兴趣,比起咸湿的三角海军帽,他对刺鼻的油画颜料还更有兴趣,若不是在偷渡塔兰特的路上被他那假公济私拦截航船搜人的父亲抓到绑起来送回海军军官学校,现在波特贝尔也许已经在某位新贵的家中描绘绚烂的未来了。不过这不是他忧郁的原因。
波特贝尔也不是一个精明的赌徒,虽比不上同僚哈尔西那喜怒形于色的性格,在牌桌上波特贝尔仍是个容易控制不住感情泄露手牌的菜鸟,拜此所赐,波特贝尔对海军中流行的桌上娱乐(当然是带彩头的)也无法怀着快乐的心情去享受。虽然自己这种放不开手脚的地方也总被在学校里同期的哈尔西取笑,但波特贝尔还是认为这样让人紧张的游戏从根本意义上就不是适合作为娱乐活动的——绝不仅仅是因为在上周的授衔仪式后的聚会上自己又输掉了一个月的工资。然而这也不是他忧郁的原因。
波特贝尔在魔法上也缺乏造诣,尽管海军舰船中都有配备导航士负责解决航海中的法术需求,也有能施展些应急法术解决平时健康问题和战斗负伤的船医,但帝国海军军官学校从他这一届开始将魔法应用理论作为培养计划的一环,而波特贝尔又是那种天生与魔法绝缘的倒霉蛋——出身远离帝都的边缘地区,被云游四方的冒险者法师拐跑了学生时代的初恋(的心),想追随梦中情人去追求画家的梦想又被老头子给截下,再加上海军军官学校里负责魔法应用理论的那个蛇脸男总披着那一头标识性的油腻头发出现在他补考前夕的噩梦中,这一连串的巧合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不过这还不是他现在忧郁的原因。
“波特贝尔,我吃完了,来收拾一下吧。”
是的,海军少校波特贝尔忧郁的源头就是面前餐桌对面那个刚才还在吧唧吧唧的咀嚼着食物的小丫头,名叫“蜂鸟”的玩意儿。
按照上周授衔仪式中从皇帝陛下手中接过的指挥杖上所刻的舰名,蜂鸟就是波特贝尔少校即将赴任的帝国新造战舰的名字了,但按着在昨天抵达军港时和这个小姑娘一起被塞进手里的这卷羊皮纸上所写,面前这个家伙,和停在码头的那条挑战他的海军审美下限的铁皮海龟都是帝国新锐突击舰“蜂鸟”(Hummingbird)。
一边招呼来食堂里的服务人员将二人的餐具收走,一边手指刚才一直在看的羊皮纸上的一段话,波特贝尔发问道:“所以饮食对作为魔法生物的你来说并不是必要的?”“嗯哼。”刚吃完与娇小的体型完全不匹配的大量食物后啜饮着饮料的蜂鸟的回答很随便。波特贝尔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以确定那两声像是吞咽时发出的吐气声就是全部的回答后,点明了希望对方能理解的言下之意:“那么刚才吃的那些算是什么?”
“魔法的原料。”外表上看起来不到12岁的蜂鸟小姐很优雅的捋了捋额角垂下的秀发,咧嘴一笑,露出还没长齐的恒牙。“简单的来说,进食是我的魔法的来源,但并不是说我在燃料之外还需要消化食物维持生存。没有食物只是会让我回复成普通的帝国DD99蜂鸟号罢了——不过,我亲爱的舰长大人呐,您真的忍心让您的舰女人饿着肚子出征吗,真的忍心将性命托付给饿着肚子的我吗?”
“魔法?”波特贝尔少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无法理解吗,少校您在军官学校应该也学习过的,魔法是什么?是多样性,是可能性,是不被常识束缚的幻想,在尝试理解之前,应当先去感受魔法。”蜂鸟开始背诵课本序言,“如果实在无法理解,就不要理解,按照指示上的说法接受吧。”
波特贝尔少校看着食堂窗外远处码头上停泊的蜂鸟号,叹了口气,决定如同军人的天职一般接受这一切。
“那么关于你我之间的指挥序列的关系?蜂鸟……女士?”波特贝尔少校决定暂时收敛作为个人的情绪,关注在羊皮纸上没有提及的,从第一眼见到对方就一直萦绕心头的,这个对于军人至关重要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前提并不存在,我并不是军人,应该说我也并不是帝国的国民,我和蜂鸟号一样,是武器,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上下从属关系,希望您明白。”蜂鸟眨了眨与人类并无二致的眼睛,“您应当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困扰吧,比如‘战斗的意义’‘守护的对象’之类的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会有的烦恼?”
“更重要的事情吗?自己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想到这里,海军少校波特贝尔陷入了更深的忧郁。“……比如如何为皇帝陛下带去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