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印本页 - 【阿瓦隆团人物】莉雅拉·薇伦

·1
无垠的青葱与湛蓝的苍穹往往是旅人们对库兰扎斯的固有印象，然而只要是在草原上住过一段日子的人都知道，在库兰扎斯雨季所呼啸的暴风雨比任何魔法都要来的可怖。电闪与雷鸣交相呼应，雨水如同刮刀一般洗刷着毡房，大自然的暴怒自天空到大地，再到每个牧民的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在这种天气之下，每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应该躲在毡房之中等待暴风雨这个暴君远去，就连最调皮的孩子也躲在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不敢掀起毡房的门帘去看看外面如同魔境一般的草原。
青木部族在库兰扎斯不算是大部族，但是凭借着优良的马种和精锐的勇士也在草原上小有名气。族长塔里木是个精干的中年人，一双眼睛就像草原上的雄鹰一般锐利。然而让部族的大家们推举他为族长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每遇大事都能保持镇静，稳定住所有人。而现在，塔里木却频频在毡房内踱步，时不时看向毡房的帘门，焦急的神情一看便知。
这场暴风雨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在之前完全没有任何预兆。而自己的小儿子之前一个人骑马出去玩，现在还没有回来。部族中有人建议派几个勇士去搜索，可是塔里木却清楚在这种天气下每派出一名牧民去搜索，部族之中就很可能永远的丧失一位勇士，作为族长的自己绝对不能下这样的决定。而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也需要在部族中稳定局面，不可能出去寻找儿子。
就在塔里木几乎想要放弃搜救儿子的时候，一个语气中饱含自信的女性声音传了过来。
“塔里木，我去找你儿子，你赶紧组织族人防灾。”
塔里木转向说话的人，断然道：“不行，我不能让部族之中的客人进行这种近乎送死的行为。莉雅拉，就算是你在这种暴风雨中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年轻的金发女子桀骜的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又不是你的族人，凭什么听你的。再说我不去难道真看小托雷死在这暴风雨里？收起你那多余的责任心，我的命一向是由我自己决定怎么用的。”说着，女性掀开帘门走了出去。
“莉雅拉！”塔里木跟着掀开帘门，雨水随着狂风打进了他的眼眶里，让他无法睁大眼睛。他只能用手挡住雨水，眯着眼睛看着部族的客人、自己的好友骑马冲进了大雨里。
而距离她出发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却还是杳无音信，已经将族人安顿好的塔里木只得一次又一次的望着帘门，希望能有什么动静。因为他知道，每过去一秒钟，自己的朋友和儿子生还的希望就又少了一分。
就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塔里木一个箭步冲出了毡房，只见到名叫莉雅拉的女性右手牵着自己小儿子的手刚刚从马上下来。
“托雷！”
“爸爸！爸爸！”
塔里木不顾自己一身衣服被雨打得湿透，紧紧抱住了以为再也无法相见的儿子，而名叫托雷的少年也环住了父亲的脖颈埋在他的肩膀之中哭泣。
塔里木抱起儿子看向女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的说道：“谢谢你，谢谢你莉雅拉，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我……”
女性笑了笑，冲着塔里木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道谢的话，就帮我准备点热奶茶，还有6、7岁孩子能换的干衣服吧。”
“干衣服？”塔里木这才注意到，女性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后，而背后用来遮雨的衣服也鼓起来了一大块，一名银发小女孩正趴在女性的背上有规律的呼吸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陷入了昏迷。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塔里木惊愕地问着。
“先进毡房再说吧，我可不想在这种鬼天气里再多呆一秒钟了。”女性扯出了一个苦笑回答道。
“……所以呢？这孩子究竟是何来历？”进了毡房之后塔里木首先让自己的妻子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交给了女性，然后等女性把湿透的外衣换掉之后开口问道。
“不知道。”女性拿着毛巾擦着头发，随口回答着塔里木。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哪来的，我是在发现托雷之后回来的路上看见这个孩子的。嘿，要不是她额头上那个符文散发着的光亮我还真发现不了她。”女性把挡住小女孩额头的头发拨开，露出了一个散发着白光的奇异符文。
“这是……徽民？”塔里木有些惊讶。
“嗯，是徽民。不过离这里最近的徽民隐修会也有好几百公里，更别提他们还不是一种爱旅行的种族。”女性饶有兴味的看着女孩。“而且我认为她应该不是来自那些封闭的隐修会。”
“哦？为什么？”塔里木好奇地看着这个女孩，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
“你看这里。”女性把女孩的后脖颈展示给塔里木看，男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难道是……”
“你想的没错，是龙鳞。这孩子是个龙裔。”
“龙裔……”塔里木闭着眼睛想了想然后睁开眼睛看着女性，“莉雅拉，你想怎么处理这孩子？就算不提这特殊的血统，仅凭她一个人倒在暴风雨中的草原里这件事就足够蹊跷了。我建议你别和这孩子扯上联系。”
女性无畏地笑了笑，回答道：“塔里木，你的建议和我的打算正相反，我想要抚养这个孩子看看。你不觉得这是件特别有趣的事情么？”
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这种性格，只是作为朋友他无论如何都要进行劝阻。“莉雅拉，你要清楚这可能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更别提你甚至不知道怎么照顾小孩子。”
“我活了这么多年，麻烦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这一个。照顾小孩子这种事学学就会了，我看你就把小托雷教育的挺好，有没有能够教给我的窍门啊？”
听到女性略带玩笑的回答，塔里木紧皱着眉头大声说道：“莉雅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来这里之前受了多重的伤，你已经——”
“我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女性冷淡地打断了塔里木激动的言辞，“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再撑个七八年问题不会太大，起码能把这个孩子带到成年。还有你说话别太大声了，会把她吵醒的。”
塔里木看到女性一脸慈爱地注视着女孩，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我吩咐一下，等雨停了就给你们腾出个毡房来。”
听到这话，女性一愣“腾出个毡房干嘛？”
这次轮到塔里木愣住了，“当然是给你们在部族里准备生活的地方了，你不是打算带着这孩子继续旅行吧？”
“我是这么想的没错啊。”
看着女性坦然的面容，塔里木在生气之前首先感到的是一阵无力。
“别担心啦我的朋友，她可是我看上的孩子，不可能这么软弱啦。”
“不是这个问题吧……”塔里木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女孩身体蜷缩着，十根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好像是在对什么祈祷一般。
你以后看来会过的很辛苦呢——塔里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用余光瞥见身旁的女性豪气冲天地一口喝光了准备好的热奶茶。
而毡房外的暴风雨还一直在下。

·2
“老师，我们干嘛躲在这里啊？”
尚不能称之为少女的女孩满脸纳闷地看着躲在巷子中一脸紧张往外瞧的老师，那副样子与从塔里木叔叔的毡房里偷酒出来喝时的托雷差不多。然而现在她和她的老师两人早已离开了那个满是苍翠的部落，而在库兰扎斯南部的边境城镇中逗留。
“没事，看见个眼熟的家伙，我和他关系不太好，所以……”
只见平常总是洒脱的老师突然变得有些扭捏和支吾，女孩双目顿时绽放开了悟的光芒，并用着或许超越了时代的八卦语气问道：“哪个哪个？哪个是老师的旧情人啊？”
“就走在最前面……喂！你刚才说谁是谁的旧情人啊？还有你是哪里学到的这个词汇啊！？”
“诶呦！老师你悠着点，总打脑袋把脑袋打笨了怎么办？我还想学魔法呢……”女孩揉着刚刚被自己老师一拳打出的鼓包，两眼泪汪汪的说着。
“就你这智力还想研究奥术？你能用个戏法就不错了，放弃吧。人呢有的时候就是要做适合自己的职业，很显然对于你而言法师就不是这种职业啦。”
“切。……那，老师认为我适合做什么啊？”
听到自己弟子这么一问，女子突然陷入了沉默，“……谁知道呢。或许是战士也不一定吧。”
“诶？我不要做战士啦。老师不是圣武士么？我也要做圣骑士！”
“……”听到弟子的这句话，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性就仿佛被一拳狠狠击中了腹部一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转身不看弟子，轻轻地吐出一句：“答应我好吗孩子，千万不要做一个圣武士。”
“为什么？吟游诗人传唱的圣骑士都是神圣而正义，并为民众带来和平的啊。”女孩满脸不解。
“记住孩子，圣骑士这个职业并不如那些吟游诗人口中的那么好，它既不神圣，也不正义；或许会带来和平，但永远也带不来公平。”
“……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啊？”
女性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就这样靠在巷子中的墙壁上，抬头望着天空，眼神却失去了焦距。她用着仿佛在是亡者一般的声音，轻轻地说道：“孩子，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圣骑士，她实力高超信仰坚定，坚信骑士团中的其他人都不如她。此外，她还是骑士团团长的独生女，有一大片的人羡慕和爱慕她。然而当时的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是的，羡慕是理所应当的、爱慕是理所应当的、荣耀是理所应当的，就连公平和正义也是一样。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一场对恶魔的讨伐中都变了。”
“恶魔？”
“对，恶魔。”女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这个恶魔有点奇怪。他变形成人类的样子在村庄里和一名人类女性结为了夫妇。实际上，如果不是他们的孩子出生地太过突然，使得那个恶魔来不及用幻术骗过周围人的话，我们恐怕现在还不知道那里住着一个恶魔。”
“骑士团派遣了一个圣骑士小队来解决这个恶魔，由那个骄傲的女圣骑士领衔。在到达那个村庄的之前，包括女圣骑士在内的所有人都做好了村庄已经被恶魔完全毁灭的准备，结果……”
“结果怎么样？恶魔到底对那个村子做了什么？”女孩已经完全被这个故事吸引了注意力，她的两只小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紧张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的，村子安然无恙，人民也依旧安居乐业。完全没有被恶魔破坏过的踪迹。我们一时间以为自己陷入了幻觉，但是侦测魔法和秘法之眼都告诉我们眼前的一切都不是错觉。那个恶魔带着她的妻子和女儿逃跑了。”
“这怎么可能呢？恶魔应该都是邪恶的啊，他们应该……”
“他们应该烧杀，他们应该抢掠，他们应该破坏，他们应该毁灭——没错，那个圣骑士和她的同伴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该死的那个恶魔没有烧杀抢掠也有没有破坏毁灭，他只是每天扛着锄头锄地用井打水就和一个普通的农民没有什么两样！”女性如同连珠炮似的把情感融进了语言一股脑的吐了出来，紧接着就好像之前的那番话把所有的感情都用光了一般，用着疲惫而冷淡地声音接着说道：
“后来我们找到了那个恶魔。那个恶魔企图说服我们，让我们相信他是无害的，他甚至丢掉尊严跪下祈求我们放过他和他的家人。然而‘正义’且‘荣耀’的圣骑士怎么可能与恶魔达成约定？更何况他们还自认为自己占有人数众多的优势，更不会会听一介恶魔的话语。……战斗很快就开始了，然而出乎所有圣骑士意料，那个之前还在跪地求饶的恶魔居然是那么的强大，这支被派遣来的小队没有一个人能单打独斗赢过他……实际上就算是一拥而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只小队全灭了么？”
“没有。其中一个圣骑士趁着恶魔没注意绑架了他的妻子，并威胁他放弃抵抗。对抗邪恶应该不遗余力——那个圣骑士只是把这句条文稍稍扩大解释了而已。恶魔看到自己的妻子被俘虏，双目通红地咒骂着我们但还是放下了武器。然而，因为一些其他原因，恶魔还是亲眼看到了妻子死在了圣骑士的手中。那一刻，他发狂了……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要拉所有人陪葬。那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景象，当一个真正的大恶魔发疯时到底会引发怎样的灾难，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一次了。”
“……嗯。”女孩微微睁大了双目，然后又安静地点了点头，继续聆听着。
“在那场用艰苦都不足以形容其万一的死斗最后，只剩下了女圣骑士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和一个泰夫林婴儿。女圣骑士这一生第一次如此的烦恼，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婴儿。按理说泰夫林是邪恶的后代，血脉里就留着邪恶的因子，但是处决一个尚未成长的婴儿又是否是正义的行为呢？对这个尚未接触这个世界就被人夺去生的权利的婴儿来说又是否公平呢？女圣骑士找不到答案。”
“那她最后怎么办了呢？”
“她最后把这个婴儿用幻术伪装成了和普通婴儿一样的外貌，并托付给了一户普通的人家。她不知道这是否是正确的，只是知道那样的行为是那时的她所能做到的极限。后来她一个人回到骑士团复命，但她却一直为当时的决定是否正确而烦恼。思索了良久都找不到答案的她最终决定暂时离开骑士团，别离那个带给她荣耀、家族和恋人的世界，孤身一人旅行到其他世界找寻答案。”
“那后来，这个女圣骑士回过家么？”
“回去过，不过因为一些其他事情，最后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就是了。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女性嘴角又挑起一丝笑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弟子，让她有些惊讶的是，那个弟子正用着一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严肃表情看着自己。
“那么老师，如果是你的话呢？如果是老师是那个女圣骑士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听到这句话，女性瞳孔一瞬间放大又缩小到了最小。她缓缓闭上双眼，然后又深呼吸了一次之后，睁开眼睛温柔地对弟子说道：
“我会带着那个孩子离开，并且把她抚养长大。就算是我杀了她的父母也没关系，不，正因为是我杀了她的父母我才更应该把她抚养长大。这就是我现在所能得出的最佳答案了。满意了吗？”
“嗯！”女孩开心的点点头，满脸微笑的回应着。
“对了老师，所以说刚才那个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啊？”冷不丁地，女孩突然问道。
“……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之后有几个笨蛋也追过来了，他……臭丫头，你套我话！”
“才没有呢！”女孩如同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巷子中。

·3
以往满是青草味道的帐篷里，今天却都是一股刺鼻的异味。实际上不只是今天，从1个月前起这座帐篷里就一直是这个味道。当年那个围在老师身边团团转的女孩已经出落成了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她手中端着的木碗里就是让这间帐篷满是异味的罪魁祸首。
“来，老师，吃药了。”
“不要——这药好难吃。”曾经一个人冲进暴风雨中的勇姿早已不见，女子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一脸厌恶地看着弟子手中的木碗。
少女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感觉自己老师自从病倒了之后就越来越任性了。
“她应该还不到更年期吧……”少女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我耳朵可还好着呢！”
“没，没说什么。老师，就算药难吃也得吃啊。要不然病好不了的。来，啊——”少女把汤匙伸向老师，示意她喝下去。
“唔……咕嘟……果然很难喝。不喝了不喝了。”女性挥挥手，把药碗推开。
“可是，这里还有一碗呢？”少女为难地说道。
“这药是塔里木给你的吧。真是的，明明知道我这种情况喂药也没什么用……”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少女已经听不清老师在嘟囔些什么了。
她无奈地把碗放下，坐回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看着自己正在闹别扭的老师。脑海中却是回想起了老师和自己在这7年间发生的种种。失去了过往记忆的自己一睁眼看见地就是这个一头靓丽金发的英武女性，不过那时候她的脸上却绽放着温柔的微笑，只是对自己睁开了双眼一事感到由衷的欣喜。
当得知自己失去记忆之后，老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自己跟着她一直到世界各处旅行而已。他们沿着草原造访了很多部族，也曾经到库兰扎斯草原的南方城镇落脚，甚至还曾乘坐过迷雾中行使的商船，造访过繁荣的异世界但米尔加德。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7年时间里，她所见到的可能比一般人一辈子的都要多。然而，就在3个月之前，老师决定结束这段本来自己以为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旅程，回到了这个自己睁开双目第一眼看到的部落。
托雷看到我们归来感到十分开心，然而塔里木叔叔却有些忧虑。果然在回到这里的1个月之后。老师突然昏倒了，虽然恢复了意识，却再也没能成功站起来。想起自己第一次帮老师“上厕所”的时候，自己眼泪都掉下来了，明明是那么坚强和英武的老师现在却成了这样。但当时还是老师用拳头安慰的自己。
“哭什么哭？我都没哭呢。给我扶好点，这样我姿势不舒服！”
那个时候的自己感到无比的安心，因为知道了即使是这样，老师仍然是老师。然而这个就算在这种时候仍然能顾及到我的心情的老师……为什么从来不给自己取名字呢？
笨徒弟、乖弟子、傻丫头……老师一般都是用这种代称来喊自己，为什么老师明明知道自己失去记忆，却还是不给自己一个名字呢。过去不是没有问过她，总是被她用：“如果之后你想起名字来我给你取名字不是显得我很蠢？”这种理由搪塞过去。可是，老师，我……
“……喂，笨徒弟想什么呢！？”
“啊！？”
“叫了你好几遍都不回应，想什么呢？”
“抱歉老师，我走神了。”
“我当然知道你走神了，问你想什么呢。”
少女有些尴尬的搔了搔头，喃喃说道：“在想老师你的事情。”
听到这个有点意料之外的话，女子一愣，然后微笑说道：“怎么，舍不得老师啊？”
结果却没想到，少女一听这话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流了下来。
“诶诶，我说，别哭啊。我的错我的错，我不应该那这话开玩笑的。”她一边抚摸着冲进自己怀里的弟子的头，一边苦笑着说道：“……唉，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啦，你也该长大了。虽然我比自己想象中可能要早些离开你，不过你也可以一个人生活下去了吧。”
感受着自己怀中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头，她再次叹了口气，说道：“来，起来。我有话跟你说。”
看着自己满脸泪痕的徒弟，女子用自己的袖子把泪水擦干。
“不许说我衣服难闻啊。还不是你每天给我喂药弄的。”
“一，一点都，都不难闻。”少女哽咽着说。
女子放下手臂，把手轻轻放在徒弟的手背上，慢慢地说着。
“傻徒弟，你知道我捡到你的时候有多开心么？”
少女左右摆了摆脑袋。
“我这一生啊，可以自信地说比绝大多数人都活的精彩。我剿灭过邪教、驱逐过魔鬼，也诛杀过恶魔。出生于巴萨罗-莫锡兰，大概将死于库兰扎斯，而在这其中也曾孤身一人在其他世界流浪，还带着你去过很多光怪陆离的地方。我想没几个人比我见识过的事情更多，体会得更多。可是呢，我却有一件事情没做过。你知道是什么么？”
少女再次摇摇头。
“我啊，从没有做过母亲。我虽然谈过恋爱，不过结果却很惨淡。所以至今我没有结过婚也自然没有过孩子。曾经有一次机会摆在我的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
少女心中想起了小时候老师曾经讲过的故事，大概那个泰夫林就是“第一次机会”吧。
“而当我发现你在暴风雨中静静安睡的时候，我就知道本来已经放弃的愿望终于得到了实现的机会。所以我很感谢你，你知道么？我的孩子。”
少女点了点头。
“还记得那个故事么？善良的恶魔的那个故事，我在那之后就一直在思索什么是正义，什么是公平。铲除邪恶是正义吗？给予机会是公平吗？我一直在为了这些哲学问题伤透脑筋，最终我也没有得到答案，本来我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将不会留下任何东西而离去，但在人生中最后的最后我遇到了你。我的人生不是一事无成，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尽管只有短短的七年，可是这七年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所以，就算问题找不到答案也无所谓了，只要有你在就行了……”
“老师……不，妈妈……”
“谢谢你，我的傻孩子……诶呀，怎么眼泪掉出来了，本来没想给你看这样不中用的一面的，本来也没想把这些话说出来的。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够资格做一个母亲啊。”
“如果妈妈你不够资格的话，这世界上就没人够资格了。”少女争辩的声音另刚刚成为母亲的人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是吗？这样就足够了啊……”
“嗯，这样就足够了，妈妈。”
女子满足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孩子，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不给你取个名字么？这是我的胆怯。我害怕自己没有这个资格给你取名字。以前我也怯于向你坦诚这一点。但是现在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告诉我我的孩子，我的名字是什么？”
“莉雅拉，莉雅拉·薇伦。这是我引以为傲的母亲的名字。”
“是的，这是我的名字。但是从现在开始，她是你的名字了。我的孩子——莉雅拉·薇伦，这大概是我作为母亲送你的一件，也是作为老师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不是，我还得到了一件礼物哦。”留着泪的少女——不，莉雅拉·薇伦微笑着说道：“我还得到了对于正义与公平的执着探求。名字是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最棒的礼物；而这，是我从我的老师那里得到的，最棒的礼物。”
“……你这傻孩子。”刚刚成为母亲的女子苦笑着抚摸自己女儿的头，“没必要连这种执拗的地方也跟我这么像啊。那……很累……的……”
莉雅拉看到母亲的手臂从头顶滑落，摔在了床上，脸上瞬间变得一片雪白。
“妈妈！妈妈！”
“不要吵了，我只是有点累了。安心，现在，先让我睡一会儿……”
“嗯，嗯！妈妈你好好睡，一定要醒过来噢，我们说好了的！”
“啊啊，说好了。”
“晚安，妈妈。”
“晚安，莉雅拉。”
又是一个夏天到了，库兰扎斯的雨季今年比往年要来得稍微晚了一点。然而就算它如约而至，今次也没有一个金发的女圣骑士冲进它的怀抱中和雨水与风暴共舞了。因为她正在女儿的陪伴中沉沉地睡着。相信当她醒来，迎接她的一定是女儿温柔的微笑，就如同当年她向女儿露出的微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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