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布罗斯的生活发生变化的那一刻,他正在穿过城市街道回家的路上。那时正值夜里,他凝视着那座宫殿做了好多美妙的白日梦,幻想着到了那里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他正要回家,却听到了一声噪音。
安布罗斯之前在城市里听到过噪音。他过去常常追逐它们,但它们总是会消失不见。这一次传来的是一种吱吱的声音,一种仿佛是从机器里发出来的、有节奏的机械般的声音。安布罗斯试着不去听它,因为他知道倘若自己试图去找它,它就会消失。但是这一次,噪音找到了他。
当他快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去时,那声音越来越大,接着一个小孩从街角走了过来。那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她是用发条做出来的,全部由齿轮、轴杆与活塞组成,就像安布罗斯的修补造物们一样。但是安布罗斯并没有制作这个发条娃娃。她有一个小小的脑袋,发条身体上连着粗短的前臂。发条娃娃没有腿,靠一大一小两个轮子向前滚行,当她摇晃着前进时,身体就会倾向一侧。在她移动的时候,有某种液体从发条娃娃身上滴落,安布罗斯猜那一定是油。发条娃娃那张胖乎乎的瓷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在她滚动前进时,她的嘴巴会噼里啪啦地张开又闭上,手臂也上下摆动。大轮转啊转,小轮也转啊转,这发条娃娃的整个身体左晃晃右晃晃,右晃晃左晃晃,她在卡尔克萨昏暗易变的街道上旋转而行。
安布罗斯停下脚步看着她。在这座偌大的城市之中,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其他的人,他自然也没想到他遇到的第一个人竟会是这个小家伙。他苦苦想着自己曾经打造过修补过的一切东西,他有做过这个发条娃娃吗?也许他修补过她然后就把她给忘掉了,没注意到她转向了黑夜之中。但是没有——他能够肯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
发条娃娃向他滚动过来,摇摇晃晃,不稳地走着弯路。她在他的脚边停下,安布罗斯意识到她的背上有张纸。事实上,那是一个小小的信封,用晾衣夹夹在了她脖子后的一条金色丝带上。发条娃娃抬头看向安布罗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等待着。
安布罗斯弯腰把信封从娃娃的背上扯了下来。信封外面用流畅的连笔字写着一个词:
“安布罗斯”。
他震惊地后退了几步,把那珍贵的信封攥在自己的胸前。有人给他写信了!他并不孤单!忽然间,他生活中的一切都大不一样了。他笨手笨脚地扯着信封,想把它撕开。在他忙活的时候,那小小的发条娃娃摇晃着离开,留下了几滴带着铜臭味的浓浓液体。安布罗斯没有理会这奇怪的信使,他把信封紧紧攥在胸口冲回了家。
到家之后,安布罗斯冲进屋里,关上了门。他用齿轮装配出的灯在房间里缓慢地沿着一条轨道绕圈,他站在灯下,一面读着信封里纸上写的字,一面不断前行追上他的光源。
“你受到邀请,”纸上写道。
“前往一场假面舞会。”安布罗斯颤抖起来。终于,在这么久之后,那里有人想起了他!
“一周后,于夜间前往宫殿。”
宫殿!安布罗斯的心一沉。他怎么才能到宫殿去?它太远了!
“我们将庆祝伊提王室的女王卡西露达的生日。”
卡西露达!这个名字刹那间听上去很熟悉,就像一个被你遗忘的亲戚,或是你曾在一段白驹过隙的夏日中交过的友人。
“盛装前来。前来飨宴。前来舞蹈。”
服装!美食!音乐!好似安布罗斯的梦想成真一般!
“来吧。”
但该怎么才能做到呢?安布罗斯没有华服也不知道怎么去宫殿。他只有一周时间。他能怎么办?
安布罗斯把请柬看了又看。他掐了下自己好搞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痛感是真实的。请柬是真的。宴会是真的。安布罗斯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他花了很久去思考怎么才能到宫殿去的问题,他每隔几分钟就会停下来去看看请柬。当晚,在他终于、终于上床睡觉时,他梦见了宫殿,梦见了假面舞会,梦见了华服,梦见了乐师,梦见了宫廷,还梦见了那穿着华丽黄袍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