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意外,伊兹格涅。安德雷斯之印的荣誉,现在属于你了。”
“谢谢。”
库图尔向面前的老人微微颔首。桌上的圆球缓缓发出光芒,向着库图尔流去。魔法的力量在他周围盘旋涌动,然后逐渐凝固,化为手背上一个淡蓝色的刻印。
大法师安德雷斯是近年来首屈一指的强大术者。他深居简出,很少在城内出现,城里的魔法学徒中见过他的人也少之又少。被他的神秘声名所吸引,想要拜在他门下的年轻法师络绎不绝。然而,虽然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是能够通过安德雷斯留下的试炼的获选者,二十年来的数百个挑战者却无一成功。
库图尔想要成为安德雷斯的学生,却并非因为贪图后者的声名。他追寻融合奥术与神术的秘法,愈接近魔法的本源便愈感到它变得朦胧。传说安德雷斯能够牵引、变幻时间的法则,倘若能够将这样的魔法和自己的研习结合起来,想必也能更深刻地理解魔法的本质。
和之前的挑战者一样,库图尔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能通过试炼。和他们不一样的是,他通过了。
年轻的术者低头打量着手背上的烙印。和参加试炼时就被告知的一样,组成烙印的符文同时具有“指引”和“防护”的效果。看起来,它会将主人带到安德雷斯隐藏的居所,并且保护主人不受众多防御结界的伤害。
这样一来,他就有资格成为那位法师的学生了。
库图尔向面前的老人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几乎一走出房间,库图尔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个聒噪的愉快声音。
“呀,恭喜你啊,库图尔!”
“你好,丹纳尔夫。”
库图尔平淡地回答道,并没有放缓向前走去的脚步。等在门外的青年三两步跟了上来,笑道:
“真可惜安德雷斯之印只有一个,被你抢先了啊!要不然我还真想试试看那试炼有多难呢。”
“你已经是娜扎布的学生了。”
“那又怎样?她又懒得管我。”
库图尔微微挑眉,没再答话。丹纳尔夫又笑道:
“打个商量,库图尔,带我去看看安德雷斯的秘密法塔吧?”
“那不可能。”
“可以带你进我老师的研究室。”
“我没兴趣。”
“要么……布礼塔大人最近在做的实验,我知道内容哦——”
“奈安已经告诉我了。”
“真是的,爱妮那家伙!”丹纳尔夫正在跳脚,突然抛了个暧昧的眼神。“她该不会喜欢你吧?没事和你说这么多干嘛。”
“按照这个逻辑,你该不会喜欢我吧?你一天对我说的话,比奈安一周对我说的都多。”
“欸?!”
丹纳尔夫退了一小步,然后又赶了上来,恢复了轻松的笑容:
“那怎么可能!上床的话,你这样呆呆的我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也没觉得有可能,”库图尔波澜不惊地说。
对于库图尔来说,丹纳尔夫所说之事不过是人类存在的一种抽象可能性,虽然在常人中屡见不鲜但是和他自身完全绝缘。
丹纳尔夫抱着手想了想。
“好吧,好吧,那你说,要我拿什么来换?”
“我说了,那是不可能的。”
“我们可是多年——”
“不是。”
库图尔打断了丹纳尔夫的抗议,抬起手来将手背上的刻印指给对方看。
“这就是安德雷斯之印啊?”丹纳尔夫边凑来看边说,“看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看防护术。”
丹纳尔夫皱着眉头看了看。
“它不会保护你的,”库图尔说。
丹纳尔夫吐了吐舌头:“那有什么大不了——我嘛,就是要为了人生的大冒险而活着。你居然还会担心我的安危啊,有点感动呢。”
“总之,带你去是不可能的。”
和纠缠不放的丹纳尔夫分别之后,库图尔开始为前往安德雷斯之塔作准备。好在他的行装非常简单,仅有自己的法术书和几本研究相关的书籍。魔法器材之类想必塔中都有储备,不必另带。
跟随着符文的指引,库图尔来到了安德雷斯的法塔。
虽然之前听说的是法塔,但是来到指定之地时,库图尔才意识到,安德雷斯的居所并不是通常意味中的塔。
护卫着法师居所的幻影术在携带安德雷斯之印者面前一层层褪去。向着客人打开的,是引向山洞深处的大门。并非层层向上突破云端,安德雷斯之塔由地表层层向下,一直深入大地的核心中。这里曾是盘踞着无数怪物的废墟,法师在将其悉数消灭后,便把废墟变作了自己的住所。
库图尔打量了洞开的门扇片刻,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周围的一切寂静无声。螺旋阶梯盘旋向下,领着来访者走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哒——
哒——
哒——
一时间,就只听得到自己平稳的脚步声。
哒——
哒——
吱嘎——
突然间,头顶上似乎有什么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声。下意识地察觉到危险,库图尔向后闪退了半步。
这半步救了他的性命。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雨一般的箭矢向着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齐射而来。箭尖在接触到石地时猛然炸裂,从中凭空跃出嘶吼着的猛兽。后方巨大的雕塑同时活动了起来,眼中射出两道炙热的火柱,顿时将库图尔背后的通道化作一片火海。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通道中突然响起了震耳的笑声。
“你以为已经结束了吗!哈哈哈哈,我留给协会的,不过是些小把戏而已!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个印记上面的防护符文,全部都是假的哟。哈哈哈哈哈,再顺便告诉你,想要命的话就赶快逃跑吧,不过我可不会让你进来第二次!”
库图尔轻咬了咬牙。咒文闪现,他的身影从面前魔兽的包围中突然消失,出现在数尺开外的火焰中。忍着火舌烧灼的剧痛,他抬手撒出微光闪耀的水晶尘埃。通道四周发出一圈白光,和水晶尘埃组成的符文交相辉映,然后忽然消失。顷刻后,嘶吼着狂奔而来的怪兽径直撞上了隐形的壁障。
阻挡怪兽只是一时之计。没有喘息的时间,库图尔转身面对开始迫近的青铜雕塑。这巨像足有九尺高,从青铜铠甲的间隙,可以看见内部流淌着的火光。围绕在它周身的强大力量使它不受法术的伤害,而一尺宽的双拳足以一击粉碎成年人的胸腔。更糟的是,从雕像上的符文可以看出,它被破坏时会释放出所有的火焰之力,炸毁周围数十尺内的一切。一旦雕像运动起来,身处狭窄空间中的闯入者无非是死路一条。
库图尔念出咒文,手中发出的魔力击向雕像脚下的石地。刹那间,整块岩石化作沙泥向下急剧陷去。被卷入泥潭的雕像一时难以动弹,抬起头向库图尔射出一排烈焰。
烈焰强大的冲击力将年轻的术者径直摔向石壁。他几乎已经无法感到自己肢体的活动,但头脑的思考依然一如往常地清晰迅速。
——再吃一下这样的攻击,自己一定就会死在这里。
一手撑着石壁勉强支起身来,他暂时放弃攻击雕像,先给自己罩上了一层火焰的加护。不再感觉到烈火灼烧的疼痛,他的双手迅速在空中结出幽蓝色的符印。冰雾开始在泥沼上空积聚,凝结为一支锐利的长枪,向着艰难移动着的雕像袭去。
——虽然雕像不受魔法的影响,但是它却无法抵抗“确实存在”的自然力量的影响。库图尔所做的,便是将周围空气中的水汽凝结起来,对雕像进行攻击。
长枪的锋芒刺穿了厚铠,冰晶沿着青铜表面延伸固化,将雕像的行动几乎封住。火光渐暗。库图尔站起身来,双手再次在空中画出法阵的符文。从泥沼的四面八方,灰蓝的冰棱开始凝结成环状,然后忽然向中心收缩而去,把行动迟缓的巨像禁锢其中,碾压、刺入它的核心。
认定雕像的能量已经所剩无几,库图尔小心地远离雕像,以免被它毁灭时的爆炸波及。之前展开的魔法屏障尚能抵挡一会怪物。在屏障的这一端,他设下阻挡怪兽的刺石、寒雾和冰风。
库图尔迅速施展着法术的时候,原本透明的壁障,也开始从内部隐约出现银白的裂纹。库图尔将闪电束的能量凝聚在指尖,等待着释放的时机。就在这时,随着晶体崩裂的脆响,怪兽突破了魔法防御,怒吼着向入侵者扑来。——任何一只的利爪只要一下,就足以将手无寸铁、精疲力尽的他撕成两半。
但是库图尔并没有动。他保持着施法的姿态,静漠地看向面前。
狂风从他的身后呼啸而来,将嘶吼着的怪兽向黑暗中抛去,坚硬的石矛刺穿它们的硬皮,撕裂开颜色诡异的血肉与骨爪,直到它们的生命被鬼魅般的冻寒摄取吸尽。
没有多久之后,能够听见的就只剩下嗖嗖的风声了。
没有一只怪物接近到他三十尺内的地方。
闪电从指尖噼啪消失。库图尔解除了残余的魔法,治疗了自己刚刚被烧灼的伤口。
然后他踏过魔怪堆积的尸体,向前走去。
随着手指划出解开符文的密钥,守护着拱门的强大魔力,在库图尔的指尖下烟消云散。
一路上的试炼已经消耗了他大多数的魔力,但是退却的意念连出现也没有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
确实,他会死。在方才经过的试炼中,已经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库图尔,理性地这样知道。
但是在他追寻之物面前退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死亡的事情,就等死后再去想吧。
库图尔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面前的门扇,小心地走了进去。
他面前圆形的石室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石桌摆在中心,上面静静地摆着一卷巨大的羊皮纸。
仿佛是被他的脚步声所触动,魔法的波动席卷了整个石室。金蓝相交的符文围绕着墙壁发出耀眼的光芒,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库图尔转身时,发现身后的大门已经紧紧闭上,被一把散发银光的巨锁扣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石桌边。
“不错,不错啊,看来埃萨的小辈们里面,还是有些可塑之材的啊——你叫什么名字?”
知道出现在面前的不过是幻影而已,库图尔并没有开口。顷刻,幻像挥了挥手,又开口了:
“啊,你叫什么不重要,反正我也听不见。听着,小东西,我早就不住在这了,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所以说啊,这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桌上这个玩意。”
随着幻象的目光看向桌面,库图尔也向桌上看去。
“——听好了。这是奇兰塔尔之术,从我的老师往上,世世代代传下的操纵时间的秘术。从现在开始,你有十天时间来学会它,十天过后,它就会化为粉尘。倘若你学会了,下次还有机会见到我的话,我就叫你一声我的学生。”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幻影就这样消失了。
库图尔没有犹豫。他走向石桌,用自己的手展开了桌上的羊皮卷轴。
附录:战斗法术备查
Wall of force, transmute rock to mud, icelance, vitriolic sphere (similar ice version), spike stones, (Kelgore's) grave mist, boreal wind, lightning bo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