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于黑暗,他们与千狱之威交锋,除却双拳与意志外别无所凭。三千多年前,士第一次挺身而出与鬼神为敌。虽然如今士人们的巍峨建筑已经不复存在,但他们的传承仍在延续,而讲述他们起源的故事最为他们所推崇。
商朝后期,中国已经抵达了成为第一个真正王国的关键节点。君王和萨满们迅速巩固了他们的权力,他们和那些忠于他们的人无所畏惧。在谋取权力的过程中他们得到了超自然的帮助,而他们也乐于牺牲人类来换取这种帮助。尽管彼时尚无大城,小规模的文明不断发展壮大,人们定期向黑暗中的灵献上血腥的供奉。
于统治阶级眼中,一片丰亨豫大之景。许多祭司和萨满要么为鬼神工作,要么实际上就是鬼神。很少有人敢于反抗他们,而那些尝试这么做的人往往会成为“神灵”要求的下一个牺牲。鬼神弄权隐藏着他们自身存在的秘密,因为即使是在那时他们也有敌人:其他的鬼神想要看到他们的灭亡。
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出生在一个早期贵族家庭中,他的名字是羿万空(Wan Kung Yi),士的军势最终由他一手创立。
羿出生于富贵之家,就像他家族中的其他男丁一样被期许于去学习兵法(the ways of war),但他却有着一颗梦想家的心。羿在许多方面都有自己的想法,但通常只会在被问及时才会犹豫着开口。很少有人知道羿并不害羞,他只是忙于吸纳每一段景象与声音,汲取周遭世界的知识。
而虽然羿是一名优秀的战士,他的父亲仍然觉得他缺乏成为伟大领袖的必要条件。于是他打发自己的儿子去向领地的百姓征税,并向他报告他所看到的情况。羿的父亲比大多数人都更了解儿子的作风,他知道儿子会仔细研究他眼中的每个细节。通过这种方式,羿得到了一项宝贵的任务,而他的父亲从他的十几名耳目口中所能了解到的则更胜于他。他没有指望儿子能够察觉到多少。羿的父亲是个好人,但他也受到了鬼神的影响。不遵守藏匿主人的命令将意味着家族的毁灭,这是他所绝不愿接受的。只要他继续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事,他就将一直过着富裕的生活,男孩的父亲非常爱他的家人,绝不想看他们受到伤害。
物换星移,羿看到鬼神行使他们隐秘的魔法,他看到生活在狼人恐慌中的村庄,他察觉到死人作祟的所在。羿亲眼目睹了那些鬼神在饥饿中所屠戮的人的尸首,和为他父亲工作的士兵那傲慢的漠然。
羿向父亲报告了这些状况,并请求允许他召集一只军队去与其开战。
他的请求被断然拒绝,在他父亲的密室中,他得知了他家族与整个王朝的贵族的可耻秘密。羿不敢相信父亲不仅知晓这些事情更纵容着它们的发生,平时沉默寡言的羿愤怒地抬高声音,斥责父亲为懦夫。而尽管他的父亲非常疼爱他,却也不能容忍这种大不敬。
他被逐出家门,只保留了一架小车和他的武器盔甲。父亲的行径让羿感到愤怒、羞耻与伤感,他做了许多人在危难中都会做的事情:去寻求更强大力量的指引。
羿在这片土地上浪迹了五年,他更多地了解了那些生活在人类间并将他们如同牛羊般饕食的生灵。他学会了骑马,就像他家乡西方的周人蛮族那样。羿生活在蛮族之中,不愿去面对自己的人民。他和鬼神有过几次交锋,但在落荒而逃前往往只能伤到他们。
在那之后,羿遇到了一座被鬼神所包围的庙宇。这座庙宇不像他以前所见过的那些庙宇一样;他如鹰隼般的目光并未发现任何能与恶魔联系起来的迹象。进攻的鬼神——一群可怕的蜘蛛状生物——试图吸干庙宇中人们的鲜血,他们几乎打破了贤哲们(sages)所制造的屏障。羿很疲惫,他厌倦了漂泊,心中一片空虚,但他决定尽其所能去帮助这些贤哲们,因为他相信自己的死期终于到来了——他知道自己还可以在倒下前做些好事。
羿拔剑呐喊,策马迎战鬼神。他心怀死志,只希望能通过自己的牺牲来为家族赎罪。当他冲向敌人时,众神轻触了他。时间的流逝在羿眼中开始变得截然不同,原本似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突然变得比他想象的容易的多。然而这场战斗仍然惨烈而血腥,鬼神一次又一次地攻击他,而他则以近乎非人的凶暴回击。当战斗告终,群魔覆灭,而羿仍然勉力活了下来。
羿油尽灯枯,若非有贤哲,他早就死了。他们照顾他,修复他的身体并治愈他的精神。
他们给他们的拯救者讲述他们的生命之道,而他则向他们讲述他的过去。在他们的教诲中,羿开始认识到他父亲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他通过与恶魔们协商谈判来将他的人民从恶魔的手中解救。羿很快了解到鬼神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就像有时肆虐摧毁城市的风暴,或是使南方河流干涸、农民一季无米下锅的干旱一样。
在了解到这一事实后,羿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来思考它,期间他还研究了修士们的修行方法。而后他走向了最为年长和智慧的修士,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鬼神像风暴一样无法阻挡,像枯干大地的荒风一样无法抵御,那么当它们袭击这座庙宇时,我怎么能打败它们的呢?”
“太阳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日落?”长者回答,“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是个有德行的人,你的事业是正义的。也许这就是你生还的原因。阴必有阳,春总偿秋。”
“但我只有一个人,而鬼神却不计其数。”羿望向长者,等待他的教诲。
修士说“如果你想要打倒鬼神,就必须寻找其他有德行的人来帮助你。”
羿笑了起来,这让他的脸感觉很奇怪,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笑过了,“你和你的同道难道不是有德行的人吗?”他问道。
从他们相遇以来,这是修士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沉默良久,但羿耐心地等待着,因为他知道要回答他的问题并非易事。老人最终同意了,而他所领导的修士们也跟从了他的选择。尽管在这之后还有好几个月的训练时间,
士最终还是如此决断。
接下来的十年间,士的人数和力量都在不断增长。当他们与敌人作战时,他们不断思考在每次战斗中所学到的知识,并练习如何抵挡类似攻击的最佳方式。他们发现了将自己意志作为武器的方法,并通过冥想和祈祷来抵御恶魔的邪恶伎俩。尽管许多人在战斗中阵亡,但恶魔袭击中的幸存者们迅速补入了他们的空位。那些因恶魔而失去挚爱的人向士询问他们是否能与那些摧毁了他们追求与家庭的怪物战斗,这些复仇者中最优秀的那批被士的队伍所接受。随着士的增加,其他的庙宇也被扩张以容纳他们。
新血首先通过培养耐心和纪律来学习修士之道。他们的身体在锻炼中变得强壮,并在这过程中去建造新的庙宇,同时他们的头脑在谜题的折磨中被打磨敏锐,感官也被训练以克服鬼神的伎俩。
在旅程中,羿结识了一名叫做姮娥(Heng-O)的女子,她是河流水精(the water-spirits of the rivers)的亲族。他们一起聊了许多,通过她,羿意识到并非所有的鬼神都是邪恶的。羿在学习如何区分仁慈的鬼神和邪恶的毁灭者的同时向姮娥的父亲请求许婚,而他也同意了。姮娥给羿生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他们都跟随着父亲的脚步成了士。
与此同时,天庭开始对商感到不满。羿所曾居住过的周的领导者很快开始意识到那种消灭腐朽的鬼神的智慧。尽管周的许多统治阶级一样腐败堕落,但更多人开始向伟大的战士羿和他强大的萨满们提供帮助。
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对敌人的不断研究取得了成果,他们了解到了敌人的弱点。他们开始了解到,银器可以伤害某些类型的鬼神,而各色玉石可以用来抵御恶魔的侵袭。士将他们的发现传授给队伍中的其他人,甚至将这些警语刻在骨头和龟甲上,留在鬼神兴风作浪的地区。尽管没几个人能看懂这些粗陋的告示,但士仍旧坚持如此。
鬼神对此的回应是找到士并消灭他们。然而鬼神们没有预料到的是,他们的征问被回应以一片沉默。贵族们对这些战士一无所知,而从修士们的行事中获益的农民往往处于感激而不愿透露他们所知道的情况。
于是鬼神所知道的就只有某些贤哲参与了他们的狩猎行动。鬼神开始利用他们对贵族的影响,派遣军队在全国各地屠杀那些因信仰而独立于商朝腐败萨满们的萨满。在整个王朝的许多地区,商的士兵从一开始就是匪徒。任何手无寸铁的人都可以是士兵的猎物,现在则更是如此,有武器的人也会被法律定为目标。
许许多多的人在与鬼神血流成河的战争中死去,然而即使是这种令人发指的屠杀,也还要逊于力量与傲慢愈发膨胀的鬼人。
说来不可思议,羿最伟大的成就几乎完全是个偶然。一开始是为了把他父亲从鬼神的魔爪中解放出来,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改变了中国的面貌,并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削弱了鬼人的势力。
中央王国的其他人对商王朝的不满日益加深。在羿所生活的土地上,周人聚集了自己的军队,准备推翻他们的敌人商王朝的统治。彼时即便是在摧毁鬼神的行动中羿也仍然保持着冷静,但周人的愤怒却在不断增长,因为他们被迫遵从一个他们大多数人都从未见过的人所制定的法律。政治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来到了不可避免的战争的关口。周人们的激愤因鬼神将皇帝当做仆役驱使的流言而愈发炽烈。
在这段时期,羿一直想念着他的家族和他曾羞辱过的父亲。他已离家多年,但他现在觉得是时候回到商王朝腹地的家去了。羿穿上简朴的衣服,带上一根手杖和少量食物,离开了他和他追随者们所建造的庙宇,开始了回到曾将他流放的故乡的漫长旅程。羿带领着五十名士;他们是他的随从和护卫。尽管他带着许多人一起走,他总是独身上路,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羿的弟子们跟随着他的脚步,或三五成群,或同样独自行走。他们不时向羿提问,而他乐于回答他们。
在漫长的旅途中,羿遇到了许多恶魔。他有时听到他们的声音,有时则亲眼见到他们。但所有遇到的这些鬼神中,羿最终只消灭了七个。当被问及为何饶过其他家伙时,羿说:“他们只是按照本性行事,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只要他们只是为了生存去做必须做的事,我就没有理由惩罚他们,就像我没有理由去惩戒一朵雨云一样。但当我遇到的鬼神是暴食者或是为了杀人的乐趣而杀人时,我必须阻止他们。”那些被羿放过的恶魔没有被他的追随者为难,尽管许多人想要在实战中磨炼自己。
然而尽管羿本人宽宏大量,他与恶魔们战斗的故事却演变为一种传奇。在中央王国各地,一些其他的人也开始以羿的名义狩猎鬼神,因为他们受到过他弟子的教导,而那些弟子已经遍布天下。其中几个就像羿本人一样是巫师。羿从未真正了解到自己的巫师身份,而与他共事的人也从未怀疑他不是一个天选者(a man touched by the heavens)。
在旅途中,羿注意到周人不断增长的民愤,他意识到战争即将来临。他在贵族门前驻足,向他们讲述他的计划;他将消息从一个家族传递到另一个家族,并努力巩固周。少有人知晓羿计划将那些支配他父亲与亲族的鬼神从他的家族中驱离。尽管他在这些问题上保持沉默,但他与周人统治者和日益壮大的追随者队伍间的讨论清楚地表明羿正在准备着某种形式的斗争。
商的鬼人们注意到了周人蛮族的变化,决定具体对策的日期将近。然而他们无法理解的事,在南部地区的行动完全由人类独自策划。虽然他们的密探尚且无法确定谁是集结叛军的元凶,但他们认为一定是南方鬼神们的谋划。
鬼神的几个派系——正如任何士都能告诉你的那样,他们有非常多派系——担心这个威胁,最终他们在昆仑附近的山上召开了会议。阎魔王(the Yama Kings)决定放下与商王朝最强大的鬼人领袖间的分歧,齐心戮力消灭羿和他的追随者。鬼人们有一个计划,他们要让自己成为凡人心中的真神,而阎魔王们也愿意帮助他们以换取和平。
在阎魔王和鬼人们进行交易时,羿回到了家乡,发现一切都脱轨了。他父亲的宫殿被夷为平地,他的父亲、兄弟、家中的女眷全都被害了。不久他就发现是他的父亲背叛了鬼人的命令,而鬼神们因此进行了报复。他家族中所有的男性都被屠杀,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被献祭了。
传说中关于羿发现自己的亲族遭遇灭顶之灾后究竟做了什么的部分语焉不详。但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从神威(kamuii,东方的贵族换生灵)到变化妖怪,没有一个鬼神能够逃出生天。羿引起了一头从来无惧于巫师或凡人的野兽的注意——他开始被一条龙关注。
那龙正是一度摧毁天柱淹没世界的神龙共工,在追随者们的恐惧退避中,羿与祂交谈了几个小时。而后羿和神龙一同离开了,他被巨爪托着带上了天庭。
就在周的凡人军队向北方的皇帝宣战时,契丹人(Cathayans,鬼人的别称)和恶魔领主们达成了协议。商的鬼人向阎魔王献上了巨大的牺牲,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作为祭品。得到了这样的祭品,他们获得了施展强大魔法的力量:在中央王国的天空中,太阳的光芒炸裂,然后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灼目。过去曾有一个太阳的天空,现在悬挂着十个太阳。这是超越想象的辉煌灿烂,而虽然整个中国都能看到十个太阳在天空中燃烧,但只有周的土地受到它们的灼烧。
周人被这袭击激怒了,起义攻打起他们的邻居。而商朝的奴隶们则将十个太阳视为兆示,加入了周人的这场大起义。周地的鬼神和凡人都深受煎熬,满地都是酷热带来的死亡。但他们皆不愿降服——就像凡人与凡人开战一样,鬼神也在与鬼神为敌。这整个过程令阎魔王与鬼人陶醉于他们的力量之中。
战争在开战的三个月后的最终决战中结束。周和商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战争,而鬼神与凡人并肩作战。周早已干涸的河流在这段时间被猩红所取代,四处都是不得安息的死者的哭声。太阳从未在周土落下,这片土地成为了梦魇般的焦土。
在安阳,野蛮的商君遇到了他的颠覆者武王,后者在战争中领导着周人。而尽管商君骁勇善战,武王还是击败了他,然后将他丢在自己的宫殿中烧死;他死的痛苦无比,有些人说他后来从坟墓中爬了出来,甚至至今还在凡间游荡。
在商和周的君主战斗时,共工回来了,羿骑乘在祂强壮的后脊上。他们在空中翱翔,共工巡弋之处地上都降下了大雨。在他们下方交战的士兵纷纷停止了战斗,因为他们都被这条巨大的神龙吓坏了,所有人都知道关于祂伟力的故事——关于他曾经是如何淹没世界并在愤怒中摧折天柱的。即便是最英勇的战士也为之恐惧,那巨兽俯冲而下,轰雷在祂的阴影中炸响,暴雨从祂的鳞片间涌出。
骑乘在龙背之上,羿手持不朽的神木所制成的长弓。他射出了九支箭,每只箭都以白玉制成。每当他射出一只箭,他都会对阎魔王和鬼人们降下一道诅咒;每只箭都洞彻长空,并击中天上十个太阳中的一个。每个太阳被击中后,都会在辉煌的闪耀后消散——而每当一个太阳被击中时,阎魔王和鬼人们都会受到诅咒。
羿所施展的每一道诅咒都对他忿怒所指向的目标产生了影响。但这对他的代价也极为高昂,每个诅咒都会消耗他的一部分精神和炁。当第九个太阳从天空中消失时,羿和共工着陆,只留下原本的太阳在天空中燃烧。
在共工制造的风暴席卷着大地时,羿从这巨龙的背上下来,而后巨龙便飞走了,此后再没有人见过祂。
许多人前来帮助羿,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他的巨大牺牲所带来的痛苦。每只箭都夺去了他生命中的十年,而他现在变得老的无法想象。他喘着粗气,脸上的皱纹像是伤口一样深邃。一些残存的商军也走上前去,想看看自己是否抚慰这个人,但他很快便告诉他们,他已经无力回天了。“我已经摧毁了鬼人那虚假的太阳,但我现在非常疲惫,我很快就要和我的祖先一样进入长眠了。在那之前我想将鬼神从我的故乡驱离,他们已经在这里潜藏了许多年,而我再也无法忍受他们躲在这里了。”
在羿的话语下,战争再度开始。许多曾经与周战斗的士兵现在都拔出武器与他们曾经的敌人并肩作战,他们相信神射手羿的指示是没有错的。巫师(The sorcerer,此处指羿)尽可能振作起来,回答着周领袖的问题,并指导他们与鬼神作战。尽管战争血流成河,双方都尸积成山,但羿仍然活过了整场战争。
这场战争最终取得了胜利,鬼神被从这片土地上驱逐。为了纪念羿,人们举行了盛大的庆典,并向他献上了许多珍宝,以感谢他为中国的新君主武王服务。羿接受了其中的几件,然后将它们传给了自己的五个孩子。
在庆典结束后,羿最后一次与他的追随者交谈,“我大限已至,现在便会离开这个世界,而我知道你们将继续履行我的职责,保护这个世界免受那些抛却天职祸害苍生的暴虐的灵的侵害。那些愿意继续追随我的人可以追随我的孩子,向他们学习,因为他们将永远能得到我的教诲。”
许多人都站出来发誓继续追随羿的孩子,这些誓言以血为引,当所有人都做出承诺后,羿周围的土地完全被鲜血浸湿。以士的鲜血为引,他施展了他最后的宏伟魔法。虽然他已经让鬼人遭受了傲慢带来的苦难,但他觉得它们还需要最后的惩罚。他用他最后的伟力诅咒了所有鬼人——这个诅咒保证他们再也不能利用苍天作为他们对抗人类的武器。鬼人再也无法承受阳光的照射了。在诅咒完成后,羿含笑而逝。
士的军队创造了两百年的辉煌历史。他们行走在中央王国,击败了敢于背弃天庭危害凡人的鬼神。在他们转战四方之时,一些人定居下来并修建了更多庙宇,而另一些人则死于战斗之中。
黑暗渐深 随后的两百年间,士变得越发强大稳固,他们修建了堡垒和学校来传授他们的道。一些士继续着他们平凡朴素的方式,但他们中的许多其他成员选择了另一条更为醒目张扬的道路:他们自称为“天军(Celestial Army)”,这些狩魔人试图在完全没有必要采取行动的情况下消灭他们所及之处的任何鬼神。许多士谴责天军,并因他们这完全违反羿最重要的戒律的行动感到震惊。羿曾经表示,只有那些没有履行他们天职的鬼神才应该被打倒。
虽然天军变得强大起来,但在它达到顶峰之时,几乎没有任何真正的士选择留下来。狩魔人离开了,留下的只有那些觉得自己懂得狩魔技艺的士兵。这些士兵成群作战并试图杀死所有的鬼神,而这只是他们傲慢和软弱的证明。
在周朝早期,天军获得了世俗的权力与认同,他们向周天子提出要求,甚至索要帝国的一部分税收。而最富智慧的那些士则一如既往地四处漫游,寻找悖逆天庭的恶魔并伸张正义。
天军最宏伟的学院建立在昆仑之上。那是一座恢弘的堡垒,金碧辉煌。从逃亡的鬼人那里缴获的许多著作都保存在城堡内,但它们更多被视为战利品而非智慧的源泉。
另一方面,真正的士仔细研究了鬼人的著作,以至于那些最博学的学者学会了鬼人的禁忌语言:古篆(kaja)。即使是一个新生的吸血鬼也是致命的威胁,但自从羿在他最后的史诗之战中消灭了绝大多数吸血鬼后,那些愚蠢而傲慢的人便深信他们不再有威胁,许多天军因此忽略了他们本可以学到的这些知识。
而当天军在全力钻营意图成为周朝政府的重要组成部分时,士继续着他们在周朝崛起前就开始了的工作:研究恶魔之道并练习对抗他们的最佳方法。因为时常找不到趁手兵器,士研究起徒手搏斗的精义,从而锻炼他们的身体,增强他们的战斗力。颇为讽刺的是,他们最好的学习对象来自他们在与商朝的战争中收集到的鬼人著作。
有人说天军与士的最终决裂仅仅是命运使然;但士则认为这是来自上天的干预。那些指挥天军的人决定不再忍耐这些拒绝与他们同流接受他们正名的家伙的缄默,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完全加入我们,要么滚蛋。
于是那些至今仍然容忍天军傲慢的士带着他们的教诲离开了,但仍然留下了大部分鬼人著作。
在最后一位士离开天军宫殿的一个月后,昆仑山被夷为平地——在一次巨大的爆炸中被摧毁,将他们荣耀的所有痕迹从地上抹去。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场浩劫,但大多数士认为这是鬼人与阎魔王们第二次合作的成果。
士幸存了下来,因为他们没有出现在这场浩劫之中,但契丹(鬼人)哲学家和历史学家们的作品被摧毁了。天军煌煌燃烧转瞬熄灭,以致凡人的历史都没有提及它。士则迈步向前,继续寻找鬼神与人类之间的平衡。
漂泊者 从天军的愚行之中,士得到了许多教训。他们不再在某一个地区定居,当这悲剧的信息一传开,他们仍然控制的少数几座庙宇就被抛弃了。最年长与智慧的士导师尽可能地教导他们的弟子,然后让他们各自踏上自己的道路,并寻找合适的候选人来替代他们。而尽管士的师范们的首要训练任务之一就是直面鬼神的能力,但似乎许多大师在迎来他们的时代前便已经过于衰老了,因此畏于再度面对鬼神。
从天军失落至今,士的作战方式几乎没有改编。政治潮流对士毫无意义——只要政策还是由人类制定的——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对于士所发誓要保护的黎明百姓,他们实际上是最不关心的。
几个世纪以来,士变得多种多样并在中央王国各地散布开来,他们改变了自己的哲学以使其契合他们所居住的地区。有些人信奉佛教的教义,有些人学习神道教,还有一些则学习伊斯兰教、印度教、儒教、道教和基督教。但这些宗教信仰并不是他们信仰的根本。所有士都明白,他们在个人层面上的一些实践与他们作为狩魔人所遵循的真理几乎没什么关系。
现代世界的士开悟之前,挑水劈柴;
开悟之后,劈柴挑水。
——禅宗谚语 士们不再形成大规模的组织。虽然有时确实会召开会议,但这种情况极为罕见,而且几乎总是阴差阳错的巧合。士认为,当这种情况确实发生时是老天在插手,让他们去面对一个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独自面对的敌人。也许他们是对的。当然,一旦聚集的士超过两或三个时,当地的鬼神就会开始为之担忧。
庙宇与学校不再传授士的传统。它们由一位师傅教给一两个弟子。大多数士都清楚地记得自己受到的教诲,因为它们在超过十五年的漫长岁月中被不断灌输进自己的头脑之中。出于这个原因,羿在几十个世纪前所教授的哲学几乎没有进化过。在士之中,很少有人考虑去打破他们被教导的陈规。
仍有少数家族式的士猎人团体,尽管这极为罕见。而他们的家谱是否真实准确是一个心照不宣的巨大争议点,不过他们大多数人都将自己的祖先追溯到羿本人。
最近,一个新的趋势开始在年轻的士之间出现。一小群狩魔人已经开始随意地聚集在一起——为了互助,或是出于义气。年长而更有经验的士不赞成这种行为;尽管如此,在那些鬼人权势熏天的大城市中,这些士的集会正在变得越来越普遍。
成为士狩魔人How extreme is the poison of vengeance among men!
— Sun Tzu, The Art of War
为了复仇,你愿意走上多远?要成为一个士,答案必须是“去到天涯海角,踏破这天地”。想要成为弟子的人必须放弃一切。只有极少数人,甚至是那些认为自己除却复仇之外别无所求的人,才能成功。
士不做朝九晚五的工作。他们的工作没有薪水,许多人靠偷窃谋生。通常情况下,他们偷的钱来自鬼神的受害者,或者干脆来自那些怪物本身——如果它们带钱包的话。士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因为大多数人类都不清楚自己经历过什么,或者正在经历什么。而说到礼节,大多数士都没有时间或耐心去学习和使用它们。
士主要从鬼神袭击的幸存者中挑选他们的弟子。那些直接遭到鬼神袭击并幸存下来的人并不多见,但因鬼神的暴行而痛失至亲的人则为数不少。
吸血鬼、变形者和其他邪魔侵害着人类的生命,就像人类在获取海产品时消耗着大海的生灵一样。在很多情况下,这些属于黑夜的生灵没有——或者干脆回避——去考虑他们行为对受害者家庭的影响。“他们会哀悼,然后继续他们的生活”似乎是一种普遍的看法。然而对一些人来说,接受这一点并不容易。有些人对亲人的死耿耿于怀,有些人则矢志复仇。这就是士登场的原因。
士并不主动招募新人;当他们听到这样的誓言时,只会表示愿意帮他们复仇。尽管中央王国的一些地区正步入现代化,但立誓复仇仍然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尤其是在已故亲人的坟前发誓。任何加入士的人都不被允许于长期心存幻想。士会向每个潜在的请愿者阐明狩魔的过程和可能的代价。最重要的是,会告诉他们训练是极为漫长而痛苦的。如果这个人仍然有志于此,训练几乎会立刻开始。
然而有些士并没有真正的选择权。鬼神所制造的孤儿是天军最常见的新兵。那些尚有家人的孩子会被送往他们身边交给他们抚养,但那些没有叔叔阿姨或是祖父母能够照顾他们的孩子通常会在他们最悲伤的那个时刻开始作为狩魔人接受教育。
修行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论语 几个世纪以来,士的修行几乎没什么变化。为了能抵御鬼神的迷诱与惊怖,士的心灵必须被锻造成型,因此这是修行开始的第一个领域。
残忍与刚直是这行的行头。士的大师们以其狩魔的智慧而闻名,但他们责骂弟子的毒舌也同样出名。每个士所要学习的第一课就是如何抵御鬼神的迷魂法(mind-tricks)。毕竟有些恶魔一旦目睹就会引发无可名状的恐怖。士教导弟子们检定自己的决心以抵御恐慌。冥想、锻炼、不断点醒他们这些东西仍然是可以杀死的,这些就是勘破这种天然恐惧的要诀——尽管如此,完成这项任务仍然比大多数凡人所想象的要困难得多。
另一种方法是直面恐惧的根源。士在猎杀恶魔时会带上他们的徒弟,尽管他们会确保徒弟处于安全区或是全副武装。带上学生有两个目的:一是让学生有机会了解到自己将会遇到什么样的鬼神。二则是看学生是否有能力以自制力驾驭复仇的愿望。见习的狩魔人在挚爱身亡后扑向他们目所能及的第一个鬼神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士并不认为这种非理性的仇恨是合理的。如有必要,老师将会阻止学生愚蠢的自杀行为。
士下一步的精神修行是学习如何将他们的愤怒和憎恨转化为破敌的武器。士明白,在很多时候,鬼神会将受害者的生命力,或说炁(Chi),化为自己力量的来源。那不是士的选择。相反,他们学会了如何使用自己的炁来对抗鬼神,以及如何保护自己的生命力免受恶魔的贪夺。
长久以来,士一直以冥想来集中意识与肉体,他们知道如何控制呼吸,迫使身体的代谢对超常的情况做出反应。被夺去空气活埋48小时?士能做到的远不止如此。集中炁的能力使得他们能够以近乎超人的力量与速度战斗,同时保护自己免受那些理论上可以轻易杀掉他们的鬼神之力的伤害。这并不意味着士是不可战胜的——远非如此。不过这也确实意味着他们几乎比任何人都能更好地屏蔽鬼神攻击造成的创伤效应。当他们处于理应失去知觉或是丧失行动能力的情况时,士仍可以继续战斗。有时如果抓住时机,他们还可以狠狠向敌人还击。
锤炼肉身 士肉身所经历的锤炼绝不会比他们在精神修行中忍受的残酷来的轻松。对士来说,学习兵法并不是要逃避战争,而是要在他们所知晓那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活下来。弟子们在一开始的训练中就像剑胚一样被磨炼和锻打。每天的训练包括数公里的长跑、攀爬峭壁以及打熬身体来承受残酷的战斗。一般来说士的身体上会遍布伤疤、老茧与瘢痕。修行本身就会造成一些缺陷。
在战斗的修行中,士遵循了古少林僧侣久经考验的方法。他们击打树干和岩壁,不断将皮肤磨破,直到皮肤最终变厚变硬。在练习使用武器时使用粗砺而坚硬的木制武器也是一样的道理。师父们明白让学生受苦的必要性,因为一旦被鬼神寻得机会,它们只会更加凶残。
许多未能通达的弟子无法忍耐士的残忍手段。那些无能者对士毫无作用,也不能勾起他们的兴趣。现在的软弱无能意味着未来的凄惨死亡。对于那些跟不上严格修行的学生,他们的师父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有义务去追捕并消灭那些致使他们亲人死亡的恶魔。这样一来,学生们的誓仇得以清算,士便不再承担帮助曾经弟子的职责。
当然,也有许多士的弟子尚是小孩子,对他们来说永远没有放弃的选项。这些稚嫩的士在超自然世界的现实中长大成人。一些师父认为让孩子当学生是危险的,因为他们所教授的课程苛刻而残酷,往往要冒着扭曲精神的风险来锤炼新的士战士。
学生的年龄几乎对他们所涉及的修行没有任何影响。虽然孩子的体能不能与成人相匹敌,但修行的强度不会有丝毫改变。这些精密的方案被同时用于训练一个十岁的孩子和一个年轻的成年人。因此,受过士的武术修行的少年人和他们的成年同行一样危险,甚至更能去应付那些最糟糕的情况。他们的思想中尚未有对超自然存在的抗拒。对孩子来说产生信念要更加容易,而有了信念力量便随之而来。此外,更年轻的士其身体更能适应那些极限训练的严酷,更有能力去保留柔韧性并保持力量与速度的增长。
问题出在情绪方面。受训成为士的战士的孩子们要在严师的指导下度过成长的岁月,并沉浸于超自然环境之中。有时这些年轻人表现出一种近乎狂热的热忱。毕竟,有什么理由要仅仅止步于鬼神?被单独放过的人类暴徒同样是致命的,他理应被阻止。而对于这些被狼人咬伤也会继续战斗的人来说,警察的子弹显然没有什么威慑力。因此,士的教育会强调要教导年轻人谨言慎行。士教育这些学生,评判裁断那些凡夫俗子并不是他们的主业。少数情况下,如果学生没能学到这些教训,士会亲自解决这些麻烦,把尸体藏到那些难以被发现的地方。
边栏: 信念与真实信仰 Belief and True Faith
士的信条与真实信仰(True Faith)相似,但略有不同。士的弟子在十五到二十年间被反复灌输超自然世界的一切,并被训练对抗那些越界的鬼神。在这段岁月中,他们看到自身信念的实据,并在每天的冥想中不断思考其中的意义。对士来说,他们的信念就像是呼吸和饮食一般稳固与必要;就像与恶魔的战斗一样,这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
这种意志的力量允许士以超越单纯的肉体控制技术的方式使用炁。无论伪装或魔法如何巧妙,他们都能看清鬼神的本相。士可以将他们的意志化作有形的武器,甚至可以将其注入“法器”(enchanted objects)。许多士在纸上写下祷文储存起来,以便日后用以对付他们超自然对手。
士的信念也有其黑暗的一面。在士步入成熟之后,他们意识到他们可能会最终成为他们一直以来所对抗的那些家伙。他们所试图在世间制造的平衡已然对他们产生影响,若非此生,则在静待解脱之时。狩魔人们开始明白,通过修持他们的信条和施行狩魔之艺,他们已将自己置于一种特殊的地狱之中。事实上,有数量惊人的鬼人和东方死灵(the wraiths of the East)都曾属于此列曾与恶魔斗战不休的灵魂。
边栏:凡人猎物 Human Prey
之前说过士不会猎杀凡人,现在需要澄清一下。士猎杀恶魔。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更倾向于那些超自然的种族,但当人类在掠食者这条路上走的太远时,他们也不会完全不干涉。强奸犯、杀人犯、连环杀手和毒贩都曾不幸撞上士,而士相信要时刻为战斗做好准备——有时人类会是这种战斗的最佳对手。
士很少刻意去寻找人类的怪物,但他们还是会偶尔发现它们。狩魔人在寻找那些异常暴力犯罪时,往往相信那些罪行实际上是由鬼神所犯下的。但他们发现周围的人类有时就像恶魔一样丑恶腐败。而对士而言,仅有是人类这一条件是不足以让他们放怪物脱身的。诚然,随着岁月的流逝,许多士用鸦片或是烈酒这样的恶习来麻痹自己的大脑,但他们仍然不能容忍看到别人平白受苦。
就像鬼神一样,那些人类如果没有做的太过火就能留住一条狗命。卖给那些愚人一些毒品只算小事,但用海洛因毒害孩子则是另一回事。士必定会出手,而且会毫不犹豫地打碎几根骨头来强调自己的观点。
卖淫则没有那么糟糕——事实上,一些士在手头有点余钱并觉得自己需要放松时,就经常沉溺其中。但拐卖孩子则绝不允许。大多数士都特别喜欢保护孩子,因为他们自己的童年总是被突然中断。
大规模的毒品交易是最受他们欢迎的目标。毕竟,对于士来说,十几个或更多的暴徒算是个日常锻炼的好活动,而坦白来说,毒贩通常也都很有钱。在这之外,如前所述,狩猎恶魔的报酬很低。
猎魔的风险 与超自然打交道颇有风险,士比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这一点。除了身体上的危险——致命的重击会让士的战士被打的血肉模糊、无法自愈、当然还有死亡——狩猎恶魔会在精神和情感层面带来极为真实深刻的影响。
大多数士的职业生涯始于歼灭肮脏的鬼神并将它们彻底从中央王国抹去的愿景。他们不可避免地感到失望。它们太多太多,无论何等强大的战士都无法将它们彻底消灭,这令士的心灵出现了创伤。尽管士为保护自己免于遭受月狂(the Delirium)、尸幕(the Shroud)、谜罩(the Mists)和其他鬼神的“迷魂法”的伤害而接受了训练,但长期暴露在恶魔面前的影响最终还是让他们付出了代价。被训练去直面世界的真实之貌是有其代价的,而对许多士来说,这个代价就是他们的人性。
而尽管有着神射手羿的传说在先,士很少像他们的创始人那样受人崇敬。苦楚乃至仇恨时常折磨着他们。对抗恶魔,他们那凡人生命的牺牲不计其数。他们没有获得任何回报。除了从死去受害者身上取走的那点钱,他们的努力没有任何物质报酬,他们漫长的战斗令他们未老先衰。
一个年近三十的士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大上一倍,而这并不罕见。在体能上,他可能仍然能去完成那些非凡的壮举,但他自己才会知道,他的状况正在不断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