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1
ST:包
君瑾殇 厨娘:君
司徒钟 道士:永夜之汐
悟觉 和尚:长青
虞辟浊(字照君) 富家公子:三郎
“姑苏楼”
由前朝诗人张懿孙亲手题字的牌匾悬在这栋百年老店的大门之上。
有小厮迎你进门,便见其中场景,就如同当世的普通酒家一般。道士模样的坐客就着半碗黄酒高谈大夏时政,有腰胯系穗长剑的富家学子醉酒再吟诗,也有眼神阴霾的大汉一人一桌,只顾着将大块炖羊肉卷入白面饼中数口吞下。
你跨过门槛,大家便朝你看来,看你这般的六尺身高,看你与其不符的眉清目秀,看你头上的九个戒疤。
“店家!来一碟熟牛肉,三斤好酒!”
和尚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将八十公斤重的金刚经扔到了地上,瞥了瞥四周。
那富家公子抖了抖袖子,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进门的大和尚,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而道士丝毫不理会进来的那人,依然醉眼朦胧的自斟自饮。
这酒店可与他家不一,店家总总不过四人,老板夫妻,一个厨子,与一名小厮,一见那小厮带了名和尚进门来,且扬言要吃肉,厨子也不惊讶,喊了一声好嘞!三人才惊觉这竟是一位姑娘。
而大汉却是顿了顿身子,打量了悟觉一眼,似乎是略有些紧张的样子,便加快了进食速度。
富家公子似有似无意地看了阴戾大汉一眼,轻轻拿起酒杯,又缓缓放下。
他摇头晃脑,随口道:“和尚道士,倒是齐了。”
巨型小和尚眼前一亮,冲着公子吼了一声:“阁下哪位,汝母贵姓啊?”
“呵”道士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继续自斟自饮。
富家公子笑眯眯道:“免贵,大和尚了却尘世,却还要问家母姓氏,莫不是要寻根问祖,给自家寻个尘缘俗家?倒是有趣。但在下弃家出游,倒是入世人做出世观了,实在不好替家母收个干儿子呀,见谅见谅。”
小和尚一听,乐了,嘿嘿道:“小僧年方十四,正好认个父亲,爹爹,以后您可得有吃有喝伺候着俺啊。”
说着,拍了拍囊中羞涩的空口袋。
富家公子摇了摇头,叹道:“怕是不行啊,我要是有了儿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心碎黯然。这罪过,背不起,背不起!”
“嘿!你这人,怎么说好当俺爹,翻脸就不认儿子了!”小和尚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富家公子。
听闻这光头和尚只有十四岁,那阴戾大汉更是加快了些速度。
江湖常言“和尚道士书生,老人女人孩子,最是不能惹。”怕的便是其不可测性。
这下可好了,算上室内厨娘,老人之外,可已凑齐了五者。
“有意思”道士小声自语着。
富家公子笑着晃晃脑袋,并不理会,却又看向道士,好奇道:“二位倒是有趣。怎么和尚道士一相逢,也不互相唠叨几句?怎么,要留到那三十年一次的佛道之争上?”
“和这小和尚有什么好争的?倒不如再多喝几杯“
看上去更像是个酒鬼的道士说道。
小和尚一愣,摸了摸脑袋,闪出一道亮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嘿嘿傻笑,:“爹爹抬爱了,贫僧就一破庙小僧,哪里能为菩萨说话。”
富家公子低头喝酒,小声自言自语:“不问丛林,也不问哪个庙观。这酒肆里,倒都是些怪来路。”
富家公子没再说话,只是喝酒,夹菜,惬意自足,也不理会旁人言语了。
众人不再言语,稍作歇息,悟觉便见那厨娘唤了一声小厮名,将肉交给他,就单从那露出的侧脸来看,即使饱受油烟的熏染,也足是能被评为90文钱的美人儿!
只可惜她身上那一股道不清说不明的作态,略略有些不符她的身份。
你可见过,有女子敢只着短袖便显于生人前?
小和尚瞪圆了眼,顿时面红耳赤,惊道:“女施主,女施主,使不得,有伤风化,有伤风化啊。”
富家公子眯眼一笑,觉得美景在前,便连杯中黄酒也醇厚了几分。
道士言“这厨娘倒是……有趣”
一阵沉默中,独占一桌的大汉拿起身旁一个脏兮兮的布包,再在桌上留下一小块碎银后起身便走。
和尚,道士,富家弟子三人便继续吃着肉,喝着酒,不再相谈。
正在收拾桌子的小厮“啊呀”得叫了一声。引得三人抬头望去。
原来上刚才的大汉似乎遗落下了什么东西,小厮急急跑出门,可惜已不见其踪影。
那富家公子轻轻瞟了一眼,发现是枚色泽上乘的玉璧,而其上的字迹与其说是...不如说是相邻大齐国的字样。
和尚:“啊!这是”小和尚瞟了一眼玉上的字,惊呼出声!
富家公子笑眯眯地走过去,捡起那东西:“哎呀哎呀,我就说嘛,走得这么急,难免落东西啊。”
他看向和尚,笑道:“大和尚,你认得这个?”
“嚯!”小和尚看了一眼富家公子,摸了摸脑袋,“俺当然看不懂啊。”
“就是因为看不懂,才惊了的嘛。”
“刚刚那人落下了什么?也让小道来看看”
道士起身凑了过来。
玉上书:
无月夜
孤城外
人来去
菩萨散
富家公子笑着把玉往背后一藏:“道长真的要看?真的想看?真的敢看?”
他慢条斯理道:“行色匆匆,目光警锐,行走江湖,却带着这么一块玉......若是待会儿回来的不是这位兄台,恐怕咱们这酒,也喝不成咯。”
小和尚啐了一口:“不说就不说嘛,磨磨叽叽的。”
说罢,又坐回原位,继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呵,那又如何?行走江湖要是连这点胆气都没有,倒不如回去接着清修”
富家公子大笑一声,将那玉抛给道士:“好。”
道士一把接过那玉,用朦胧的醉眼打量着。
富家公子坐回座位上,举杯道:“这是暗号。指明了何时,何地,何人何事。不过这孤城...和...”
“菩萨!”小和尚一拍桌子,大声道,“菩萨有难了!”
富家公子左手食指按在额上,轻轻揉捏,思考这附近可谓孤城和“菩萨散”的究竟是何物
“城外...姑苏...夜半...”
“店家!店家!”,小和尚环顾四周,“来个文化人儿!俺们这群脑子不好使的看不懂这啥意思啊!”
“大和尚莫要聒噪。”富家公子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小二,与我说道说道,这方圆百里,可有什么佛家寺庙?”
“呸,老子有名字的,悟觉悟觉。”悟觉嘟囔着,摸了摸自己的金刚经,“多好听的名字。”
“你们这两人倒是有意思,这和尚吧,文化人就在眼前,你去问店家,这书生吧,有什么佛家寺庙你问这和尚就好了,却是去问那小二”
“哈,名字,名字,身外之物罢了。”虞辟浊随口道,“悟觉是你,大和尚难道就不是你?千名万姓,如此种种,不还是你?”
“这位客官,敢情您不是本地人呀,待您出了城,便能见着那大河,对岸就是那寒山寺。
寒山圣僧曾在这里讲道,还留下了一座金身供我们这些后人瞻仰。”
小厮如此说到,满脸的虔诚样。
“道长啊,我看着大和尚,连自家丛林都报不出名号,问他作甚?”虞辟浊笑道,“你看,还是小二哥靠谱。”
“啧,俺一个外地人,算了,俺不管,俺可要去护着菩萨。”悟觉一把抄起金刚经,就准备往店外走。
“且慢,大和尚,你怎知就是菩萨有难?”虞辟浊说道,“便是菩萨有难,你啥都不知道,过去作甚?”
悟觉不再理会,“俺死也要死在菩萨跟前!”只挥舞着金刚经,大声嚷嚷“俺要去看菩萨的女乃子!”
这书生低头嗤笑:“也是,塑个劳什子金身佛像,也便是给世人看个热闹......大和尚,我教你一个,刚才出去那人,约莫还未走远,你去把他拿下,询问一番,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有道理啊”悟觉眼前一亮,便冲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喊“还是读书人脑子好使”
虞辟浊又看向道士,笑道:“至于这位道长...怎么,他们和尚的事,你也要管一管?”
名为司徒钟的道士顿了一顿,发觉有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的帘子后,只是听着,未曾出声。
”这么有趣的事情,不凑凑热闹怎么行,怎么说都是佛家的笑话,你不想去看看吗?
道士满不在乎的说道。
“放你娘的屁”悟觉的脑袋从店门口探进来,“别以为老子没听见”
“既然道长这么有雅兴,那咱们就去看看吧。”虞辟浊笑着,在桌上放下一粒碎银,“笑话有什么好看的,我想看的,是既然佛法无边,可能降服诸恶?.”
道士道”帘后面的姑娘,可能出来一见?“
“小女子问过三位客官,也想请问你们,你们是否相信,这世界上有那人,会于未知出生,而即使长大之后,也只记得那时环绕在耳旁的佛经箴言。”
名为君瑾殇的女子从帘后走出,向你们施礼。
虞辟浊楞了一下:“哦...生而知之?倒是听闻过,却是没见过。”
悟觉虽几步踏出门外,但显然眼神没比店中小厮好过多少,何况已去几时,再想在这诺大姑苏城主道中见那一人踪迹,便更是难上加难。
“唔,看来大和尚是无功而返了。”虞辟浊看向姑娘,“如此一来,姑娘你有什么见解?”
“啊!”悟觉瞪大了眼睛,“姐姐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小女子对这玉璧上的字迹倒是没什么见解,但,我便是出生于这寒山寺前的孩子,听见三位客官说“菩萨散”,总感觉心中不安,就好像有什么将他与我联系在了一起一般。”君瑾殇继续说道,
“20年前,正是寒山寺的老和尚将我从门外抱入寺内,如今香火旺盛不再,但心中的感激之情,一份念想,始终不忘。小女子恳请三位客观带我上山一看。”
虞辟浊思索片刻:“哦...既然如此,我们少不得要去那寒山寺看一看了。”
“我是外地云游至此,不太认路,还请姑娘领路吧。”
“老哥儿”悟觉捅了捅浊哥“刚刚还推三阻四的,换个人来你就立马答应,你怕不是看上人家了”
虞辟浊笑了笑:“美人相邀,哪敢不从?”
“若是如此,便是最好,敢问恩人与道长尊姓?还有这位小僧人,也是去见证那三十年一度的道佛之争吗?”厨娘如此道。
“俺才出庙不久,就瞎转转来到此地。”悟觉憨笑着道,“姐姐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
虞辟浊笑眯眯道:“在下虞照君。”
“俺叫悟觉”
“贫道司徒钟”
“君瑾殇”
四人互相见过,如今这谜团中的两句话已经被点明。
城外寒山寺,有人将要来。
但,菩萨是什么?听起来是凶不是吉。
又,无月夜,是何时,近来可不再有无月之夜了,又或是说....这难道是一谐音字?
跟据小厮所言,香火渐渐低微,得道高僧也都尽数离去,如今寺内不该有能被冠以“菩萨”之名的僧人了。
悟觉挖了挖鼻屎。
伸手想抹在浊哥身上。
悟觉想了想,这样好像不太文明,就走过去伸手把鼻屎抹在了一旁的小厮身上。
小厮一个措手不及,衣服上便被悟觉抹上鼻屎。
他狠狠瞪了悟觉一眼,便跑开了,想不明白为何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小僧会如此行。
悟觉楞了一下,伸手指向浊哥:“昭君兄叫我这么干的”
“那事不宜迟,咱们便动身吧。”
虞辟浊出酒楼,牵出自己的小毛驴,骑了上去。
“好,走着”
悟觉扛起金刚经,,一步一个脚印地,跟在浊哥身后。
君瑾殇向小厮示意了下她要出门,小厮点点头,准备去廪告老板夫妇,今天的姑苏楼,要提早歇业了。
“对了,小二哥先等等,再给贫道灌两壶酒来”
道士把随身的酒葫芦丢给小二。
小厮楞了一下,便笑,接过道士的酒壶,满满得装上了一壶黄酒。
待一行四人走近寒山寺时,天色已晚,零星的僧人正在陆续点灯,有目光向你们扫来,显然是不明白为何有香客会在傍晚时分登门。
“照哥,那人看我们!”悟觉大喝一声。
虞辟浊瞥了和尚一样,叹气,倒在小毛驴上,懒得动弹。
有一中年僧人见着了小和尚,便是一喜,双手合十向你们行了一礼,又看到那九个戒疤,略有不解,依然开口道:
“贫僧法号三汉,诸位施主此时前来,有何事相求?”
悟觉一看,是个和尚,大喜,“三汉师叔好,可有食物可以给小僧悟觉尝尝吗,悟觉好饿。”
语毕,悟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自上而下俯视着三汉和尚。
“近来香火越发低微,但粗茶淡饭,总是有的,也不知师侄出自何寺?”
虞辟浊从小毛驴上下来,拱手道:“这位师傅,我们一行人路过贵寺,这位君姑娘仰慕佛法,又恰好遇上这位悟觉师傅,便一同作伴想要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好似是见到什么,法号三汉的僧人楞了一下,便是差点流下泪来。
“您说君姑娘?”僧人这时才看见君瑾殇,便问“姑娘你可姓君名瑾殇?自从那山下开酒楼将你接走后,我们寒山寺的僧人,已经又许多年不见你了,但二十年前师父将你抱进门中的那一晚,一直记在当年依然年轻的小僧脑中。”
“但你又可知道..当年抱你进门,再送你出门的师父,已经...”话至如此,中年僧人不住哽咽。
“恩人...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吗...那还请师傅告诉小女子,恩人他安葬在哪里”
“小僧悟觉,乡野雷音寺生人,看见俺这八十公斤重的金刚经了吗,俺来这边传教的。”
三汉和尚用手背抹了抹泪,又对虞公子道:“小寺不大,但也容得贵客四人,请进”他带着你们进了门,再用仅为手指粗细的木条锁上门。
“小寺简陋,请莫要见怪。”
虞辟浊牵着小毛驴,施施然入寺
悟觉点了点头,扛着金刚经迈过门槛。
道士拎着酒葫芦背着剑匣也跟了进去
君瑾殇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最后一个进了寺。
“到不能说是最后一面,”三汉顿了顿声,回忆道,
“师父是在三年前的早上,失踪的,没有任何的脚印踪迹,也无僧人在夜间从师父房中听到任何动静,守夜的小僧同说未曾见到有人来,也未曾见到有僧去。”
“我们也试着报了官,但却不得任何线索。”
三汉摇了摇头。
“天色不晚,小僧就不再打扰诸位了,这是四件客房,稍后会有僧人送上温茶热饭,就请客人在这度过平安一晚”他带领你们走进一个三合小院,如此说到。
“唉”悟觉摸了摸肚子,“俺好饿啊。”
虞辟浊思索片刻,选了靠左一间客房,将小毛驴系在院中,向三汉说道:“能否拿一些草料来,我好喂与我家小道理吃。”
“道理”,便是那匹黑毛杂白的毛驴。
“这怕是你们师傅修至虹化之境,证了那正等觉”道士笑道。
“...”君瑾殇转头对道士勉强笑了笑,转身不发一言的进了最右的客房。
过了片刻,便有小僧送上食物茶水,再许诺会为这匹名为“道理”的毛驴送上干草,四人便早早得入房睡了。
只不见,瞬时便有乌云遮天,盖过了那弯月,而极远处,电闪雷鸣。
正始三年夏时分,姑苏城外,是有长虹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