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阅读 2393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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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 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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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于: 2010-04-09, 周五 22:32:51 »
关于雷尔夫帝国最后的历史
« 上次编辑: 2010-04-11, 周日 20:34:27 由 猫儿不乖 »
十年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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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1 于: 2010-04-09, 周五 23:29:20 »
传说永不落幕,只是不在你身边发生 :em005  
1.这些事都有合理解释,但出于安全考虑,不能公开。
2.由于降低了预算,监管力量削弱才有了这一疏忽。
3.该实验值得一做,并已经停止,得到了大量珍贵数据。还提供了就业。
4.有些重要信息,尘埃落定以后我们才能得知。下不为例。
5.由个人决策失误引起,已根据内部纪律条例予以处理。

离线 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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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2 于: 2010-04-11, 周日 20:02:33 »
  序幕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日,是举行春耕祭祀的日子。丘林城的上空,突然响起了嘹亮悠长的号声。瑞普由他的亲信们陪同着,穿过身着盛装的人群,朝丘林城外,雷丘山腰的水神神庙走去。
  三十一岁的瑞普是丘林城乃至整个新领的塔利福人公认的首领,他与他的弟弟文斯担任丘林城的事务官已经快十年了。尽管在两年前,丘林城和周边的地区一起并入南方的雷尔夫帝国,成为帝国的一个行省,可瑞普依然通过出色的政治手腕,为塔利福人保留了相对完全的自治权,从而继续领导着名义上属于帝国的丘林城。
  瑞普走得不快,好让周围的每一个人可以把他看清楚。这个城市的领袖有着高高的鼻梁,下颌微微突出,眼睑重垂,眼睛狭长,灰蓝的眼睛里满是冷峻。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山羊皮上衣,披着黑色的披风,披风的扣子是一枚带有节尾山猫图案的铜徽章。节尾山猫是帝国赐与瑞普的家徽,在帝国的文书上,他被称为“丘林城的瑞普。霍尔德男爵”。
  当长号声再一次响彻云霄时,瑞普和他的随行人员已经穿过了丘林城鹅卵石堆砌的低矮外墙,沿着被茸茸绿草侵袭的道路,踏上了雷丘的肩膀。水神的神庙就在道路的尽头,由四根立柱支撑的巨大圆顶上,爬满了绿色的藤条,浓密的藤条从圆顶的上面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构成了神殿的一道屏障。看见瑞普走近,两名神殿的祭祀立刻向两边拉开了这绿色的藤条帷幕,邀请瑞普和他的朋友们走进凉爽,阴暗的神殿内。
  在神殿的外面,瑞普的弟弟文斯正急匆匆的沿着山路追赶着参加祭祀的人群。他前几天因为骑马而摔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路上,文斯遇到了一位被落下来的熟人,丘林城的保民官,有着整齐黑色短发的班奈德。
  “看来我们都要迟到了,班纳德。”
  “不会的,我们会赶上的,我来帮您。”
  班奈德用手臂搂住了文斯的肩膀,帮助他行进,好让他安心走路、不必着急。文斯感到这个青年的手又湿又冷。
                 
  弗朗西斯和他的随员们已经等在神殿内了。丘林城共有三名事务官,除了瑞普兄弟外的另一位就是弗朗西斯。他有着不错的口才,经常在丘林的大广场进行针贬时政的演讲,也有着大量的支持者。
  看见瑞普的到来,弗朗西斯走上前,张开双臂拥抱瑞普,打趣的说:“我们亲爱的男爵大人终于下定决心肯屈尊前来了吗?”
  瑞普感到对方的动作有些僵硬,华丽的上衣下面似乎有一层冰冷的硬物,他也笑着说:“您说笑了,我尊敬的搭档,您知道我一向克尽职守,任何重要的活动都不敢不参加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后一同走到了神殿的祭台前,跟随他们的人也分别挤在了靠近祭台的位置。
  瑞普身后的两步开外紧随着三个人。站在右边的是身穿红色长袍,头戴尖顶高帽,脖子挂着有汤匙链坠项链的中年学者,他是瑞普的顾问莫顿先生;中间一个矮胖的花白胡子老头,是管家伊诺老爹;最左边是瑞普的养子,只有十二岁的翩翩少年安东尼。
  祭台上站着两位神的使者,其中一位身着水蓝色亚麻布袍,头戴铜冠的中年男子,是水神希洛拉的祭司;另外一位则是穿着轻柔的紫色丝衣,胸前佩戴着玫瑰花蕾的少女,代表着月神姬塞斯里亚。水神一直是塔利福人的信仰,但在并入雷尔夫帝国之后,雷尔夫人就把他们信奉的月神强行的推入丘林,紫衣少女就是从帝国派来的月神祭司之一。
  “无底深渊阿,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月亮也会站到这里来。”
  伊诺吊起一只眼睛,压低声音抱怨着。
  “可是伊诺老爹,您不觉得她很可爱吗?”
  从走进神殿开始,安东尼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祭台上的紫衣少女。
  “你这臭小子,哼,也开始想妞儿啦,恩,你也差不多是到了这个时候了,想当年老爹在你这个岁数……”
  竖琴和长笛响起,乐声在神殿的圆形屋顶下回荡,掩盖了底下的窃窃私语。
  “我们在此赞颂伟大的水之女神,善良的母亲希洛拉,发自内心的信仰她,崇敬她,恳请她赐予我们新一年的好收成,种下一粒,收得千钟。”
  当高声吟诵着祈祷词的水神的祭司在大祭坛前举起盛满了水的圣器,长号声同时响起。
  号声响起的那一刻,两个变故同时发生了。
  在神殿外的山道上,班奈德猛地掀翻了文斯,然后骑在了文斯的身上。“原谅我,文斯,不,感谢我吧。”班奈德的声音颤抖着从怀里抽出匕首,狠狠的劈向文斯。他用的力气非常大,匕首直接劈开了文斯的颈骨,鲜血立刻喷出来,溅到了班奈德的脸上。班奈德大口的喘着气,滚烫的血液从他的脸上滚落,他红着眼睛,继续向文斯瘫软的身体刺击,一下又一下,好像发疯了一样,有几下甚至刺入自己的大腿。
  与此同时,在神殿的祭台上,水神祭司将手中的圣器扣向了瑞普,圣水兜头浇了下去。弗朗西斯拔出腰间的短刀:“雷尔夫人的走狗,用你的血来献祭吧。”弗朗西斯嘴里高叫着,一手抓住瑞普的肩膀,挥刀砍了过去。
  一时被水迷住眼睛的瑞普在肩膀被抓时,本能的转了身,那把袭来的刀只是擦破了他的肩膀。瑞普迅速用反手扯下了披风,猛烈的甩动着,让披风缠绕在他的左臂上,当作盾牌,右手抽出佩剑,高喊着:“你疯了,弗朗西斯!”披风上的铜徽章崩落下来,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啊!”弗朗西斯叫嚷着,又胡乱向瑞普砍了一刀,却被瑞普挥剑挡开,兵器“叮”得一声,擦得火星四溅。
  祭台上的水神祭司也从长袍下拔出了匕首,准备向着瑞普的背部刺去,这时月神祭司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走开,异教徒。”水神祭司劈面给了紫衣少女一下,然后一脚把她踢倒。紫衣少女捂着眼,纤细的身躯痛苦的抽搐起来,血从她的指缝中渗出来,可她没发出任何声音。
  月神少女的相助替瑞普赢得了极为宝贵的一瞬。伴随着喊声,瑞普的随员们纷纷抽出了刀剑。伊诺冲向开始慌张后退的弗朗西斯,他的剑刺中了弗朗西斯的前胸,却被弹开。“奶奶的,这懦夫衣服下穿着护甲……”弗朗西斯的脸因为痛苦而拧在了一起,他趁着伊诺用力过大,无法回手招架,一刀挥去,把老人砍倒。其他随员护在了瑞普的身边,带着他向神殿外冲去。在神殿内的混乱中,弗朗西斯和水神祭司也躲过打做一团的人们,悄悄地溜走了。
  “去死吧,背叛者!”血人一样的班奈德丢下已经断了气的文斯,向着走下山来的瑞普迎面扑去。因为太年轻而没有带任何武器,安东尼张开双臂挡在了养父和班奈德之间。班奈德冲了过去,猛刺一刀,穿透了少年的身体,而少年依然死死的揪住他不放。等班奈德甩开安东尼的尸体时,瑞普在他的随员的搀扶下已经甩开了追兵到了山脚。
  瑞普用手捂着肩膀,他感觉到伤口在流血,一阵阵麻痛。
  莫顿赶上前扳开瑞普的手:“让我看看,大人。”“糟糕”莫顿不由得的说了声,连忙低下头吮吸着伤口,吐出黑血。
  “是毒吗,莫顿先生……”瑞普头有些晕。
  “是的,大人,没有关系,我能应付……”莫顿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小药瓶,往伤口上撒一些白色的粉末。瑞普觉得自己的顾问一定是吓坏了,撒到地上的粉末比伤口上的多十倍。
  粉末粘到伤口时的剧痛让瑞普清醒了些,他看着周围的随员,在一张张惊慌的面孔中搜寻着……
  “我的弟弟文斯呢?”瑞普急切的喊道。可其他人看着彼此,没有人回答他。
  “伊诺老爹?”依然是一片沉默。
  “我的孩子安东尼呢,无底深渊阿,他才十二岁……”
  “这事情并不简单,大人……”莫顿努力着尽着自己的职责,“我们应该先回丘林……”
  嘶喊后的瑞普感到身体无力,他点了点头:“好,先回丘林。”
                 
  而在丘林城内,另一个事件也在进行着。丘林城的防务官奥里尼带着他麾下的城防部队向着丘林大广场边的一处翻新中的建筑大步走去,那里将被改建成月神神殿,帝国已经派来了一名佩戴金色新月徽章的月亮圣徒担任新领的最高祭司。
  这队人马抵达神殿时,把正在工作的工匠们都吓了一跳,奥里尼挑选了一支全部由蛮族组成的队伍包括了绿色皮肤犬齿突出的兽人,毛发浓密土褐色的大地精还有身高在七尺以上,身上的肌肉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野蛮人。即使知道他们是城市的卫兵,也会因一副副狰狞的面目而感到恐慌。
  神殿前的两名卫兵拦住了他们:“你要做什么,隶民(注:雷尔夫人对塔利福人的称呼)。”
  奥里尼躬身,显出谦卑的样子,同时展示自己胸前的徽章:“小官是丘林的防务官,因为城里的突发事件,前来保护祭司大人,并向祭司大人报告。能不能劳烦您行个方便?”
  “就凭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也想保护祭司大人?”全副武装的卫兵轻蔑的看着那些大部分只穿着破烂的革甲或兽皮的蛮族。
  “主要是请祭司大人主持大局的。”“那你进去吧,大人现在应该在三层用餐,其他人……”
  奥里尼赶忙说:“我要带两个熟悉情况的人向祭司大人汇报。”
  “好吧,只有两个,其他人都等在这里。”
  奥里尼点了两个兽人跟着自己,在走过卫兵身边后,他嘴边挂起了不加掩饰的冷笑。
  踩过了五十四阶楼梯——他在心里一阶一阶的数了——奥里尼见到了帝国来的月亮祭司布雷齐,那位大人似乎刚刚结束了他的午餐,站在窗口听着外面传来隐约的喧嚷声。
  “大人。”
  “我正要找人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月亮祭司布雷齐招呼奥里尼上前。
  奥里尼走到了窗边,站到了布雷齐的身边,把伸手指向远处的街区,把月亮祭司的注意力引向了窗户外面:“大人,有一伙暴徒正在城里作乱。”
  “暴徒?哪里来的暴徒?他们想要做什……”
  布雷齐还没有问完,跟着奥里尼而来的一个兽人已经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了绞绳,投向了月亮祭司的头,而另外一端抛给了奥里尼。奥里尼在月亮祭司错愕中,快速的把绳子系在了窗户的横档上。窗户的横档是金属的,粗壮而结实,把窗户从中间一分为二。
  “这就是他们想做的事情,祭祀大人。”奥里尼说道。
  两个兽人冲上来,抓住布雷齐的双腿,把他从窗口掀了下去。身上穿着紫色长袍的月亮祭司在空中奋力挣扎着,他的双手抠向了脖子上的绳套,拼命的蹬着腿,扭动着身体。但很快,月亮祭司的四肢无力的垂了下来。
  看见奥里尼的脸在三层窗口出现,神殿门口的一个大地精也逼近了一个雷尔夫的卫兵,短剑无声无息的穿过铠甲的缝隙,刺穿了毫无准备的卫兵。月亮祭司从窗口被抛出来,另外一个卫兵立刻高声惊叫:“我的月亮!隶民和野人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野蛮人抓起他,抡起来转了几圈,摔向了墙壁,卫兵从墙上滑落时,已经像一滩烂泥了。
  惊恐的工匠们关上神殿的大门,把奥里尼的人马隔在门外。蛮族用力的捶击着木门,厚重门板发出咔咔的响声,却一时无法打开。
  神殿内,五个雷尔夫士兵也很快冲进了祭司用餐的房间,奥里尼所带来的兽人中的一个很快被砍倒,然后在乱剑下成了肉泥;另外一个也受了伤,勉强敌住一个士兵。奥里尼则以一对四,苦苦的支撑着。
  此时,神殿的正门终于被蛮族们劈开,他们冲进了神殿,开始见人就杀。两个雷尔夫的士兵从同奥里尼的战斗中撤退,慌慌张张的冲上了塔楼的楼梯,敲响了神殿顶端原本计划拆掉的大钟。大钟低沉的声音震动了丘林城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出了大事了。
  钟声很快停止,但忧虑的人们已经聚集到了大广场,他们看见了被吊死在神殿窗外的月亮祭司,奥里尼和他的人也用长矛高挑着雷尔夫士兵滴血的人头从神殿走出来。
  “人民和自由!”奥里尼高声喊着。
  这是战争期间丘林的塔利福人通常用来反抗帝国的呐喊,可此时广场上的人们只看见了惨死的人,和身上沾满了血的凶手,目光凶恶的蛮族也让他们感到怀疑和害怕。
  “正义审判的时刻到来了!向试图奴役我们的人展开报复的时候到来了!”
  “没错,正义审判会落到你们这些暴徒的头上。”
  听到这个声音,人群如被劈开的波浪一般分开,瑞普出现在了广场的对面,他的肩膀上缠着绷带,衣服上溅有血迹。在听到钟声后,他改变了回到自己府邸的计划,直接到了广场上。
  “不要听信暴徒们的谎言,可敬的朋友们,他们是一群试图把城市拖入无底深渊的恶魔,他们滥杀无辜,杀害了我的弟弟文斯,连老人和手无寸铁的孩子都不放过,我可怜的安东尼……”瑞普富有感染力的呼喊中,人们的情绪被点燃了。“复仇!复仇!复仇!”人们高喊着。人群中的奥里尼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无底深渊阿,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喃喃的说着。
  “不,我们不要复仇,不要尝试任何的报复行为,这座城市的敌人会被找出来,交给人民选出的管理者处理……”
  瑞普的话被人群中的一个声音打断:“弗朗西斯是被选出来,奥里尼也是,除了您之外的那些家伙都不值得信任,天赋权利!血债血偿!”
  “天赋权利!血债血偿!”“血债血偿!”人们呼喊着。
  无法控制的愤怒被点燃了,开始四处蔓延,寻找着吞噬的对象。首当其冲的就是从神殿走出来的蛮族,人们一拥而上,很快也把他们的头同样挑到了矛尖上,只有奥里尼抢先一步逃走了。广场上到处是尸体和鲜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进一步激起了人们的杀戮欲望。愤怒和恐惧中,人们喊叫着从广场涌入了各条街道,开始动手找出城市中的复仇对象,搜索并攻击着真正的和想象的敌人。
  当瑞普回到自己的府邸,躺到床上时,丘林城已经满是喊杀声和惨叫声了,毒和伤还有丧失亲人的心疼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您该好睡一觉,对恢复很重要,城市的未来需要您,比更现在需要。”在床边的莫顿给瑞普盖上了被子,“不过睡前让我再看看您的伤。”
  “这个时候怎么睡得着……不过您是对的……”绷带揭开带来的疼痛让瑞普皱紧了眉,“一位月神圣徒被吊死了,你看到了吗,莫顿先生?他还是穿着紫袍,据说当月神祭司穿着紫袍的时候,连帝国的皇帝都不能处决他……”
  莫顿小心的挤压伤口,新出来的血是鲜红的,他放心了:“是的,大人,我看到了,那真是太可怕了……”
  “以后的事情可能更可怕,真不知道永聚城的大人物们知道了会怎么样。两年前的战争中,丘林城的一半家庭都举行了葬礼,没人会想再来一次吧……”想到两年前战争和城市未知的前途,瑞普叹了口气,“总督的宅子还一切安好吧,莫顿先生?”
  “是的,因为有那位女士在,蛮子们都不敢靠近。”莫顿重新用药膏和绷带裹住了瑞普的肩膀,他的手现在稳多了。
  新敷上的药膏让瑞普觉得伤口凉飕飕的:“不过并不能保证街上发疯的小子们不去那里惹事,把手头上能派的人尽量派过去吧,千万别让总督的家眷受到打扰,能否度过之后的难关,就全倚仗那位大人了。幸好他现在没在城里,或者,如果他在城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真该死,事先什么都没发现……”
  “您不必过于自责,除了神,没人能未卜先知。您还有其他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您去忙吧,莫顿先生,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看着莫顿先生退出了卧室,空荡荡的屋子里,瑞普闭上了眼睛想着:“文斯,你要不是摔伤了腿,应该和我在一起的,那样说不定就……安东尼,你真是傻孩子,我不该责备你,可你太傻了……诺伊老爹……”
  他又想到了自己在广场时所说的话,一个发现让他猛的打了个冷战。
  “我当时没提到弗朗西斯阿……他的名字为什么就被喊出来了……”
« 上次编辑: 2010-04-11, 周日 20:03:16 由 猫儿不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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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3 于: 2010-04-15, 周四 16:18:01 »
第一章 凯特林德
                 
  即使到了四月,帝都永聚城的黎明依然透着肃杀的气息。冬天至今没有离去的意思,月亮的祭司们相信这是险恶的凶兆。没错,是凶兆,永聚城很多没储存够柴火的人已经在夜间被寒冷——这无孔不入的妖魔夺走了性命。纵然身在室内,紧紧压在身上的湿冷空气,还是让凯特林德觉得身上被加挂了一层冰的铠甲。
  “这鬼地方修的太大了,都够放养十二头长毛象的。”说话的坐在凯特林德右边的拉苏,他穿着一套崭新发亮的银色鳞甲,正把双腿架在桌上,摇晃着椅子,让椅子敲打地面发出嘎嘎的响声。“你说是吧,我的美人儿?”
  凯特林德承认所在“众神殿堂”用作帝国最高评议会的会堂的确是太浪费了。最高评议会只有十二个人,而且经常到的人都不足半数,把众神殿堂四边十二根六十尺高的柱子随便劈开一根当作桌子都够用了。可这并不意味着凯特林德会附和拉苏的话,他可一点也不喜欢被叫作美人。如果他再敢那么叫我,我就要他好看,凯特林德搓着缩在袍袖内的手指。
  “众神殿堂是上古时期巨人留下的遗迹,对巨人而言,这里正合适。”拉苏斜对面,穿着黑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说道。他是高塔学院代理院长“千疮之主”卡西里亚。
  “是啊,之后巨人消逝,帝国继承了巨人留下的土地和智慧。那只是无聊的传说故事,我从十岁起就不信了。”拉苏咧嘴笑着说。
  “千疮之主”抚摸着身前桌上的黑色骷髅头,他的面色红润,手指却形如枯槁。他把手指伸进骷髅空洞的眼窝里,勾画着眼窝的轮廓,仔细得像是抚摸着情人的身体。年老的法师说道:“传说故事?哪怕只是三十年前的历史,也会被健忘的人们遗忘,化为所谓的传说故事。人们不再相信真的有一个咒语就能颠复整个大陆的法师,可这样的法师三百年前实实在在的担任过高塔的院长;人们不再相信真的有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就扭转干坤的皇帝,可要不是这样的皇帝在二百八十年前从跨越半个大陆袭来的敌人手中拯救了帝国,帝国早己不复存在了;人们快忘记了凤凰的样子,哪怕二百五十年前,凤凰就翱翔于帝都的天空;还有血族和不死骑士,他们前往边境镇守也不过是近百年的事情;还有龙,直到三个月前,巨龙都还在领导我们,不知道要过多久就会变成无知小子们口中的传说故事了?”
  老者蒙上一层灰雾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屋顶,拉苏却有如被老法师盯住一样,浑身不自在。他嘴上不肯服软:“那些东西,只有你们法师才会当回事,骨头阿,历史啊,送到坟墓就好了,要创造未来,还是要依靠剑和血。”
  拉苏拍着腰上的剑,转头对凯特林德说,“你也同意吧,我的美人儿。同为这里的后辈,你应该不会站到老顽固那边吧?”
  他又这么叫了,他真的快要让我生气了,事不过三,如果他不放聪明点,我一定不轻饶他。凯特林德想着,白了拉苏一眼,冷冷的说:“我可是个高塔法师。”
  “啊,对,我都快忘了,你和他们是一类的,因为黑袍穿在你身上是如此的合适,我的……”拉苏似乎也感到酝酿中的杀气,明智的吞下了后半句话。
  同为帝国最高评议会中的年轻人,拉苏和凯特林德之间的差异却如同白昼与黑夜。
  拉苏身高六尺有余,强壮健美,卷曲的赭色短发下有一张介于成熟男人与孩子间的英俊的脸。他身上银色链甲的右胸并列纹有两枚徽章,一枚是代表帝国军队万夫长的交错的剑枪戟,另一枚是标识帕斯家出身的张开双翼的信天翁。无论身材、样貌、地位还是家世,拉苏。帕斯都称得上同龄人中的翘楚。
  凯特林德却一直保持着十几岁少年时的体形。如黑色绢布一样绮丽的长发垂到肩膀,这发型、发色和身上黑色长袍都很适合他。特别是他的肌肤白皙,脸部线条柔和,加上一双水亮的黑色眼睛,大部分初次见面的人会因此弄错凯特林德的性别。被人称作美人儿,是他日常中很头疼的事。凯特林德黑色长袍的领口缀有一枚中心镶着蓝宝石的金星,表明他在高塔已经获得了导师的资格。
  “我应该搂着姑娘缩在被窝里睡到中午,而不是早起跑到这里来吃冷风。”拉苏说着,往嘴里丢了一颗橄榄,大嚼起来。同时,他把装橄榄的小布口袋伸向凯特林德。“来一个?那些老人家们看样子又不准备来了。”
  “不,谢了。”口袋上绣着曲项交错的一对黑白天鹅,不过,凯特林德更关注空荡荡的众神殿堂,拉苏口中“能放养十二头长毛象”的大厅内,只坐了三个人。帝国五个选侯家族和蜘蛛女士的代表的确经常借故不到,可凯特林德记得月神祭司和皇家骑士和自己一样,是从不缺席的,莫非有什么变故?他带着几分忧虑说:“看来今天可能又不足半数了,任何议题都没法解决……”
  “事情到了该被解决的时候,自然会被解决的。”卡西里亚说道。
  “可总不能一直什么事情都不做啊……”凯特林德说,“不然每周一次的例会意义何在?”
  “没错,我们其实根本不必每周都聚集一次。反正我们其实什么都决定不了,边境的伯爵们仗着天高皇帝远谁的命令也不听;帝国公路上各个军团的千夫长只会说'要干活先发饷';永聚城以外的事务和税收由法师们负责;帝都内皇帝、公爵、大祭司、大法师之类能管事的多得可以把人淹死。醒醒吧,老龙之所以安心的放手,不就是因为帝国只要运转正常,就没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事情么。”拉苏把小口袋挂回腰间,摇着头说,“还有人记得上周递过来讨论的议题吗?上上周的?”
  那还不简单,凯特林德想着,接口说道:“上周是绯门城发来的协助剿灭附近火魔土匪的请求,还有南方商人关于的降低税率的请愿。上上周是上雷尔夫帝国公路……”
  “好了,足够了!”拉苏连续的摆手。
  “还需要帮你回忆三周前的吗?”凯特林德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道。
  “不需要了!没错,你们这些法师连几百年几千年的事情都记得,几周内的还不是小菜一碟。”拉苏说,“没有战争,我们这些挥剑的就只能任凭动嘴的欺负。”
  凯特林德不以为然:“在战争中,你们也一样不中用,帝国军的脸两年前就丢光了。要不是特鲁西埃,新领还……”
  拉苏打断了凯特林德的话:“那是因为我还在摩崖城给伯父当副手。特鲁西埃做得太不彻底了。如果当时远征军由我指挥,新领会成为帝国的边疆行省,而不是自治行省,法理德祭司说过,隶民不可信任!”
  “是的,他每次都这么说,你和半疯的老头子一样的见识吗。”凯特林德知道那位月神的祭司,每次例会他都参加,可无论什么议题,他都只会喊一句“隶民不可信任”,常被人私下讥笑为半疯。凯特林德斜眼看着拉苏,他的脸涨得通红。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不过,谁让你小看特鲁西埃的,凯特林德想着。特鲁西埃和凯特林德,还有灰同为巨龙黯风门下,彼此就像兄弟一样。“牛皮谁都会吹,当年的指挥远征军的万夫长,还说战争会在一个月内结束呢,结果打了大半年,搭进了帝国的两个军团,还陪上了自己性命,最后只能由特鲁西埃去收尾。”
  “他叫什么来着?哦,索罗。瓦……”凯特林德把声音拉长,装作在准备发出“帕斯”这个音节的样子,“……瓦利斯,原来不是帕斯。我还以为吹牛大王都姓帕斯呢。”
  “帕斯家的人不吹牛。”拉苏握紧了拳头。“而且,特鲁西埃也没你想得那么厉害。”“那也比你这样的货色强多了。”凯特林德说道。
  “哦,什么地方强,床上的表现吗?”
  “拉苏!”凯特林德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太尖了,没什么威慑力,又猛拍桌子,站了起来。他的长袍边缘翻卷,猎猎作响,电光在他指尖跳动,黑色的球型霹雳在他的掌心凝聚。
  拉苏双手撑住椅子扶手,空翻向后跳,快步到了大厅内一根支柱旁边,一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怎么,迫不及待就想让我陪你玩玩了?”他嘴上说的轻松,却也把半个身子缩到柱子后面。
  “拔你的剑!”凯特林德喊道。
  拉苏吐出了嘴里的橄榄核:“我的剑出鞘就是要见血的。”
  “天气冷运动运动,出出汗是不错,可闹到流血就不好了。”卡西里亚放开手里把玩的骷髅,一拂袍袖,凯特林德掌上的雷电即刻消弥于无形。“你说是吧,克莱格爵士。”
  “这里是神圣会堂,要闹出去闹。”凯特林德看见银甲的禁卫骑士团长克莱格。斯金纳爵士和紫袍的帝国月神最高祭司法理德已经走进了众神殿堂。
  “我也正准备出去呢。”拉苏从柱子后面走出来,端着肩膀向外面走去。
  “今天的会议……”凯特林德小声地说着。我是不是太冲动了,我把事情都搞砸了,他想着。
  “今天的会议取消了。”克莱格说,凯特林德觉得他的声音有点不太对,“陛下身体不适。”
  拉苏在门口停了下来:“哦,老人家终于要超凡入圣了,真是可喜可贺。下面准备怎么办?召开已经二百年没有过的大议会选新皇帝,是这样吗?”
  克莱格低头不语,他身边的法理德说:“啊,我想是这样的,克莱格爵士也不反对,但还不知道几位公爵意见。噢,你们的看法?”
  我的看法?我的看法?我有什么看法?凯特林德想着,可脑子里只是乱乱的,什么也没有,只能说:“我不知道……这太突然了……”
  “我没意见!什么时候提名,我提名我自己。”拉苏似乎兴奋起来了。
  克莱格冷冷的说:“最高评议会的成员只能提名,不能被提名。”
  “哦,这可真不公平。”
  “这才是公平。”克莱格的话像铁一样的冰冷又坚硬。
  “是阿,公平,这世上充满了不公平的公平。”拉苏转身向外走去,他开始哼起了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低俗小调。
  “今天就到这里吧,高塔的先生们,今后一段时间,我们可能会忙起来的,请做好准备。”禁卫骑士说完,也走出了众神殿堂,月神的大祭司紧跟着他。
  卡西里亚也把骷髅收进了袍子里,对自己的双腿锤锤打打后缓慢的起身:“坐的时间太久了,腿都麻了。”
  凯特林德想上前搀扶这位高塔的前辈,被卡西里亚委婉拒绝。“卡西里亚大师,您说要不要去看看陛下?”他问道。
  “我这样的家伙,就算陛下愿意,陛下身边的人也不会欢迎的。”卡西里亚捋着胡子干笑着说。
  同为高塔法师,一直在巨龙身边的凯特林德此前也很少能见到卡西里亚,只大概的知道老法师长年把自己关在幽深的地下室里把玩尸体。这样一想,凯特林德也点头同意了卡西里亚的看法。
  一老一少,两名黑袍法师结伴走出了巨大而空旷的众神殿堂。外面走廊的风更大,凯特林德放慢了脚步,拉了拉身上的长袍,把自己尽量裹得严实,好让寒风不能钻进里面的衣服。
  卡西里亚则任由黑袍与白发在风中摆动,他突然问:“有了提名的对象了吗?”
  提名的对象?什么提名的对象?凯特林德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愣了愣才说:“陛下还没……所以,我没想过……”不过现在可以想想,真要提名的话,提名谁呢?灰?特鲁西埃?不,灰不行,他不是选侯家族的成员。那就只有特鲁西埃了,他是卡兰家的。可提名他的话,别人会怎么看我?凯特林德想着。
  “如果不是评议会的一员,拉苏。帕斯其实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绝不,看看他今天,几次三番的侮辱我!”凯特林德的话脱口而出。
  “巨龙只望向苍穹就行了,因为他在天上。可人不行,人在地上,所以要学会观察周围,龙之子。”
  “我不是龙之子,只是师父的弟子。”凯特林德低声抗议,他一点也不喜欢“龙之子”这个称呼,没错,他是巨龙摩德费尔特利。黯风所养大的。但同特鲁西埃、灰一样,凯特林德只是巨龙的弟子,只是弟子。
  卡西里亚不理会少年的抗议:“他只是在表达他对你的某种不满,也许是嫉妒,龙之子。”
  “嫉妒?他有什么好嫉妒我的?”凯特林德迷惑了,“他哪样不比我强,他是万夫长,是选侯帕斯家的少爷,以后可以成为伯爵、公爵。我只是……”一个连父母都不要的人,凯特林德低头想着。
  “他可以嫉妒你比他更轻易的进入评议会。”评议会?的确,凯特林德是高塔可以佩戴金星的导师,以他的年龄来说,这固然是了不起的成就,却不足以让他进入帝国的中枢——最高评议会。可三个月前离开的巨龙曾以宫相和高塔学院院长的身份间接管理帝国长达二百年。巨龙走后,出于畏惧或者崇敬,皇帝让凯特林德继承了巨龙在宫廷的位置。
  进入评议会并不是我想要的啊,凯特林德想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巨龙老师为什么要离开。当巨龙突然告诉他“我已经进入了成长期,准备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时,他几乎就要哭着抱住巨龙的腿不放手了。当时只有我,如果特鲁西埃和灰都在,他们也许能想办法留住老师吧。我所能想到就仅有“至少等我们三个都获得法师名(注:成为大法师时获得的称号)后再走啊”这样傻气的话,甚至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凯特林德知道,巨龙是不会轻易改变决定的,他只能看着老师兼养父离开了。
  “这我从没想过,卡西里亚大师……”回应凯特林德只有尖啸的风声。
  “卡西里亚大师?”
  凯特林德抬起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黑袍长者的身影,周围只有高大的廊柱。千百年的风在柱子上啃咬出了很多浅窝,也改变了它们本来的颜色,可它们依然静穆的矗立着,而其间的自己是多么的渺小。
  凯特林德继续走着,前方的柱子后面闪过了紫色的袍子,是大祭司法理德。希望他刚才没听见我叫他半疯,凯特林德心想,他打算低头装没看见冲过去,可月神的大祭司又迈了几步,正挡在他的面前。
  躲不过去了,凯特林德咂了咂嘴,考虑该怎么打招呼,却听见老祭司低声念叨着:“陛下的病啊,陛下的病啊……这可怎么是好……”
  他没看见我?凯特林德小心的抬头,却正和法理德四目相对,碰了个脸对脸。
  “法……理……德……大……人……”凯特林德赶快后退一步,毕恭毕敬的问候因为紧张变成了颤音。
  “哦,我们的小凯特也有志于成为歌手吗?不,不,这可不行,皇帝的宫廷里不需要那么多歌手,有一个会唱歌的小信天翁就行了。”法理德摇着头。
  他在说拉苏,凯特林德看着大祭司认真地表情,想着变成一只唱歌的海鸟的拉苏,在心里大笑起来,不过,脸上不能有任何笑意,要赶快说点什么,不然就忍不住了,最好说点严肃的,于是他说:“您刚才在说陛下的病?”
  “是的,我们在失去一位伟大的巨龙之后,又将失去一位坚强的皇帝,我的月亮啊哦……”
  才没有失去师父!师父只是出门了而已,凯特林德在心里抗议。
  “不,我这老骨头又在说胡话了。陛下或许会成为圣人,或许也会痊愈,月亮女神自有安排……”法理德握紧脖子上挂的圆月吊坠,“女神自有安排……我现在要去为陛下祈祷了,小凯特……”
  “也请您替我为陛下祈祷。”凯特林德只是希望紫袍老祭司赶快走人。他不信月神,也不信同样信徒众多的火神。法师心里不该有其他的神,法师就是自己神,凯特林德记得师父这么说过。
  “小凯特真懂事。才十二岁吧?神殿里很多孩子到十二岁都还只是流着鼻涕乱跑的小鬼呢,小凯特十二岁就已经在为国事操劳了,唉……”
  “我五年前就十二岁了,大人……”
  “哦,哦,哈哈,我都老糊涂了。原来小凯特已经这么大了,十七了?那可也不容易,我十七岁还只是刚披上紫袍的信徒……小凯特还没成家哪?”
  “没有。”凯特林德耐着性子答道。
  法理德点着头:“难怪了,难怪了……没关系,交给你的老祭司吧,小野猫的头疼,女神会医好的。”
  我不小了,也不是野猫!凯特林德在心理喊着,似乎真有一只野猫在抓挠着他的心一样,让他不痛快,直勾勾的看着紫袍祭司的身影消失很久也没动一步。难怪师父讨厌教徒,真的太……
  走出了皇帝的宫廷,就是宫前广场,已经快到了中午,有数十人散在广场各处,他们大多是没穿铠甲或长袍的民众,似乎聚集在中心附近围观着扁平的黑色碑状物——巨龙曾经的黑石王座。
  他们在看什么?凯特林德也好奇的走了过去,他发现人群的外围甚至还有一个七、八岁小男孩。师父在的时候,整个广场都没人敢轻易靠近的,思绪散漫的凯特林德停下了脚步,也没能及时收回落在男孩身上的目光。男孩也察觉到了,他用一种在凯特林德看来带着怨毒与忧恨的神情瞪了自己一眼,转身大步走开。
  那孩子的眼睛倒是有几分像师父,可明明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我到底在想什么呢,又不是离开了师父就不行,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凯特林德在心里嘲笑自己。不过,那个孩子似乎穿着白色长袍,白色在帝国可不是受欢迎的颜色,还有徽章,是谁家的徽章,怎么没有印象?凯特林德再次在广场上搜索那个孩子的身影时,却已经寻之不得了。
  “真是奇怪啊。不过算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凯特林德向人群中走去,他身上的黑色袍子让人们自动让开出一条路来。在广场的中心二十四个赤膊上身的壮汉,蹲下把肩膀架在横竖各两根碗口粗的原木下面,原木交错固定住广场中心的黑石王座。黑石王座没有宝石镶嵌,没有浮雕彩绘,没有任何额外之物,连扶手都没有,凸现它尊贵身份的,只有巨大的体型和高高的靠背——座椅有三十尺见方,靠背更是高达五十尺。
  “吼!吼!吼!”
  在整齐的口号中,壮汉们绷紧了全身盘结的肌肉,他们全是身高七尺以上的野蛮人,有着石头一样坚硬的身躯,天生神力过人。可纵然蛮族壮汉们卯足了力气,原木弯成了弧形,也没有办法将黑石王座挪动分毫。
  “喂,有没有管事的,这是在干什么?”凯特林德问道。
  一个紫袍的年轻祭司从人堆里钻出来,站到了凯特林德的面前:“谁在这里大呼小叫……啊……高塔的大师……您有什么吩咐……”声音从高昂到低沉,一个美妙的变调。
  “我在问你问题。”他刚刚在看我的脖子,想必瞧见了我领口上的金星,凯特林德想。他指着干活儿的蛮族,“这是在干什么?”
  “最近矿区总是出事,黑耀石有点缺乏,所以……大师……您……”
  他在颤抖,因为害怕?我生气的脸色也很恐怖吗?可惜刚才在众神殿堂吓不倒拉苏。凯特林德压着怒气,卡西里亚大师阿,您实在低估了人类的健忘呢,别说三十年,才刚三个月,有人就开始打巨龙王座的主意了。
  “有谁批准你们这么做了!”又是你们这帮月亮教的人,你们到底要惹多少事啊?凯特林德瞥了祭司一眼,带着满月的也就罢了,身上连新月都没有家伙也敢向龙伸出爪子了吗?
  “我的月亮阿……是……陛下……批准的……”
  “陛下批准的?我怎么没陛下听起说过!”他心里一定在想,你算什么东西,陛下作决定凭什么告诉你,一定是这么想的,可他不敢说出来,他害怕,害怕我。凯特林德看着自己眼角余光中的祭司后退了几步。
  “……是钱宁大祭司……”大概觉得到了安全的位置,紫袍祭司的身体虽然还在抖,可至少稳住了声音,“他说,陛下说'只要能搬走,就随你们处理'。”
  好个“只要能搬走,就随你们处理”,凯特林德点了点头,继续和小把戏纠缠也没什么意思。“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吧。”只要你们还能继续得了。
  凯特林德的手指在袍袖中轻轻一捻,四根圆木碎裂折断,扛原木的蛮族们收不住力,有的被弹开的木头砸中,有的撞到同伴身上,最后倒成一团。围观的人们先是一愣,然后纷纷大笑起来。
  恩,给这些家伙一点教训就好了。凯特林德为自己的小恶作剧而浮现的一点微笑,在看见蛮族中有人受伤流血后迅速消失了。那些可怜的人不该成为自己随意发泄的对象,我该做点什么,凯特林德在怀里摸着,找到了一个小口袋,里面应该有十几个金月亮和几十个银塔,应该够了吧。凯特林德把口袋扔到了地上,“拿上这个,带受伤人到附近的神殿看看吧。”金银落地,一阵哗啦啦的响。凯特林德则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广场。
  到了正午,永聚城的太阳依然绵软无力,难怪月亮的信徒把这里视为圣地,凯特林德想着,沿着青色的砖石大道,从城西的皇宫走向城东的高塔学院。他听街边某个酒馆门口的女招待喊着“新到珊瑚海的鲜鱼~”,就随便的去吃了个午饭;又在中心街口听年老的诗人唱了《盲新娘和她的丈夫与情人》,《蜂蜜、牛奶、山茶树》,还有《愤怒的绵羊》。回到住地时,凯特林德几乎把一上午的不快都忘光了。
  一进门,一只绿色鹦鹉就笨拙的拍打翅膀,书房飞出来,一只脚抓着门框,大叫着:“有客!有客!”
  凯特林德丢给了鹦鹉一颗无花果,然后轻敲一下鹦鹉的头:“客什么客,应该说'欢迎回来,主人'。”
  鹦鹉用空出的脚抓住无花果,专心的抱着啃起来,不理凯特林德。
  “是有客人啊!”声音的主人坐在书房靠窗的桌边,捧着一本摊开的皮革封面,金属镶边的厚重典籍,翻看着。凯特林德走近,可他眼都没抬,继续死盯着书页。
  凯特林德狠拍了一下桌子:“看见主人回来,不请自来的客人没任何表示吗?这本书就那么好看?”
  “不是好看,是必须看。”客人穿着和凯特林德一样的黑派,领口也有金星,只是金星上镶的是钻石。他把书“啪”的一声合上,抓在手里摇晃着,“师父留给特鲁西埃一个行省,也给你在宫廷安排了个位置,却只给我这么一本破书。”
  “这么说可不好,灰,我相信师父不会……哎哟……你干什么!”
  灰用书敲了凯特林德的头,“我可没想过师父会厚此薄彼哦,我对为帝国服务可没什么兴趣,行省也好,整个帝国也罢,丢给我的话,我大概只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嗯……所以书里一定藏了什么秘密,最好是无数的宝藏,或者……嗯……总之,我要把里面的秘密找出来。”
  “那么你可要加油了。”凯特林德揉着脑袋,“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不会就为了敲我的头吧。”
  灰随便把书往袍子里一塞:“嗯,有更重要事情,我准备离开帝都一段时间,是来道别的。”
  灰有着一头乱乱的灰色卷发,和总是睁不太开的灰色眼睛,除此之外的部分,就难说了。每次看见灰,凯特林德都会发现记忆中的灰的眉毛,鼻子和嘴,甚至脸型都和眼前的不一样。久而久之,凯特林德也放弃了,反正灰及时烧成了灰,他也有自信能认出来。
  “道别,你要去哪里?去多久?皇帝病了你知道吗?这种时候不是正应该陪在我们的公主殿下身边吗?”
  灰的眼睛向上翻:“我可不喜欢拿她的事情说笑。”
  “抱歉。”凯特林德说,“你到底准备去哪儿?”
  “新领。”灰说,“特鲁西埃的侄子,要给他当侍从,我准备跟着去看看他,毕竟快两年没见了吧。”
  “嗯,快两年了,从特鲁西埃去新领当了总督起,我们三个就没法像以前那样常聚在一起了。”凯特林德觉得肩膀一沉,绿色鹦鹉扑打着翅膀,落在他的肩上,叫着:“以前!以前!”凯特林德又给了鹦鹉一颗无花果,“准备在那里待多久?”
  “待到我们再次打起来的时候,我就卷起铺盖跑回来。”
  听了灰的话,凯特林德笑了起来,一个想法突然跳了出来:“特鲁西埃作了皇帝,就得从新领回来了吧。”
  “你可别做这傻事,帝位是一团烈火,会把盲目坐上去的人烧成焦炭的。”
  “可总需要有人坐,你过去以后跟特鲁西埃商量商量的,如果太危险……”
  “我可不干,那样更傻。特鲁西埃了解到危险性,说不定反而更加义无反顾的扑上去,你知道他会说什么……”
  凯特林德点头,他同灰一样了解特鲁西埃,两人异口同声道:“让我燃烧!”
  “是的,他一定会这么说,也这么去做。”凯特林德点着头。
  “卡兰家的人都是这么愚蠢。”灰冷笑着补充。
                 
« 上次编辑: 2010-04-15, 周四 16:21:04 由 猫儿不乖 »
十年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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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4 于: 2010-04-17, 周六 22:02:26 »
第二章 伊莉卡

  “哥哥是笨蛋,哥哥是骗子,哥哥是大骗子!”
  伊莉卡把布偶小熊丢向了哥哥,但是没丢中,于是她跳过去,用力的把哥哥推出了破旧的木屋,接着摔上了门。她背靠门,身体一点点的向下滑,终于坐了下来。
  地面又硬又冷,即便铺了一层干草也是一样,何况干草中还混有扎人的木屑。周围的味道极差,牲口的腥臊味和粪便的腐臭味混在了一起,伊莉卡第一次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味道。月光从木屋墙上的缝隙透进来,一起来的还有风送来的呜呜的哭一样的声音。没有油灯,没有其他人,漆黑一团的木屋大得让伊莉卡害怕。她伸手向身边摸索着,似乎碰到软绵绵的东西——她的布偶小熊。伊莉卡拉着布偶小熊的爪子,把它抱起来,紧紧的贴在胸前,泪水又从眼中偷偷的跑了出来。
  不该是这样的,都是哥哥的错。伊莉卡的手指又被沾在小熊身上的木刺扎了一下,流血了,她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着。七岁的女孩觉得自己非常的委屈。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在躺在家里舒服的大床上,看着挂在衣架上那套红色的三层蕾丝花边裙子,等着穿上它参加今天的庆典呢。
  都怪哥哥,哥哥大骗子!不让我参加庆典,还说什么等他回来以后可以住更大的房子了,还有会仆人,还可以像大家族的小姐一样天天穿过节才能穿的新衣服。这就是那座大房子吗?仆人又在哪里,是这只小熊吗?那些干草该不会就是新衣服吧?
  哥哥是大笨蛋,大骗子,而且好可怕。昨天穿上红裙子,正准备偷偷的溜出去时,哥哥却突然回来了。当时哥哥的身上真的很红,比自己的裙子都红,还对我大喊大叫的,在家里乱翻一通,还硬拉着我跑。伊莉卡卷起裙子的泡泡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好疼,虽然看不清楚,可被哥哥拽出来的紫色瘀痕大概还没下去吧。哥哥之前从没弄痛过我的,太奇怪了。
  哥哥这么怪怪的已经有两三天,从前天或者大前天开始,他就没办法安静的待着,我在绣花边的时候,他就在一边不停的走来走去;吃饭的时候咬到了叉子;收拾餐具时,又打碎了盘子,那是我的盘子呢,妈妈临死前说过以后要让我带着嫁人的。
  哥哥是大笨蛋!伊莉卡抓起一把干草丢了出去。肚子在咕咕的响着,上次吃饭还是昨天早上,哥哥煎糊了的鸡蛋,不,我当时一口都没吃,因为哥哥当时说不让我参加庆典。伊莉卡揉着肚子,好饿哦。
  从家里出来以后,就在小巷子里乱跑,哥哥似乎想躲开街上热闹的庆典。人们在跳着一种从来没见过的舞蹈,相互撞击着身体,还在地上打滚。哥哥的腿受伤了,大概不想让人们看见自己选出来的保民官跳舞跳的太难看了吧。
  跑到了很久,伊莉卡开始还能跟着跑,后来只能由哥哥背着。跑到天都黑了,伊莉卡觉得跑过的路似乎够在绕着整个丘林城转了好几圈了,一直到遇到了弗朗西斯先生。她记得平时的弗朗西斯先生总是干净利索,脸上带着微笑,对哥哥和和气气的,哥哥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可那时的弗朗西斯先生大概是跳舞跳的太投入,身上乱糟糟的,看上去也凶巴巴的,而且没说几句就同哥哥吵起来了。
  “哦,班奈德,这全都怪你,怎么能让瑞普跑了呢?”
  哼,哥哥,弗朗西斯先生也知道全都怪你呢,可跟瑞普先生有什么关系?
  “人们的反应为什么和预先说的不一样?还不是因为瑞普!”
  可怜的瑞普先生到底做了什么呢?
  “现在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总之丘林是不能再待了,他们已经抓住了奥里尼,立刻把他吊死了,让他们抓到我们也是一样,我们必须离开了这里,对了,班奈德,你带钱了吗?我没能回家,所以……”
  于是,弗朗西斯先生拿走了哥哥从家里带来的所有的钱,然后他们分开了,哥哥带着伊莉卡躲到了这间木屋里,整整一天。
  不过,比起那些没用圆饼子,现在的伊莉卡更想要一条面包或者一片火腿。
  “哥哥,我好饿哦……”伊莉卡小声说。门外没有声音,哥哥没听见吗?
  “哥哥,我说,我好饿……”声音加大了些,还是没有回应。
  “哥哥!”
  伊莉卡起身拉开了木屋的门,门外空空的,哥哥没在门外。。
  哥哥生我的气了吗……哥哥不要我了吗……哥哥去哪里了……伊莉卡紧紧抱着小熊,瞪大眼睛向四边看着。只有微凉的夜风、满天的星星、破败的房子、低矮的树和有刺的灌木,还有一只蹲在房檐上的鸟儿,不时睁开闪亮的杏黄色眼睛,看着伊莉卡。
  木屋在丘林城边的坡地上,属于城镇的最外层,已经废弃了很久。丘林城的周围都是这样废弃的房子,两年前同帝国的战争让住在丘林城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空出来很多的房子。爸爸也是在那场战争中死去的,哥哥说他死得像个伟大的斗士,然后是妈妈,妈妈没多久也死了。伊莉卡发现自己快不记得爸爸和妈妈的样子了,只记得自己当时总是哭。
  “哭什么哭,,再哭就把你丢掉!”
  要是一直哭的话,会遭来哥哥狠狠地训斥。训斥之后,哥哥又会温柔抱着我,给我的梳头,求我原谅他;还会给我煎糖心的鸡蛋,给我讲伟大的爸爸杀死帝国士兵的故事,开始是爸爸一口气杀了五个,后来变成了一百个,最多的时候有整整一个军团。每次故事的最后,哥哥都用同样的话来结束:“你可是丘林最坚强勇敢的战士的女儿,就算是女孩身上也流着父亲的血,所以,不可以轻易的流泪哦。伊莉卡,以后不要再哭了。”
  因为我又哭了,所以哥哥把我丢掉了吗?伊莉卡用以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把裙子弄脏了,她想着,哥哥会去哪里,往城里走,好像哥哥说了不能回城吧,那么是去林子吗?伊莉卡看着黑漆漆的树林,想起来隔壁的老奶奶讲的故事,她给自己的孙女讲的时候,伊莉卡趴在窗台上偷听来的:森林是可怕而邪恶的地方,那里有尖耳朵的怪物。他们的脸比雪还要白,但是心比炭还要黑,他们的箭比风还快,没等你发现他们就会被射中,钉死在树上;那里有成群的野人,他们和西边来的蛮族一样,从不耕种,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强盗土匪,他们把小女孩从父母身边偷走,做他们的女人,他们甚至好多人共享同一个女孩;野兽们则更可怕,豹子和山猫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你,等你发现时,它们的牙齿恐怕已经穿透了你的喉咙,熊的一巴掌可以拍断碗口粗的大树;还有那些只有英雄们能对付的魔兽,喷出致命毒气的野牛,看你一眼就能把你变成石头的蜥蜴;但是这些得可怕都不如森林本身,森林就是最大的恶魔,你一旦走进,她就截断你的归路,她蒙住你的眼,绊住你的腿,拉着你的手,你就只能任凭她摆布,一辈子都在森林里打转,直到死去。伊莉卡越想越害怕,不要,我才不要哥哥死在林子里。
  “哥哥,我没有哭,真的没有哭,我以后也不哭了,你回来吧!”她提起裙边,大声地喊着,向着幽深阴暗的林中跑去。
  夜风中的林子树影幢幢,宛如狰狞活物,伊莉卡觉得它们不断的伸出手一样的枝杈,拉住自己的裙子,挂住自己的头发。我很喜欢我的头发和裙子呢,但是如果能换回哥哥的话,你们要拿走就拿走好了,伊莉卡紧紧的抓着小熊,她的脚被地面隆起的树根绊了一下,身体平摔了出去,好疼,可是不能哭。周围摇曳的黑影中,似乎有一个在向她靠近。野兽,野人,不能哭……
  “哥哥!”她害怕大叫起来,不哭,她对自己说。
  “是的,我在这里。”黑影说道,“你怎么不在木屋等我,伊莉卡?”他凑了过来,借着穿透了树影的月光,伊莉卡看见他的脸,是哥哥,太好了。
  “我害怕……我哭了……我以为……”
  哥哥抚摸着伊莉卡的头,在她身边坐下:“好了,没事了,今天例外,想哭就哭吧,是哥哥把一切都搞砸了,哥哥是笨蛋,是骗子,都怪哥哥。”
  “我才不想哭呢……”伊莉卡抱着哥哥,可泪水又不争气的出来了,沾湿了哥哥的外套,没关系吧,哥哥说今天例外。
  “伊莉卡,你饿了吧。”等伊莉卡默默的哭泣停止后,哥哥问道。
  “嗯……”
  “那我们来准备晚餐。”
  “要回去吗?”伊莉卡辨认自己跑来的方向,可周围的树都差不多,只有蹲在树枝上的杏黄色眼睛的鸟,让它们有所区别。和木屋那里的同一只鸟吗,还是林子的每一只鸟都有着这样在夜里闪光的眼睛。伊莉卡从没在丘林见过类似的鸟,那只鸟在盯着我,她觉得有些害怕,不,我不怕,哥哥就在我身边。
  “不,我们不回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哥哥脱下外套,把颤抖着的伊莉卡裹起来,“别再乱跑了,我去捡些柴火,在这里等我。”
  “可我……”
  “数数吧,数到一百,我就回来了。”说着,哥哥又变成了黑影中的一员。
  笨蛋哥哥,不要离开我啊。伊莉卡拉着长外套,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红皮鞋,上面沾满草籽和泥点,裙子上也都是干草的碎屑。真糟糕,她尽量不去想森林的种种传说,数到一百,哥哥就回来了,开始专心数着数,把木屑从裙子上择下去:“一,二,三……”还好,当伊莉卡数到“六十六”的时候,哥哥就回来了。
  一小堆营火,驱散了夜里的寒冷和不安,哥哥在火边给兔子脱衣服,准备把它放在火上烤,匕首进入兔子的身体,红色顺着利刃滴下来。伊莉卡看着红色,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嘴唇干干的。“不要看,伊莉卡。”就算哥哥这么说,她也无法把目光移开,红色似乎有一种魔力,深深的把她吸引着。
  等伊莉卡回过神来,兔子已经被烤成了黑黄色。
  “春天的兔子太瘦了,一点油也没有。给,伊莉卡。”哥哥砍下了兔子一条后腿,递给了伊莉卡,“秋天的时候,它们可是圆滚滚的……”
  伊莉卡双手拉着兔子腿的两头,有点烫手,但食物的香气让她不愿放手。兔子肉咬在嘴里有点硬,而且不好咬断,伊莉卡只能大口的吞下去。她又想起刚才哥哥说的话:“不回去的话,我们去哪里呢?”
  “不回去的话,你们能去哪里?”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伊莉卡看见火堆边出现一个黑影,他穿着城里守备兵的硬皮甲,手里握着弯刀。哥哥跳了起来,挥舞匕首刺了过去,却被他抓住手腕,绊倒在地上。黑影打落了哥哥的匕首,把哥哥的手扭到了背后,膝盖顶住他的背,紧压着他,弯刀架在他的后脖子上。
  “你真的疯了吗?班奈德。”
  “艾尔哥哥?”黑影靠近火堆后,伊莉卡认出了他。
  “是你吗,艾尔,无底深渊啊,怎么是你?”哥哥说道,“我没认出是你。”
  “我猜也是。”艾尔收起弯刀,放开了哥哥的手腕,伸手把他拉了起来,“你真是蠢透了,我现在想狠狠揍你一顿,你知道吗?伊莉卡,刚才没吓着你吧。”
  伊莉卡摇了摇头。
  “倒是把我吓了一跳。”哥哥转动脖子,揉着手腕,“我不觉得点火有什么蠢的,野兽都怕火,人们怕森林,除了你这家伙,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人敢跑进来。”
  “其他人都在外面转来转去,不愿意进来,要不是你这个混账,我也不来这鬼林子。”艾尔丢给了哥哥一个小皮口袋,“我说不是点火,无底深渊啊,他们说你杀了文斯事务官和安东尼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
  哥哥掀开皮袋,举到嘴边,大灌了一口里面的液体,被呛得直咳嗽:“现在信了?”
  艾尔歪着头,盯着哥哥看,他走到伊莉卡的身边蹲下,故意小声问:“他真是你哥哥吗?不是什么能变脸的妖精假扮的吧。”
  “艾尔。”哥哥又灌了一大口。
  “哥哥就是哥哥,不是妖精哦。”伊莉卡也压低声音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小声。
  艾尔点点头,站了起来:“班奈德,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杀了两个人,至少,有没有更多我不知道,其中一个还是孩子,比伊莉卡大不了多少,你怎么下去手。”
  “其实没你想得那么难,闭上眼睛直刺过去,就当是在扎稻草人,我还给了我自己好几下,当时没觉得疼。”哥哥摸着缠着布条的右腿。
  “这么说,我该把你带回去让他们吊死?”
  “艾尔……”哥哥把皮袋塞上,递给艾尔,“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被吊死也是罪有应得,但是……”他望向了伊莉卡。
  “拿着吧,你比我更需要。就算你这混球杀了两个人,我也不想让你稀里糊涂的被吊死,何况还有伊莉卡。”皮袋被艾尔推了回来,他也在看着伊莉卡,“那些人也都疯了,他们已经吊死十六个人了,包括弗朗西斯家一个九岁的学徒,无底深渊啊,连审判都没有……”他又激动了起来:“要不是伊莉卡,你活该被吊死!”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伊莉卡云里雾里的听着,一边听一边啃着兔子腿。火堆上的兔子快成焦炭了,她急忙伸手拿了下来。
  “丘林是不能回去了,你想过下面去哪里吗?”艾尔继续问着。
  “向南走,去壁岗。”哥哥把掉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别在腰间。
  “壁岗?你该不会准备加入‘黑靴’吧。”
   “我就是这个打算,听说‘蓝胡子’正在招募人手。”哥哥说,他眼中透出的兴奋,让伊莉卡想起他为了刚当选保民官时的样子。“他们专杀帝国佬。”
  “他们可是专门洗劫有军队保护的城镇……”艾尔横眉说道,“别发梦了,你是去送死!”
  “我可是战士之子!”
  “你现在就能对付兔子!”
  “我杀过了两个人了!”
  “无底深渊啊,你脑子里就剩下血了吗?”艾尔一拳砸在了哥哥的脸上,哥哥又一次被打翻在地。他粗声的喘着气,抽出弯刀指着哥哥,“我觉得我该把伊莉卡从你身边带走,你说我应该这么做吗?”
  “不……”
  “我可以找个愿意收养她的好人家,梅森铁匠家怎么样,他没儿没女。”
  “不。”
  “或者开旅店的希恩夫妇,他们需要伶俐的女孩做学徒……”
  “不!”哥哥红着眼睛,“她就跟着我,只能跟着我。”
  “那你发誓,向水神发誓,你不会让伊莉卡陷入危险。”
  哥哥双手搭在肩上,说:“以仁慈的水神希洛拉的名义,我发誓,我会不顾惜性命,保护我的妹妹伊莉卡,不让她身处险境。”他放下手,对艾尔说:“满意啦?”
  “记住你的誓言。”艾尔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天,又递给了哥哥一个小布袋,“我该走了,你要保重。”他又看了一眼伊莉卡,离开了火堆,和树木的黑影融为一体。
  哥哥揉着肿起来的脸,把小布袋塞给了伊莉卡:“拿好,不要弄丢了。”他叹了口气:“我们也该出发了。”
  “去哪里呢?”伊莉卡用力的抓着布袋,布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似乎是硬硬的圆饼子,大概是钱吧。
  “壁岗。”哥哥的声音冷得像冰。
  树上的黄眼鸟终于被惊动了,张开翅膀飞向黑暗中。
  此后的森林一片沉寂,让伊莉卡又想起了老奶奶的故事,她抱着哥哥的手,跟着哥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阵冷风吹得她微微打颤,也把夜晚最后的安宁搅乱。天边似乎有半明半昧的清光,树叶彼此摩擦,树枝张牙舞爪,新生芜杂的灌木在大树的间隙作色,又高又长的野草如蛇一样的摇摆。星星们藏起来了,可吵闹的鸟儿跳了出来,叽叽喳喳对着露水梳妆。风还带来了歌声和乐声。
  伊莉卡抬头看哥哥,哥哥也低头看着她。
  “有人。”哥哥搓着手,他把匕首拔了出来,“已经离丘林很远了,应该不是吧……”他犹豫了一下,又把匕首收了起来:“我们过看看。”
  他们寻着歌声走了过去,树木变得稀疏了,伊莉卡看见林边的空地上,有一顶帐篷和一小堆营火,火堆边一个男子在引吭高歌,边唱边跳,两个女孩在帐篷弹琴吹笛为他伴奏。
  “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着我。”哥哥按着伊莉卡的头,把她藏到了灌木丛的后面,然后向着那边的营火走了过去。
  “一个清爽的早晨,不是吗?女士们,先生。”哥哥小心的打着招呼。
  “是啊,非常清爽。”唱歌的男子停了下来,“尤其是你终于来了。”
  “我?”
  伊莉卡似乎看见寒光一闪,哥哥就倒了下去,那个唱歌的男子踩过了哥哥,向着伊莉卡藏身的灌木靠近,他又开始放声高唱。
  唱歌的男子面带微笑,步步逼近。哥哥的身上涌出了红色,在地上抽搐。我该哭吗?我该跑吗?我该害怕吗?我……伊莉卡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她只能看着红色,愣在那里。
  “卜铃铃,卜铃铃,看看这里有里什么?红色小狐狸,藏在草丛中。”
  歌声已经到了耳边。
 
« 上次编辑: 2010-04-18, 周日 11:10:48 由 猫儿不乖 »
十年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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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5 于: 2010-04-20, 周二 21:18:34 »
第三章 特鲁西埃

  特鲁西埃听过野人中流行的一个传说,女孩是神用蜜蜂、牛奶和牵牛花作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在制作这个女孩时,神一定选了其他的材料。埋葬虫、死人骨头还有……石花,特鲁西埃想着,大概就是这些吧。
  特鲁西埃骑他的那匹红色的高头大马“灼云”背上,看着眼前的女孩,猜测她——拾荒者的女首领莫妮卡——要是知道自己的脑海突然浮现的想法后会有什么反应,大发脾气、一笑了之或者是其他出人意料的举动?
  只要特鲁西埃不说,莫妮卡显然不会知道,她正指挥着的她的人干活儿。一共有五十多具尸体,不但身体完整,而全副武装,对拾荒者来说,可以算是一座小金山了。
  “真的全都给我们了?大部分武器都是全新的,铠甲修修也都能用。”莫妮卡把一副完好的皮甲从尸体剥下来后,抬头问道。
  特鲁西埃摊开双手,说道:“你看,我只有一双手,想拿也拿不走啊。”
  “你可以回去派兵过来嘛。”莫妮卡摘下来死人手上的戒指,又掰开了死人的嘴,检查里面有没有金牙。特鲁西埃有一次甚至见过拾荒者们敲掉死人的普通牙齿,据说当时附近有个野人的女巫在收集人牙。
  “一来一去,到时候别说人身上的东西,恐怕连骨头都被鬣狗啃光了。还不如送给你们,至少我还知道东西去向,而且你们会感谢我……吧?”特鲁西埃把话的尾音拉长,可莫妮卡迟迟不搭话,最后从肯定变成了疑问。凭心而论,莫妮卡算是可爱的女孩,就算她的头发又粗又黑经常脏兮兮的粘在一起,就像乌鸦翅膀上的羽毛;就算她灰色的大眼睛里只有毫不掩饰的狡诈,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真诚;她的脸偶尔带着菜色,可身段轻盈美丽;衣衫褴褛,露出来的雪白手臂、一部分圆润的肩膀,还有紧绷的小腿都可以让怀春的少年想入非非了——只要她能把身上的尸臭味洗掉。
  “您很明智,总督大人。”
  “我倒宁愿你说我很慷慨。”
  拾荒者们收拾干净后,就把尸体抛入旁边的环蛇溪,让他们回归水神的怀抱。可死者生前是帝国的士兵,大部分都信奉月神。反正月亮也会倒影在水里,特鲁西埃想着。士兵们原本驻守在不远处的桥头哨卡,负责管理铺架在河上的石桥,他们死在了自己的岗位上,然后才被拾荒者们拖到河边处理。想到他们背井离乡,加入自己的麾下,本为求得荣誉和财富,死后却得不到应有的对待,特鲁西埃感到有几分歉意和悲哀,他说道:“希望你们送死者去见水神前,找到了我要的答案。”
  一个拾荒者叫道:“不过是些死人,死人又不会唱歌。”
  “可死人会说话。”特鲁西埃说。
  “那敢情好,您直接让他们说话吧。”另一个拾荒者跟着嚷嚷。
  只是坐在一边看的长得像猴子的老头也说捋着胡子说道:“活了到胡子一大把了,还没见过死人说话呢,今儿个可要开开眼。”
  特鲁西埃不理会吵闹起来的拾荒者,捂住鼻子拍马靠近莫妮卡,“有什么发现吗?”
  “总督大人既然能未卜先知,那么还能让死人说话也没什么稀罕。”莫妮卡和她手下的人嬉笑着,然后转向了特鲁西埃,“什么样的发现是你想要的?”
  “死因,凶手。”特鲁西埃不喜欢拾荒者们过于欢快的气氛。他们发了一笔横财,欢乐无可厚非,他反复的告诉自己,可火气还是不断向上冒,死的可是我的人,当着我的面,你们这帮食腐的虫子不能收敛些吗?
  “那不是再明白不过的吗?他们彼此动了刀子,然后全呜呼哀哉了。”莫妮卡眨着灰色的眼睛。
  特鲁西埃告诉自己,这女人的话一句不能轻易相信,他说:“彼此动刀子?你说的是野人和蛮子吧,这可是帝国的士兵。”
  “您爱信不信,总督大人。”莫妮卡白了特鲁西埃一眼,拖着尸体从他身边走过,上了桥,“两年来第一次的边境巡查,就正好赶上这批大兵死翘翘。您要不是看到了未来的征兆,怎么会这么巧?”
  “我只是为了避开水神祭祀的尴尬。”特鲁西埃调转马头跟着莫妮卡。三天前,特鲁西埃收到了哨卡的百夫长托拾荒者带来的信。交给特鲁西埃的时候,信的封蜡还在,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拾荒者和野人都能把封蜡打破后照原样完好的封回去,不知情的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从托拾荒者带信这件事看,特鲁西埃就觉得很有问题。信的味道不好,他硬着头皮看完,其内容很晦涩,似乎这个百夫长怀疑军营内在策划一张暴乱。
  环蛇溪是丘林西北的屏障,野人们不喜欢涉水,只要守住桥,就能防住野人南下作乱。收到信后,特鲁西埃即刻轻装匹马赶到这里,却还是晚了一步。
  莫妮卡把尸体挂在桥的护栏上,然后一脚踢进河里,转头往回走:“你们帝国的鸟儿都嘴硬。”
  “嘴硬也咬不动你的壳。”特鲁西埃摸了摸胸前的凤凰徽章,小声的说着。胯下的”灼云”似乎体察到主人的心情,狠狠的喷了个响鼻。控制马在桥上转身可不太容易,等特鲁西埃转回头,莫妮卡转而去对付一具新尸体了。
  特鲁西埃跳下马,走到莫妮卡的身边:“莫妮卡,就不能帮帮我?”
  莫妮卡把头转向另外一边,她的手指灵巧挑开铠甲上的结扣:“你在向我求助吗,骄傲的凤凰?”
  “是的,莫妮卡。”特鲁西埃蹲了下来,轻声说道。
  莫妮卡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你要我帮你什么。”
  特鲁西埃说道:“告诉我从尸体上看到的全部,他们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们。”
  “别靠我这么近,你不是讨厌……”莫妮卡起身走向一边早早的被清理,却没有丢入河里的几具尸体,“他们死于自相残杀,我告诉过你了,不过有几个例外。”
  特鲁西埃看了看“例外”,没发现有什么地方特别。
  莫妮卡大概也没指望特鲁西埃有什么独到见解,继续说着:“所有人都死于刀剑之下,但这三个人的伤很特别,致命的只有一处,在脖子上。”莫妮卡用脚拨弄着死人的头:“伤口很细,但又深又长,他们的颈骨已经断了,就剩下一点皮肉连着。他们大概是幸存者,于是被另外的人杀了。”
  不等特鲁西埃有所反应,莫妮卡准备一口气把话倒完:“从他们之前倒下的位置看,三个人是在同一次攻击下毙命的。”
  “一击杀了三个人?”特鲁西埃重复着。
  “死的人没来的及作任何准备。”莫妮卡的脚趾在尸体的脸上画着,勾勒出他们最后的表情,“都是一副傻样,脸上一点死的预兆都没有。”她转头问特鲁西埃:“你能做到吗?”
  “勉勉强强。”特鲁西埃用手比划了几下。“没问题。”他肯定下来,“也就是说,我的人自相残杀,然后有个顶级的剑客作了收尾工作,是这样吗?可为什么?”
  “呱~”
  “嗯?”特鲁西埃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呱~呱~”
  一只瘸腿独眼的老乌鸦落在了莫妮卡的头上,大叫着。
  “哦,它还没死吗?”特鲁西埃觉得乌鸦残存的眼睛充满怨毒的盯着自己。
  “它说,亲眼看到你死前,是不会咽气的。”莫妮卡听乌鸦叫了一阵,向特鲁西埃转达。
  “到底是它说的,还是你?”
  “这件事上,我们的观点一致。”莫妮卡继续和乌鸦用一种非人的声音交谈着。
特鲁西埃看着莫妮卡脸上的表情变化:“坏消息?”
  乌鸦从莫妮卡的头上飞走,啄着地上的尸体。莫妮卡说道:“乌鸦带来的当然都是坏消息。”她一把拉住“灼云”,“好了,你该走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看着我们工作,你觉得很有趣吗?”
  莫妮卡走在前面,特鲁西埃慢慢的跟着她,走到看不见桥的时候,两人已经并肩而行了。
  “丘林出事了,祭祀那天。”莫妮卡低着头,还是和特鲁西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两天前?”特鲁西埃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出了什么事?”
  “暴乱,死亡,乌鸦懂得词不多,不用太担心,而且……”莫妮卡看着准备翻身上马的特鲁西埃,她咬着嘴唇,“总督府没事。”
  “莫妮卡……”
  “别说了,让我再陪你走几步。”
  “嗯……”
  “我们拾荒者是一群追赶着死亡的乌鸦,对死亡也格外敏感,我的感觉让我害怕……”莫妮卡双手抱在胸前,“尤其是……你……你的身边……死亡的气息……”
  “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两年前更糟糕吧,当时我一个人还不是应付下来了,现在也没问题的。”笑一笑,特鲁西埃对自己说,笑容应该能让她安心。
  “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莫妮卡抬起头,凝视着特鲁西埃,“你是巨龙的弟子,高塔的法师,凤凰家的特鲁西埃•卡兰;在这里你却是一无所有,一个人的时候,你来去自由,你没有顾虑,也无所畏惧,让我燃烧,你可以比任何人喊得都响,可现在不同了,你有了归属,你是这里的总督,有了牵挂,有了……伊索尔德……看看你刚才心急火燎的样子……你……”
  “是的,有了归属,有了牵挂。”特鲁西埃看着莫妮卡灰色的眼睛,带着流动水波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几乎就能忘记其他一切,她的味道,她的身份,她说过的“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的话,除了一个人外——伊索尔德。“伊索尔德……”他嘴上重复着,在心里接着说,和你。
  “那么,拿着这个,快些回到她身边去吧。”莫妮卡甩手砸来一个小小的布包。
  特鲁西埃抓住飞来的布包,里面似乎沙子颗粒:“这里是?”
  “你所要的答案,别让我的人知道,我好不容易瞒过他们的。”
  “瞒过他们为什么……”等特鲁西埃解开布包时,他立刻知道了答案。金子,作为一名法师,他只需一眼,就能认出布包里是黄金的颗粒,“这是……”
  “你的人在守备哨卡之外,还做了些副业。”莫妮卡双手背在身后,侧头看着金沙,“野人一直传说环蛇溪上游有闪闪发光之物……两年前……”
  “两年前帝国就有人觊觎这个传说中的金矿了,所以才有了对新领的战争,没想到现在传说变成现实了……”特鲁西埃疑惑的看着莫妮卡,“为什么让我知道,而瞒着你的人,拾荒者比我更需要。”
  “乌鸦无法独自守卫财富,狐狸盯着,鹰隼看着,咽不下去的肉是填不饱肚子的。”莫妮卡说,“收拾别人饱餐后的残渣就可以了……”
  “金子……暴乱……死亡,两年前的一切要重演了吗?是的,正如你所说的,死亡的气息……”特鲁西埃捻着袋子里的金色颗粒,“贪婪带来的危险,对你们来说也一样……拾荒者也并不能独善其身,莫妮卡,你难道没有想过离开……”
  莫妮卡不让特鲁西埃按着他的想法继续说下去:“我生来就是拾荒者,除了在他们中间我无处容身。”
  “别说你无处可以,你和他们不一样。德金太老了,法娜看不见了,米海蒂少了一只眼,多伦是个瘸子……”
  “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我很高兴……”
  “我不会忘记任何朋友。”特鲁西埃说,“他们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聪明、漂亮、健康、年轻,你没有必要继续这样的生活……离开那些人,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
  “我曾经以为你可以,可当时你没有,现在你又想怎么给我呢,要我做你的情妇吗?”
  她误会了,不过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会乐意吗?作为世袭贵胄,有一两个情妇并不算什么,在永聚,骑士们都如此,连大哥也一样。哦,我到底在想什么呢,特鲁西埃说道:“我们离开新领。”噢,我在说什么。“我可以带你回永聚城,在帝国你能过得比现在好。无论你想穿上月亮的紫袍、火神的红袍、高塔的黑袍都可以,要穿黑袍最方便,我有两个兄弟都是高塔的导师,我自己也是……”
  “特鲁西埃•卡兰!别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我,别用,那只会让我想把你那双金色的眼睛挖出来。是的,你是翱翔于天际的凤凰,我只是地上又臭又土的乌鸦,可我并不依赖你的施舍过活。认识你之前不需要,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一样!你赶快回丘林吧,你的美人儿正瑟瑟发抖的等着英雄归来给予安慰呢,而我的人也在等着我。”
  说完,莫妮卡转身昂着头,大步的离开。特鲁西埃伸出手,却没能拉住她。他在原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她没有回头,他也没去追。
  “灼云”偏头蹭了蹭特鲁西埃的后背,似乎想安慰他。特鲁西埃摸着红马,怅然所失的说:“是的,过去的已经过去的,追不回来了。我们走吧,不知道丘林还有什么等着呢。”他翻身上马,后脚磕了马肚子,“灼云”长嘶一声,奋蹄前行。
  暴乱,死亡,黄金,一切仿佛绕了个圈子,回到了两年前。由于贪婪,原本应该驻守在帝国公路上一个军团贸然的进入新领,寻找传说中的黄金,导致了一场历时八个月的战争。帝国损失了两个万夫长,开始的半年一个盲目自信,两个军团跟着他一起丢了;后面一个,不听号令被特鲁西埃砍了头。
  从我加入到结束,也只有短短的两个月,当时我还不到二十岁,青涩的像夏天的果子,特鲁西埃想着,只有两个月的经历,却是在永聚待二十年都没法比的,莉莉安,莫妮卡,伊索尔德,当时我还在她们之间犹豫……
  特鲁西埃一头红色的卷发在风中像熊熊烈焰,让我燃烧,他看见周围的树跳起舞蹈后退,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两年前那个不管不顾的愣头小子,丘林,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来了!
  “灼云”一路疾驰,夜晚来临前,已经到了丘林的卵石墙外。一队送葬者正准备出城,被一伙从墙后跳出来的年轻人挡住了,双方开始了争执,在特鲁西埃靠近的时候,争执已经变成了殴斗。送葬者大多年老体衰,顽强的不让年轻的闹事者靠近死者。在一个闹事者掏出匕首时,特鲁西埃看不下去了,纵马上前,“灼云”扬蹄踢翻那个家伙。
  “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欺负老人已经很不堪了,还打算动刀子么?”特鲁西埃驾驭“灼云”,把两边的人分开,偏头对着年轻的那边说,“死者该得到安息。”
  “扰乱水神祭祀,让神殿染血的家伙不配回归水泽。”
  “你是哪里来的?敢阻拦神圣复仇?”
  被“灼云”踢倒的那个爬起起来:“废什么话,他一定是罪犯的同党,吊死他!”
  “你们这些隶民胆子不小啊。”特鲁西埃大笑了起来,“来吧,我正好想试试一次能不能砍下三个脑袋。”
  一个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同伴耳语了几句,然后传递给其他人。他们看着特鲁西埃,“啐!”其中一个向一边吐了口吐沫,呼啦啦作鸟兽散。送葬队伍向特鲁西埃道谢后,向城外走去。
  特鲁西埃沿着碎石道路走进丘林城,还没入夜,家家都已经关门闭户,街上没有行人,街边墙角可以看见有血迹、残肢甚至死尸。两年前的战争时期也不是这幅景象,战火止于城市外围,可现在城内也像被血洗过一样。
  “看来不能先回家了阿。”特鲁西埃跳下马背,拍了拍“灼云”的头,“你先回家,告诉伊索尔德,我稍后就到,让她帮我准备好晚餐。”
  “灼云”点点头,顺着街道一路小跑。特鲁西埃拉起红色的斗篷一甩,他身上的装束也由金甲红袍变成一身黑。特鲁西埃拉着袍袖抖了抖:“黑袍也不是不适合我嘛……”
  他转身出了城,城外有许多废弃的房屋,是两年前战争留下的纪念之一。特鲁西埃依次检查废屋的窗户,找到了窗上的放着木雕老鼠的一间,推门走了进去。房间内阴冷潮湿,四边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垃圾,墙角挂满蛛网,地上虫子乱爬。垃圾堆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特鲁西埃关上门,向蠕动的东西丢过去一个银塔。
  “小的正为这个月的生计发愁呢,您真体恤下情,尊贵的总督大人,您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的,只管吩咐。”
  “你知道我要什么,耗子。”
  很快,特鲁西埃就知道春耕祭祀和后续动乱的全部过程,不过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耗子添油加醋的产物,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月神的圣徒穿着紫袍被吊死了?”特鲁西埃又抛了一个银塔给耗子,“不知道帝国最高祭司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是什么表情。”
  “也许会生气,也许会大笑,谁知道呢?我真喜欢塔,太美了,真想有一天能去看看真的……”
  “好好活着,机会是会有的。”特鲁西埃离开了耗子的窝。也许会生气,也许会大笑,或者两者兼有,不过不会伤心,丘林土生土长的耗子应该不会知道永聚的教廷不喜欢被派来的这位圣徒,但他懂大人物们间的人情世故。特鲁西埃相信这位被派到没有油水的边远地区的圣徒一定在教廷人缘不好,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特鲁西埃•卡兰。
  回到了城内,特鲁西埃决定先去见瑞普,丘林目前仅存的事务官,他挨了一刀,还在卧床,亲近的几个人——弟弟、养子、老管家全死了,应该去看看他。路过中心广场,特鲁西埃绕了点路,去看建设中月亮神殿。穿着紫袍被吊死的月亮祭司自然不可能还在那里,神殿外的歪脖子老橡树上,乌鸦们欢叫着,尽情的啄着被吊死的人。
  少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的是奥里尼,他是死了以后被吊上去的,据说他临死的反抗增加了七次葬礼,河里的鱼会感谢他的;奥里尼旁边的两个兽人,一个地精,一个野蛮人都是他的同伙,野蛮人因为太高,被砍掉了半个身子,他们是奥里尼的蛮族部下;有着三张同样脸的是卢斯家的三胞胎——弗朗西斯的亲随,在神殿被抓住的,他们连被吊死后的表情都一样,除了其中的一个,一只眼睛被乌鸦吃了;头发挂在吊绳上的是弗朗西斯家的胖厨娘,因为她太重了,所以就干脆的割断了她的脖子,只把头吊上;轻飘飘随风摆的,是弗朗西斯的学徒,只有九岁,看上去可真小,尤其是在厨娘身边;剩下六个赤身裸体,双腿间血肉模糊的,是水神神殿的祭司,他们准备逃出丘林时抓住了,立刻撕下蓝袍阉割,然后拖回来吊在树上;十八个绳套十六个人,几乎每具尸体都伤痕累累,被吊上去之前都受过私刑。耗子的描述还算准确,特鲁西埃发现自己可以差不多把人都认出来,之前自己对他们可没什么印象,大部分甚至都没见过。还有两个空的,是给逃走的班奈德和他妹妹伊莉卡准备的,看来他们的脖子目前还没亲吻绞索。
  他们没经过审判,直接被吊死了,甚至被拖到树下前已经死了,特鲁西埃想着耗子的话。丘林五个隶民选出来的官员中,保民官跑了,防务官死了,三个事务官就剩下了一个。“哦,看看剩下那个是谁,是那个瑞普•霍尔德男爵。”
  特鲁西埃从两年前开始和瑞普打交道,新领战争的结束也是两人携手的结果,可特鲁西埃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瑞普”——他能耍两下剑,会写几首诗;他担任丘林事务官十年,几乎没听说过有什么贪渎行为,倒是有过几次传闻,事后也证明是竞争者的诬陷中伤;他的夫人早逝,一直没有再婚,身边也没其他的女人,搞不好他喜欢男人,耗子曾说过,但也没有证据。和帝国的骑士、祭司、法师比起来,他简直像圣人,可在特鲁西埃看来,瑞普就想个怪物。“贪财好色的人所能造成的危害可以预见;值得注意的,是那些不贪财不好色的人,对自己都苛刻,对其他人会更严酷”,特鲁西埃想着师父,巨龙摩德费尔特利•黯风曾说过的话。导师离开永聚消失了,三个月前他收到了帝都来的鸽子,至今还不能完全相信,师父,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可当想到好色时,特鲁西埃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莫妮卡微热的、颤抖的身体。那时候她身上没有现在这么重的死尸味……我为什么想的是莫妮卡,要我做你的情妇吗,莫妮卡,你不该这么说……我应该想着伊索尔德才对,可连她的嘴都没吻过,要我想她什么?
  “这里是事务官瑞普先生的住宅,没有许可,你不能进去。”
  听见声音,特鲁西埃才看见一个手持长戟的卫兵用戟尖对这自己,他喊的声音很大,其实双腿在发颤。原来已经到了么,瑞普的房屋并不大,战争后丘林城的人口锐减,很多地方望族都大肆的扩大了自己的住宅,可瑞普不是其中之一。这样才可怕,对自己都苛刻,对其他人会更严酷。
  “没有许可,你不能进去。”卫兵很年轻,他又重复了一遍刚说过的话,连戟都开始抖了。
  特鲁西埃正在想着是表明身份骂年轻的卫兵一顿还是直接一拳把他打翻时,一阵“铿铿铿”的声音,一个全身被银色铠甲包裹的武士跑到了特鲁西埃的面前。
  “老爷~”铠甲的声音好像头盔里敲钟,“你在干什么,竟敢用武器对着你们的总督,你准备了几个脑袋?”他很有气势的训斥卫兵,头盔上的帽缨一动一动的。
  卫兵被吓得手一软,长戟掉到了地上:“总……总督……总督大人……”
  特鲁西埃不再理会门口的卫兵,向大门里面走去:“这些隶民没几个记得我的样子吗?”
  “因为您很少在他们面前露脸,老爷。”铠甲跟了上来。
  “闭嘴,我没问你。”
  “是,老爷。”
  “说起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
  “你怎么会这里?”
  “……”
  “告诉我,你怎么不在家里,而跑到这儿来啦。”特鲁西埃狠狠敲了铠甲的头,手被铁头盔震得生疼。
  “我以为您没在问我,老爷,而且您叫我闭嘴。”
  “行了,回答问题。”
  “您没直接回家,夫人估计您是来这里了,她很担心您,让我过来保护您。”
  她很担心我,这可是回到丘林以来听到的最好的事情了。特鲁西埃想着,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家里都好吧。”
  “您应该相信我能保护好夫人。”
  “可现在你在这里,没在她身边。”
  “您也应该相信夫人完全能保护自己。” 我就是相信你们才没直接回家的,特鲁西埃想着,鞭子的炸响声,扰乱了他。
  屋前庭院的一棵树上,绑着一个半裸的青年,两个人在轮番用皮鞭抽他,他的身上伤痕像是被一道道红绳切割过一样。
  “艾尔,你最好还是别嘴硬了。”一个施刑者轮着鞭子嚷道。
  “是啊,痛快的承认了吧,艾尔,我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你被吊死,凶手和他妹妹去哪里了?”另一个又是一鞭子甩过去,“他们都看见你和他们在一起了。”
  挨打的青年,昂着头:“他们说谎,那群懦夫没胆子进森林。”
  他的回答换来了鞭子的热吻:“是啊,艾尔,你有胆子,你进了森林,你见过凶手了,说吧,他们往哪去了?”
  “我进了森林,但没见着他们。”艾尔大概在借着高声说话宣泄着疼痛。
  特鲁西埃驻足观看,他听着拷问者和受刑人的问答。直接参与“祭祀谋杀”的,被抓后立刻被吊死了,没有一个经过正常的审讯,他想着耗子说过的话,这是仇恨,也可能是……灭口。五个民选的官员死得就剩下一个了,专权带来独裁,特鲁西埃耳边又响起师父说过的话。鞭子还在响着,刚才还能回话的艾尔已经被打得昏死过去。“拉希德,把他带回去,别让他死了。”他吩咐道。
  拉希德几步上前,伸手扯断了绑住艾尔的绳子:“可夫人让我跟着您,老爷。”他把艾尔扛在肩上。
  “夫人也得听老爷的,带他回去。”
  “是,老爷。”“铿铿铿”,拉希德扛着艾尔小步跑出了瑞普的庭院。
  “你怎么能……”一个拷问人用鞭子指着特鲁西埃。随着“啪”的一声鞭响,他迎面挨了一鞭子,捂着脸倒在地上哼哼。
  “别用刑具指着我,还有对我说话要用敬语,隶民。”特鲁西埃把在对手伸手的瞬间夺来的鞭子,丢到了他的脚边,“我抽你是为了让你长点记性。”
  瑞普的顾问莫顿很快从屋里迎出来,然后特鲁西埃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瑞普。瑞普向特鲁西埃道歉,解释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基本上是耗子的说法的严肃版,除了耗子认为暴行源自瑞普的怂恿,而瑞普则遗憾的表示自己无法控制局面。他的脸色苍白,眼袋鼓起,眼圈发黑,只有眼睛仍然没有失去神采。他死了弟弟,死了养子,死了管家,特鲁西埃对自己说,他是一切的幕后黑手吗,或者借机起事,还是彻底的受害者?
  “现在最重要的是一个月神的圣徒死了……”对话的最后,瑞普提出他的顾虑。
  最重要的是恢复街面的平静吧,特鲁西埃想着,不过还是顺着瑞普的话说道:“……还穿着神圣的紫袍,别以为能瞒住,我可以想象教廷的滔天怒火。”
  “凶手已经被法律制裁,也许可以把他们的头送到永聚去?”瑞普试探着询问。
  “私刑不是法律。”特鲁西埃带着嘲讽的微笑着,“如果你把自己和死人头一并送上,说不定就可以,活人比死人有用。”
  结果回到总督府,已经是深夜了,铠甲拉希德在大门前等候着。特鲁西埃发现总督府周围似乎没在城市骚乱中受到什么破坏,也彻底安心了。
  “老爷,您回来了。”
  “是的。”
  特鲁西埃进屋后准备换衣服,才发现自己还是一身黑袍,从耗子那里出来都忘记换了。
  “准备晚饭,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瑞普事务官没留您吃饭?”
  “没有,而且他那里的饭有死人味。”莫妮卡也有,可她很美味,哦,特鲁西埃•卡兰,你在想什么呢,你已经回家了。特鲁西埃解下了黑袍变回的金甲,披上一件绿色丝织外套,“夫人呢,还在后花园?”
  “是的,老爷。”
  “那好,让厨房把晚饭也送到那里。”
  “如您所愿,另外夫人在……”拉希德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知道她在哪儿。”说着,特鲁西埃已经穿过中厅,走出后门,绕过灌木矮墙,顺着池塘岸边漫步,经过一片香蒲后,就看见伊索尔德。她在花园里最大的那棵橡树下,背靠树干,坐在树下。墨绿色的亚麻百折长裙、明绿色长发、还有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忧郁让她仿佛和树是一体的,她不止是树,还是花,是水仙,是垂柳,是怒放的紫藤,是含羞的百合,她可以是自然中一切美丽的花草,却不愿做一个多情活泼的年轻妻子,看见特鲁西埃,她连动都没动。是的,她理应如此,你难道还希望扑到你的怀里,给你一个深情的吻吗?醒醒吧,特鲁西埃•卡兰。
  “您感受到了吗?”她轻声问着。
  “什么,我的好夫人。”特鲁西埃走了过去,坐在伊索尔德的身旁,橡树下一个大木桩形成的天然小桌边,两个小女孩正趴在桌上睡着。
  “哀伤。”她说着,向他伸出手,“花儿为欣赏过她们的人哭泣,树木为浇灌过他们的人悲叹,阿珊和阿莎也为一位失去的朋友而哭了两天。”
  “没关系的,我的好夫人。”特鲁西埃看着她,拉住她玉兰花般白皙的手,“花儿会打起精神,好让更多的人欣赏;树木在叹息后会成长的更强壮;至于阿珊和阿莎……”他看着旁边的女孩们。
  “她们会有新朋友的,我有个侄子快要来了,还记得吗,父亲之前说过的,让小埃里克在我身边学习?”他在心里叹着气,亲爱的小埃里克,你似乎选择一个糟糕的时机过来啊。
十年弹指一挥间

离线 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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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6 于: 2010-04-22, 周四 17:42:16 »
第四章 埃里克

  埃里克又一次检查了他的箱子,这已经是他早上起床后的第三次了,那只崭新的小硬木箱子被他从门口到床边搬来搬去,把地板都磨出了痕迹。箱子里有三套亚麻衬衣,三套棉纱罩衣,三套金色的丝绸外套,一件红色的狐狸皮大衣,衣服有点少,不过到了新领后,叔叔会给准备新衣服的;两本书《凤凰王传说》和《游侠骑士安格尔》;还有一个装满零散物品的小包,里面装着一小瓶液体火——他的护身符;在箱子的侧面,还藏着一包从厨房拿的洋葱猪肉馅饼。是的,都在里面,一样也没长腿跑掉。
  埃里克把箱子合上,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想象自己是一只守卫财宝的巨龙,像传说故事里那样,张牙舞爪,吐出火焰把入侵者都烧成焦炭。
  “你们这些愚蠢卑贱的生物,还敢打龙的宝贝的坏主意?”埃里克大口的吹着气,可只能哈出一团团白雾。
  “巨龙”醉心于自己表演的时候,他的房门开了一道缝,真正的入侵者钻了进来,把门小心的关上,埃里克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溜到自己的背后,在他准备伸手的时候,抢先转回头,对着他大喊:“哇,我向你喷火啦!”
  入侵者慢慢的蹲下,躺倒在地上,说着:“啊,我被烧死啦。”然后脖子一歪,眼睛翻白,吐出舌头。可没过多久,“尸体”睁开眼,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尸体”说道:“很好,埃里克,有这样气势很不错。”
  “谢谢,弗雷姆。”埃里克伸手把装尸体的弗雷姆拉起来。
  弗雷姆拍了拍红色长袍上沾的灰:“你这里有多久没打扫了?”
  埃里克摊着手:“反正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回来。”
  “真是‘懒惰的’埃里克。”弗雷姆说道,“和祖父道别了吗?”
  “是的。”埃里克点着,好像礼貌的鹦鹉,“但是父亲还有大哥……”
  “没办法,父亲和特拉维斯都有重要的事情,他们最近非常忙。”弗雷姆听出了埃里克话中的埋怨。
  有什么事情能比同儿子、弟弟道别重要呢,我要离开永聚了阿,去非常非常远的新领,埃里克想着。凤凰家的继承人,他的父亲塞尔吉奥•卡兰有三个儿子,十四岁的长子特拉维斯,十岁的次子弗雷姆,还有自己,八岁的么子埃里克。特拉维斯继承了父亲英俊的相貌和强健的体魄,弗雷姆则被火神眷顾,而自己,连仆人们都说除了红发和金眼外,自己没有任何像卡兰的地方。
  “所以呢……他们托我给你带了临别的赠礼。”弗雷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埃里克看见上面绣着齐飞的一对凤凰。
  “让我们看看都有什么。”弗雷姆似乎是为了吊埃里克的胃口,放慢了动作,把手伸进布包,在里面摸索着。“嗯,有了。”他掏出了一本硬皮的精装书,放到了埃里克的手上,“《帝国历代记》,恩……是爸爸送的……然后……”
  从布包里拿出来的书比布包大的多,埃里克知道,是因为布包具有魔力。
  接下来是一把小巧的匕首,黑色的皮革为鞘,金色的手柄上镶着一颗红宝石。“这是……嗯……莉莉安姑姑的礼物……”还有一枚戒指,是铸上了埃里克•卡兰全名的玺戒。“特拉维斯给你的,他没测量过你的手指,如果不合适了,可以做成项链挂在脖子上……不过……”弗雷姆停顿了一下,他解开了领口的扣子,把领子拉开。
  “哦,不……”埃里克意识到那份礼物的份量,摇着头。
  弗雷姆摘下了自己戴的一小块发光的红宝石为坠饰的项链,挂到了埃里克脖子上:“我个人倒是更希望你戴这个,这是我的礼物。”
  “我不能要这个……这太贵重了……是你成为火神主教时获得的神赐之物,而且这是……”埃里克想把项链摘下来,但是手被其他礼物占住,他想把礼物放到箱子里,却不知道怎么不用双手就打开箱子,我要是能有多一只手就好了,特鲁西埃叔叔就可以不用手开门和箱子,到了新领以后一定要让他教我,但是现在该怎么办。
  “我知道这是什么,龙之心,凤之泪,厄运水晶,灾祸宝石,人们是这么叫的,但只是传说。你怕了吗,埃里克,怕它带来的厄运和灾祸?”弗雷姆双手握住埃里克的肩,直勾勾的看着他。
  “不,我不害怕。”埃里克挺起胸说道,“我一点都不怕,什么都不怕。”
  “恩,我就知道,因为你是卡兰,是父亲的儿子,是特拉维斯和我的弟弟。”弗雷姆说着,松开了埃里克的肩,“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我转送给谁是我的自由。把东西都收好,埃里克,你快该出发了。”
  弗雷姆帮埃里克打开了箱子,却一眼看见了侧面放的馅饼,他伸手过去,埃里克没法阻止,馅饼被弗雷姆抓在了手里。
  埃里克知道大事不妙了,他颤声央求着:“弗雷姆,求你……我在路上需要一些占住嘴的零食……”
  弗雷姆拧着埃里克腮帮上的肉:“只有这个不行,你只能按要求进食,火焰永明,你已经够胖了。”他托着馅饼的另外一只手上腾起一团烈焰,馅饼化为了灰渣,被弗雷姆反手甩到了地上,“我是为你好,埃里克。”
   “火神眷顾的”弗雷姆从小就有随时召唤火焰的能力,这份天赋让他早早的成为火神的主教,埃里克听人说,火神总主教的位置,早晚是属于弗雷姆的,但对埃里克而言,弗雷姆只是一个愿意同不争气的弟弟道别的好哥哥。
  “我知道,我知道……”埃里克最后看了一眼灰渣,开始把他收到的礼物小心的放进箱子,书在最上面,和其他的书放在一起;戒指放进了小包,挨着护身符;匕首则取代馅饼,放在侧边。埃里克把礼物放好,第四次检查了箱子,没问题了,他想着。
  窗外传来了正午的钟声,出发的时间到了。
  “我该走了,弗雷姆。”
  埃里克转过身,弗雷姆给了他一个紧紧地拥抱,让埃里克身上被摔青的地方都疼了起来。
  “一路顺风,我的弟弟,跟着特鲁西埃叔叔好好锻炼自己。”弗雷姆说道,“去时小雏鸟。”
  “来日火凤凰。”埃里克应道,这里是他最喜欢的《凤凰王传说》中的句子。
  “有时候,做事要量力而行,但不要忘记我们是卡兰,不要忘记我们是凤凰。”弗雷姆说道。
  埃里克知道弗雷姆想说的是什么,两人同时喊出了属于他们的语句:“让我燃烧。”
  钟声又一次响起。弗雷姆放开了手,埃里克提起了箱子,向外面走去。再见了,我的哥哥,谢谢您来和我道别。他慢慢的走下来楼,穿过中庭的回廊,看到新来的黑发白袍的孩子在中庭里看天,再见了,新来的孩子,虽然我还不认识你,而且每次从你身边走时总会摔跤。从中庭到前庭,厨房飘来食物的香气,再见了洋葱猪肉、土豆牛扒、苹果烤羊,希望新领叔叔家也有个好厨子。走过了大门,门口是两尊展翅的火凤凰,从它们之间走过,就是离开了卡兰家,门口没有其他的什么人来送别,只有自己,再见了祖父,父亲,特拉维斯,再见了……
  “需要我帮你拿行李吗,小少爷。”说话的是泰夏安,他刚二十出头,有着一张山民常见的棱角分明的脸。泰夏安是顺从的山民的后裔,是埃里克的专属护卫,从埃里克记事起,他就在身边了。此时,他正牵着一匹长毛的杂色马,站在门口。泰夏安的身后不远处,是一辆马车,厨娘的儿子,一脸雀斑的查丹挥手向埃里克打招呼。
  “泰夏安,我自己应付的来。”埃里克走到马车边,把箱子推了上去,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我想我们可以出发了。”
  查丹对他笑了笑:“我们的小少爷等不及了,那么,您的愿望就是我的命运。”他扬起了鞭子,在空中抽响。拉车的两匹马不情愿的迈开了蹄子。泰夏安也翻身上马,御马同车并行。
  查丹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脖子上围着一条花鼠皮,不过上面的毛快掉光了。泰夏安也在红色的全身铠甲外面罩了一层厚亚麻外套。我是不是穿的太少了?埃里克想着,他又打开了箱子,把红狐狸皮大衣穿了起来。泰夏安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查丹则说道:“您是应该多穿一些,小少爷,等出了永聚,您就知道外面有多冷了。”
  “小少爷是凤凰的孩子,凤凰不怕冷。”泰夏安冷冰冰的说着。
  “小少爷还只是个孩子。”查丹不客气的说,“你自己穿的倒是不少阿。”
  “我不是凤凰。”泰夏安的眼皮耷拉下来,小小的争论结束了。
  三人三马的小队伍沿着永聚的大道向北行进,埃里克看见了永聚的北门和外墙,城门附近的沙褐色的城墙似乎连着天,两扇铜制的巨型城门都比卡兰家的房子高。此时城门紧闭,平时日常出入只能走旁边小小的侧门。埃里克知道,军队出征和得胜凯旋时,正门的城门才会打开。最近一次从正门凯旋的,是特鲁西埃叔叔,他率军取得了对隶民的胜利,将新领并入了帝国。“特鲁西埃少爷出发的时候没带一兵一卒,走的是侧门,可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军团,正门大开,皇帝和巨龙都派了代表迎接”,埃里克想着奶妈的话,我现在走的是侧门,有一天能像特鲁西埃叔叔一样,从正门回来吗?
  一出城外,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天空迷蒙蒙的,呼啸的风带起的一团团冰渣雪粒,在没有太阳光彩的空间弥散着,石板道路上的白色霜团,随着风如同波浪一般时起时伏,时聚时散。
  “好冷啊……”查丹说话带出了大团的白气和周围白雾融为一体,泰夏安也拉紧了衣服。埃里克却没觉得和城内有什么不同,他站了起来,在马车上张开双臂,迎接着风雪,我是凤凰,凤凰不怕冷。
  拉车的两匹马畏缩不前,挨了查丹几鞭子之后,反而转头准备向城内钻,站着的埃里克在晃动中险些摔倒,他急忙坐下,抓住马车。
  “没经过准备的马承受不了泰坦之肩的酷寒。”白雾中走来一个黑影,“它们走不出五十步就会冻死。”是一个全身黑袍的高个男子,他一头灰色的乱发,在风雪中看不清楚脸孔,但他的声音让埃里克打了一个冷战。随着他的步步靠近,埃里克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此刺骨的寒意,并不是从皮肤到肌体,而是从心底深处向外渗透。埃里克不知道因为靠近的这个人还是因为此时外界的寒意才刚刚传到,好冷啊,我快要冻死了,埃里克的牙齿“咔咔咔咔”的磕着,他看着查丹和泰夏安,可他们似乎没什么反应。
  “灰大师?”泰夏安问道,他跳下马,向走到马车边黑袍的人行礼,但同时手也放在了腰间弯刀的刀柄上,“我不认识您,您能证明自己吗?”查丹也扭头小心的看着,他手里举着鞭子,随时准备带着埃里克逃走的样子。
  “是我。”黑袍人答道,他已经到了埃里克面前,“证明自己?我可从没想过需要证明自己?光想想就麻烦了,或者我该换一身灰袍子,好让人知道‘这个就是灰’?还是干脆把你变成冰雕算了,特鲁西埃可是说过,跟着一起的是个不多话的蠢货,小埃里克,你叔叔没骗我吧?”
  “是的,泰夏安平时不多话。”埃里克虽然感到冷,却觉得靠近的人很有亲切感,就好像特鲁西埃叔叔的感觉一样。埃里克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特鲁西埃叔叔几次,除了亲切的感觉外,已经记不得特鲁西埃叔叔的样子了。灰是特鲁西埃叔叔的同门师兄弟,一定是长时间接触,所以也有了特鲁西埃叔叔的感觉,埃里克想,他说道。“泰夏安,我能感觉到,我相信他就是灰叔……”话没说完,灰双手已经同时揪住了埃里克的双腮,他的手比冰还冷,埃里克觉得脸上的血液要冻住了。
  泰夏安和查丹都没有放松,全神贯注于灰和埃里克。
  “真是个胖小子,和特鲁西埃当年很像。”灰说道。
  “特鲁西埃叔叔小时候也胖吗,灰叔……”埃里克的话又被狠狠地扭脸打断。
  “不要叫我叔叔,你的叔叔只有特鲁西埃一个。”被他灰色的眼睛盯着他,埃里克觉得自己冷的更厉害了。灰继续说着:“我又不是卡兰家的凤凰,被一只小凤凰叫叔叔,我可承受不起。”他仔细的看了埃里克后更正到,“小胖凤凰……”
  埃里克嘟着嘴:“我知道自己胖,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会有人帮你管住的,特鲁西埃有经验。”灰把埃里克的脸揉面团一样肉来揉去,埃里克在厨房玩的时候经常看厨娘揉面团,没想到被揉起来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埃里克觉得快要被灰手上传来的感觉冻成雪人时,泰夏安说道:“灰大师,我们需要在入夜前赶到绯门。”他的手离开了刀柄,似乎已经承认了灰的身份。
  “可是马车……”查丹还是无法驱使拉车的马在走入风雪。
  灰的手离开了埃里克的脸,泰夏安,太感谢你了,埃里克连忙用手捂住脸,希望可以用手的温度让脸回暖,可手没能带来一丝额外的暖意,手明明没被灰碰过阿……
  “你的马能再带一个肉团吗?”灰转头问泰夏安。
  “如果您是指少爷的话,可以。”泰夏安答道,“‘角岩’很强壮,有一条坚强的脊梁。”
  “那就带上他吧。”灰说着提起了埃里克的箱子。
  “那是我的箱子!”埃里克急着喊起来,扑过去想抱住箱子。
  可灰已经拉开袍子把箱子整个塞了进去,埃里克的木头箱子就消失在灰的黑袍下了。这里也有魔力,埃里克想着,灰也是高塔的法师,和叔叔一样。
  灰曲起手指敲了埃里克的额头,居然发出敲打冰块一样的“叮”的一声:“又不是抢你的,高塔大师帮你运行李,连皇帝都没这个待遇阿。”
  泰夏安把埃里克从马车上抱下来,放到了他的长毛马“角岩”的背上,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双手圈住埃里克。埃里克学过骑马,他抓住马鞍前沿的把手,让自己保持平衡,他转头对这灰喊道:“你可不能给我弄丢了,哪怕弄丢一样都……”
  “住嘴。”埃里克鼓起全身力气的喊叫被灰平淡的一个词完全压倒。
  灰扬手撒出了一把黑色的烟尘,烟尘在风雪中聚而不散,慢慢将落到地上,化为了一匹卧着的黑马,马鞍缰绳一应俱全。灰跨上马背,从袍子里掏出了一本书翻看,黑马则站起来向前走去。泰夏安也带着埃里克跟了上去,查丹在后面高喊着:“那我怎么办啊,大师!”
  灰一言不发,埃里克想同查丹挥手道别,可在马背上连转身都不行。
  延伸的砖石路面很快到了尽头,之后的路面上都结着冰,灰的黑马毫无顾忌的大踏步行进,泰夏安的长毛马却只能亦步亦趋,每走一段时间,灰都要停下来等待。
  远离永聚后,风雪也被抛在了身后,似乎暴风只是围绕着永聚城墙旋转,无力的太阳出现在了天边,蛇一样的道路一边连天的黑色岩石,另一边是白色冰盖下的平缓坡地,其间突出的岩石,如同跃出水面的大鱼,在静默的世界制造出一点假想的活力。白色延绵到远方,顶着白帽子的山峰在朦胧的烟云中探头,随着道路行进,埃里克觉得它们似乎要用力的向上钻,有时他甚至觉得有些山峰已经爬到了他的头上,可转过到弯后,它们却又回到脚下。
  灰从开始看书后一言不发,泰夏安也是一样,这让埃里克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习惯于喧闹的环境,虽然母亲早逝,祖父、父亲和大哥也很少管他,可他在仆人,厨娘和奶妈中很受欢迎,他们从小就围着他,给他讲故事、唱歌、偷偷给他做好吃的,来逗他开心。
  “灰……”慢慢觉得缓和过来的埃里克,趁着泰夏安的“角岩”追上等候的灰,小心翼翼的开口,却发现不知道如何称呼灰。
  “大师。”泰夏安在埃里克身后提醒。
  “灰大师……”埃里克问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新领呢?”
  灰把书收了起来:“那要看路上有多少意外了。”
  “意外?”埃里克不明白了。
  “比如,现在出现的情况。”
  现在,现在出现了什么情况,埃里克左右转头,却没发现什么,他正在迷惑的时候,“角岩”长嘶一声,高高的扬弃前蹄,差点把埃里克掀了下去。接着,几个白团从天而降,把地面砸的一阵猛颤。等泰夏安艰难的安抚住“角岩”后,埃里克才看见,前方的道路被几个他从未见过的巨大生物占据了,它们至少有三个埃里克叠起来那么高,一身白色的长毛,把脸都遮住了,像人一样的有手有脚,双足站立,脚大的好像能一下把埃里克连人带马一起踩扁。
  “亚提?”泰夏安拉紧缰绳,他的脸绷着。
  “嗯,雪猿,也就是你们山民口中的亚提。”灰说道,“上次李尔大师差点被这种东西撕了以后,他的夫人伊梅丽亚女士发狠把雪猿都赶出永聚城周边,从那以后就没人在附近再看见过了。噢,原来从当时到现在已经是二百多年了,你的运气不坏,埃里克。”
  埃里克在心里说,我怎么觉得是糟透了呢。
  “今年泰坦之肩上的风雪持续的格外久,消失的雪猿也跑出来了阿。”灰继续说着。
泰夏安解开了挂在马鞍下的一袋口粮,丢了过去。可雪猿看都不看,迈开大脚向他们靠近。
  “看来,不把你们中的一个、几个或全部抓回去当晚餐,它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灰叹着气,“小胖凤凰看上去最好吃,雪猿一定会喜欢的。”
  “我才不要被它们抓回去吃掉。”埃里克觉得头皮发麻,后背一阵冷嗖嗖的。“绝对不要。”
  “放心,我不会让它们这样做的,小少爷。”泰夏安下马,抽出了弯刀,向雪猿走去。
  雪猿一共有三头,在泰夏安靠近后,更能显出它们的巨大。小山一样的雪猿,向泰夏安挥起了巴掌,被泰夏安躲开,他就地一滚,从最前面的雪猿的双腿之间穿过,同时弯刀一挥,却只是砍掉了一撮白毛。泰夏安骂了一句,站了起来,砍向后面一头雪猿的脚趾,这一次他成功了,第二头雪猿被他砍伤,不满的动了动大脚,泰夏安侧翻避开。第三头雪猿伸出双掌来抓,第一头雪猿也转过身来,泰夏安在它们之间穿行躲避,好像猫一样灵活。
  “加油,泰夏安!”被留在马背上的埃里克振臂高呼。
  “就只是傻坐着看吗?”灰和他的黑马,到了埃里克身边。
  “傻坐着看?可我……”埃里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想说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想说自己还是小孩子,可他发现这样的话竟无法说出口。
  “连这也需要我来教你吗?你那个混帐爹只告诉了你怎么吃饭吗?”埃里克被灰抓着狐狸皮大衣的领子,揪了起来。
  然后灰向后飞走了!不只是灰,他的黑马,“角岩”,还有周围的石头也在向后飞,埃里克这才猛地察觉到,真正飞的其实是自己,自己被灰抛了过来,真无法相信他看似瘦弱的身体藏着那么大的力气,是魔法吗?一个声音传到埃里克的头脑中,没有经过耳朵,似乎直接进入了心灵,“卡兰家的人不能龟缩在部下的身后啊,他们永远要在部下的前方”。
  然后埃里克从雪猿的身边穿过,开始向下落。他闭上眼睛,可落地时背后传来的冲击没有想象的大——他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被泰夏安接住了。
  “我……我……来带领你同……它们战斗……”埃里克带着颤抖,对泰夏安说。
  “是,小少爷。”泰夏安把埃里克放了下来。
  站到了雪猿的身前,埃里克才能真实的感受到了体型上的差异带来的恐惧,在它们的身下,连天都看不见。太巨大了,要怎么才能同他们战斗,他甚至都没有武器,我的匕首,我的匕首,埃里克想着,可匕首在箱子里,我现在该怎么办?
  雪猿没有等到埃里克想到对策的耐心,它们虽然迟缓笨拙,但不是不动的岩石,埃里克觉得周围都是威胁,他傻站着看着头顶上巨掌下落。泰夏安伸手拉着他,他也就跟着跑,跑了没几步就已经喘不上气了。
  我要怎么战斗,我要怎么战斗,想想父亲,想想哥哥们是怎么做的,父亲可以直接轮起剑就把它们砍倒吧;大哥也一样,弗雷姆放出火焰就可以吧,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啊,埃里克觉得头昏昏的,眼前开始变得模糊……
  泰夏安的惊呼和雪猿的吼叫……都在好远的地方……
  温暖的怀抱……
  身体又一颠一颠的,回到马背上了吗……
  “……你要是再这样对小少爷,我……”
  泰夏安的声音好严厉,他在对谁说话?
  埃里克觉得有一团火焰在体内燃烧着,好热阿,嗓子都被烧干了,水,水,想要水。他睁开眼睛,喘着气喊着:“水……”
  “是,小少爷。”是泰夏安的声音,他就在身边,埃里克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看见泰夏安推门出去的背影,和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灰,最重要的是他的宝贝箱子就在床头。
  “灰……大师,我……”
  “已经到了绯门城了,雪猿真是中看不中用,你这样的小胖凤凰都能把杀死一头,把其余的吓走。”
  “杀死?吓走?我吗?”埃里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你。”灰点头,埃里克看不透他的表情,“泰夏安剥下了一整张雪猿皮,你想看可以看看,趁现在,我已经决定把它和你的英雄故事一起给你的新哥哥威斯克作贺礼,多美妙啊。你的蠢蛋爹虽然没承认那个黑发小子自己播的种,但准备收他做养子,还准备开宴会庆祝,别担心,我会托人把你的礼物带去的。”
  黑发小子,新来的孩子吗,他将成为我的另一位哥哥?他原来叫威斯克,埃里克迷迷糊糊的想着,离开家的第一天,他感到外面的一切都是这么的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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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7 于: 2010-04-24, 周六 09:55:04 »
第五章 威斯克

  威斯克站在床边,看着放在床上的红色袍子。它由丝绸织成,边角看不出缝合的痕迹,仿佛浑然一体。“是一件很好的衣服。”他说着,一手抚摸袍子胸口的位置用金线绣着展翅的火凤凰,“凤凰也很好看。”他低头看着自己白袍,还有白袍上没什么威仪的丑陋飞龙。
  “殿下,这些雷尔夫人太无礼,居然要把您收做养子。”威斯克听着身边的克洛泽愤愤不平的说着,自从卡兰家提出把自己收做养子后,克洛泽就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克洛泽补充着,“只要您下令,我立刻带您离开这里。”
  威斯克转头看着自己身边周围高大强壮的武者说:“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又能去哪?”
  “我们可以火烧岛,殿下,那里的大君……”
  克洛泽的话出口之快,让威斯克觉得他在心里早就有一套带自己出走的新方案了。不能让他说下去了,威斯克马上打断了他的话:“不,够了,去哪里都是一样。再经过一次满月我就满九岁了,九年来我们一直是怎么过的?从一个地方急匆匆的跑到另一个地方,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被人当作小丑戏耍够了之后一脚踢开。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我觉得这里不错,做一个有权有势的公爵的养子,未必不如做一个不存在的王子。”
  “是公爵儿子的养子,殿下,您绝不是什么不存在的王子,您是风神眷顾的正统继承人阿……不要忘记您的肩上负担着回到王国拨乱反正的使命啊,殿下。”
  克洛泽这名七尺大汉几近哀求的说着,威斯克也不忍看下去了,他闭上了眼睛:“塞尔吉奥先生是公爵的继承人,也是卡兰家现在的当家,也给出了他能给出的最好承诺。”
  “这样的空头承诺,我们一路下来得到的还少吗?雷尔夫人都是口吐莲花,阳奉阴违的啊,殿下。”
  “把我带到这些雷尔夫人中的也是你啊,克洛泽。而且我还没决定呢,现在请出去,能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吗。”
  “是,殿下。”不知道克洛泽是以什么样的神情说出这句话的,愤恨还是失望,威斯克想着,在听到房门重重一响后,他向后倒,让自己砸到床上。
  我真的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我只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威斯克叹着气,他用家乡话说着:“我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来自不存在王国的从没存在过王子。”这一串不存在让他觉得听起来好像唱歌,于是又用雷尔夫人的话重复了一次:“我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来自不存在王国的从没存在过王子。”他终于把自己稍稍的逗笑了。
  普雷斯提克——威斯克只能从他人口中来了解的“他的王国”:微风岛的人称之为“风与水庇护的王国”;逐浪群岛的人把它叫做“飞龙的家”;到了这里,雷尔夫人则管那儿叫“光耀的南方”。在普雷斯提克,纵贯王国的运河连接着风暴海和睡龙湾,“和雷尔夫的帝国公路很像,只是他们的公路不能走船”,克洛泽是这么说的;普雷斯提克的首都飞龙城海港的船帆从海上看就像天上的白云,微风岛的人是这么说的;那里森林延绵千里,人们和可怕的尖耳朵精灵为伍,雷尔夫人是这么说的。
  “那里全部都是您的,殿下,等您成为陛下的那一天。”克洛泽为威斯克设计了壮丽的人生蓝图,可他把蓝图画在了天上,风一吹就没有了。
  关于自己的事情就全部来源于克洛泽了,威斯克相信从睁眼时起,克洛泽就开始没完没了的给自己灌输着:“您来自普雷斯提克至高无上的王室,我的小殿下,您的父亲是温柔仁慈的国王,他虔诚善良,受人民的爱戴,贵族的拥护;您的母亲来自北方,坚强勇敢,坚贞不屈;每次看见您,就像看见他们两个一样,您继承了您的父王和母后最好的地方;王国本该属于您的,可在您出生前,您的父亲突然驾崩……”
  说道此时,克洛泽——那个可以徒手打倒灰熊和大海狮的男子竟会不能自已,哽咽无语。
  不过,后面的事情威斯克也早就能倒背如流了:然后他的叔叔继承了王位,把母亲幽禁起来,并否认了自己——这个克洛泽口中正统继承人的存在;等到自己一出生,就被下令处死;忠于父亲的骑士们得到了消息,拼死一战救出自己和母亲了,他们乘坐飞龙在风暴中逃往海外,母亲却在途中坠海……
  威斯克曾经对此深信不疑,直到他在吟游诗人的歌中听到了无数类似的故事,而且很多比克洛泽讲的还动听。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克洛泽很不喜欢诗人和歌唱。故事中的王子总会邂逅美丽的公主,遇到誓死相随的伙伴,还有神明鬼怪暗中相助,最后登高一呼,天下归心。
  其实我已经有不少了……就剩下美丽的公主和登高一呼了,威斯克想着,我有风神相伴,还有克洛泽……
  威斯克很少能听到克洛泽说起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九年前也就是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只有一次,他们从逐浪群岛中一个岛的大君的囚禁下出逃后,克洛泽喝多了酒,模模糊糊的说了一些,他曾经很仰慕威斯克的母亲——他发誓效忠的国王的妻子,他的王后;他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叛国行为”而被收没了家产;他的妹妹的婚约也被对方解除了。只有那么一次,从那以后,克洛泽戒酒了。
  可即使克洛泽戒酒,也无法阻止被人囚禁再次发生,流浪生涯中,他们向各处的国王、领主、大君、总督、酋长求助,可他们中没有人如克洛泽所希望的那样“坚持公理和正义”。大部分都只是把他们当作招摇撞骗的,还有一些认为奇货可居,想把他们扣押起来,更有甚者打算把他们送回普雷斯提克换的南方新王的奖赏。
  “看来在普雷斯提克势力范围内,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殿下。”克洛泽对他说着。然后他们穿过了醉海,进入浴鹅湾,到了雷尔夫。
  “雷尔夫是一个大国,和普雷斯提克相当,到了这里,就没有人畏惧新王了,您一定能在这里找到支持者的,殿下。”
  克洛泽只说对了一半,没有人畏惧普雷斯提克的国王,也同样没有人把一个自称是南方王子的小男孩和他唯一的骑士当回事。他们拜访过雷尔夫五大选侯中的斯提亚特家、帕斯家和密霍格家,都碰了一鼻子灰。威斯克身上的白袍还几次让他陷入危险,因为白色——风神的颜色,也同样是太阳的颜色,在雷尔夫是禁忌之色,这里是月神的领域。
  “即使死我也不会脱下我的袍子。”当初克洛泽恳求自己换一身衣服时,我是多么的坚决,可情况现在反过来了。
  在雷尔夫一年多来的生活不堪回首,直到不久前卡兰家主动抛来了橄榄枝。威斯克和克洛泽被一个胖胖的阉人管家加里亚接到了卡兰家的府邸,他们被视若上宾,锦衣玉食,而且出入自由。白来的午餐吃下去也会噎住的,威斯克早就从漂泊中学到了,他一直等着卡兰家开出条件。反正我没什么可给他们的,就算要分走我名义下那个遥远的国家,我能给的也只是空话,威斯克想着。
  可当塞尔吉奥•卡兰——卡兰公爵的儿子,卡兰家族的当家人提出条件时,那个有一头狮子鬃毛一样红发的男人还是让他惊呆了。
  “我没想过,也没办法帮你复国。你一路走来,到过很多岛国,在雷尔夫住的也不短,对地域的大小也应该有个概念了吧。你想要的南方比那些岛国大千百倍,蝼蚁无法撼动大象,南方就是国中巨象,甚至整个帝国——包括自治省的整个帝国的也没有南方一半大。现在南方的国王已经平平安安的在位九年,你觉得谁会跟随一个没人听说过的王子,去把他从那稳稳当当的宝座上掀下来。”他是如此的直言不讳,碾碎了威斯克的最后一丝幻想,“是的,我不能给你应得的国土,却可以给你其他东西代替。你觉得帝国怎么样?帝国的皇冠可不一定比南方的王冠差。”
  皇帝,还是雷尔夫的皇帝,威斯克被弄糊涂了,塞尔吉奥随后向他解释了雷尔夫的制度。雷尔夫皇帝不是南方或北地那样同一家族世袭,而是从五大选侯的家族中选出,选侯家的子弟都有机会登上帝位。
  “我有三个儿子,老大特拉维斯将继承卡兰家,二儿子弗雷姆已经献身于火神,剩下的那个不中用。我想收你做养子,把你培养成皇帝的有力候选者,龙凤同源,加入凤凰家也不算辱没了飞龙后裔吧。”塞尔吉奥平静的向威斯克解说,仿佛他不是九岁,而是十九岁。之前的微风岛领主,逐浪岛大君,或者雷尔夫的其他家族,都只是向克洛泽讨价还价,而把自己放在一边。只有卡兰家的当家,直接同他对话。
  “他只是欺负您还是个孩子,殿下。”克洛泽曾提醒到。
  可威斯克还是为那个提议兴奋,第一次,第一次威斯克•普雷斯提克是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南方王子;卡兰家要的不是那个虚无之国的王子,而是实实在在的他本人。其实没什么需要考虑的,我将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没得到过。王国也好,父亲母亲也好,都不是我的。一股旋风把威斯克从床上托起来,和过去一刀两断吧,他想着。风在瞬间变成了利刃,把他身上的长袍切成碎片,雪花般的散落开来,只有丑丑的飞龙徽章被风紧压在胸口,只有这个是我的,克洛泽笨手笨脚的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当威斯克走出房间时,他已经换上那套红袍,金色的凤凰在他胸前展翅。
  “殿下……”克洛泽的神情显出他并不意外。
  “去把加里亚找来吧,告诉他,我准备给塞尔吉奥大人答复了。”威斯克抬头看着克洛泽,“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普雷斯提克的王子了,克洛泽……”
  克洛泽立刻单膝跪下,让威斯克可以俯视他:“不管那些雷尔夫人怎么看,您始终都是我的殿下……”
  威斯克想说出几句改变气氛的话,可他搜遍自己九年的人生经历,也凑出不来,只能点点头:“谢谢你,克洛泽。”
  当被克洛泽找来的加里亚看见红衣的威斯克时,绕着他转了三圈,用他小香肠一样的手指拉着威斯克的衣袖,笑得无比灿烂:“您穿上这身衣服后真像卡兰家的人,威斯克少爷,我的意思是威斯克殿下,真是抱歉克洛泽大人,请您原谅我一时失言,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不过,很快就是威斯克少爷了吧。不出五年,帝都的少女们,无论是名门小姐还是月神祭司,都会为您发狂的,也许只需要三年……”
  威斯克可不想听阉人继续喋喋不休了,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塞尔吉奥大人在哪里,我现在可以去见他吗?”
  “是,是,看我光顾着高兴,把正经事都忘记了,老爷本来在忙,不过听您要见他,就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他在哪里?”
  在威斯克的逼视下,加里亚后退了几步,脚下不知道怎么一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老爷在‘废墟庭院’等您……少爷……殿下……”
  “好,我知道了。”威斯克从加里亚身边走过。
  废墟庭院就在卡兰家的大屋后面,是一大片建筑的废墟,只有大块的基石,几根残存的廊柱和倒在地上的雕像。野草从石缝中钻出,然后枯萎,留下焦黄的草叶匍匐于地面和墙角。威斯克曾经进去过几次,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卡兰家宏伟堂皇的大宅后面,会留着这么破败的园子。
  走出大屋的后门,威斯克看见双头巨人,左边的头是欧弟,右边的是欧剃。双头巨人是塞尔吉奥的护卫,他从不远离卡兰家的当家左右。此时,他坐在地上,四只眼睛看着威斯克和跟在后面的克洛泽。
  “主人在等着你,小子。” 左边的头对着威斯克,
  “你不能跟着。”右边的头则对着克洛泽说。
  克洛泽用鼻子“哼”了一声,跪下帮威斯克整了整衣服,动了动嘴,却没说什么,然后站到了一边。
  威斯克从双头巨人身边走过时,两个头凑过来,一人一句“哇啦哇啦”的说了起来。
  “别以为主人让你当儿子。”
  “就能耀武扬威。”
  “拿不出卡兰的样子。”
  “咱也不承认你。”
  “知道了吗,小子?”
  “知道就过去吧,别让主人等。”
  “谢谢你们,欧弟、欧剃。”威斯克说道,姑且不论凤凰们是否真能把他当作亲人,就是要成为卡兰家从属眼中的主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我会比卡兰更卡兰的。”他高昂起头,把双头巨人留在了身后。
  威斯克沿着碎石中的道路,绕开躺着的雕像,走到了庭院的中间。塞尔吉奥侧身坐在只剩下断壁残垣的石基上,拨动竖琴,放声高歌。他的歌声雄浑,带着一种天生的悲凉。
  威斯克停在塞尔吉奥的面前,安静的听着。塞尔吉奥在唱一首凤凰的颂歌,歌曲渐渐到了高潮部分:

   “抱起你们的竖琴,让我们齐声歌唱
   歌唱大地和天空最伟大的猎手
   以山峰为箭,以河川为弦”

   “抱起你们的竖琴,跟我歌唱
   歌唱那青年征服了山岳中野兽纵横的城池
   还踏破了平原上蛇虫盘踞的都邑
  他向泰坦发出挑战
  是的,啖我肉饮我血的泰坦巨人”

  “他是最高贵的金色火鸟
  只愿迎战天神圣使
  因为他翅膀巨硕天性骄傲
  不屑向翅翼瘦小的燕雀称雄”

  “抱起你们的竖琴,随我高唱
  唱那大海与苍穹的欢歌
  巨人已被杀死,他的身躯化为山阿
  而屠神踩着泰坦之肩,在宝座上高踞”

  一曲终了,塞尔吉奥压住琴弦,庭院又归于沉寂。
  “您唱歌的时候,就像真的是一名歌者,塞尔吉奥大人。”威斯克说道,并不是恭维,他打心眼里就是这样感觉的。
  “做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这才是卡兰。”塞尔吉奥看着威斯克,他放下竖琴,转过身来面对威斯克。欢乐随意的歌者气息在一个动作间就消失了,眼前的是严肃的卡兰家族的当家人,但他的眉宇间又有些在威斯克看来像克洛泽的地方。
  “看来,你做出决定了。”
  “是的,塞尔吉奥大人。”威斯克说,“不过,我还有一个额外的要求,克洛泽,他曾经是普雷斯提克的飞龙骑士,他一直跟着我,失去所有的一切——荣誉,家庭,财富……”
  “忠诚勇敢的人会得到他应得。如果他愿意,我会让他娶一位雷尔夫贵族家的小姐,成为雷尔夫的骑士,如果他不喜欢,我也会有其他安排的。凤凰赏罚分明。”
  “谢谢您,塞尔吉奥大人……”
  “该叫我父亲了。”塞尔吉奥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威斯克。
  “是,父亲……”威斯克原以为自己会有些抵触,可一开口,才发现并不难。也许是因为从未叫过其他人父亲吧,他想着,从此刻开始,我不再是威斯克•普雷斯提克,而是威斯克•卡兰了。
  塞尔吉奥起身,给了威斯克一个父子般的拥抱,他的手臂强而有力,胸膛宽而温暖。“还有点生硬,到了两天后向贵宾们宣布的宴会上,可不要再这样了,儿子。”
  “两天后?一般宴会不是要准备很多天吗?父亲,你知道我一定会如此选择,所以提前做了准备吗?”
  “不是知道,是相信。”塞尔吉奥脸上浮显出微笑。“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学呢,儿子。从现在到宴会开始是第一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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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说落幕的年代
« 回帖 #8 于: 2010-04-26, 周一 18:53:37 »
第六章 伊莉卡

  伊莉克借着月光,数着小布袋中的钱,里面二十九个银色、七十二个黄色的。除了这袋钱和小熊之外,她剩下的东西就只有哥哥的匕首了。
  金色的月亮已经移过了中天,不远处的帐篷内也早就没有了奇怪的呼喊声。伊莉卡摸了摸一直热辣辣疼着的两边脸颊,提着匕首,慢慢向帐篷爬过。她用匕首挑开了帐篷的门,轻手轻脚的钻了进去。帐篷里,三个人挤在一起,中间那个男子的手臂被左右两个女孩枕着。
  就是现在了,伊莉卡想着,她沿着帐篷的边缘钻到了三个人的上方,盯着那个男子的脖子,举起了匕首。匕首又大又重,她只能用双手握住。我的父亲是伟大的战士,曾经杀死了一个军团的士兵,我的哥哥也杀过两个人,红色,红色,割断那里,让红色流出来。伊莉卡闭上眼睛,双手奋力刺下。红色……
  伊莉卡觉得向下的匕首突然停住了,她睁开眼,却看见匕首被那个男子用牙齿咬住,红色从他的嘴边流出来。红色……伊莉卡又被红色吸引,手不由松开匕首。
  男子甩头把匕首吐到了一边,他笑了起来,满嘴鲜红:“这一次又让我流血了,你干得还真不错啊,小狐狸。”
  “嗯?”伊莉卡愣愣的回应。“啪”,耳边传来清脆的响声,眼前世界旋转起来,然后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一切要都是梦就好了,伊莉卡的意识在飘着,她多么希望睁开眼睛以后又回到丘林的家里:早上会有哥哥做的煎鸡蛋;哥哥出门后可以偷偷的溜到那个有池塘的大大宅子里,绿发的女士会请她喝茶吃点心,看着她和阿珊阿莎在草地上玩一下午;在哥哥回家前离开,趴在隔壁的窗户上,听老奶奶讲尖耳朵、鳞皮怪和野人们的故事。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了,已经回不去了。哥哥带着我从丘林跑了出来,然后……哥哥被杀死了……
  伊莉卡的世界又在瞬间变成了一片红色。那个时候,微笑的歌者把她从树丛里抓了出来,甩到了哥哥身边。哥哥倒在地上,红色从他的脖子上扩散开,伊莉卡的双手浸透在红色里,就像爸爸那时候一样,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为什么会想到爸爸?伊莉卡不知道。她看着自己双手,那双手也变成了红色。微笑的歌者还在唱着,他唱的那么高兴,可伊莉卡听起来却是悲伤。爸爸死了……哥哥死了……他杀死了哥哥……爸爸没有了……哥哥没有了……我明明没有哭,哥哥大骗子,我没有哭……只是水从眼里跑出来了。手指碰到的东西,匕首,哥哥的,现在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伊莉卡仿佛听见匕首在说话,“拿起我,向那家伙扎过去”,它是这么说的,伊莉卡也是这么做的。她握住匕首,红色,刺了过去,红色,微笑的歌者被刺中了,红色,脸上挨了他狠狠的一巴掌,红色……
  伊莉卡被打得晕晕乎乎,她觉得自己的左边脸都涨起来了,眼前也只有红色。
  “你流血了,尤纳斯。”伴奏的乐声停了下来,有女孩在说话,声音好像蜜糖一样的。
  “被那么小的女孩弄伤,你到底在想什么。”另外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点沙沙的感觉。
  “我想的事情,可不会告诉你哦,嘉尔曼。”有个男人在说着,是那个歌者吧,“伯莉丝,把我们的小狐狸拴起来,收拾好帐篷,咱们该收工去下一处了,月亮流水歌声不等人。”
  “拴起来?你准备把她也带上?”
  “既然她有胆量刺我一下,又正好刺中了……”
  “你这家伙该不会……”
  “安心,我有了你们两个,还……”
  他们的声音忽高忽低,似乎在她的身边走来走去,伊莉卡揉着眼睛,红色退了下去,微笑的歌者就在她的面前。“是我杀了你哥哥,没错,如果你也想把我杀了,最好紧紧地跟着我。”他向她伸出一根手指:“不过,第一个教训,别在我正注意着你的时候动手。”
  从那以后,伊莉卡就开始跟着他们,也开始渐渐的认识了他们。有着一头银发的歌者叫尤纳斯,他看上比哥哥大不了多少,总是微笑着。他就是带着微笑杀死了哥哥。一头金色波浪卷发的女孩是伯莉丝,她弹鲁特琴,说话甜甜的。而吹笛子的嘉尔曼,头上有一对小小的尖角,身后有一条总是甩来甩去的尾巴。他们像歌手一样随时随地的演奏,随着歌声乐曲跳舞,即使在空无一人的野地也是如此,伊莉卡很多时候是他们的唯一观众。
  嘉尔曼会做好喝的汤和各种烤肉,伊莉卡每天都需要为此支付一枚黄澄澄的钱币。伯莉丝给了伊莉卡一套新的杂色的土布衣裤外加一双小靴子,换走了她原来那身红透了的红裙子和把脚磨破了的小红皮鞋。至于尤纳斯,在伊莉卡想趁着他吃饭对他偷袭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巴掌和第二个教训:“别在我睁着眼的时候动手。”
  那以后伊莉卡老老实实的跟着在林地间穿梭了两天,她一直在偷看尤纳斯什么时候闭眼。唱歌的时候他偶尔闭眼,但是太短了,根本来不及;休息的时候,他也会坐下来闭目发呆,可伊莉卡一靠近,他就把眼睁开了;他和嘉尔曼或伯莉丝抱在一起的时候……不,伊莉卡一点也不想在那个时候走过去……
  所以她等到了夜里,尤纳斯睡觉的时候总会闭上眼睛吧。可结果还是,失败了阿……
  “第三个教训~”意识回来了,伊莉卡睁开眼睛,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左边比右边高出一根指头厚了。
  周围还是一片昏暗,天还没亮吗?伊莉卡抬头看着,没有看见天空,头顶上有几盏灯,由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铁链吊着,发散出微弱的光。这显然不是尤纳斯的帐篷,更像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伊莉卡发现自己坐在角落的石头上,面前是一张木头桌子,她刚才大概就趴在桌子上。我的钱袋,我的小熊,我的匕首,伊莉卡摸着自己的口袋,然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钱袋在口袋里,小熊就放在身边,而匕首也躺在小熊怀里。
  杀死哥哥的人呢,他在那里,偷偷跑掉了吗?伊莉卡抱起小熊,抓紧匕首,跳下石头急切的寻找着。屋子似乎很大,又暗又冷,很多人在大声喊叫着。邻桌坐的是一个带着破毡帽男子,跷着穿一双黑靴子的腿,手在捻着光光的下巴,他帽子下面的头发和黑暗融为一体。不是尤纳斯,伊莉卡从他身边走过。隔板的另外一边是三个披头散发穿着皮甲的男人,他们都比哥哥和尤纳斯高。两个欢叫着的女人,她们衣服解开,袒露着胸部和大腿,坐在男人们的怀里,由着男人的手在她们身上又摸又捏。她们不是伯莉丝或嘉尔曼,既没有雪一样白的肌肤,也没有小角和尾巴。伊莉卡快步跑过去,前面一堆黑压压的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吆喝着“四”“六”“三”之类的数字。她爬着从人腿之间钻了进去,探头向桌上看。桌面上放着很多钱,大部分是黄色的,很少有银的。几枚骰子在圆桌的中心转动,每次停下来,都有人欢呼有人吼叫。可尤纳斯没在桌边,伊莉卡失望的钻了出来,他真的跑掉了吗?她突然从听见喧嚷中有细微的琴声,循着琴声,她进入了黑暗的深处,有几级台阶,差点让她摔倒。琴声消失了,不过伊莉卡已经看见在一张放着油灯的桌边,尤纳斯就坐在那里,抱着琴的伯莉丝和不安分的甩着尾巴的嘉尔曼在他的左右。桌子的另外一边,是一个满脸都是胡子的矮老头,他头上带着少了一只角的牛角盔,面前放着一只比他的脸还大的杯子。
  “金月亮,从哪搞来的,尤纳斯?我听说你最近是在丘林活动,月亮可不照那里。”矮老头在嘴里咬了什么东西,然后吐出来在手里擦了擦,疑惑的问着尤纳斯。
  “你真是个聪明人。”尤纳斯微笑着。
  “不,不,我只是个傻瓜老头子。”矮老头的身子缩缩了,头盔滑下来遮住了眼睛。
  “为这个幸运的家伙干一杯,智者一命呜呼,笨蛋长命百岁。”尤纳斯大笑着提议,伯莉丝和嘉尔曼都笑起来和他举杯碰了一下。
  伊莉卡觉得他们都没发现她,现在会是一个好机会吗?她握住了匕首。
  矮老头把头盔推了回去,眯起一只眼睛瞅着尤纳斯:“你想要啥,歌手?如果你想要我的店,一个月亮可不够。如果是其它的,你可以打包全带走。”
  尤纳斯放下杯子:“我在找一个人。”
  “要找别的女人?不怕她们把你吃了?”矮老头目光落在伯莉丝和嘉尔曼身上,坏笑着。
  “她们?怎么会,她们都爱我爱得发狂呢,而且不介意分享,对吧,亲亲们。”尤纳斯双手搂住身边女孩的腰肢,结果脸上一边挨了她们一拳。尤纳斯揉着脸:“不过,我要找的不是女人,是‘蓝胡子’。”
  矮老头疑惑的问:“你要找‘蓝胡子’?你找他做什么,该不会是……”
  “别瞎猜,还没人找我买他的命。”尤纳斯把声音压低,“听说他被‘黑靴’放逐了?应该是真的吧。”
  矮老头又猛的缩了缩,把手里的东西抛回给尤纳斯,他胡子一抖一抖的嘟囔着:“我可是个自由人,自由人要守自由人的规矩,不行,出卖朋友可不行……”
  “什么自由人,不过是些野人而已。”尤纳斯微笑着,“我也没要你做出卖朋友的事情。”
  野人?这个矮老头是野人吗?老奶奶讲的故事又跳了出来,野人是一群强盗土匪,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矮老头是看上去有点奇怪,似乎和故事里的野人又不太一样。他是野人的话,这里的其他人也都是野人吗,那这里就是野人窝了?伊莉卡想告诉自己不怕,不能害怕,可心还是打起了鼓。尤纳斯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好像不是野人。野人会把小女孩抢走,割断她的脖子,把头给巫师,而身体则留给野兽吃掉。尤纳斯要把我交给野人吗?因为我刺了他,所以他要让野人割我的脖子?
  我可不要被割断脖子!伊莉卡松开了手,小熊掉到了地上,她捂着自己脖子,在黑暗中没头没脑的跑着,直到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一个披头散发野人,也许是刚才那三个中的一个。伊莉卡看见野人向自己伸出了手,他要割断我的脖子了,她尖叫起来,胡乱的挥动手臂想挡开他。
  一些红色的液体甩到了她的脸上,野人闷哼一声,收回了手,红色从他的手上流出来,滴滴答答。伊莉卡才想起自己的手上握着匕首,我划伤了他,他流血了。伊莉卡看着红色,愣愣的站在那里,我道歉吗,她抬头看着野人。周围的人哄笑着,野人的脸拧在一起,他拔出了背后大砍刀。
  “你这混蛋,给我停手,别让血流到我的地板上,该死的,擦一次可不容易。”伊莉卡听见背后传来了那个矮老头的声音。还有尤纳斯,他把手放在伊莉卡的肩上。不知道为什么,伊莉卡竟然觉得有几分安心,他杀了哥哥,她提醒自己。
  “这小妞先让我流血的。”野人瞪着乱发下那双四方形的眼睛,张嘴露出白森森牙齿。
  “听见了吗?那么一个小妞儿让他流血了。”
  “‘肋刀’的头头被半大的妞儿伤啦,哈哈,你们‘肋刀’解散并入‘黑靴’算了。”
  “你们史文老大知道以后不知道会怎么说。”
  不知什么人喊了一句后,其他的人一起哄笑。野人转了转脖子,他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伊莉卡以为他要挥刀砍过来了。但是野人没有,他怒气冲冲的转身走了,他的两个同伴跟着他。
  “好了,他逃走了。”尤纳斯说道,伊莉卡不知道他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矮老头。
  “他走了,不是逃走了。”矮老头说着,“你们也赶快走吧,附近‘肋刀’的人虽然不多,但也够把你们从这里拽出去像宰杀野狗一样宰掉的。”他靠近后,伊莉卡才发现他是多么的矮,连自己都不用仰视他。矮老头满是胡子和肉堆起来的褶皱的脸冲着伊莉卡,他舞动着短粗的手臂:“他们会割下你的耳朵,挖掉你的鼻子,抠出你的眼睛,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伊莉卡哆嗦了起来,她摸着自己的耳朵,鼻子,脸上还是热辣辣的,但现在这样总比脑袋变成什么都没有的光蛋强:“我不才不要那样……”
  尤纳斯还在微笑着,对矮老头说:“我问的那个人?”
  矮老头侧着脸仰头,头盔又滑下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马上就没命了,也没必要知道了。”
  “说得也是。”尤纳斯一弹手指,“叮”的一声,一枚钱币打在了矮老头的头盔上,把头盔顶了上去。那枚钱币是金色的,有着圆圆的月亮图案,伊莉卡过去从没见过这样的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歌手?”矮老头把落在脸上的金币一把攥到手里。
  “我马上就没命了,这东西对我也没用了,不是吗?如果你遇到他,就让我贡上一朵花吧。”尤纳斯俯下身,对矮老头笑着,然后直起身,向有一丝光的地方走去。“好了,我们走吧,别让店主人为难。”
  我的小熊,伊莉卡向着跑来路看着,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身边的矮老头的脸上笑开了花,可伊莉卡一想到他刚说的话,又打了个寒颤。周围好像很多人在看着她,他们都是野人。我不能让杀死哥哥的自己跑掉,还有他还欠我第三个教训,不让他白打我。伊莉卡想着,追上了尤纳斯。
  黑暗中的道路似乎是向上的缓坡,周围也变得狭窄了,等伊莉卡走到了外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从一个树洞里出来的。野人都住在洞里吗,真是奇怪,故事中可不是这样的。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伊莉卡眯着眼睛,附近才生出少量嫩叶的大树尚不能成为遮挡。风依旧强而有力,如同咆哮的野兽或者奔涌的河流一般在林中穿梭,在经过伊莉卡时,肆意的把她的头发吹成一团乱草。发丝在眼前飘动,弄得伊莉卡的鼻子有些痒痒,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然后伊莉卡听见低沉的“呜呜”声在风中传递,类似她在丘林时听过的长号,但比长号的声音更混浊。
  “肋刀的动作还真快啊。”尤纳斯说,他向林中一处树木密集处走着,“咱们稍稍动动脚,别让那些家伙把‘熊窝’的门口弄脏了。”
  伊莉卡有些茫然的跟着,“呜呜”声越来越响。高大的黑影,不,是那些穿着皮甲、一头乱发的大个野人,他们吹着牛角,从四面包围了过来。伊莉卡靠在身边的树干上,我不怕,她对自己说着,我是伟大战士的女儿,野人不可怕,她反复的心里说,不就是变成鸡蛋头吗,呜,我不要变成鸡蛋头。鼓励自己的话,哪一句都没有用,伊莉卡看着慢慢靠近野人,自己是伟大战士的女儿也没用,在真正的、可怕的野人面前,她只是一个胆小又没用的小姑娘。
  伯莉丝摸了摸伊莉卡的头,站在她的身前,轻声对她说:“没有关系的,小狐狸,尤纳斯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为什么呢?”伊莉卡用手指挖着树皮,转头看着伯莉丝深蓝色的眼睛,可两者都不能帮她抵抗对野人的恐惧。
  “不知道,但是他会这么做的。”伯莉丝把琴放在地上,反手握着琴头。嘉尔曼在手里转着笛子。
  他会保护我?如果哥哥在,哥哥会保护我的,他向水神发过誓。伊莉卡握紧手里的匕首,想象身后的树木是尤纳斯,反手用匕首扎着树干。他保护我?他杀了我哥哥啊!
  披散头发的野人一共有十一个,拿着大砍刀或者长矛。伊莉卡数着,一共数了三次,也没能数少一、两个人。为首的就是被她割伤的那个,其他野人在距离伊莉卡五步外停了下来,只有他继续大步上前。
  尤纳斯伸手拦住了野人:“我可否用一曲高歌外加闪亮的银币来换取您对我的‘小狐狸’的宽恕?”
  “留着你的歌唱给女人听吧,我要金银自然会去拿,现在我只要这个丫头的脑袋。”野人推开了尤纳斯的手。
  “就没什么其他的商量余地吗?我和你们史文老大也算有点交情。”
  “再啰嗦就劈了你,把你的女人带回去骑。”野人从尤纳斯身边走过,又推开伯莉丝,还趁机在她的胸前捏了一把,“手感还不错,这样的女人为啥要跟着你?”
  “你会知道原因的。”尤纳斯在野人的背后说着,虽然看不见,但伊莉卡觉得他在微笑着。她背脊一阵发冷,他要杀人了,她能感觉到,他杀哥哥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
  野人就站在伊莉卡的面前,他低头看着伊莉卡,扭曲脸好像野兽,把刀扬了起来。伊莉克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刀,刀没有动,野人自己却动了,是向着伊莉卡压了过来。他挡住了太阳,挡住了风,直挺挺的压了过来。
  惨叫声和惊呼声也同时响起,但都戛然而止,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连续数次。伊莉卡想躲开压过来的野人,双腿却怎么也动不了。野人的身体撞到树1,翻身歪向了一边,伊莉卡才看见他的脖子和整个后背都红了。
  他死了吗,伊莉卡蜷缩着看着野人,野人似乎死了,他流了好多血,像哥哥那样,伊莉卡一下子软了,坐到了树下。可野人的身子动了动,猛地伸出了手抓住了伊莉卡向前伸的腿,他的力气好大,伊莉卡觉得自己的腿要被抓断了。我该怎么办,匕首,手里的匕首,伊莉卡的头脑一片混乱,她把匕首举起了,对着野人的脸,用力扎了下去,她瞪大眼睛看着野人,每一击野人的身体都抽搐着,他的手上的力气慢慢的小了,终于野人松开了伊莉卡,没有任何的反应了。现在,他死了吗?伊莉卡看着野人,她的双手都是红色,身上也是。
  “狐狸总是喜欢红皮毛阿。”是尤纳斯的声音,“第三个教训,杀人的时候自己不能闭眼睛。不过,恩,很好,你已经在实践了。”
 
十年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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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9 于: 2010-04-29, 周四 12:56:32 »
第七章 特鲁西埃

  新领总督的早餐,没有受到动乱的影响,依然丰富:一大碗煮豌豆,一整条黑鲶鱼,三片摊鸡蛋,几条腌猪肉外加一大杯葡萄酒。本地水神的信徒相信会发出“呜呜”的鲶鱼是神的仆人,不信神的特鲁西埃却不在乎,一早起来,他觉得自己胃口好的可以吃下一百条会叫的鱼,直到他忘记自己不该去注意那条安静的“美人鱼”。与大快朵颐的特鲁西埃形成鲜明对比,伊索尔德双手捧着一杯水小口抿着。
  “厨子的手艺进步了,夫人。”
  “是吗,你能满意就好了。”
  “不要尝尝看吗?”
  “不用了,大人。”
  总督夫妇间的对话,也没有受到动乱的影响,依旧乏味。特鲁西埃咽下了一块鱼肉,看着伊索尔德。她原来不是这样的,特鲁西埃想起了刚刚认识她的时候。暖洋洋的午后,在林中迷路的自己,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绿发少女,强行拉着他游荡林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比最吵闹的鸟儿还活泼,比最狂野的河流还奔放的,哪是现在这个样子。
  把树木从森林移栽到庭院,所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也许该带她回去一次,就算只能走走看看,说不定也有帮助,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特鲁西埃又挖了一大勺鱼肉,放到嘴里。不过,要等到丘林的异常结束,最后一个“祭祀谋杀”的参与者——保民官班奈德被早上回来的一批“热血青年”在半天路程外的林子中找到了,可惜他的脖子已经断了,据说是找到时就断了,可谁知道是不是。预谋杀人者全部死光,谋杀对象却还活着,真是个完美的谋杀计划。
  特鲁西埃突然感到喉咙一阵刺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他吞了口吐沫,却只是让疼痛加剧。
  “特鲁,你怎么了……”绿色发丝在眼前一闪,伊索尔德起身到了特鲁西埃的身边。
  我的脸色很难看吗,她看上去怎么那么焦虑,特鲁西埃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高兴,他笑了起来:“没什么,我的好夫人,好像被鱼骨头,啊,卡住了……”结果牵动了喉咙,又刺痛了一下,笑容也变得古怪起来。
  “你吓到我了,还笑……”伊索尔德轻捶特鲁西埃的肩膀,“别乱动了。”她拈了一粒豌豆,口中轻声吟诵了几句。
  “张嘴。”特鲁西埃依言乖乖的把嘴张开。伊索尔德把豌豆丢到了特鲁西埃的嘴里。“不要嚼哦。”她闭上了眼睛。
  特鲁西埃觉得自己的口腔内有些痒,豌豆在顺着口腔内壁滑动,微微的疼感后,刺痛消失了。豌豆带着什么东西一齐回到伊索尔德的掌中,伊索尔德睁开眼睛:“原来真的只是鱼骨头……”她把骨头豌豆放到桌上,在阿珊和阿莎捧过来的一盆凉水中洗了手,动作像帝国的贵妇一样熟练。
  “不是鱼骨头,还能是什么,我又没吃其他的东西……”伊索尔德的反应,莫妮卡的死亡感觉,在特鲁西埃脑中联系起来。“伊索尔德,你该不会也觉得……”
  “请您吃东西的时候不要那么狼吞虎咽,大人,食物也会伤心的。”伊索尔德向特鲁西埃欠身行礼,“您慢慢享用您的早餐。”然后带着阿珊和阿莎离开了餐厅。
  会有人想要我的命吗,还是女人们的过分敏感。新领的复杂,两年前特鲁西埃就充分的领教到了。除了本地主要居住的隶民,以及周围山林里的野人外,北方山区的蛮族,东面常绿森林里的精灵还有西南红河谷地的魔裔都对这里虎视眈眈。土匪强盗比春天的野草长的还快,去年剿灭了几股的山贼后,最近又冒出了“黑靴”、“肋刀”、“地鼠”这样的新势力。
  特鲁西埃用勺子搅动碗里的豌豆,看着桌上的鱼骨头,感叹一个简单早餐也可以吃得五味俱全。他把最后一勺豆子送入嘴里,结束了早餐,前往书房。
  这房间同特鲁西埃在高塔的书房完全不能比,只放着几本没什么阅读价值的旧书、本地的地方志和几筒羊皮卷轴。唯一的好处是,至少还有一扇向后院开的窗户。他可以转个头就看见伊索尔德,在花木之间,他的夫人偶尔会回到少女时代般,加入阿珊与阿莎的嬉戏中。
  可一旦坐到了书桌前,特鲁西埃就很少有工夫转头看窗外了。从环蛇溪的桥头哨卡回城已经过了三天,丘林的近况虽然得到了初步恢复,但头疼的问题一点都没有减少。城内月亮神殿的祭司一死一伤,把受伤的女祭司暂时接到了总督府看护后,月神神殿那边就彻底没人管理了。帝国来的移民几乎每天都有人结队前来请愿和哭诉,向他报告在动乱中的损失并索要赔偿,或者求他为死去或受伤的亲人伸张正义。还有归化的蛮族,一直在叫嚣着要为他们的同胞进行神圣报复。从这一点看,隶民和蛮族和还真像。无论是伸张正义还是阻止蛮族都需要军队,还有补充哨卡。特鲁西埃向瑞普提出了调派驻守于帝国公路附近的军团来丘林,被瑞普不软不硬的拒绝了。理由是根据协议,帝国军队除非三名事务官一致通过,否则不能进入丘林;此外瑞普还声称担心帝国军的来到不利于缓和目前的局面。真是好说辞,特鲁西埃也没有找出反驳的地方,但还是向帝国军团发出了调令。只要军队不进入丘林,瑞普也没什么可说的。还有就是,莫妮卡给的那袋金沙,让特鲁西埃想起野人的传说。不是那些跑到山里的,那些人,特鲁西埃更愿意称之为土匪,而是土生土长的野人。野人一直传说“蛇的尾巴系着金口袋”——环蛇溪的上游有金矿,当年的帝国探险家就是这么想。特鲁西埃从桌边的羊皮卷筒中翻出了新领的手稿地图,地图还是两年前灰绘制的。他把地图在桌上摊开,寻找环蛇溪的源头。
  “咔咔”的铠甲声就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出现。“如果是帝国的人,让他去找蒙塔,蒙塔知道怎么做;如果是蛮族让他去瑞普。我够忙的了,拉希德,别随便领人来烦我。”特鲁西埃专注于地图,他顺着地图上环蛇溪寻找上游,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地图上没有画出。
  “如果是丘林人呢?”拉希德问。
  “丘林人,你是说隶民,隶民为什么来找我?”特鲁西埃抬起来。
  拉希德站在书房门口,他的身边是一个比他稍矮的本地人,一头刺猬似的褐色短发,神情有些尴尬。
  特鲁西埃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但没能立刻想起来。他坐起来,挺直了腰,整了整身上的金边的束袖长袍。
  拉希德大概看出了特鲁西埃的疑惑,向他解释:“艾尔,您让我从瑞普事务官那里带回来的那个,丘林城防的一个队长。”
  “噢,挨鞭子的小子。”特鲁西埃有点印象了。“你们进来了吧”
  年轻的本地人走路有些迟缓。他有些拘谨的来到特鲁西埃的书桌前:“我是来向您道谢的,总督大人。我虽然出身低微,但也知道感恩。如果不是您,我那天大概就被打死了。”
  “嗯,艾尔,我听他们说你和保民官班奈德的关系不错……”特鲁西埃发现艾尔的脸上似乎带着痛苦与愤恨,而且青一块紫一块,都是新伤。“看来你已经知道他被带回来了。”
  “是的,总督大人,我去广场看了。”艾尔说,“我跟班奈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要不要拉希德及时赶到,我可能就没办法向您当面道谢了。”
  拉希德在一边对特鲁西埃说:“是您吩咐的,‘别让他死了’。”
  “我本来想问问你关于班奈德的事情。他死了,我也感到很遗憾。”特鲁西埃说。
  艾尔说:“可他死的有蹊跷,总督大人。我看了他的尸体,伤口在脖子上,从右边到左边一刀切开,干净又利落。带他回来的人我都认识,没有一个有这样的技术,大人。”
  “伤口很窄而且很深?”听了艾尔的描述,特鲁西埃觉得耳熟,他想起了莫妮卡说的三个守桥士兵的脖子上的伤。
  “是的,大人。”艾尔有些惊讶。
  “班奈德被人杀了,弃尸荒野,然后才被人找到带回来,这下所有参与‘祭祀谋杀’的人都不明不白的死光了,你觉得是不是有人在杀人灭口呢。”特鲁西埃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我是这样想的……”艾尔犹豫了一下,说,“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其实,他们说得没错,那天晚上我进了林子,而且见到了班奈德。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特鲁西埃示意艾尔继续说下去,于是他说:“他既嗜血又紧张,还有点疯狂。我最初都有他完全变成另外一人了的错觉,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或者被控制了。”
  附身……控制……,特鲁西埃记得高塔有人终其一生研究附身或控制他人方法,都没什么成果,不过艾尔肯定不会知道。特鲁西埃也无意向他解说:“也许吧。不过,现在相关的人都永远的闭嘴了。”
  “可能还没有,大人。”艾尔脸上的神情有些变化,多了一点期待。他在期待什么,特鲁西埃听他说道,“班奈德还有个妹妹,还没有被找到。他们为她也准备了绞索,所以……”
  “伊莉卡?我记得她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她又能知道什么?”
  “您……认识伊莉卡?”特鲁西埃随口叫出了那女孩的名字,让艾尔愣了愣。
  “也许你不相信,那女孩是我这里的常客。”特鲁西埃望向后院,伊索尔德坐在树下,阿珊和阿莎在草地上打滚。“她经常来找我家的女孩们一起玩。”
  “和总督大人的小姐们?”艾尔也看着窗外,似乎不太能相信。
  “不是我的女儿。我才结婚两年,怎么能有那么大的女儿。她们是……嗯……”特鲁西埃思考着该如何称呼,“我妻子的妹妹们。”姑且这么说吧。“她们前几天还为伊莉卡哭了很久。”特鲁西埃把头转回来:“你觉得她还活着吗?”
  艾尔被问得支支吾吾:“大人……她没有被发现……所以……我想……伊莉卡是个机灵的女孩……我觉得她可能……还活着吧……”
  “就算她还活着,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你想去找她吗?”
  “是的,大人。”艾尔想都没想。
  这就是他的期待吗?特鲁西埃想着,我该怎么回应这份期待呢,他是个本地人,又是城防的队长。他说道:“她可能在附近的任何地方,而且城里依然有暴徒徘徊,你一个人打算怎么找,就算找到了,依靠自己的力量又能保护得了她吗?”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暴徒的,大人。”艾尔说,“我有些朋友,他们都对暴徒的行为不满,也愿意帮助我。一旦我找到伊莉卡,能把她送到您这里吗?我相信您一定可以保护她的。”
  “我很乐意给予这个无辜的女孩庇护,女孩们也会欢迎她的。”特鲁西埃按照自己的想法罗织词句,“你觉得这样一个小女孩会去哪里呢,她会不会跑到什么人家里了?”
  艾尔似乎认真的考虑一会儿,才说:“您提醒了我,大人,我该从附近的人家找起吗?”
  “那样的话,他们可能会把你错当成暴徒吧。只要街面不恢复平静,人人自危就不会结束。”特鲁西埃叹了口气,“没人来维持秩序,我提议让军队过来,被瑞普拒绝了,他说没有三个事务官一致同意就不行。可除了他之外,另外两个都死了,真不知道混乱持续到什么时候他才满意。对了,艾尔,你们城防队呢?”
  “一部分人跟着参与谋杀的防务官奥里尼一起死了,活着的蛮族都跑回他们的村子去了,其他的大多都是愿意帮助我的朋友。”艾尔似乎想起了什么,愤愤的说,“但也有一些成了暴徒。现在没有城防队了,大人。”
  “那些蛮族还叫嚣着要对丘林报复。真可惜,如果城防队还在,也许就能平息动乱了。”特鲁西埃说,“到那时候找伊莉卡也比较容易了。就算只是为了找伊莉卡,你也应该重组城防队,艾尔,在遇到暴徒的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把他们抓起来了。不然,一旦发生冲突,你的行为导致的,只是新的暴乱。”
  “可我不是民选的防务官……”
  “但是我这里的总督,如果我任命你来负责丘林的防务呢?”
  “这……我想可能不行,大人。”艾尔的反应出乎特鲁西埃的意料,“您也许不知道,大部分丘林人不喜欢接受帝国的命令,由您下命令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
  “如果我个人雇佣你作为总督的保镖呢,你能帮我在雇佣其他人吗,我需要一些人来让夫人安心,我的夫人最近怀疑有人要谋害我呢。”特鲁西埃苦笑着说。
  艾尔似乎举棋不定:“如果您需要护卫,我愿意担当。不过,其他人可能就……”
  特鲁西埃说:“我知道了,如果有其他人愿意,告诉他们,我支付的报酬是城防队的两倍,总之,你尽力而为吧。”
  拉希德送走了艾尔时,已经接近中午了。特鲁西埃吩咐拉希德,接下来的时间都要紧跟着艾尔,以免这个青年再出什么意外。
  同艾尔的接触,和桌上并不完备的地图,让特鲁西埃发现自己对本地真是缺乏了解,不但对地域没有认识,也没考虑过当地人和帝国人的差异。
  微风从后院送来了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幽香,花园的春天比外面来的更早,连翘、杜鹃、水仙竞相绽放,蜂蝶都已经在花间忙碌,其中一只黑斑的凤蝶乘着风飞进了书房。特鲁西埃伸出食指,蝴蝶似乎受到了他的感召,落到了他的手指上,翅膀微微的一张一合。特鲁西埃侧头看着蝴蝶,在视线的尽头,他发现伊索尔德站在窗边。她一手将绿色的长发顺过又细又长的耳朵,一手提着黑色的裙边,带着被猎人发现的小鹿似的神情。这样的神情也好久没见过了,特鲁西埃不禁冲口而出:“伊索尔德,过一阵子,我带你回一趟鳞血森林好吗?”
  “回去?为什么突然要带我回去?”伊索尔德松开了裙边。
  因为我想看见你的笑容,特鲁西埃想。
  伊索尔德又回复了平日的样子,平静的好像死了一样说:“不用您费心,大人,我会遵守约定的,即便是采用卑劣手段得到了的约定。
  蝴蝶从特鲁西埃的指尖飞起,在伊索尔德身边绕了绕,回到了玫瑰花丛中。
  “伊索尔德,我到底要解释多少次,我当时是迫不得已。”
  “您愿意的话,解释多少次都没关系,大人,解释不会改变事实和结果。”伊索尔德离开了窗边。“我去餐厅等您。”
  我还以为听到可以回去她会高兴呢,我当时还以为能一举两得,结果我得到了她,却又似乎永远的失去了她,特鲁西埃懊恼的想着,起身走向餐厅。午餐也同样的乏味,所以在总督幕僚蒙塔在其间询问瑞普派来的人什么时候接见时,特鲁西埃直接甩了句:“让他等着好了,我忙着呢。”以至到在书房真正会面的时候,被派来的那个顾问莫顿都显得战战兢兢。
  特鲁西埃觉得仅仅战战兢兢还远远不够,他不喜欢瑞普,更讨厌这个高帽红袍的莫顿。属于凤凰的红色在莫顿身上显得那么猥琐,如果莫顿不是泪星湾出身的法师,有资格身着红袍,特鲁西埃一定把他的衣服一把火烧了。
  “尊贵的总督阁下。”莫顿一口标准的帝国腔调也让特鲁西埃不悦。在过去,帝国的重臣注重实际功勋,现在的风气却是喜欢华丽词藻修饰的头衔。
  “你们的事务官好点了吗?”特鲁西埃问。
  莫顿答道:“瑞普大人最近能正常活动了,大概恢复工作也指日可待。”
  “那就好啊,蒙塔送过去的赔偿请求,瑞普看了吗?”
  “瑞普大人仔细的看过了,阁下,而且也准备即刻就核实损失和筹办赔偿。”
  “他一个人忙得过来吗?”特鲁西埃看着不停搓手的莫顿,笑着询问,“虽然没有到年终,可丘林其他的官员的空缺,瑞普决定怎么办呢。他准备自己任命呢,还是帮我提名几个候选人。或者,干脆我派几个人帮他好了,总督府的幕僚不多,要不我看就蒙塔吧,他和你们也比较熟了。”
  “阁下……您说笑了……等街面平静下来,就要重新召开市民大会选举的……”
  “那瑞普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让街面平静下来呢,现在似乎全部的谋杀参与者都死了吧,他还不满足吗?”
  莫顿用袍袖擦了擦头上汗:“荣耀的总督阁下……这……这从何说起来……”
  “最近还没有热起来吧,你可以要注意身体啊。不然,恐怕到不了永聚就……”特鲁西埃把刚刚看过的文件随手丢到了桌上,“大概赶不上丘林的市民大会了吧。”
  莫顿连汗都不敢擦了,把手笼在袖子里:“谢谢阁下关心……您看这封给帝国的文书,没什么问题吧?”
  “哦,文书?没有,比我写的更像帝国文书。”
  “您觉得到了永聚之后,还应该注意什么吗?”莫顿谨慎的问。
  特鲁西埃笑着回应:“注意什么,没什么了吧,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到达。宫廷那一套你明显比我懂得多嘛。”
  “请您至少恩赐一句忠告。”
  特鲁西埃想了想:“忠告吗?也不是没有。要记住,帝国的月亮是金色的。”
 
十年弹指一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