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恢复了意识,眼中的世界一片黑暗。大雨疯狂地拍打在盔甲以及被黑暗覆盖的大地上。疾风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闪电在头顶的乌云中集结炸裂。带来了一瞬间的光亮。
一条瑟缩在黑夜中的林间小路。这里是......马尔夫!
马尔夫战役!这场于夏夜暴雨中的突袭。
“快!跟上,快!”一个人在我的耳边咆哮着,试图压制周围的喧嚣。那是我的老友——米喀尔,一名高超的剑客与战士。也是一位富有智慧的将领。
他是我的指挥官。
米喀尔有模糊不清地嘶吼了几句,但被周围的世界的吼声给吞噬。他拿起长剑冲向了一个方向,同时。我的身边也出现了有力但又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他们是我的战友。
我突然感受到了手中金属花纹的冰冷质感,以及他的沉重与熟悉。
它是我心爱的战斧——海若尼斯,以勇者之神名讳所命名。米喀尔说这是冒犯神灵,会招引来数不清的麻烦——他总是这么敬畏神,无论是邪恶的还是善良的。虽然它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多数被斩于它的利刃之下。还有一些被米喀尔给收拾了。
我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用我在湿滑泥地上所能做到的最快,奔向黑暗。前往米喀尔的身边。
保护他,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念头。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诡异的不安。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念头十分的诡异。我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毕竟米喀尔的战技不亚于我。甚至能够经常在比武之中将我击败,只要他利用他的敏捷与直觉。
可能......可能是因为他现在是我的“首领”吧。我这样说服自己,尝试压下心中的异样的情绪。他现在是这场进攻的中心,可不是之前那个年轻勇敢的普通士兵了。
这个说法使我的内心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无法令我将身心全部投入到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战斗中。我的灵魂深处依旧被一片不详的阴影所笼罩。并给予我一个我不能理解的感觉。
发生了意外,我突然想到了这个。
意外......怎么可能!这次的计划可是米喀尔研究了半年的成果,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就连摄政王也对此赞不绝口,怎么可能会出现意外!
我试图将这个想法粗暴地驱逐出脑海,但他像是软泥怪一样。死死粘在我的心口,令我感到窒息般的沉重。也驱使我向前奔去。
但,我发现。无论我有多快,我始终没有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出现任何一人。无论是我的战友还是米喀尔或是敌人。我只能听着前方不远的地方发出的脚步声来判断我依旧处于人世。
并且,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我能够感觉到,米喀尔正平安无事地前进着。只不过离我越来越远......
不!这可不行。
我再次加快了脚步,完全不顾这是在湿滑的地面上。只是一味地想要和他拉进距离。
我突然顿住了,身体因为此举造成的惯性跌倒在泥浆之中。
马尔夫战役最后因指挥官被杀而失败。
我咒骂着,从地上爬起。声音在这天地的暴怒里瞬间消失。我像是一只没有脑袋的苍蝇,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盲目地奔跑着。我没有理会这个转瞬即逝的想法,因为这只不过是毫无理由的幻想罢了。
怎么可能!
暴雨已经将脚步声悄无声息的搬离了这个世界,我只能向前跑着,跑向黑暗。祈祷着诸神的庇佑来帮助他找到米喀尔,以及确保他平安无事。
像是诸神回应了我的请求,四周的黑暗在我的眼里被破空的火焰划破。那些青色的火焰发出了幽绿色的光芒,而这些照亮世界的光明的载体——一个个穿着黑色黑色盔甲的战士们。在火焰中发出刺耳的哀嚎,他们渐渐融化着,像是蜡烛。他们痛苦的身形在其中舞动着。
米喀尔呢?我强压着心中喷涌而出的恐惧,以及混杂在其中黑色的情绪。看向了队伍的前方。在哪里,米喀尔独自一人孤单地前进着,对他人的惨痛熟视无睹。只是机械,僵硬闯入未知的黑暗。留给我一个遥不可及的背影。
“不!”我忍不住吼了出来,然后大喊大叫地想要令他停下脚步。可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前进。我在暴雨之中展开了一场永远不可能获胜的追逐。
最后,当我用尽了所有的体力时,也是在黑暗即将吞噬了光芒之时。他终于停下了,或是说......被挡住了。
马尔夫战役必将失败。
米喀尔被一块拥有实体的黑暗挡住了,同时。我陷入了黑暗。
他忽然在黑暗中发出了像是出自恶魔之口的尖哮,其中充满可以将活人血液与灵魂冻结的痛苦与恐惧。
诸神再次投下了一道雷霆,它带着光明与神的伟力划破了云层,送来了短暂但足以驱散黑暗的光明。
大雨仍在下,狂风依旧呼啸。而米喀尔在雨中跪下,他身上的血肉突破了生命的界限,开始向下掉落着。这具凡间的躯壳慢慢地崩溃,成为了一滩泥浆中的混合物。
那块黑暗,他穿着厚重的黑袍。背对着我,屹立在风雨之间。
雨中的死神!
马尔夫战役必将失败。它的指挥官必将死去。一切已经发生。
怒火在我的脑海之中带着恐惧炸开,然后蔓延至灵魂的深处。我发出一声可以震撼天地的吼声,高举着巨大的战斧冲向了他。
只要一击,我就可以把他撕碎!
原本遥不可及的距离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进,我歇斯底里地吼着。来到了他的背后,挥动了我的战斧。
杀死他!!!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他对我声势浩大的接近无动于衷,只是站在哪里。片刻,利刃来到了他的身后,即将把他的身躯撕扯开时。黑袍下面,他的背后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那是一片符印,代表着死亡。它轻而易举的挣脱开了厚重的黑袍,这个黑暗的世界在它面前丝丝破碎,像是裂开的镜像。
恐怖的利刃被它停在身边,大雨悬停于空中,就连狂风也被强行滞留于原地。
世界被停止了,陷入了凝固的寂静。
“Dakei”一道短促而有力的咒语,这是这个世界还在运转的证明。
然后,我的世界应声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