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主题: 【团报】The Secret Histories: The Lady Afterwards  (阅读 5709 次)

副标题: 在死后,所有人都会被遗忘,长生者也不例外。到那时,他们或我们终将获得自由。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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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报】The Secret Histories: The Lady Afterwards
« 于: 2023-07-20, 周四 21:27:41 »
规则:秘史 The Secret Histories
模组:来日伊人 The Lady Afterwards

引述: 着色说明
虽然通篇可以作为连续的文章看待,但是由于里面混杂了第一人称,可能会产生混淆,因此特别用青色标出第一人称部分。



角色概览

流亡者 爱德华·哈斯
劇透 -   :
  爱德华·哈斯是出生在伦敦的第二代德国移民。他的祖父曾经是不莱梅的农奴,在农奴解放令颁布之后获得了土地和自由。他的父亲在1885年乘船来到伦敦,打算在英国换乘更大的轮船前往新大陆寻找更多的机遇,但因为准备的路费不够而暂时留下来打工,从而认识了未来的妻子。爱德华的外祖父据说是维也纳的演说家,将女儿送到英国躲避一些可能的政治斗争,但在她决定与农奴的儿子结婚之后不再向她提供生活上的支持。爱德华的父亲在1887年丢下已经怀孕的妻子,独自坐上了去美国的船,从离开的第三个月开始不再回信,也没有再回来。爱德华在1888年出生,此时他的母亲已经搬到东伦敦白教堂附近的一栋公寓里,和其他三个来自欧洲大陆的室友一样为英国人做女佣,在一战爆发前就已染肺病去世。爱德华没有上完学,在成年之前就开始打工,并且在曾经工作过的各种店铺里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一些人给他介绍了一些高风险也高回报的工作,逐渐将他带上了另一条道路。
警探 亚瑟·谢泼德
劇透 -   :
  隶属于首都警队的一名高级督察。亚瑟·谢泼德是伦敦人,今年41岁。他于1903年加入英国首都警察局,在当了三年巡警后转岗为警探,随后在1910年受洛蕾塔·法鲁克夫人(原姓霍华德的英国贵族)关照被提拔为见习督察。在世界大战前的某个时点,他就已经因为出色的能力而转正为督察了。而在1924年之前的某个时点他成为了高级督察。
  可以知道的是谢泼德警探至今未婚,父母不在人世,也没人听说过他有兄弟姐妹。他讨厌人,最好的朋友是自己养的狗。



因为现在很忙,没什么时间跑团,所以跟熟人以留言板的形式进行了两个多月的跑团马拉松。
更新:8月5日,堂堂完结!考虑到它是《司辰之书》的前传,能在游戏发售前完结真的很棒!

模组翻译结合果园+官方汉化组+自译三个版本。一开始没打算自己动手,但是中途发现有点问题,于是将地名和人名根据我们这一重历史的真实资料进行轻微改动。

先保持原始文本发一遍,没有校对和润色,可能会有错漏或者读不通顺的地方;
但它确实是我们跑这个团时发出来的原文,所以就先这样保留着吧!大概以后会润色的。
« 上次编辑: 2023-08-05, 周六 22:27:44 由 Nithfirith »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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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1 于: 2023-07-20, 周四 21:35:48 »
引子
劇透 -   :
  1924年6月21日,伦敦。
  天气已经开始变热了,人来人往的查令十字站则尤其热。叫嚷声和火车发出的噪音加剧了空气中的躁动,而你手握车票,顺着人流来到了二号月台。
  你准备前往埃及,虽然这件事在这个季节不算是个好主意。著名的东方快车将把你带到伊斯坦布尔,而你会在那里换乘土耳其的托罗斯快车抵达开罗。对你来说埃及是个能暂时避避风头的好地方,不过你还接到了一桩差事,它要求你到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去——这又会是额外两天的路程。
  这种豪华列车的乘客多半是绅士小姐们,你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火车已经进站了,但车门紧闭,似乎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你们。
  我朝离我最近的那位年轻小姐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希望这些上等人们能对我留下个好印象——不然的话,对我倒是没什么影响,他们可就要一整趟旅途都不得不忍受一个不受欢迎的玩意了。
  “这列车门怎么还不开?乘务员呢,他们在哪里?”我半是搭讪、半是自言自语地开了口,听到自己的语速比清醒的时候要慢上不少。

  你醉了,身旁的女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对你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噢。真遗憾,她最好现在开始祈祷上车后的座位不在我边上。话又说回来,我是不是也该现在开始许愿我那个劳什子伙伴就坐我旁边?至少在同一节车厢吧。
  我把那封信拿到手上,张望一下视野范围内的人群,看看有没有人拿着类似的信封。

  你旁边空出来一个偌大的空间。不过,很快就有急匆匆赶来的旅客站了进去。新来的人也穿着三件套,虽然那件外套看起来肉眼可见地有点旧,但是和你也不是一路人——当然,你也不知道所谓的伙伴会不会和你一样。毕竟,雇佣你的“同道中人”做你的伙伴,似乎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人看了你一眼。他手里没有拿着和你一样的信封。
  “你好,老兄,今天天气不错哈?是个出远门的好日子。”我再一次主动展示了我友好的笑容。
  ……你醉了,身旁的先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是东方快车。”他提醒你,像是认为你走错了地方。
  我眨了眨眼,用空着的手掏出口袋里的车票,凑到眼前看了看。“确实是叫这个名字。”我朝他点点头,“就是不知道这破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
  话音刚落,就有列车员来打开了车门。乘客们一个接一个地钻进矮小的列车门,列车员一边检票一边友好地说:“欢迎乘坐东方快车!”
  旁边的人掏出车票看了一眼车厢号码,对你点了点头以示告别:“我该走了。”
  这人倒是还不错,于是我也朝他挥了挥手:“祝你旅途顺利,先生!”然后我把信随手塞回兜里,随着人流上车检票。看来我没那么好运,只能到车上再去找那个同行人了。
  狭小的车厢里什么都有,软沙发和茶几,酒吧和钢琴,这是你以前没有见过的。不得不说,你的雇主是个慷慨的人。
  因为你的雇主是个慷慨的人,所以你的同伴应该也会在一等车厢。这里大约有十几个乘客,在饭点时应该能碰到大多数。
  “喔……这可真不错。”我睁大眼睛感叹道。这可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景象——他们居然把上等人的房子直接搬到了火车上!看来有钱还真是什么都能做到。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可以放弃原先那个吃力不讨好的计划,不必去每个车厢逐个打听别人有没有收到某位贵族老太太的信了。我再打量一遍和我同在一个车厢的乘客们,寻找首先开口的目标。

  你刚才在站台上见过的女士正好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一位穿着褐色制服的列车员正在帮她提行李到她的车厢。
  “下午好,先生!”列车员经过你身边的时候说,“我稍后就来帮您搬行李……”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想都没想就答道,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我两手空空,根本没带什么旅行箱和手提包,全部行李就揣在外套与裤子的口袋、以及缠在右腿的裤筒里。闲来无事,我笑眯眯地朝刚才那位女士又打了次招呼:“真巧,又遇上您了。我想向您打听个事:您听说过洛蕾塔女士吗?”
  女士有些惊讶,不过显然是对你出现在这里感到惊讶。“抱歉,我没有听说过你说的这个人。”
  这样的回复完全在我预料之内,因此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结束了这段简短的对话。乘客好像还没有全部上车,我决定先回自己的包厢坐一会,等发车之后再继续打听。
  你找到自己的包厢,关上门,拿出了那封信。
  它千真万确是你远在亚历山大港的老朋友(如果算得上朋友的话)寄来的。洛蕾塔·法鲁克夫人是一位高贵的英国老妇人,五年前曾雇你将她亲戚“不小心”从某位贵族夫人上锁的抽屉里拿走的贵重项链物归原主。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但这也证明了她是个不拘泥于形式的人,毕竟她显然很开心——她每年都给你寄圣诞卡片,还附赠一瓶上好的酒呢。有些事情就是不方便大张旗鼓地进行,这次的差事显然也是如此——
  “我亲爱的朋友,
  “我在亚历山大港的时间马上要结束了。不过在我出发之前,我必须请求你帮一个忙。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你是能帮助我的那种人。我需要你找到我的姊妹。你应该很少,或根本没有,听我说起过她。她遇到了什么事,消失了。
  “她的名字是奥黛丽·莲·霍华德。她自六月三日起就杳无音信,而我寄去她于马耳他地址的信件因无法送达而被退回。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很严重。
  “我相信她可能因为有人身危险而躲藏起来,即便是朋友也找不到她。我只知道她在前往亚历山大港的路上。请你务必找到我的姊妹。如果你没有找到她,我害怕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我甚至不愿把它写下来,无论如何你也不会相信的。”
  列车的车身晃动了一下。随着一声低沉的汽笛声,你感觉列车缓缓开动了。
  法鲁克夫人(或者洛蕾塔,她喜欢人们这样称呼她,显得更亲切)在与你相识时已经年过半百,如果要找的人确实是她的姐妹,那就是一位离家出走的老太太。寻找走失老人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有理由相信这背后有不能说的秘密。
  我忍不住开始好奇我接下来旅途上的同伴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了。他或是她应当和我一样从某些途径认识了这位贵族老太太——出于对洛蕾塔已有的了解,我不知怎地笃定了这绝不会是那种平庸无趣的常规途径——并且和我一样有些寻常人没有的“本事”。好吧,或许也有可能是“他们”?
  我沉不住气地把头探出包厢外,看看过道和公共区域里还有没有没回到包厢里的乘客。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认识新朋友了。

  过道里空荡荡的,只有刚才那个列车员坐在尽头。看到你探头,他赶着跑了过来,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也许列车员不是你的潜在伙伴。
  “哦,没事……不,等等,我问下,在你们车上吃饭要钱吗?”
  列车员保持着训练有素的微笑沉默了一会,答道:“正餐已经包含在车费里,酒水需要另外收费。”
  “他妈的,真没意思。”我忿忿不平地咕哝道。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再追问一句:少吃一顿饭能不能换一杯免费的酒?——还好我那已被酒精麻痹的迟钝神经在最后关头终于察觉到了那几秒钟的沉默,控制住自己没有彻底出丑。我对列车员扯了下嘴角,没再说什么,坐回了包厢。
  我已经完全理解自己在这列车上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这件事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真的能够如信里所说那样在这趟列车上遇到未来的同伴吗?这趟载满了上等人和他们的奴才、烧着煤炭行驶在铁轨上的移动豪华俱乐部……我把后脑勺枕在柔软舒适的背垫上,闭上眼回忆起信的后半部分。我那位老朋友是怎么说来着……那句“伙伴”当真指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高贵而难懂的修辞或隐喻吗?

  “至于我,我现在必须离开亚历山大前往耶路撒冷。一位令人不快的肺科医生告诉我,我的肺脏比想象的更糟糕,死亡的可能性很大。我老了,人生也很圆满,但没有人能真正准备好面对死神在肩膀的最终一触。因此,我准备转往一家耶路撒冷的专科医院了。即便在那里,我也不知道我的命运如何。
  “我感到我的灵魂(更准确地说是我的肺脏)正告诉我时候到了,然而我的爱人莫伊舍会在另一边欢迎我。死亡将疗愈我人生两大痛苦之一:活在一座如此美丽的城市里,但这么多年来没有他的陪伴。
  “我写得有些匆忙而离题了。请你尽快来到亚历山大港。在信封中有我在莫哈兰·贝的房子钥匙,可供你和你的伙伴居留。你们的任务是一件伟大而高尚的事情——愿神在你们拯救我的姊妹之前保佑她。
  “来自你满心感谢的忠实朋友,
  “洛蕾塔。”
  也许你睡着了,因为奇妙的景象在你的脑海里上映。你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洛蕾塔或许撑不过这次了,而这件事得赶在她死去前办完。如果要汇报的话,要再改道去耶路撒冷吗?还是说一封信就足以抚慰她的心灵?
  你看到老妇人朝你笑,拿出上好的雅文邑招待你——哦不,那好像是茶——你端起手里的杯子,想喝一大口来解渴,却发现杯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装着太阳……你想要看清老妇人的面庞,但你也不记得洛蕾塔的样貌了……
  等包厢门被敲响的时候,你清醒过来。你感到口渴,可能是酒喝多了。过道里传来交谈声和脚步声,听起来晚餐时间到了。
  我很熟悉这种情况,因此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先前有多么醉了:我的喉咙发干,呼吸的时候能闻到自己嘴里的酸臭味,稍微动一动脖子就能感受到到脑子撞在头盖骨上的阵阵闷痛……我用手掌撑住额角,试图回忆先前的所作所为。
  似乎我还没做出什么会被赶下列车的荒唐事,真是太好了。去餐厅要一杯水再吃点东西缓缓吧。

  你走向餐车。在餐车门前的过道处,两位白衣服的餐车服务生站在门边。你知道其中一位是另一位的领班:他正在严厉地责备那个发抖的家伙,因为后者那件白如兰花的制服被发动机的煤烟染上了一抹黑。
  我兴致盎然地旁观了一会。这场景让我想起小时候在餐厅打工的经历:每到休息日的晚上,餐厅就会变得非常拥挤,要一晚上都端稳托盘、不让汤汁洒出来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我花了好几周的时间才掌握其中的技巧。眼前这位吹胡子瞪眼的服务生和记忆里那个训斥我弄脏了白色桌布的餐厅领班的形象重合在一起,而此刻的我已经不需要再站在那里迎接他喷出来的口水了,这让我感到十分有趣,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对那两个人摆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等待对方的反应。
  领班停下了斥责,看向你。而那个倒霉蛋只偷偷看了你的方向一眼,就又低下头去了。
  “你们谁有空给我找个位子坐下来,再给我倒杯水、拿点吃的过来?”
  “噢……这边请!”领班率先做出反应。他往餐车里面走去,临走时还严厉地指了指那块污渍,示意服务生赶紧想办法处理。
  我撇了撇嘴。如果能和那个挨骂的家伙聊上几句应该会更好玩,但有这样的发展也不奇怪。跟在领班身后走进餐车的时候我随口问道:“你们这些在餐车工作的列车员是怎么把煤烟搞到衣服上的?我是说,我很少坐火车,我还以为在餐车里没有发动机呢。”
  “让您见笑了。”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显然在道歉方面训练有素,“我不知道,先生,我不知道。他们总会到处乱跑。这年头的新人总是来了又走,您——我是说我们——很难让他们适应规矩,先生。”
  不知道这位领班是真不知道新人们来了又走的原因还是单纯在说漂亮话糊弄我而已。无论是哪种可能性,这场对话的趣味都止步于此了。我耸耸肩:“也就是说餐车里确实没有发动机对吗?那就行。把你们今天的菜单拿给我看吧。我的水要加冰。”
  你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来。领班为你递上了菜单,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餐车里是一张张铺着洁白桌布的小桌子,每桌都能坐两人(挤一挤的话,四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当然,这里不会有二十张桌子,所以许多人是两两结伴一起的——有谁去长途旅行的时候没有一个伴呢?
  正当你低头看菜单的时候,有人走到了你的桌边。但不是服务生,因为他问了“你好,现在有时间吗”。
  “当然。什么事?”我抬头看向来人。
  那是一个穿着旧西装的棕发男人——你见过他,在二号月台上。他在你对面坐下来,搓了搓手,又把它们交叠放在桌沿。他在想开场白。
  “嗯,一个人坐东方快车有点稀奇。我很高兴还有和我一样的人。”
  “噢,先生,我见过你!”我有些惊喜,目前为止我对这个人的印象胜过这趟列车上剩下的所有人加在一起。“你还记得吗?在月台上我们就讲过话——但我当时有点喝醉了,让你,呃,见笑了。”我立刻用上了刚刚听来的客套话。这个人似乎和其他的上等人不太一样,但显然和我也不是一路人,我希望这种话能也给他留个好印象。
  他点了点头:“你看上去不像是在公务旅行,我希望那张车票不是喝醉酒的一时冲动。怎么称呼?”
  “我是爱德华·哈斯,怎么称呼都可以。”
  “亚瑟·谢泼德。”他说,“我注意到你想在这里找人。”
  “很高兴认识你,谢泼德——是的,我确实在找人。我是不是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可能我那时候觉得这样能更快地让对方注意到我。你知道的,当时我思路不怎么清晰。”我毫无愧意地承认了。
  “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如果你想和谁接头,这么做肯定会引起警察的注意。顺便一提,”他指了指桌下,“我相信你来时太匆忙,在下雨的地区沾上了。列车公司可能不会太满意。”
  而在这时,刚才的服务生领班也回来了,给你倒了水,摆上了餐具——看到你对面多了个人,又问他有什么需要。
  我对他的这段发言意外不已,趁着他和服务生对话的时候故作镇定地向桌底垂下视线——该死,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竟然穿了昨天干活时的那双鞋!
  下次干完活,我要先刷鞋再喝酒。我在心中铭记这次的教训,悄悄把桌布往我这一侧扯了扯,尽量掩住我的鞋面。“我认为这张车票的价钱应该包含地毯的清理费,毕竟他们已经连免费啤酒都不肯提供了。”我不满地再次抱怨道。
  等到领班离开之后,我皱着眉重新打量起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你好像很上道啊,老兄。在上菜之前来聊聊天吧,这是你的公务旅行吗?”

  “不,不,我在休假中。”他答道,看了看窗外——列车已经行驶在郊外了,下一站至少要到早上,“我是伦敦警察厅的警探,正在寻找一个行踪不明的英国人。也许你会知道什么?”
  这句话对于警察来说一定很好用,他们总是这么说话。只不过你对面的男人没有拿出任何证件。
  这下我有点弄不明白了。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真的是条子吗?刚才那些话究竟是提醒还是威胁?如果说之前的我还特意挽留了几分暖洋洋的醉意漂浮在天灵盖上,现在的我已经不得不彻底清醒了。“你说的这个范围听起来有点太大了,警官。你介意说得更详细些吗?”我谨慎地反问道,“还是说,你只是想弄清楚一个可疑的醉鬼为什么会出现在豪华列车上?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直说,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至少目前还没有。
  你的反问让他露出了怀疑的眼神:“比如说,你打算去亚历山大港,而你刚好知道你会在那里遇到一位英国女士。“
  “啊?你怎么知道……慢着,原来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我激动地叫道,拍了下大腿,“你那么拐弯抹角地兜了一大圈,我都被你搞糊涂了,还以为你想做什么呢……你一开始直接问我不就好啦?”我把那封已经皱巴巴的信拿出来,放到了桌上。
  他看看你,又看看信。
  “你是我的伙伴?”他的语气带上了怀疑。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什么,那个绑架犯吗?”我捂住了胸口,“你那是什么语气,老兄!”
  他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来:“能看看吗?”
  我按住了信:“可以公平交易,也让我看看你的。对了,你的警官证是没带出来吗?”
  “我不是在逮捕犯人,否则你看我的领子就会知道我是真条子。”对方严厉地回答,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完好而平整的信封。
  “好了好了,别不高兴,刚才咱俩不是在走一个互相怀疑的流程嘛。”我的语气反而更轻松了,可能是因为他也用了“条子”这个词。为了表示友好,我先把自己那封信推向对面,然后才接过他的信封。
  你打开那封信,里面的内容和写给你的别无二致——不过里面还有一枚钥匙。
  “我以为我不需要和别人合作,伙伴指的是当地的向导,或者别的什么。”
  我决定不再继续追问他以为我是什么,给彼此都留一点面子。我把信件连同钥匙一起还回去,斟酌了一下这人截至目前的可信度:他听起来还挺真诚的,尤其是凶我的时候。
  “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位有真本事的警探,谢泼德,而不是那种穿着制服混吃等死的饭桶……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指的是哪种人。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解决很多问题,但我保证你也不会对我失望的。你瞧,洛蕾塔也很信得过我,因为我帮她办过不少事情,办得漂亮又利索,而且足够低调。”

  但对方还是继续追问了:“你会做什么类型的事情?”
  “你要是这么问的话,我会做的事情可多了。我打过各种工,修东西、烤面包、打理花园什么的都会一点。”我放慢了语速,思考着该交待到什么程度,“如果你问的是我凭什么打动了那位老太太……我想想,那一次是潜入了另一位有钱太太的卧室,没有惊动任何人。”说到这里,我有点洋洋得意。
  但我立刻意识到这样的发言很容易让面前的男人产生误解——虽然那某种程度上也不算是误解。“当然,我不是去偷东西的,我发誓。”我急忙澄清道,“你认识洛蕾塔,她可不会雇人去偷东西。那只是……你懂的,上等人们有时候会不好意思劳烦你这样的警官先生去做一些琐事。”

  在你说的时候,警探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等你说完了,他才开口道:“希望你有足够的契约精神。你也知道,这背后可能有那位夫人不敢提的犯罪团伙,而他们可能会给你付钱。”
  “哎呀,你说得有道理,我之前还没想到这一点呢——说不定这就是为什么洛蕾塔要找你来盯着我?”我笑嘻嘻地说,“你们信不过我这样的人,我能够理解。所以我们走着瞧吧,警官,我会用行为证明自己值得上这张车票。”
  不等他回答,我指了指他的那份信封:“说起来,这个钥匙是干嘛用的?”

  “最合理的推测:房子的钥匙。”
  “可是她也没在信里留什么地址呀,真奇怪,我还以为我们有机会在亚历山大港和她见上一面呢。她向来大方,不该给我们一点预付款什么的吗?我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三块钱。”
  “这就是为什么我以为伙伴会是接车的向导。”谢泼德把信封收起来,“但是不能太快下结论。我们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否完全属实——也许她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无论如何,这应该不会是简单的差事。”
  我赞同地点头:“你考虑得真仔细,我该多跟你学学。但愿到了亚历山大港还是会有人来接应我们,不然我就要从任务的第一天开始饿肚子了。不知道那边的物价如何,但我猜三块钱什么也买不起。”
  “三镑怎么了?够你活三天了!”他说,“比起这个,你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全。那种地方让人毛骨悚然。”
  “啊?怎么突然急眼了……你还好吧,谢泼德?你是不是其实很紧张?没事的,我打听过了,埃及人没那么恨普通英国人。你穿的是便服,不用那么害怕。”我安慰道。
  而对方直接换了个话题:“为了调查的顺利,我需要知道你都了解什么,就像我一开始问的那样。”
  “呃。”我挠挠头,“真不是我不配合你,或者想隐瞒什么,可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我收到了这封信,然后喝醉了,然后我想:现在不正是一个去埃及的好时机吗?于是我就在这里了。”想了想,我又补充了几句以表诚意:“我知道洛蕾塔有个亲戚偷过一个公爵的老婆的项链,我帮她放回去了,以免惹上麻烦。你说这个亲戚是不是就是她那个妹妹?是不是公爵发现了这件事,打算来报复她?”
  “不确定,但你可以保留这个猜测。”
  “那你呢,谢泼德,你对我们那位共同朋友有什么了解?你有什么关于她的敌人的线索吗?”
  “毫无了解。”他坦然承认,“十多年前我找回过她的宠物。如今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出色的侦探,但我还会给在我刚入行时关照过我的女士寄卡片。这件差事委托给我很合理——总不能指望一个灵媒从水晶球里问到答案。”
  “确实很合理。”但可以预见到将会和我的解决方式大相径庭。“那到了埃及就先听你的吧,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于是我这样说道。
  谢泼德点了点头,暂时与你达成了共识。

  这天见过面之后,警探没有再来找你。列车的旅程继续着:
  它路过了巴黎,这里满是社会主义者、共产主义者、书店、瘦削的画家、自行车、咖啡,而一等座的乘客们早餐后在他们的包厢里看到了系着绸带的卡雷特马卡龙;
  后来,它路过了威尼斯,弥漫着夜雾的苍白城市,哗哗的浪声和海草及垃圾的气味从打开的车窗钻入你的梦乡;
  第三天,它来到了贝尔格莱德,一座没有历史的城市,浸泡在大雨中,七点的钟声和附加车厢被卸下的噪音将你唤醒;
  最后,它抵达了伊斯坦布尔,一个繁忙的大集市,耀眼的金角湾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你下了车,猫之城的野猫们热情地围上来讨要食物。谢泼德警探跟上来,用口袋里的小饼干止住了那些猫的脚步。
  你们渡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登上托罗斯快车。又一天的旅程过后,你们经过了海法——十字军的领地,以色列的圣所,基督教的黎明之圣镯——和耶路撒冷。地中海始终在车窗外,近在咫尺。
  旅程的第六天,你们抵达了开罗。

  从洲际列车下来的乘客自然要接受海关的检查。你在队伍的后排,看到埃及的海关职员正在查看所有乘客的证件和行李。你没有行李——毕竟你只有三块钱,如果不算你裤腿里藏的小东西的话。
  谢泼德排在你前面,将证件递给了那个穿着和胡子都无可挑剔的埃及人。海关职员板着脸接过证件,问道:“职业是?”
  “伦敦警察厅的督察。”谢泼德终于拿出了那张不屑于在你面前取出的纸,在埃及人面前晃了晃。
  你眼看着海关职员变了脸。“噢,失敬,远道而来的警官!”他一改前面懒洋洋的语气,变得热情了起来,“欢迎来到开罗!这边请!”
  海关职员没有检查行李就把谢泼德放过去了。警探走出去几步,停下来等你。你再把视线转回海关职员脸上时,他又板起了脸,懒洋洋地朝你伸手。
  我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翻找了一会,找到了我的假护照。自打我1916年办好这张假证以来还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它;几个朋友用别的法子帮我在那一年逃了兵役,我不需要躲到欧洲大陆了。它在我的衣兜里和其他零碎一起颠簸了一路,蓝色的封皮被撬锁工具的边角划出一道刻痕,看起来又新又旧。“给,先生。”我朝海关官员露齿而笑。
  他接过证件,翻开看了看,又一次问道:“职业是?”
  “面包店员,先生。”
  “你没有行李吗?”
  “我抽奖抽中了这趟旅行,那些好心的先生说我什么也不用带,他们会给我准备好一切。”我热切地将双手搁在海关柜台的台面上。
  海关职员对你露出不信任的眼神。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谢泼德突然在后边插话道:“那位朋友是和我一起的。”
  “呃,好吧……”海关职员不情不愿地示意你过去,“欢迎来到开罗。”
  “谢谢你,先生,祝你有美好的一天。”我喜滋滋地通过了关卡,几步走到谢泼德面前,再次道谢道:“也谢谢你,朋友!洛蕾塔没有看错人,你果然很靠得住。”
  “走吧。”谢泼德对你点点头,“不过我没有料到你连衣服都没有带。”
  我摸了摸开始长出胡渣的下巴,叹了口气:“如果我当时没喝那么多的话,该带的东西还是会带的。我还没有小气到连刮胡刀片也让我们的女士报销的程度。真不好意思,在我拿到报酬前可以先和你借点钱吗?我会打借条的。”
  “就当我没说过。”他说。
  “太绝情了,兄弟!”我惊呼道,“我又不是不还你!”
  你们换乘了当地的火车,晃了半天才抵达了亚历山大港。今天是6月28日,距离洛蕾塔寄出信件过去了半个月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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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2 于: 2023-07-20, 周四 21:44:50 »
第一天 6月28日
劇透 -   :
  从车站出来,广场上的嘈杂声音就把你淹没了——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片被铁栏杆包围的沙地。包着头巾的深色皮肤的人贩卖包在树叶里的烟草,瘦削的孩子兜售着蔬菜和鸡,马车和出租车竞争着生意。傍晚的空气仍然炎热,充满了骆驼和斑鸠身上的动物气味。
  就走出来这一会儿,就有三个马车车夫和五个小孩围上来试图从你们这里得到生意了。
  “你有什么头绪该从何找起我们的安全屋吗,长官?我现在非常、非常期待在那里找到我们的预付款,和适合本地气候的干净衣物。”我跃跃欲试地看着身边的本地人,已经接受了这项“不花一分钱问到路大挑战”。
  “我以为你更擅长找路。”谢泼德皱着眉。
  “只是等你给个准话嘛。”我摊开手。
  你们一路往前走,接近了马路。一辆擦得干干净净的轿车旁走过来一个土耳其人,向你们搭话:
  “先生们,你们看起来像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当然了,你看起来实在是太像远道而来的了!
  他礼貌地对你们微笑,让自己跟那些大喊大叫的车夫看起来不一样:“也许你们会需要一位熟悉亚历山大港每一条道路的向导?一位可靠的司机?”
  “你来得正好,我的朋友!我们正在找一个叫作,呃,那个词怎么发音来着……莫哈兰·贝的地方,或许你知道那是一条街还是一栋大楼吗?”
  “莫哈兰·贝!我知道怎么去,要上车吗,先生?”他似乎不打算直接告诉你怎么走。
  我甚至都不需要问都能知道谢泼德的回答。“没事,你只要告诉我们在哪儿就成,我们可以自己找到那个地方。”我坚定地微笑着。
  “您是不是怕我宰您一笔?”司机反客为主,“请放心,我绝对没有这个念头!我习惯为游客打点出行,肯定比那边那些人专业多了。您之后肯定要出门的吧?在这天气里用脚走可太累人了——我开车的司机也是一等一的专业呢。”
  “听我说,我完全相信你是个为我们这样的游客贴心考虑的好先生……抱歉,你叫什么名字?”
  “马哈茂德。”
  “好的,我是爱德华·哈斯,你叫我埃德就可以。听着,马哈茂德,你是我来到埃及之后遇上的第一个这么友善的人,我非常想和你交个朋友,所以我要和我的朋友马哈茂德说句实话。我们不坐你的车,不是因为我们在防备你,只是因为我们没钱。”我看着司机的眼睛,真诚地说。
  “好吧,我很遗憾,先生。”他说,“沿着车站外的大道往东走,莫哈兰·贝街就在两座山坡之间。”
  我愣了一下,因为这比我预料的还要简单。埃及还真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啊。
  “马哈茂德,我的好朋友,太感谢你了,能够认识你真好。我向你保证,如果我待在亚历山大港的这段时间里挣了大钱,我会叫上你们这儿酒吧里最漂亮的姑娘租你的车玩遍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你有名片吗?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请别在意,先生。祝您旅途愉快。”
  按照你的好朋友所说,你们沿着大道向东走,在太阳下山之际来到了莫哈兰·贝。这是一个建筑风格具有强烈地域特色的僻静住宅区。

  你们在昏暗的天色中寻找着信封上的门牌号,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发现了它:那座独栋房子独享一座大花园,最近的邻居也离它的大门有些距离。房屋和树木(可能是一些你不认识的品种)的深紫色影子在黑暗中交叠成鬼影般的形状,花园的池塘边有一座像发着微光一样气派的石狮子镇守着宅邸。
  “这是我见过最豪华的安全屋了。”我吹了声口哨,“让我们赶快进去看看洛蕾塔给我们准备了什么样的见面礼吧。”
  谢泼德拿出了那把钥匙,和你一起走进花园。当你们走得足够近的时候,你注意到那扇漆成蓝色的前门正敞着一半……
  “等会。”我抬起手臂拦在他胸前,“可能有人来过这里了。”
  警探保持安静,把手伸向上衣内侧——他掏出了一把警用左轮,给它上了膛。“我认为不太可能是碰巧光顾的窃贼。”
  我瞥了一眼他的枪。他妈的,海关甚至没让他脱掉外套,埃及人就和英国人一样势利眼。“我也这么想。看来我们会有不止一份见面礼。”我伏低身子,顺着这个姿势抽出藏在裤腿里的直刀。夜色这么暗,不知道警探能不能看清楚我的动作——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保持着重心下移的姿势向前走,每一步都让脚掌尽量无声地抬起和落下。
  警探走在你后面,观察着花园里任何有可能的异状。
  “我们分头检查还是一起?”我低声问。
  “你说过你潜入某人的房子没被发现。你先接近前门观察情况,我去确认花园里没有藏人。确认安全后再做下一步打算。”谢泼德答道。
  “好。可别死了,待会见。”
  你靠近了那扇半开的门……房子里没有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以至于漆黑一片,看不到里面有什么。门似乎经过暴力破坏,门锁勉强地挂在上面,黄铜门把现在是一团被扭成垃圾的金属疙瘩。
  刚才分开之前忘记找谢泼德拿钥匙了,幸好已经不需要了。我仔细一点观察门把手,它看上去是被机器还是蛮力扭成那样的?
  你凑近观察门把手……那上面有一个奇怪的痕迹,像是一个手印。就是那种用力捏面团时会留下的痕迹,你对这种痕迹有印象。那好像——那确实是一只手,比你的手还小一点。
  一阵恶寒。这超出常识的景象让我在某一瞬间想掉头就跑。但在逃跑之前我至少要提醒一下同伴我看到了什么……想到警探刚才的话,我又没那么想当逃兵了。至少不是在我吹了那么多牛皮、还一次都没有展现过身手的时候逃跑。
  我再挪近几步,听听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屋子里非常安静,你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也许“它”已经不在屋里了——我才不会用这种傻话糊弄自己。在获得更多有效信息之前,我暂时不打算轻举妄动。
  我要向着花园的方向绕行这栋房子,观察途径的窗户,然后和谢泼德汇合。

  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只有柱子和顶棚的露台,看起来是一个露天餐厅。在这个餐厅的正后方有一个不大的房间,百叶窗紧闭,同样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你绕到这个房间背后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谢泼德。
  这有一个小台阶,通往一扇紧闭的门。恐怕是后门?
  “钥匙不匹配,打不开。”他压低声音对你说。
  “你手上的钥匙恐怕是用来开正门的。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正门的把手已经被破坏,有什么东西进去了,而且很危险。”我将自己在门廊亲眼所见的景象描述给他听,同时把手揣进内兜,掏出了撬锁工具,“好消息是我可以试试看搞定这扇后门。”
  “谢谢你的提醒,我看得出来。”谢泼德对于你的第一句话如此回应,但在你说完你的发现之后就变了脸色,眉头拧成了一团,“我就说了,这地方让人毛骨悚然……”
  你试着打开后门,但是弄断了三根签子都没成功。你吹了那么多牛皮,还是在一开始就失手了。
  我试图不动声色地把断掉的签子扔到草丛里。“这个地方确实邪门,他们的门锁构造都跟伦敦不一样。但是谁又能想到复活的婴儿木乃伊怪物居然真的存在呢?”我小声说。
  “我们该一起行动。”谢泼德说。
  “我同意。不过这扇门暂时是进不去了,除非你开枪打烂它。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别的入口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走正门,或是发出太大的声响。”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认为走哪扇门都没有太大差别。不过你可能是行家,那就这样吧。”
  “你真的这么想吗?也是,你们条子抓人的时候总是走正门。可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没有收到邀请的正门从来都是陷阱。”看到谢泼德对我的态度,我也没必要再装成什么好邻居了。
  我领着谢泼德绕屋子走了整整一圈,只得到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整栋屋子的窗户都是紧闭的,也没有更多没被发现的入口了。我目不斜视地经过了正门,把我的同伴带到了先前见到的露天餐厅。
  “我要再做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这次也失败了、而且你没有嘲笑出声的话,我们就走正门。” 我宣布道,随后站到了餐厅门前。这扇门没有锁,只在内侧有门栓,但这难不倒我——我希望如此。我从露台顶棚拆了几段用来固定棚布的铁丝下来,掰成我需要的弧度,再把铁丝塞进餐厅门缝,试着去勾住门栓。

  这样临场发挥未免有些困难,你又一次失败了。
  “好吧,你是对的,到最后还是没什么不同。往好处想,至少我没弄出更大的动静。”我自我安慰道,认命地走向了正门。
  “我们在外面等了一会了,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一个暴力破门的人……或者别的,不会突然变得低调。”谢泼德跟在你后面,“要么走了,要么在某处埋伏。”
  “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我一般不会这么乐观。还是我走前面,掩护好我,警探。”我握紧匕首,轻轻推开门扉,侧身走进去。
  你走进室内,花了一小会适应里头的光线。这个地方显然被蓄意破坏过:地上散落着玻璃碎片和从墙上掉下来的相框,反射着从你身后照进来的暮光。
  这是一个兼顾了展示作用的前厅,左右各有一扇门,但它们没有被打开。正前方有一道楼梯通往二楼。
  “这个房间暂时安全,进来吧。”我悄声说,让出门口的位置,小心地翻开扣在地上的相框。还有照片在里面吗?
  你翻开的相框里有一张老照片:一个中年埃及男人和一个中年英国女人——这个女人应该是洛蕾塔。
  这是她丈夫吗?我没有把心里的念头说出来,只是把相片递给了谢泼德。
  谢泼德看了一眼这张照片,又检查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个相框——你能看到那里面不是一张照片,而是奖状一类的东西。
  等他看完,我也伸手示意要看。
  他把那个相框递过来:一张由亚历山大港政府医院颁发的奖状,以鼓励莫伊舍·法鲁克医生于产科的杰出成就。
  他一定是个救过很多女人和新生儿的好人,愿他安息。我把奖状轻放在地上,继续猜测:闯入者破坏了这些东西,但没有销毁它们,像是单纯的宣泄行为。有人一定很恨洛蕾塔和她的家人——但是为什么呢?
  我的雇主真该跟我们多说一点。她动动手指头的事,我和警探能省多少力气啊。
  我猜测右边的门能够通往露天餐厅和后门,而且看起来还没被暴力入侵过。我指了指右边的门,再指了指自己,比划了一个开门的动作。如果谢泼德没有意见我就摸过去开门。

  谢泼德对你点了点头,自己则往前厅的深处走去。他从楼梯口捡起来一团废纸。
  希望他别忘记自己刚才说的话,别一个人上楼。我先去把右边的门打开,给我们多准备几条退路。
  你推开右边的门,那是一个餐厅。罩布把大部分家具都遮起来了,墙上嵌着好几盏煤气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在你的正对面有一扇门——可能就是你尝试用铁丝打开的那一扇
  进入餐厅后,我首先大概环视了一圈,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目标,于是去对面打开了那扇通往室外的门。逃跑路线一号搞定。
  我看看餐厅还连接着别的房间吗?

  你打开那扇被反锁的门之后,注意到左手边有一扇小门。
  啊,意外收获。我试一下能不能直接拧开它。
  你轻松地打开了这扇门——一个储物室。灰尘的味道告诉你有一段时间没人进来了。架子上摆着罐头、酒、各式工具和生活起居能用到的杂物。
  我眼前一亮,接着意识到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我依依不舍地把酒瓶拿起来看看,是瓶好酒吗?
  当然是瓶好酒——虽然不至于昂贵非凡,但是至少品质相当不错了。
  你走进储物室的时候看到它还有别的门:之前那扇上锁的后门,另一扇反锁的门(恐怕也是通往露天餐厅的),还有通往厨房的门。如果洛蕾塔有雇佣人来做饭的话,可能就是在后门出入的吧……
  这储物室真是个好地方,四通八达,而且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我猜闯入者还没有来过这里。等我们遇到大危机的时候,它会派上用场的……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间,那个自己说要一起行动的人上哪去了?我该把这个房间的事情告诉他。
  我回前厅找他。

  你回到前厅的时候,谢泼德正在靠大门的位置,就着月光看一张皱巴巴的纸。听到你的动静,他迅速地抬起头来——发现是你之后,他把那张纸递了过来。
  我接过来,先把刚才发现的房间和路线告诉他,然后低头看看纸上写了什么。
  那是一张被揉皱过的埃及公报的一页。它的前任主人一定非常愤怒,因为那上面皱巴巴的痕迹显现出被谁一手握住的样子。
  我有些费劲地读完了报纸,这上面的用词太文绉绉了。“这个被资助的女孩应该是他们家的人。”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张合影,“最后这起凶杀案有点诡异,我希望它和我们的活计没什么关系。”
  “上楼?”谢泼德重新把左轮握在手里,“还是说你要把那扇门也打开了。”
  我摇摇头:“我猜左边和右边一样没被闯入过。撤退路线已经够了,回头再来检查左边的房间吧,先确认二楼的情况。”
  你们来到二楼,这是一个走廊。紧闭的窗帘阻隔了所有光线,一楼的光照也无法抵达此处。你能勉强看到走廊左右各有两扇门,一共四扇,全都被打开了——但里头黑得像午夜。
  谢泼德在黑暗中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门,示意他去这里探查情况。
  他妈的。我看到这四扇门就在心里骂了一声。真要命。我看了警探一眼,点点头,猫着腰走向他对面那扇门,看看里面的情况。
  左边的房间在楼梯的正上方:它是一个浴室。你一走进门,你的模样就映在了镜子上。
  你感觉这个浴室有一段时间没人使用了。入侵者没有在这里进行破坏,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也许是这栋房子里本来的人离开前没有关上这扇门;也许是入侵者在找什么东西,只在二楼的什么东西。我又看了镜子一眼,拿刀背比划了下几天没剃的胡渣,决定等搜查完房子就过来刮胡子。我退出浴室,看看谢泼德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你转身离开的时候感觉有眼睛在看着你的背。
  我感到后背发凉,猛地回过头——是什么鬼东西在看我?
  你和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别的东西。
  这屋子真见鬼!我决定不跟谢泼德说这件事了。还是去找他吧。
  你回到走廊上,谢泼德也从对面的房间里走出来。
  “安全。”他低声对你说。
  “一样。”我看向走廊尽头最后两个黑黝黝的门洞,一时间感觉这好像什么变体版的俄罗斯轮盘赌。“注意安全。”我低声说道,依然挑了左边那扇门。
  你走进房门,看见一片狼藉——有人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从房间的大小和通往阳台的门可以看出来这明显是宅邸的主卧室,东西已经被丢了一地。被子,灯具,相框……甚至连椅子都被掀翻了。
  我加深了有人在这里找什么东西的推测。不知道对方找到了没有……我先确认房间里和阳台上没有藏着什么人。
  你没有找到入侵者的踪影,衣柜里和床底下也没有。
  我再去谢泼德那边看看。如果他那边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就把他叫到主卧一起寻找线索。
  “没有人。”看到你进来,谢泼德也能猜到你那边也安全,“这里被翻过了。”
  这边的房间是另一个卧室,比刚才的小,但也有通往阳台的门。它现在的状况也没比隔壁好到哪里去。
  “我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确认过这栋房子基本上暂且安全,我恢复了正常的说话音量,“不清楚闯入者在这两间卧室里找到想要的东西没有。我猜会是很小的东西,或许是纸张什么的,所以前厅的相框也被翻找了一遍。说到纸张,我刚想起来你捡到的那张报纸的日期是今天的——”
  我顿了一下,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也就是说,闯入者是今天进屋的,还带来了这张报纸。”我轻声说。

  警探点了点头,把手枪收回:“报纸有可能是契机。先看看被翻过的地方吧。”
  “好,那就先从这间卧室开始吧。”
  谢泼德拉开窗帘,你们借着月光把散落一地的东西归位。你首先注意到的东西是一个摔碎的桌面相框。这个相框里面没有东西……但是中间那块尤其干净的空白和周围不太一样。里面应该曾经放了照片。
  “抽屉都被翻过了,但财物还在。”警探自言自语。
  “这里的照片被人拿走了。这间卧室之前住的可能是洛蕾塔的亲戚或客人,考虑到这个人和这张照片的重要性,我猜不是奥黛丽·莲·霍华德就是格温德琳·法鲁克。”我朝他展示了一下空白相框,“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张照片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该死,洛蕾塔就不能他妈的多告诉我们一点东西吗?”
  “可能洛蕾塔害怕的人不知道奥黛丽或者格温德琳之一的容貌,所以顺便带走了照片作为寻人的线索。”谢泼德说,“不过也只是我目前的想法罢了。保留这个猜想再到处看看吧——照片可能不是主要目的。”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再去对面的卧室看看吧。”
  你们又在主卧室里确认了一番,但是没有发现少了什么东西。
  我在搜查这个房间的时候顺手把抽屉里值钱的东西揣到了兜里:“我相信我们的老朋友不太喜欢这几条项链,她都没有带走它们。看在我们多年友情的份上,我就不追究这笔预付款不是现金的问题了。”想了想,我又拎起一条细一点的手链,在这样的光线下看不清上面的宝石是什么颜色。“你想先结一下你当前阶段的报酬吗,搭档?”我问道。
  “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在埃及的土地上,我也可以逮捕你,是吧?”谢泼德说,“看在事态严重的份上,我不会发表什么意见。在事情解决之后,你最好能争取到洛蕾塔和她的家人们的理解。”
  “你怎么说得好像我在偷东西一样?太伤人了,朋友,这是我们本来就应得的!我都特意没拿次卧里的东西了。”我心痛地抗议道,将那条手链丢回到首饰盒里,“不要就算了,但你知道吗?我拿这笔工资坐出租车的时候还是会让你一块上车的,我就是这么讲义气的人。”
  确认过卧室里已经不再有有价值的线索之后,我提议回到一楼:“你还有力气吗?我想在睡觉前再看一遍一楼左边的房间。对了,你还记得我说的右边的储藏室吧?那里面堆了不少杂物,等有空的话我们最好也搜查一遍,你懂的,以防万一。”

  他点了点头:“你去那个房间,我去把前厅收拾一下。那个门锁也需要修。”
  “你还会修锁?那我的本事又贬值了。”我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转身下楼去看左边的房间了。“还是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叫我。”我走之前说。

  你来到一楼左边的房间,这是一个英国风格的客厅,同样被罩布占满了。干净得像没怎么用过的壁炉旁边有一扇紧闭的门。
  真搞不懂入侵者为什么只搜查了二楼,这栋房子里明明还有这么多没去过的地方,真是够自信的。不过敌人犯的错越多越好,我要谢谢对方的这份自信。我去试试打开这扇门。
  这扇门上锁了。
  你试图打开这把锁,但是签子又折断了。在黑暗中,你感觉有眼睛在看着你的背。知(knowing)伴随着代价。打开眼中的锁需要作出小小的牺牲。守夜人为愿者与不愿者照亮道路,祂注意到你了。
  伴随着“咔哒”一声,铁签那头的门锁松动了,而明亮的光照在你背后亮起。
  ——只是煤气灯而已。谢泼德警探在客厅入口处,拉了煤气灯的开关。“有什么发现吗?”他问。
  跟随着你的视线感消失了。有谁正在失去兴趣……
  “哎哟!吓我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的?”我差点跳起来。缓过一口气,我推开了那扇门:“我刚搞定一扇锁着的门,一起看看里面有什么吧。正门的门锁修好了吗?”
  “勉强能用,你有时间了再看看。”
  被推开的门扬起了一股灰尘,几乎能把人呛到。哪怕同样是被闲置了,这个房间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些灰尘可不是半个月就能积累起来的。
  我用一只手掩住口鼻,另一只手在眼前挥开尘烟。在视野恢复清晰之前,我用郑重的口吻说道:“谢泼德,我和你说个事。提前说好,我不是想吓唬你,也不是在开玩笑,你不信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这个信息有分享出来的必要。”
  “先前在二楼的浴室——就是靠近楼梯左手那个房间,我感觉有东西在背后看我,但是没找到视线的来源。刚才打开这扇门的时候,又有差不多的感觉。我不好说那是什么——如果是我的错觉就最好了——但我们在这栋房子里最好还是小心点。”

  “不要说这些疑神疑鬼的话。”谢泼德迅速终结了这个话题,往房间走了两步。
  煤气灯的光线勉强照了进来,勾勒出家具的影子。于是你知道这是一间书房。或许是属于过世已久的莫伊舍·法鲁克医生的书房,一切保持着被闲置时的样子陈列着,好像从某天起就突然地没有人再进来了。
  “噢……或许我不该打开这扇门。”我放轻了声音,“有机会的话我会为这件事道歉;但那些首饰是我应得的。”
  但我有些想要知道的东西,最终还是不太自在地走进了这间属于过世之人的书房。“闯入者没有来过这间屋子,他们对莫伊舍·法鲁克医生不感兴趣。但我们或许能从这里得知格温德琳·法鲁克是什么人。帮我一起找找,谢泼德。”我回头说道。
  我看看这里有没有能够表明身份或是包含格温德琳这个名字的私人物品。

  书架上大多是专业书籍。在你开始翻看书桌的抽屉时,谢泼德警探也走了进来。
  “我也有另外的发现。当我把前厅的相框都挂回去的时候,我发现还有别的照片消失了。”他帮着翻开桌上物品的时候对你说,“我刚才的推测也许不正确:照片可能不是被那个暴躁的入侵者拿走的。”
  “有道理,洛蕾塔有充足的理由把珍爱之人的照片带去耶路撒冷。”我想起旅程第一天那个朦胧的梦,但很快产生了新的疑问,“可是前厅的相框还是被那个可能的入侵者扔到了地上。那家伙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不期望从我的同伴那里得到答案,只是在对着灰尘提问而已。

  你们花了一些时间搜索书房,却没有找到任何与格温德琳·法鲁克有关的东西。
  当然,你们并非一无所获——至少现在你们知道了莫伊舍·法鲁克是亚历山大港最显赫的产科大夫之一,并通过倡导他在国外旅居时学到的新技术拯救了几百位妇女儿童的生命。他尤其提倡“暮眠法”,一种用药品令患者陷入半清醒失忆状态,并以剖腹产、产钳、或两者皆用来进行分娩的手段。当产妇醒来时,她们不会记得手术,也不会记得疼痛。可惜的是他至少十年前已经离世,不知道这一技术现在由谁掌握。
  “真是个了不起的大夫。”我评价道,“可惜我们还是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小妞是谁。”我把翻看过的书籍与资料好好地归位,离开了书房。
  “怎么说,你想休息了吗,长官?还是我们在睡前最后检查一下储物间?”

  “走吧,至少得把门都重新锁上。”
  那我领着他去右侧的房间,先把没派上用场的那扇通往室外的门栓上,再去储物间里把灯打开。一会走之前我要把这瓶酒带上。
  你又搜寻了一遍储物间,却没发现任何重要得足够让一个婴儿木乃伊闯进来洗劫一番的东西。看来这一天的排查工作到此为止了。
  婴儿木乃伊真是没有眼光!我美滋滋地把酒瓶揣到了怀里。“今晚怎么分配房间?你先选。”我大度地谦让道,心情很好。
  “楼上有一间客房。非常干净——什么都没有的那层意思。”谢泼德反问道:“要轮流守夜吗?”
  “可以。我睡那间次卧,我不怕脏。你守前半夜还是后半夜?”
  他摊开手:“我负责前半夜吧,否则就要有人一边喝酒一边守夜了。”
  “我保证就喝一点点。”我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我去用一下浴室,很快就好。”
  我去浴室用刀大致刮了下脸,再冲了个澡。洗干净之后真不想再穿上那身臭烘烘的衣服,但这屋子里估计只有女人的衣服可以换,只能明天去买新衣服了。收拾好之后,我回到次卧,盯着那瓶酒看了一会,决定今晚还是先不喝了。和衣躺下后,我很快睡着了。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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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 回帖 #3 于: 2023-07-20, 周四 21:54:00 »
第二天 6月29日

凌晨 某时刻
劇透 -   :
  过了不知道多久,你被声音唤醒。某种锣或沙锤似的乐器打着节拍的咔嚓声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窗外……伴随着高音的笛声……你意识到自己被柔和的金光照耀着。
  “……谢泼德?该换班了吗,谢泼德?”我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尽力睁开双眼,下意识看向光源。
  灿烂的、温柔的金光!那不像太阳,而像是灯。
  可你知道现在是清晨。刚刚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你突然想不起来你为什么会想到“换班”之类的字眼:显然,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担心。这只是一个让人愉快的早晨,在家里,在故乡,在父母的身边……你闻到花朵和现烤面包的香气,还有烤牛肉的味道若隐若现。这股情感很奇妙,它好像不属于你,但你的心脏确实正为它欢欣跳动!
  ……好吧,这会儿你已经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房间的中间了。小小的房间里放着一张婴儿床,暖黄色的墙角跃动着火焰和红色的花朵,像是正在烧毁这张照片。为什么不能是照片呢?火焰和花朵甚至唱着摇篮曲,神秘的语言,但你不知怎么听懂了:“黑暗房屋里的小宝贝,你曾看见日出……你为何哭……你为何叫……”
  你看到一个带着温柔微笑的男人站在角落里,带着喜悦注视着婴儿床里的婴儿……
  噢……那不是婴儿……那只是一个玻璃玩偶……有着被画上去的黄色眼睛和幸福笑容……
  这时,你被声音唤醒。门被敲响了三下。你突然被黑暗笼罩:亚历山大港夜晚的黑暗,异国他乡的气息。
  我没有急着坐起来,而是保持着陷在柔软床褥中的姿势,确认此时此刻的感官是否真实。我闭着眼回想了一遍刚才“看”到的景象,再睁开眼看向昏暗的天花板。我现在应该没有在做梦了。
  “……谢泼德?”我问道,然后闭上了嘴,以免自己重复梦中说过的话。那种感觉很怪异。

  “无事发生。该换班了。”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好的,马上就来。你可以去睡了。”我的吐字逐渐变得清晰,活力回到四肢里。我抓起枕头边的刀鞘,跳下床、打开房门。
  你确认了时间:凌晨两点。随后你就开始了守夜时间。一切都很正常,但是你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笛音——就像从意识深处冒出来一样。
  过了五点,天空开始渐渐变亮。过分安静的凌晨让人恍惚。到了六点时,不知怎的落地钟开始报时。摆锤敲击的节奏对上了笛声,而后者越来越响……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袭击了你,伴随着莫名的怀旧和复杂的心情,尽管那不像是属于你的东西。
  那温柔的灯光到底在何处?
清晨 六时
劇透 -   :
  好吧,有什么不好的呢?灯光是那么令人安心的东西。所有地方都应该点上灯。
  那笛声已经明显到你无法将其忽视的地步,且你很确信它来源于这房子的某处。
  我可以循着声音去找吗?它听起来有明显的方向吗?
  你循着声音走去……来到了客房的门前。
  感觉不对劲。我用力敲了几下门,又耐不住地握住了门把手。如果谢泼德30秒内不回话的话,我就要直接进去了。
  你不知道过了多久,但肯定没有久到让你决定直接进去,里面就传来了答复:“什么事?”但与此同时你清晰地听见笛声还在继续。
  “你的房间里有笛声,那是什么情况?你能听到,对吧?”
  “什么笛声?”你听见谢泼德疑惑的声音靠近了门的方向,然后门就被打开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不信邪地探头看向客房内。
  客房里确实几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柜子。可你分明听到笛声从柜子的方向传来。
  我深吸一口气,保持语调平静:“别紧张,我没疯,相信我。让我先进去看一下那个柜子。”
  谢泼德没说什么,直接给你让了道。你来到小柜子前面,这时候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了。
  你拉开抽屉,看到里头有一支精致的骨白色笛子。在你看到它的时候,声音停止了。
  我拿起笛子,转过身面向谢泼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刚才真的听到了它发出的声音。说实话,这个地方太诡异了。”
  谢泼德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半步,似乎不太愿意接近这个笛子:“我知道你没有理由说谎——但我情愿你在说谎。”
  “巧了,拉开抽屉的瞬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宁愿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决定把笛子拿出这个房间。“对了,你昨晚睡得好吗?”我试图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提问。
  “不怎么样。怎么了?”
  他是从生下来开始就这么敏锐的吗?希望我回伦敦之后别被他逮到。
  “你有没有做梦?”我放弃了掩饰,直接问道。

  “没什么意义的怪梦,我以为是因为傍晚太疑神疑鬼了。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地方还会让人做梦?”
  我点头:“对,因为我也做梦了。你介意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不想说的话就算了,因为其实我也不怎么想说。”
  “婴儿之类的。”谢泼德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是在安慰你还是安慰自己:“没什么奇怪的,我们看了那么久妇产科资料。”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八成梦到了差不多的东西,你会觉得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更诡异了?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好一点了。”
  “这没什么诡异的。也许只是太紧张了。我们该早点出去转转。”
  “你说得对,收拾一下我们就出门。”
  我拿着笛子出了客房,转了一圈,最终决定把它放在储物间里。
上午 六时至十二时
劇透 -   :
  洗漱之后,我问谢泼德:“我要先找找本地的典当店在哪里。你今天怎么打算?”
  “有很多要去的地方。”谢泼德把一张从书房里拿出来的地图铺在大桌子上——十几年前的地图,可能不算过时太久,“莫伊舍曾经在政府医院工作,那里应该有熟悉他家庭状况的人。格温德琳在某所大学进修,应该就是亚历山大大学。海关或是领事馆应该有英国人出入的记录,或许对我们寻找奥黛丽有帮助。最后——我在出发前曾让同事抽空帮我留意洛蕾塔的亲属关系,如果他们有发现的话,我应该能在邮局取到电报。”
  “你可真忙,大侦探,给我派几个任务吧。我去医院?”我凑过去看了看地图,“有点远,但我可以坐车过去。领事馆倒是就在旁边,但这个活我可干不来。”
  “不要指望我跟领事馆的人打交道有多厉害。”谢泼德皱起眉,“我们可以一起去市中心,把你的预付款解决了,再去领事馆一趟……然后你可以去医院,我去邮局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之后再约个地方汇合。如果到时候还是下午,我们还可以去一趟亚历山大大学——你应该不会想错过找到格温德琳这一步。”
  “听你的,我没问题。你有什么需要采购的东西吗?我要去买身衣服,生活用品倒是这里都有。”
  “不用了,我不想花……你的钱。”
  真见外。我没把评价说出来,只是摆了摆手:“随你。出发吧。”
  沿着头一天的路线返回,在经过火车站之后,你们来到了最近的繁华区域。

  今天是周日,在埃及是工作日的第一天。现在刚过九点,街上还有不少行人,偶尔还有马车经过。
  你很快便在街口找到了一家当铺,在那里换到了……只换到了四镑。出来的时候,你看到在街口拐弯处那个最大的铺面——似乎是一家叫帕斯绰迪氏的咖啡馆——前面有人在卖报纸。
  下次见到洛蕾塔,我要建议她投资一些更保值的宝石和贵金属。但就目前而言,四磅确实够我继续在亚历山大港待上一段时间了。我走近卖报纸的人,问他要一份,顺便帮我换开零钱。
  你花5分买了一份报纸。上面的内容和昨天的一样奇怪……也许没什么奇怪的。
  我有些吃力地通读了一遍今天的新闻。这两天的阅读量比我过去一年加起来还要多。读到市政新闻版块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个日期——六月28日,也就是昨天,星期六。我很确定我们昨天晚上才讨论过这件事情。
  “谢泼德,昨天那张报纸放到哪里了?”我抬头看向同伴。

  “我还带着。”谢泼德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被重新叠好的纸张(但还是皱巴巴的),“你看到什么了?”
  “昨天是周六,没错吧?”我交换了我们俩手中的报纸,先扫了一眼版头的日期,然后指向了今天的第一则市政新闻,“这个地方印的是‘六月28日这个星期一’,我总觉得这说法像是故意的,而不是印错了。”
  “报社在印刷前都会校对,不太可能犯这种错误。这两份报纸的日期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还没办法下结论……”谢泼德说着说着停了下来,指着其中一则新闻,“怪梦?看来我们不是唯二做梦的人。”
  “是啊,看来那个梦倒是不能怪到那栋破房子上了。邪门的不是那栋房子,是这整座城市。伦敦哪有这么印报纸的报社?”我试图在昨天的报纸上找出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但越读越没有耐心,最后一无所获地把它重新折起来,还给了谢泼德。
  “希望我的脑子暂时还不打算欺骗我。”警探不悦地说,似乎对这种诡异的混乱感到心烦意乱。
  “算了,别想了,今天的新闻暂时还没有和我们手上的案子直接相关的线索。我们还是继续照昨天的计划行动吧。”
  去领事馆之前,我要先买一身新衣服,以免被那些英国佬直接赶出门外。希望前面那家商店的价格公道合理。

  你以相当熟练的技术把一镑的衣服谈到只需要五十分,穿着新衣服去那家街口的咖啡馆和谢泼德汇合。

  这家咖啡馆非常时髦,巨大的窗户和玻璃的双开门让它光线充足,而空气中醇厚而甜蜜的味道则让它变得诱人。现在还没到十点,因为是工作日的缘故没有什么人。一个围着围裙的希腊人友善地朝你打招呼——他想必就是这里的老板。而谢泼德坐在角落里。
  “你好,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我也回以灿烂的笑容,走到柜台前搭讪,“你家的咖啡味道很香,是本地特有的咖啡豆吗?噢,我叫爱德华,是来这里度假的。”我伸出了右手。
  希腊人满面笑容地握了握你的手:“你好啊,爱德华!叫我乔治欧斯就好。要来点咖啡或者蛋糕吗?还是说要找人聊聊天?”他朝你眨了眨眼睛,“我认识这里所有人,总有些有趣的见闻。”
  “嗯……给我来一杯和那位先生一样的咖啡就好,谢谢。”我是个有原则的人,只在口袋空空的时候白拿别人的情报。
  我靠在柜台上等我的咖啡,顺便进入正题:“你读了今天早上的报纸吗,乔治欧斯?我看到上面写着本地人每年这阵子都会做同样的怪梦,这是真的吗?”

  “噢,确实时不时有人会提起这个。”乔治欧斯对你提起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他一边磨着咖啡豆一边答道:“我敢说这应该是最近最神秘的流行话题之一了。我还没梦到过他们说的那种怪梦,但谁知道呢?我也真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么看来,也没有报纸上说的这么夸张。你也刚来亚历山大港不久吗?我看店里的玻璃很干净,简直像崭新的一样。”
  “哈哈,我的朋友,我来这儿有一段时间啦。不过赚钱也没那么容易,我去年才刚盘下这家店面呢。”乔治欧斯笑眯眯地把咖啡放到柜台上,“要我说还是时髦点好,我们最近还想尝试酒吧的路线呢。你猜怎么着,从前只有住在附近的街坊爱来,这两天竟然连着有英国人光顾,真是稀奇——”也许他指的是谢泼德?你看起来并不像英国人。
  “你猜怎么着,朋友,其实我也是从伦敦来的!我们那儿的旅行社今年都在推销北非之旅,我这不是也趁着休假来赶一把时髦了嘛。除了那边坐着的那位先生,你还见过哪个英国人,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万一我在这异国他乡偶遇邻居也说不定呢!”
  “一个没见过的英国女士,可能也是旅客吧。感觉有点奇怪——噢,不是在说那位女士是个奇怪的人!我是说,她点了咖啡和葡萄干蛋糕,在窗边坐了大半天,但是走的时候一口都没碰。”
  那岂不是只能把好好的食物就这么扔掉了?这种事听起来真让人心痛。我忍住了心里的想法,继续打听:“真古怪,但女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乔治欧斯?我的意思是,如果她挺漂亮的话,我很乐意在度假期间认识一下同乡。”
  乔治欧斯努力回忆着:“金发,非常瘦,个子不高,皮肤很白……一开始我还不知道她是英国人,但她说话的口音太明显了。不过我不确定你还能不能在这附近遇到她。”
  我耸耸肩:“我懂你意思,哥们,听起来遇不上也没关系。谢谢你陪我聊了这么久,不过我还想再向你问个事:你知道莫哈兰·贝街上有座挺阔绰的私家花园吗?我昨天路过那个街区,看到花园里的宅子被人搞了破坏,宅子里好像没有住人。作为外地游客,我不确定该不该多管闲事,但还是总挂念着这件事。你有什么好建议吗,乔治欧斯,比如我该去哪个警察局报警,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通知花园的主人?”
  听完你的话,乔治欧斯瞪大了眼睛:“哦——你该不会在说法鲁克医生的房子吧?天哪,你该报警的……不,我现在就可以帮忙报警!”
  我吓了一跳,抬手示意他先别急:“怎么了,朋友,冷静点……你说的这个法鲁克医生是什么人?是本地的什么大人物吗?”
  “破坏不严重,是吗?”他担忧地看着你,“法鲁克夫人以前身体还健康的时候还经常帮衬我的生意。老客人就像我的朋友一样,更别说她去世的丈夫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好医生——是的,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有名的医生。”
  “是的,我看只是窗户玻璃碎了,花园里有些凌乱,应该不是很严重。如果有人点火的话,我就不会在这问你,而是直接去最近的警局了!”我连忙解释道,“听上去那一家的主人是两位好人,那或许只是谁家的孩子调皮溜进了花园……一位好医生想必是不会有什么仇家的,不是吗?”
  “我想没有。不过,法鲁克夫人现在身体不行,到别的地方就诊去了……而他们的女儿又住在学校……要我说,该不会是小偷吧?很有可能是小偷!”
  “你说得有道理,可能是有小偷闯进去偷东西——必须叫警察去抓住这卑鄙的家伙!跟我说说最近的警察局在哪里,乔治欧斯,你好好照顾店里的生意,我马上就去报案!”
  乔治欧斯点点头,给你比划了一下大概的路线。
  我摆出我最郑重的表情朝他点点头:“和你聊天真开心,乔治欧斯,你是我来埃及以后认识的最友善、最有见识的人。明天我还会来买咖啡的,不过现在我得先走了,下次再见!”说完,我退后一步,装作环视了店里一圈,趁机给谢泼德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咖啡馆,在下一个拐角处等他出来。
  过了一会,谢泼德出来了。
  “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神秘?我们不是贼。”他说,“至少我不是贼。”
  “我是,行了吧?而且我随时可以被警察逮捕,所以也不算是在骗他。”我随口敷衍道,“你也知道洛蕾塔和她的家人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危险的敌人,而这些热心的本地人会跟他们见到的每个人说出他们见到的一切。我可不想被人轻易打听到有外地人在调查这件事,这可能会惊动我们的敌人。”
  “你很擅长保护自己,是吧?去领事馆吧,不知道领事馆能不能保护我们。”
  “如果领事馆只能保护一个人,我会把名额留给你的。”我说。
  走出几步路后,我又开口道:“而且也不算毫无收获,现在我们提前知道格温德琳的身份了,下午去大学打听消息的时候更不容易露馅了。”

  “还不知道为什么洛蕾塔只让我们找奥黛丽,却没有让我们找格温德琳。问题越来越多了,先解决奥黛丽这边吧。”
  “你说得对,一样一样来,走吧。”

  你们来到了英国领事馆——一座大型的乔治时代建筑,马车和闪亮的汽车停在门外。门前站着门卫,没有阻拦你们进入。
  里面人还不少,除了外宾和侨民以外还有亚历山大港本地人,正在等待着他们的预约会面。今天是周日,虽然是埃及的工作日,但是在英国不然;这里显然人手不足,你们远远地看到只有一个人坐在柜台后边,而在他后面还有一面国旗。还好所有人都很耐心,没有人说话,这里除了脚步的回响和远处的电话铃声以外没有别的声音。
  你们往里走,路过了三座胸像——有一个是英国国王乔治五世,还有两个是谁来着?——和一些棕榈盆栽。
  这种地方总会让我不自在。我下意识低下头,难得闭上嘴,安静地跟在谢泼德的身后。
  你们取了号,加入了等待的行列。你们都有各自的不自在:谢泼德不想和人打交道,你有点心虚。
  过了一段时间,你们被叫到了柜台前。实际上还有比你们早来的人在等着,但总之这件事发生了。一个发际线已经快退到头顶的三十出头的公务员坐在柜台后面,问询式地抬起眉毛。
  我已经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重新调整好状态,又有了底气。我看了谢泼德一眼,决定帮他应付一下。我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你好,我们想查一下亚历山大港最近的英国公民出入境记录。”
  “你好,先生。那种东西可不能随便拿出来给人看。”公务员慢吞吞地答道。
  这个反应并不让人意外。谢泼德拿出了他的警官证:“亚瑟·谢泼德,伦敦警察厅的督察。我正在调查一起案件,希望你能提供协助。”
  对面又抬起了眉毛。“什么样的案件?”他问,“就算要办案,一次把所有出入境记录都拿出来还是有些——”
  我后知后觉地对我的搭档感到意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那是个假名,原来是真的。
  “好了好了。”我开口打圆场,“先生,我们已经老老实实排了几小时的队了,帮个忙行吗?我们看完会帮你整理好的。”

  “或者只查一个名字就行。”谢泼德补充道。
  “好吧,好吧……”公务员咕哝着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叠表格,“要查什么人的出入境记录?”
  “奥黛丽·莲·霍华德。”
  公务员埋头翻了许久,半晌才抬起头来。
  “是的,有这个记录。前天搭乘斯卡曼德号抵达亚历山大港。”他抬起头来看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两天前?我皱皱眉,插话道:“麻烦你再帮忙查一下洛蕾塔·法鲁克的出境记录可以吗?”
  公务员撇撇嘴,又低头翻找了半天。“两周前由部队综合医院转送出境了。”他说,“好了,我是真的不能再给你们看更多出入境记录了,不然会有麻烦的。”
  谢泼德点点头:“谢谢,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放松肩膀,重复了一遍道谢,然后就和谢泼德离开了柜台。
  等到了周围没人的地方,我忍不住和他讨论:“奥黛丽又出现了,这也太奇怪了。看起来奥黛丽之前根本不在埃及……慢着,报纸上是不是有斯卡曼德号的信息?”

  谢泼德一边把报纸拿出来递给你,一边说道:“洛蕾塔没猜错,奥黛丽会来亚历山大港。如果那确实是她本人的话,我们只要在城里找她就可以了……前提是那确实是她本人。”
  “她之前在马耳他……哦,对,洛蕾塔的信里说过。”我这才回想起来,“她从月初开始不回信,上周才坐上来亚历山大港的船。这中间隔了这么久,很难相信她一直完好无损。”我又想了一会,“所以次卧里住的多半就是洛蕾塔的女儿了,可她完全没提过她女儿的事。看来我们只有下午才能获得更多线索了。”
  谢泼德又点点头:“我该去邮局了。你去政府医院?”
  “嗯,都到这份上了,我们还是把他们一家人都查清楚吧。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们在哪碰头?”
  “如果没超过下午四点就在亚历山大大学见吧。如果超过了就先回去。”
  我点点头,去街边拦出租车了。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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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4 于: 2023-07-20, 周四 22:05:06 »
下午 十二时至六时
劇透 -   :
  在领事馆门口拦出租车不算太难。你等了一会就上了一辆车——接着你惊讶地发现司机竟然是马哈茂德。
  “马哈茂德,我的好朋友,这可真是上天的安排!”我一脸惊喜,坐进副驾驶,“我昨天说什么来着?等我有钱了就来坐你的车——这不就来了!”
  “先生,我远远看见就在想会不会是您。”马哈茂德对你微笑,“您要去哪?”
  “政府医院。”我关上了车门,放松地靠在了座位靠垫上,“马哈茂德,你的消息一定很灵通吧,来跟我聊聊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如何?我读了今天的报纸,看到报纸上提到居民的集体怪梦。”
  “怪梦?您不用担心那个,这里很安全的。”马哈茂德发动了汽车,试图给你留下一个对亚历山大港的好印象,“说不定是因为人们听说了这个传闻,所以担心得梦见了自己担心的东西。”
  “看来你也没有做过那种梦,对吗?”
  “没有,先生。而且报纸总要写些吸引目光的内容才卖得出去。”
  “好吧,确实如此。”我能看出来马哈茂德没有很想和我畅聊的意思,但路途这么远,我很难一直什么也不说。在等待第三个红灯的时候,我再次开口:“你见过的人多,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有意思的乘客?”
  马哈茂德努力地想了几秒钟,结果应该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他们大都很无聊,先生……说不出半句有智慧的话来!”他清了清嗓子,“抱歉,先生,我不是说您无聊。您是个有意思的人。”
  “谢谢,我也这么想。你也很有意思。”
  接下来的路途上,我放弃继续向这个无趣的司机打探有意义的情报,只是和他聊本地的餐馆、酒吧与俱乐部。


  不一会,汽车就在政府医院的门前停了下来。这座建筑物规模不小,具有埃及当地的特色。
  马哈茂德又和你寒暄了一句,与你道别。你走进医院,感觉这里的氛围比你以前见过的大医院要悠闲一些。阳光被一整排的小窗户切碎了铺在花纹瓷砖地面上,过道里传来严肃的低声交谈和木轮椅的嘎吱声。前台上放着红色的盆栽,一个中年女性坐在那里。
  “你好。”我过去打了个招呼,“请问产科怎么走?”
  接待员疑惑地打量了一下你的样子,然后才说道:“请往您的右手边走,您会看见牌子的。今天的值班主任是纳赛尔医生。”
  你按接待员所说找到了产科的门牌。门开着,诊室里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留着打蜡胡须的埃及人,正在看报纸。
  “你好。”我假装拘谨地朝这个男人笑了一下,掏出了在路上准备好的说辞,“我是来找人的。这里有没有人认识法鲁克医生?”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你。“你好。”他朝你点了点头,“很遗憾,法鲁克医生很多年前已经过世了。如果您要预约剖腹产——”他笑了笑,站起来向你伸出右手,“恐怕只能找我了。我是努尔·纳赛尔,以前是法鲁克医生的学生。”
  我连忙握住了他的右手,用力摇了摇:“你好,纳赛尔医生,太好了,你正是我要找的人!我是说,我来到亚历山大港之后已经听说了法鲁克医生去世了的不幸消息,我就是想找到认识他的人——最好就是他带过的学生——表达我的感激!”
  “噢,原来是这样——您的意思是?”纳赛尔露出了“愿闻其详”的表情。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都忘记先自我介绍。我叫爱德华·哈斯,来自英国。很多年前,我姐姐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了,当时有一位好心又了不起的大夫帮他渡过了难关。那位大夫也是法鲁克医生的学生,他说他救了我姐姐的那个法子叫作——叫作——就是让我姐姐先睡着,然后把婴儿剖出来的那个——”
  这里的卡壳倒不是我装的,我只是没有特意去背下来。那个词真的太拗口了。

  “暮眠法。”纳赛尔帮你接上了你的话。
  “对,就是那个,你果然也跟法鲁克医生学过!”我故作激动地拍了拍纳赛尔的胳膊,没有用很大的力气,“这么多年里,我们一直念着这份恩情,但我姐姐的大夫说,要谢的话不必谢他,真正救了我姐姐的是他的恩师法鲁克医生。”
  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一口气说完了这个故事:“我这次来亚历山大港办事,想起来法鲁克医生好像就是这儿的人,于是就跟本地人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家人据说也不在本地。真遗憾!但我好不容易来这么一趟,还是想做点什么,所以就跑到你们医院来啦。”
  我看向纳赛尔的眼睛,语气认真:“纳赛尔医生,请你代法鲁克医生收下我们一家人的感谢。你们帮助了很多产妇,这是很伟大的事情。”

  “法鲁克医生确实是一个令人尊敬的人。”纳赛尔对你点点头,“尽管他那开创性的尝试在一开始受到了很多质疑,但是当人们看到结果之后,他们马上就明白它是有意义的。所有的进步总是伴随着质疑的。”
  “哎,我敢打赌,这些质疑的人家里没有打着滚尖叫的孕妇,那种时候哪能顾得上别的!”我痛心疾首地应和道,又摆出恳求的表情,“纳赛尔医生,如果你这会不忙的话,能再多给我讲讲法鲁克医生的事吗?等我回到英国,我姐姐肯定会问我很多问题。”
  “当然了。法鲁克医生的妻子是个英国人,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我就是在他们的女儿出生那会儿来这家医院的。我还听说他年轻时曾在格鲁吉亚的一所犹太学院读书,在那里认识了米兹拉希先生——”纳赛尔停顿了一下,好像意识到外地人不知道这个名字,“那是亚历山大港最有钱的人之一。一个犹太人,现在是西塞尔酒店的老板。法鲁克医生还在的时候,米兹拉希先生也很关照我们医院。是不是扯得有点远?”他又抱歉地笑了笑。
  我连连摇手:“不会,谢谢你耐心告诉我这么多。我可以再问一下法鲁克医生是怎么去世的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是在十年前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应该是因为工作辛劳,没有任何征兆……真的很可惜。不过我也听说他在女儿出生后就比以前更加努力工作了。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葬在了阿拉伯墓地。”
  “这听着真叫人心碎。我记住了,在我离开亚历山大港之前会找时间献一束花的。你一定也很想念你的老师,好在他的眠……暮眠法被你继承了下来。你们现在用这个法子用得多吗?”
  “当然了,它能拯救难产者的生命,为什么不用呢?”纳赛尔从桌上拿起一张名片给你,“虽然不知道您是否用得上那个技术,但是这是我的名片。”
  “太好了,希望每一个孕妇和新生儿都能遇上你们这样的好医生。”我柔声说,接过了名片,“谢谢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告诉我这些,我就不继续打扰了。祝你一切顺利,医生。”
  你道别纳赛尔医生,离开了政府医院。这件差事比想象中的要轻松,所以现在自然是还没到下午四点。

  亚历山大大学离医院不算太远,出租车很快就在大学门口附近停了下来。
  你和谢泼德警探约好在亚历山大大学见面,也许你可以去正门附近找个地方坐着,看看书……你没有书……看看报纸……报纸在警探身上。
  没有正好,谁他妈会想要主动看那些东西!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大学呢,机会难得,我看看女大学生。
  我找了棵树,靠在树干上,看着校门口来往的人。我想我该买副墨镜,这样意图不会太明显。

  已经是下午,时不时就有学生从校门里出来。其中男性居多,偶尔有女性。只不过你不知道格温德琳长什么样,也没办法确认有没有和她擦肩而过。
  谢泼德怎么还没来?去邮局取个东西而已,要花这么长时间吗?我等得不耐烦,换了个姿势蹲在树荫下。这鬼地方真热,我开始怀念伦敦的天气了。
  体感上过去大约二十分钟,谢泼德才和你汇合。你没看到车,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洛蕾塔·埃米琳·霍华德。”他见到你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这是她的本名?她妹妹一直没结婚?”
  他朝你点点头:“是的。你那边有什么收获吗?”
  我把我了解到的关于法鲁克医生的信息告诉他。“目前来看,我认为法鲁克医生的死和这件事关系不大。不过多了解一些法鲁克一家的事情对于我们接触格温德琳·法鲁克总归是有帮助的。”我总结道。
  “你在门口有见到像格温德琳的人吗?”
  “我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我摊平双手。
  “她的母亲是英国人,仔细观察应该能看出来的。”谢泼德往校门里张望了一眼,“看起来没人会拦着我们,进去找?”
  “走吧。我刚才看了一阵子,这学校里的姑娘本来就不多。就按你说的思路去找吧。”
  面对校园里的一栋栋教学楼和校舍,我感到眼花缭乱起来。“我没上过学,警探,你知道要上哪找考古学的学生吗?”我问。

  “我们可以先找职工问问。”
  当然,现在也没有看起来像职工的人在这里。不过正门的对面是一座比其他楼房都更矮更胖的建筑物,那里说不定是办公场所呢?
  我点点头,领头向前方的建筑物走去。管它是不是呢,总得过去了才知道。

  你们走进这栋没门的建筑物,终于获得了一丝阴凉。左右两边都有一些门,贴着“资料室”、“值班主任办公室”之类的纸,还有楼梯通往二楼。
  “好像来对地方了。”我说,“问人的时候你先说词吧,你的证件比较有说服力。”
  “我不觉得我的证件在这里能有什么效力。”谢泼德摊开一只手,“不如你假装是格温德琳的朋友?”
  “你这么不爱跟人说话,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查案子的?”我嘀咕了一句,在心里打了腹稿,找了间有人的办公室进了屋。
  你敲开这扇门,里头坐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性。她的办公桌上堆满了纸张,放了一个小小的星盘和好几台不同的钟。她看向你,等待你开口。
  “下午好,女士,我来找个人。你们这有个学生,考古系的格温德琳·法鲁克,她妈妈托我给她送点东西。”我举了举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的是我六天没洗的脏衣服,所幸我站在门边,离对方足够远。“您知道我能在哪里找到她吗?”我用尽量礼貌的语气问道。
  女人抬了抬眉毛,反问道:“她妈妈没告诉你该去哪里找她吗?”
  “我第一次来大学,哪知道学校里面这么大呀!法鲁克夫人说的那栋楼我根本没记住——我以为随便问问人就能找到呢!”我立刻给出了新的狡辩。
  她撇撇嘴,耸耸肩,回复道:“你也看到了,我还有那么多文件要整理,可没时间管这种闲事。”
  “噢,真不好意思。”我干脆地道了歉,看向了身后的搭档。
  “那些钟是用来追踪世界各地时差的吗?”谢泼德警探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职工想了片刻是否要回答这个问题,最后答道:“是的。”
  “我想也是。对于大学的管理办公室来说很重要……”警探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但更像是真的想聊天,不是想帮忙交涉,“……那个星盘呢?对占星学感兴趣?”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是在闹哪出,往侧后方退了一步,给他让出位置。
  “——我是说,你既然有时间在工作之余研究星象,那简单回答一个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吧……格温德琳·法鲁克是吗?她是考古学生,教学楼在从这里出去后的左手边第一栋。那女孩的妈妈还好吧?”她又看向你们,似乎在观察你们的反应。
  “可能不是很好,她的笔迹看上去很虚弱。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打算专门写封信再打扰她疗养,只为了问考古专业教学楼怎么走。希望她早日康复。”
  于是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那么谢谢你告诉我们,女士,祝你工作顺利,再见。”我退出了办公室,顺便帮她带上了门。
  离开了办公室,谢泼德突然问道:“你去找格温德琳聊聊?我想到处转转。”
  “你这会儿不怕了?”我朝他挤挤眼睛。
  “我怕跟人聊天。”
  “你去吧,但还是警惕着点。我感觉这城里到处都透着古怪。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我在出租车上打听到的事?马哈茂德,昨天那个司机,你还记得吧,他和乔治欧斯——那个咖啡厅老板一样都没有做过怪梦,但又觉得本地的报纸正常得很,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你不觉得认得法鲁克一家的人有点太多了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谢泼德皱了皱眉,“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要想那些诡异的东西……”
  我摆了摆手,随他怎么说。“好吧,可能这么多人都认识洛蕾塔让我有点飘飘然了。想想看,谢泼德,城里的大红人、所有人都爱戴着的洛蕾塔·法鲁克夫人,唯独向两个千里之外的异乡人求助——可惜我们得低调行事,不然可真是太有面子了。”
  他没发表什么意见:“我去图书馆看一眼。那里见。”

  你来到刚才那个女人说的校舍里,上到三楼,终于看到了写着“考古”的牌子。看来这层楼就是考古专业所在的地方了——有办公室,有教室,还有零零散散几个学生在走动。
  过来的路上,我把装脏衣服的袋子在开口处打了个结,以免说瞎话的时候露馅。我拦住一个学生,友善地微笑:“你好,我在找格温德琳·法鲁克,你认识她吗?”
  那个学生看着你犹豫了一下。“认识。”他一副怀疑你不是好人的样子,“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叫爱德华·哈斯,是受法鲁克夫人所托来找她的女儿的。”我想了想,掏出那封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信,把信封上的寄件人展示给那个学生,“你瞧,我有夫人的亲笔信——也许你不认得她的笔迹,但格温德琳小姐一定认得。你可以帮我把这个信封转交给她吗?如果她相信我的话,就带她来见我。”
  “哎,冷静,冷静。”听见你那一大通话,他反过来安抚你了,“我相信你——但是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谢谢你,但不知道她在哪是指什么意思——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那你们的下一节课是什么时候?我可以找个地方等她。”
  “我们最近在写课题报告——就是要写作业,所以都在自行整理资料,去图书馆或者找教授商量,甚至实地考察之类的。”
  “啊,好吧。”我动了动嘴唇,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那你知道你们的教授在哪里吗?”
  “这会儿应该在办公室吧。”他说完,给你指了个路。
  我再次向他道谢,捏着信、拎着袋子,往办公室的方向去。
  你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学生在问问题,不过幸好没一会就出来了。
  “下午好,教授。”我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对陌生人打招呼了,“我受法鲁克夫人之托来找她的女儿格温德琳小姐,您能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她吗?”
  “来得不巧,刚离开没多久。”戴眼镜的长者似乎忙于批改作业,但还是抽空来抬头看了看你——或者说打量更准确,“你和她熟吗?”
  “不熟,我只是个跑腿的。”我诚实地说,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但我为她妈妈工作很多年了,您可以信得过我。”
  该死,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像法鲁克家养的狗一样忠心耿耿?明明从工作内容上来说,我才更像那条戴着法鲁克家的狗牌、为这一家人到处奔波的走狗。

  “你接下来还要去找她是吧?”他点点头,从桌面上抽出来一张纸,“正好,你把这个还给她,让她重新写一版构思吧。就算有那个圣罗文信托资助,在学术论文里写自己的梦还是不妥。”
  我心中拉响了警铃。“好的,教授,但是抱歉——我没太听懂,什么的资助?”我微张着嘴,表情茫然地接过那张纸,“可以慢一点再说一遍吗?”
  “圣罗文信托,一些威尔士人。我听说他们的董事打算亲自来见格温德琳,但是也没见到人。”
  “噢,谢谢。”我慢吞吞地点点头,估摸着问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我把纸捏在手里,没有急着阅读,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等我找到她的时候,我会把东西给她,并且向她转告您的话。她有跟您说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教授摇摇头:“没有,不然我就可以让别的学生转交了。我看你正好在找她,不麻烦你吧?”
  很他妈的麻烦。“当然不麻烦,教授,我会去图书馆和其他地方都找一圈。我听说这儿的学生可能会去实地考察,您能告诉我格温德琳小姐可能会去哪儿考察吗?”
  “那张纸上写了——法罗斯岛,大概。”
  “噢,好的。”我这才低头瞄了一眼那张纸——太多字了,我决定出去再细看,于是向那个教授道了别。

  我走到教学楼外,站在太阳底下读完了那张纸——这是写的什么鬼东西?这些字仿佛只是字一样毫无意义,我根本一句话也没看懂。要不是问了那个教授一句,我差点连“法罗斯”这个地名都没辨认出来。我烦躁地将纸对折,决定把这个难题抛给那个开小差的家伙。我向校园里的学生问了路,直奔图书馆而去。
  你来到图书馆门口——这是一整栋建筑物,和其他的从样子上看差不了多少,不问路确实看不出来。你看到谢泼德站在外面抽烟。
  我挥了挥手,朝他走过去,把一直捏在手上的那张纸递给他,告诉了他刚才了解到的信息。
  说完这一切,我看他没什么回应的样子,便继续问道:“你有在图书馆里碰到长得像这姑娘的人吗?”

  谢泼德没回话,保持他原本皱着眉的模样看着你的肩膀——可能其实什么也没在看。
  “你怎么了?回回神,我在跟你说话。”我把手伸到他眼前挥了挥。
  “我在想事情。”他把视线聚焦在你脸上,“好吧,现在没在想了,被你打断了。我刚才在想我们是从哪一步开始搞错的——当所有线索都丝滑地串成一条线,那多半是搞错了。”
  “所以现在你也要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是吧。”我对他的指责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向他抛出了一连串问题,“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有哪里搞错了?线索怎么就串成一条线了?我们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人,无论是洛蕾塔的妹妹还是她的女儿。”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话,找到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谢泼德也不以为然,“我感觉有人在引导我们跟着格温德琳这条线索走,我不好说……感觉不太对劲。”
  我抓了抓头发。“你觉得从那张报纸开始就是故意丢在我们眼前的,是这个意思吗?”
  “这回你比我聪明了。”他说,“我还没得出靠谱的想法,但你说的这个确实有可能。回到之前的问题:我没有见到像格温德琳的人。所以我们在这里站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什么叫‘这回’?”我站在原地不动,虽然不是为了和他在这个话题上深究,“我承认你说的很多话都有道理,但刚才有一句话我不同意。就算格温德琳真的只是个烟雾弹,找到她也能排除掉一个错误选项,就像我去医院搞明白莫伊舍·法鲁克和这件事无关一样。这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她就在这间校园里,甚至刚和我擦肩而过。”
  “我只是担心时间不够。”他把烟头熄灭,“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要解决时间不够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头行动。”我搓了搓下巴,“如果你确定那姑娘不在图书馆的话,我们手上的线索有这么几条:可能在法罗斯岛的格温德琳,资助了她的圣罗文信托,还有客房里的骨笛。我还漏了什么吗?对了,我还有点在意乔治欧斯提到的金发英国女人……但那可能是任何一个英国人。”
  手指上的触感有点扎手,今天收工之后我要再去买把正经的刮胡刀。

  “骨笛——”谢泼德皱了皱眉,“当然了,骨笛。洛蕾塔的房子里可能有什么秘密。”
  “是的,而且别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这座城市里所有人对待法鲁克一家的态度都不对劲。我真的无法理解一个死了十年的医生——尽管他确实是个好医生——和他的有钱外国老婆为什么能受到如此多的爱戴,以至于我见到的每个人都要盘查我是否有加害他们的意思。”
  “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她女儿的熟人。在这里我们是外来人。”谢泼德说着拿过那张格温德琳的作业纸,“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看不懂这上面的大部分句子,但你看这里,她梦到了一座已经消失了灯塔……”我微笑起来,感到安宁与喜悦随着脑海中想象出的图景一同浮现,“圣罗文信托或许正是对她的研究——她梦中的灯塔产生了兴趣才会资助她,就连他们的老大都特地从威尔士跑过来见她。”
  “看上去她的梦境比其他人的更具体。事情变得越来越不现实了。”
  “你很着急,我看得出来。我还是想去法罗斯岛找格温德琳一趟,我答应了她的教授要把这个交给她。你可以继续调查别的线索……但我想不到能从哪开始调查那根骨笛。你要不回去把房子再彻底翻一遍,或者找家古董店问问有没有懂行的人?”
  “走吧,我去查查那个笛子。”
  “好……慢着,地图你还带在身上吗?让我看看法罗斯岛在哪里。”
  你拿到了地图:法罗斯岛是亚历山大港北部的一个半岛,这里遍布宫殿、军营和旧要塞。你能够从地图上找到那张纸上提到的“卡特贝城堡”,它正对着的是亚历山大灯塔的遗址——那可能就是格温德琳提到的灯塔?
  “真他妈的远,走过去得走到明天天亮。这小妞还真会挑地方。”我愤愤地说,转头看向谢泼德,“我又得去拦出租车了,你怎么说?”
  “捎我一程,到市中心把我放下来。”

  于是你们回到学校大门,准备在这里坐车回市中心,再分头行动。当你们走出校门时,你们看到一撮人聚集在这里,不远处停着一辆汽车。它没有窗户的车身上漆着“警察”这个词。
  我条件反射般停住脚步。“条子怎么来了?”我难得缩到了谢泼德身后,“老兄,你过去看看。”
  谢泼德带头朝人群走去。你能听到警察下了车,正在问围观人群谁是报警人。
  他人还不错哩。我四下看了看,站在原地好像更引人注意,便低着头跟了上去。
  一个像是学校职工的人走出来认领了报警人的身份。警察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挥手示意人群疏散。
  “发生什么事了?”谢泼德问。
  “现在还不知道。”其中一个警察说,“回去吧,一人问一句要耽误调查了。”
  我随便捞了个围观的人,也问问对方有没有听说是为了什么报的警。
  “好像是绑架。听说有辆车在校门口直接把人抓走了。”那个人小声对你说。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嚣张?”我有些惊讶,简单谢过对方之后就把谢泼德拉到一边。“我知道这个猜想毫无根据——但我觉得被抓走的人就是格温德琳。或者说,这起绑架对我们来说只有两种可能性:和我们毫无关系,或者被抓走的人是格温德琳。”
  “很有可能——你说她刚离开没多久。从报警到出警要一点时间,很可能就是在我们来之前,或者我们刚进去的时候,跟她的行程对得上……”谢泼德皱着眉跟你小声商量,“不是调查骨笛的时候了,得想办法打听更多消息。”
  “……圣罗文信托。圣罗文信托清楚格温德琳在做什么,甚至可能比她的导师都更清楚。我们得想想办法接触圣罗文信托……”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但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引起他们兴趣的样子。算了,我还是去偷听和跟踪条子吧。”
  “你怎么会想到要跟踪警察?”
  “警察不也要调查格温德琳的下落吗?我跟着他们就不用自己调查了。”
  谢泼德摊开双手:“我不支持这个做法,但你自己决定吧。我会去公开调查格温德琳,让圣罗文信托知道我也在找她。”
  “你打算从哪入手?一个人公开调查太危险了,我总觉得圣罗文信托听上去不是什么温和友善的东西。”我顿了一下,“你得要一个后援。”
  “我不怕犯罪分子,我就是这么工作的。”
  谢泼德这么说着,而你看到那两个警察似乎打算把目击证人带走了。
  我瞅了瞅警察的方向,加快了语速:“行行行,那你自己小心,晚上还是在洛蕾塔家碰头。如果今晚你见不到我的话,应该可以在警察局或者监狱里找到我。如果我今晚见不到你,明天就坐最早一列火车回英国。”
  谢泼德点了点头。那边警察已经上车了。
  我往警车的方向走了两步,记住了车牌尾号,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叫住了谢泼德:“等一下,警探,我改主意了,有个新点子。我需要洛蕾塔家的钥匙。”
  “你要做什么?”
  “我去警局报案,顺便听听条子们聊天,这样够遵纪守法了吧?你可以放心了。”我理直气壮地伸出手。
  “……好吧。”谢泼德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掏出钥匙交给了你。
  “谢了,我争取比你早一点回去。”我接过钥匙,揣进兜里,“但这取决于警官先生们的效率。”

  你乘车前往了警察局——亚历山大港的警察局只有一个,位于伊斯兰区。
  你在一座圆圆的尖顶建筑物前面下车。门口没有人拦你。进门后,你能看见接待处的办公区域有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警察,一个在桌子后面写着什么东西,另一个则抽着烟看着门口的方向——他显然看见了你,等着你过去问问题呢。
  既然只有一个警局,那也不用确认刚才记的车牌号了。我深呼吸了一口,目不斜视地走进警局。“你好,警官,我来报案。我目前寄住在朋友家里,她叫洛蕾塔·法鲁克,她的房子就在……”我描述了洛蕾塔房子前门的情况。
  抽烟的警察掐了烟,到桌子后面找了支笔,简单填了一份表格——然后递给了你,让你在上面签名确认信息属实。
  我做了几秒钟的心理斗争,最终签了真名。
  “稍等。”他说完,拿着那张表走进了后面的门。而那个正在埋头写笔记的警察没看你。
  我开始玩刚才填表的笔。不是英国的牌子,我试着拼读出上面的英文字母。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从里头出来,还带上了一个穿正装外套并戴着红色土耳其毯帽的男人,看起来是高一级的警官。
  “你好,哈斯先生。”警官说道,“我们想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现在方便留笔录吗?房子的情况我们稍后会去确认。”
  “方便的。”我搓了搓手,“在这里吗?还是……”我作出了一副对这个流程并不熟悉的样子。
  警官对你点头示意:“请跟我来吧。”
  跟上他,同时放亮招子,竖起耳朵,不能忘记我过来的目的。
  你们走进那扇门,经过一片充满了打字声、电话声和交谈声的办公区域,来到好几个看起来有点像的房间前面——有一个关着门,其余三个则是空的。通过打开的门,你可以看到里面空间狭小、设施简单,只有桌椅和开得特别高的窗户。戴帽子的警官在其中一扇开着的门前站住了。
  我模仿着曾经在苏格兰场见到的普通市民对我露出的神色,瞟了那扇关闭的房门一眼,显露出最低限度的好奇。我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吗?
  显然,你什么都听不到。警官催促般的眼神把你赶进了那个小房间里。
  “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他示意你坐下,自己则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你之前住在哪里?现在出于什么原因寄住在洛蕾塔·法鲁克的女士家里?”
  “我之前住在伦敦,因为收到了法鲁克女士的邀请,昨天下午到的亚历山大港。”我如实回答,掏出了钥匙和车票,丢在桌面上,“她身体不好,去别的地方看病了。我以前为她工作过,所以她请我过来帮她家里人办事。”这几句也都是实话。
  警官听着你的陈述,在笔记本上迅速地做着笔记。“你是什么时间发现房屋被恶意破坏的?”
  “昨天晚上,我找到地方的时候就发现门锁被人拧坏了,屋子里有点乱,但我不清楚法鲁克女士家里本来有些什么东西,所以就不知道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我摸了下鼻子。
  “你抵达时是几点?”
  我把车票翻到正面,念出了上面的到站时间。
  “你到法鲁克女士的房子的时间——你说你到的时候发现已经被人破坏了。”他提醒道。
  “哦!”我恍然大悟,然后把我空空如也的左臂也搁在桌面上,“我没有手表,警官,那时候太阳刚落山,我想可能是六七点钟的样子吧。”
  “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吗?除你之外,你还知道有谁会去她家吗?”
  我费劲地回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半个月前?好像是吧……您最好再查查官方记录什么的,警官,我记得没那么清楚。”我顿了一下,舔了舔有点发干的下嘴唇,“据我所知,法鲁克女士的女儿和妹妹也有可能会去她家,但我从昨天到现在都还没见到这两个人。”
  警官点着头,又迅速地记下了什么,同时头也不抬地问道:“你知道她的女儿和妹妹叫什么名字吗?”
  “女儿叫格温德琳·法鲁克,妹妹叫奥黛丽·莲·霍华德。”我不确定洛蕾塔是否会介意我把她妹妹的名字到处讲——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道歉。
  “那你知道这家人可能有什么仇家吗?”
  “我也纳闷呢,今天问了问当地人,大家都说他们一家人很好,跟我对法鲁克女士的印象一样。”我挠了挠额角。
  “好的——”警官合上笔记本站起来,“我们会去实地确认情况。为了你的安全,请你留在这里——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去找刚才的警员。”
  我回想了一下我们上午出门前屋子里是什么样子——应该看不出第二个人在这里过夜的痕迹,我猜。于是我点点头:“如果你们见到格温德琳·法鲁克的话,帮我转告她一下,她的作业在我这里。”
  警官离开时带上了房间的门——当然,没上锁,毕竟你不是嫌疑犯——把短暂漏进来的办公室的谈话声又关在了外面。

  等警官走后不一会,我就开门出去了。我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努力不去偷瞄办公桌上的文件与材料,就靠在那间刚才关着门的小房间旁边的墙上,抱起胳膊装成等待什么人的样子。它的门现在还关着吗?
  它的门还关着,而马上就有别的警员注意到你,朝你这边走来并问你“怎么了”。
  他妈的。我暗骂一声,放下手臂,看向对方的眼睛,语气诚恳:“负责我的案件的警官刚才出去了,让我在房间再坐一会,可我突然……我想问他厕所在哪里,就出来找他,但没找到。”
  “马达布尼副队长出去了,一时半会可能不会回来。”对方这样说道,“厕所在走廊尽头。”
  “噢,谢谢,你人还挺好的。谢谢。”我抓了抓头发,茫然地道谢了两遍,就拖着脚慢吞吞往走廊尽头走了。这次我要尽量低调地偷看一下途经办公桌上的文件标题。
  你的运气非常好:警察们将每日的案件记录并贴在了一起,这让你能在短短的路程里就取得了足够的情报——
  6月29日(周日)
  医院报案:哈吉·卡特尔,邮递员,今晨死于包裹泄漏的不明毒物(医院无法确认毒物类型)
  市民报案:阿拉伯墓地,盗墓,今晨被发现
  游客报案:火车站,偷窃,嫌疑人已抓获
  市民报案:亚历山大大学,绑架,车牌号1836
  游客报案:莫哈兰·贝,疑似入户盗窃

  我在厕所里反复默念偷看到的车牌号以免遗忘——该死,那个盗墓案也值得留意,但我要先记住绑架案的线索——1836、1836、1836……
  上完厕所就先回之前的房间里等着吧。

  马达布尼副队长许久都没有回来。天渐渐阴沉下去,有警员来为你开了窗、点了煤气灯。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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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5 于: 2023-07-20, 周四 22:28:50 »
黄昏 六时
劇透 -   :
  实在是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段时间让人无所事事。直到办公室里传来傍晚六时的钟声——煤气灯的微弱灯光让你的影子在灰暗的墙壁上闪烁,小小的窗子外面仅剩背光的云和残留了最后一丝深红的黄昏天空——你发现有一只乌鸦在窗台上看你。
  它看着你,像是有智慧一样。与你对上目光后,它飞走了。而天空中掠过黑芝麻一样的鸟群。
  一丝不安的阴影出现,又马上随着鸟群飞走了。拾荒者的强烈好奇心被这个故事所吸引。但你知道那只是一只乌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从窗外收回目光,又自然而然地落回在煤气灯上。在夜里能点上灯可真好,我简直可以盯着看一整晚……不对,我不能一直待在警局,待会还要回去和谢泼德交换情报。不过洛蕾塔的宅子里也装了灯,不用担心被黑暗淹没……真好。
夜晚 六时至十二时
劇透 -   :
  之后只过了几分钟,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马达布尼副队长的脸上粘着汗珠,看起来是刚刚赶回来。
  “你好,哈斯先生。”他对你简单地点了点头,“我们有新的发现,请跟我来。”
  我把注意力从灯火上扯开,看向警官的脸,从椅子上站起来,跟着他离开房间。
  警官把你带到了一个更大的房间。一开门你就看到里头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之前绑架案的目击证人(那个男学生),而另一个则是你下午在亚历山大大学见到的职工(那个喜欢研究星座的女人)。门边站了个警员,拿着本子和笔,目光转向你。
  “没错,就是他!”那个女人一看到你就连连点头。
  ……这下尴尬了。我一边朝她咧嘴,一边使劲回想下午对这女人用的说辞。好像没什么关键性的矛盾之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直接转向马达布尼,问他需要我做什么。
  “在绑架案发生后,这位女士向警方表示下午曾经有人到学校打听过格温德琳·法鲁克的情况,和案件发生的时间前后不超过五分钟。”马达布尼副队长向你解释道,“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了那是另一起案件的报警人。”
  “噢,是的,就和我下午和您说的一样,警官,我本来就受法鲁克女士所托要找格温德琳小姐,另外也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她家房子是什么情况。”我立刻答道,“不过绑架案是……难道格温德琳小姐被绑架了?”
  “你当时就在那附近,你不知道吗?”他反问道。
  “啊?我不知道啊。我在学校里跑了好几个地方都没见到她人,只好先来警察局报告失窃的事情了。我还指望你们顺便帮我找到她呢……早知道就不自己找那么久了。”上帝作证,这几句全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那和你一起的那个人呢?”
  “他说他也是给法鲁克女士办事的,但我在此之前都不认识他。他说他要用别的方法去找人……好像是要去找那个什么圣罗文信托?我没管他,自己来警局了。”
  马达布尼副队长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埃及可真热,不是吗?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我友好地说。
  马达布尼把手帕收起来,对门边的警员扬了扬手。“阿卜杜勒……再问问这几位下午具体发生了什么。”
  说罢,他又开门出去了。而那个年轻警员则往里走了走,来到你们三人面前。
  “那么,霍斯纳尼女士于下午三点四十左右在自己的办公室遇到这位……”他看向你,似乎在等着你说自己的名字。
  “爱德华·哈斯。”
  “这位爱德华·哈斯先生和他的同伴,两位确认无误是吧?”他这么念着在本子上做记录,“那位同伴的名字是?”
  “……亚瑟·谢泼德,应该是叫这个吧。”我犹豫了一下,不太适应这种感觉。倒也谈不上出卖同伴,只是被条子逼问另一个条子的名字——我还没有哪个认识的人有过这种经历。
  警员在本子上做记录,而霍斯纳尼则点着头说“我确认”。
  “而绑架大约发生在下午三点四十五分?”警员又向那位男学生确认道。
  后者点了点头,补充道:“我跑去办公室借用电话报警的时候,看到大概是这个时间。”
  我一边在心里记住这些时间点,一边又背了一遍先前的车牌号,以免听完这些就忘了。1836。

  接着,你听到门外有大声说话的声音靠近。“我都说了,马达布尼,你不能把人全扣在这地方……”那个闷闷的声音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变得洪亮无比,“他们不是嫌疑犯,跑不到哪里去的!“
  你看到一个嘴唇上面留着胡子的男人,他穿着和马达布尼类似的衣服,但肩章上的星星更多。他在说完那句之后迅速清了清嗓子,换上了礼貌的语气,对着你们——其实应该是对着房间里唯一的女士的方向——说道:“抱歉,几位,让你们在这里花了那么多时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后面一左一右有两个人:脸上又渗出了汗珠的马达布尼,以及……刚才你们提到过的,亚瑟·谢泼德。
  “……嗨。”我对着在场唯一还算认识的人扬了扬下巴,“你也进来了?”
  “啊,就是他!”霍斯纳尼说。
  马达布尼又掏出了手帕:“呃……霍斯纳尼女士……”
  “我知道,女士,我知道就是他。抱歉,我希望他没有给你带来麻烦。”职位更高的警官依然相当礼貌地回应她,然后转向马达布尼,立马换了一个语气,“把我们的目击证人放回家,可以吗?”
  而被谈论的谢泼德看着你,似乎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我拧起眉毛,不知道这一大帮条子玩的是哪一出,只能冲他摊了摊手,让他看到我的手腕上(目前还)没铐上手铐。
  马达布尼和阿卜杜勒分别带着那两人出门去了,但这位新人物像一堵墙一样立在你面前,似乎没有要让你离开的意思。
  等那四个人离开并带上了门,你看到谢泼德张开嘴——下一秒那个埃及警官的声音就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抱歉,让你看见如此混乱的场面。”他对你说,“我是卡里尔队长,目前负责这一系列案件的总管。”
  “呃……”我发出了一声困扰的长音,“您好。”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可以处理好条子的怀疑、审问、甚至是殴打,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们的道歉。看上去谢泼德已经和当地警察打成一片了,但他到底是怎么介绍我的?
  算了,这都不重要。我坐到空出来的椅子上,等待这两人进一步说明情况。

  “我很高兴我们还没有逮捕你的朋友,亚瑟。”卡里尔也坐了下来,把手臂搭在椅背上,架子全无,“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苏格兰场也关注起我们这地方了?”
  “听起来你取得的进展比我这边查到的东西多多了。”我干巴巴地笑了一下,“真是太好了。”
  谢泼德看了看你,又看了看卡里尔,解释道:“我什么都没做。”
  “我还以为我看花了眼呢!我十年不见的老朋友,伦敦的谢泼德警探,突然出现在警局门口。”卡里尔说,“他说他有个朋友不见了,可能是被逮捕了。”
  “我跟你说了我是来报警的!”我提高嗓门。
  “现在我知道了。”谢泼德淡淡地说道。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抱住双臂,低头看着面前的地板。“总之,你先回答这位长官的问题吧。我会补充上遗漏的地方和下午刚得知的新消息……不过卡里尔先生想必对我在警局能了解到的东西更清楚。”我谨慎地说。
  “情况就是我现在正在休假。”谢泼德说,“法鲁克夫人希望我找到她的姐妹,跟首都警察厅无关。”
  “洛蕾塔·法鲁克,嗯。”卡里尔顿了顿,“先是她的丈夫,然后是她的女儿,再是她的房子——现在轮到她的姐妹了。”
  该说不愧是同行了一路的人吗?我们在对待埃及警察的诚实态度上真是惊人地一致。
  “打断一下,两位尊敬的长官。”我按捺不住地说,“我听说有个墓地刚被盗了……该不会那么巧就是莫伊舍·法鲁克医生的墓吧?”

  “你反应很快,哈斯先生。也许你有当侦探的潜力。”卡里尔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不过盗墓只是对外的说法,我们很怀疑……调查报告显示坟墓被破坏得很奇怪,那绝对不是盗墓贼和铁锹能做到的。”
  我看了谢泼德一眼,不确定要不要说出门把手的事情。我还没那么快对条子放下戒心,只能交给他来做决定。我对他眨了眨眼——但他能懂我的意思吗?
  谢泼德完全没有注意到你使的眼色。他以拘谨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说道:“我们得去看看现场。”
  也行吧。我小声叹了口气,转向卡里尔:“我们可以去吗,先生?我们很守规矩的。”
  “规矩不是这样的,朋友。就算你真是苏格兰场派来的也不行。”卡里尔对谢泼德说,“你们得先告诉我你们知道什么,这毕竟是实打实发生在我们管辖范围内的案子。”
  你看到谢泼德悄悄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拉米尔……卡里尔队长。我只是以朋友身份被法鲁克女士委托寻找她失踪的姐妹。”
  “我们已经把洛蕾塔家房子的事告诉你们了,先生。”我对谢泼德察言观色的水平失望透顶,于是再一次抢过话头。
  “说起来,我们其实还有一些想要顺着查下去的线头,只是目前还拿不出什么实际的调查结果。先生,我们打个商量成不?”我顿了顿,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如果我们能够提供足够有意义的调查方向,您手下们查出来的结果可以分享给我们吗?”

  “什么样的方向?”卡里尔反问道。
  “我只是个门外汉,先生,如果我说得不靠谱您可别笑话我。不知道谢泼德怎么想,反正我自己寻思莫伊舍医生的暮眠法、圣罗文信托的赞助、以及格温德琳正在研究的亚历山大灯塔都可以再查一查。”我直截了当地说了,反正这几个线索都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
  卡里尔挑了挑眉毛:“在我听来有点像随便想了几个名词。”
  我撇了撇嘴:“决定权在您,先生。那么,至少关于她家里的入门盗窃案,有什么我们可以知道的新情报吗?”
  “目前我们没发现什么线索。不过这些案件能够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正在考虑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会。今天的收获已经够了,我甚至不用承担真的蹲监狱的风险,人不能太贪得无厌。于是我理解地点点头,做出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这个案子接下来有什么缺人手的情况,我很乐意来帮忙——当然我需要知道相关信息作为报酬。这段时间我还会继续借住在洛蕾塔家里。”
  卡里尔看了看你,又看了看谢泼德。
  “当然,为什么不呢?”他又看向你,“不过你最好找个别的地方住,比如安保更好的酒店。谁也不知道罪犯会不会再次上门光临。”
  “多谢建议,先生,我会考虑的。”说完这句话我就再也不会想起这件事了。接着我也转向谢泼德,询问道:“已经不早了,谢泼德,今天的活就干到这里吧?”
  “对,我们该走了。”谢泼德马上站了起来,“我还不习惯坐在审讯室这一头。”
  卡里尔叫住了他:“等等,我们怎么联系你?”
  “我也住在法鲁克夫人家里——”谢泼德转向你,“你该不会把钥匙当物证交上去了?”
  “……哦,对,不应该搜查完就还给我们吗?”我猛地看向卡里尔。我也没有过提交物证的经验啊。
  “应该还在马达布尼那儿。”卡里尔说。
  谢泼德只稍微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径直就往门外走了。
  我向卡里尔再次道谢,道别之后就追着谢泼德出去了。
  你们从马达布尼手上取回了钥匙。他显得相当不情愿:你们认识卡里尔,他看起来对这件事颇有意见,最终结果是他敢怒不敢言,把钥匙和一句“不要妨碍调查”交给你们。

  离开警局时,天已经基本完全黑了下来。
  “他看起来真的很热,为什么不把外套脱了呢?”我站在警局门口感慨道,“你也是,老兄,你难道不热吗?”
  “我不想像小伙子一样穿着背带裤跑来跑去。”谢泼德答道,停顿片刻后直接切入了正题,“首先,我这边的收获:那个什么圣罗文信托看起来像一个幌子。我用一些手段看到了他们资助格温德琳的文件,这是一个1922年才注册登记的基金会。”
  我也把我下午看到的那几个案件信息分享给他。“洛蕾塔的妹妹失踪后,这座城市里又有那么多人同时和她的丈夫跟女儿过不去——事到如今,我可不信这是纯粹的巧合或者单纯的误导。那个毒死的邮递员和火车站的失窃案或许和我们的工作没什么关系,但也稍微留个心眼吧。”
  我想了想谢泼德刚刚告诉我的消息,作出了决定:“格温德琳这姑娘身上的谜题越来越多了,我明天打算跑一趟那个灯塔的旧址,看看它到底是怎么吸引到格温德琳和一群威尔士人的。”或许还要加上我:我也真的很想看看那座已经不存在的灯塔。

  “如果灯塔指的是亚历山大灯塔,那么这件事很可能跟古代信仰或神秘学有关。这座一千多岁的灯塔和胡夫金字塔一样属于七大奇迹之一。”谢泼德说到这里的时候脸都皱起来了,“不得不承认,如果跟什么教派或者秘密结社有关,那会比剃刀党还棘手。”
  “说老实话,我没太听明白你前两句话,但你的结论我懂了。如果说洛蕾塔的仇家是一帮搞宗教信仰的疯子,那他们去挖法鲁克医生的坟也就不奇怪了。”
  我边说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又请了他一趟。如果回伦敦之后谢泼德要给我戴上手铐,那他也该请我吃顿饭之后再铐上我。
  “总之,格温德琳做了关于灯塔的怪梦,我们也做了其他一些怪梦。我的目标不止是解决洛蕾塔的家务事,还要保护好自己别被弄死。对于潜在的敌人和危险多一点了解没什么不好的,对吧?”我语调轻松地问。

  “等等。”谢泼德在你在上车前拦住了你,并不想让司机听到这段对话,“要了解潜在的敌人,应该趁证据随时间消失之前去一趟墓地。住宅区没法留下脚印,墓园可不一定。”
  “啊?你是说现在?也行吧,我在警局吃过东西了。”
  你们达成了共识,前往位于阿拉伯区的公共墓地。司机没有问你们大晚上去哪里做什么——只要有钱赚,没有人会问为什么——但是显然他不会在那里等你们,而晚上的墓园门口则不一定有马车或出租车经过。
  “完事之后我们怎么回去?”我在车上问自己的同伴,“我是不介意走一段路到能拦到车的地方,但你今天是不是走太多路了?”我可不想等他慢慢走。
  “不多。不介意。”谢泼德不客气地说。
  “好吧,那就这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开心,他不是在休假吗?接下来的路途中我都不打算主动找话了。

  不久后,你们在墓园前下了车。门口没有任何守墓人岗位的痕迹,这片区域畅通无阻。
  枝叶像刺一样的地中海树木在夜色中像一团团乌云,但遮不住月光,因此你也能借着月光看清脚下的路。石板路旁边排列着整齐的坟墓,有些被供奉着鲜花,有些则被供奉着被太阳烤焦看不出原型的不明物体。正前方的远处有一根孤独的、笔直的大柱子,像地标一样耸立在夜空下。
  “这也没人守着啊,我还以为那些条子会碍事呢。”我嘀咕着下了车,“今晚光线不错,这挺好。不过下次别再这样心血来潮晚上出门了,谢泼德,至少把储物间的灯带上。”
  “探案总是伴随着心血来潮。脑子里有想法之后,你难道能忍住把线索留到第二天吗?”谢泼德这么说着,和你一起往墓园里面走。
  “脑子里有休息的想法之后,我确实会忍不住立刻找个地方歇着。”难得听到他这么多话,我有点来劲,嘴上也随口胡扯起来。他说得对,我们时间紧迫,确实不总能做足准备,今晚回去之后我要再翻一翻洛蕾塔的储物间,看看有什么派得上用处的东西需要随身携带。
  我不知道法鲁克医生的墓具体在哪,不过被掘开的墓应该很明显,顺着石板路走一遍好了。

  你很快就发现了和别处不一样的坟墓:那一小块区域被一张白色帆布盖了起来,四角被钉在土里。
  我用胳膊肘拱了拱谢泼德,和他一起过去仔细看看。“这是你们条子办案的统一处理方式,还是这地方的习惯?”我问。
  “很遗憾,如果盗墓发生在伦敦,它可能会干脆就那么敞着。”谢泼德走到帆布一侧,“我负责这边,你负责那边,我们一起掀开看看。”
  “原谅我,法鲁克医生,这是为了你的家人。”我小声说,然后照做了。
  你们把白布掀至一旁,露出了被警方保护起来的坟墓。无论逝者生前是杰出医生、战死的士兵还是病死的贫民,他们在这座墓园里的坟墓都没有什么区别。那块朴素的石头墓碑被推倒了,像是被折断了一样耷拉在地上;地上被刨了个小小的坑,露出来被泥土染黄的一截白布;许多细小的白色花瓣散落各处,被人踩进了土里。
  谢泼德掏出火柴盒,划了一根火柴,借着火光凑近观察倒下的墓碑和旁边的泥土。温暖的光芒让你感到心安。它照亮了墓碑上的刻字:“自我的躯体,鲜花将盛开。莫伊舍·阿姆农·法鲁克,1859-1914。”
  我没有靠得更近,以免破坏泥土上留下的痕迹,直接在现在的位置蹲下来,低头一并观察起来。泥土上有脚印吗?那个坑有重新填埋的痕迹吗,还是看起来只挖到露出白布就停下来了?
  你注意到土坑被挖到这个程度就停了下来,剩下的土不像被翻开过。你不确定那块布是什么,但你猜埃及的丧葬风俗一定和欧洲不太一样——比如说,一个欧洲人可能会以为挖开土壤后能看到一个棺材,而不是什么一块裹尸布。也许盗墓者以为自己能找到陪葬品?
  至于脚印,这一片土地已经变得混乱,但从花瓣被踩踏的情形看来,仔细分辨应该是能找到具体痕迹的。谢泼德手上的火柴熄灭了,地上的痕迹再度变得晦暗不清。
  “如果是福尔摩斯,凭这些恐怕已经能分出盗墓贼的身高体型了。”谢泼德咕哝着捡起一朵姑且比较完好的花——一朵有着纤细脆弱花瓣的小白花,闻了闻,皱起眉。
  “这里没有重新填埋的痕迹,这些家伙挖出这截布之后就停手了。我猜他们没从墓坑里拿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摇了摇头,向谢泼德分享我的推测,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白花。那不是我熟悉到能一眼认出的品种,于是我不再多想——大概只是来探望过医生的人留下的花吧,然而探望者的心意和死者的安宁都已经被破坏得彻彻底底。
  “这些盗墓贼真不是东西。这里的本地人做不出这种事,一定是哪个缺德的英国人干的。或者威尔士人吧,都差不多。”我愤懑地说。

  谢泼德把花放回原位,站起来往前几步,抬起一只脚在那些被踩碎的花瓣上面比划了一下。
  “女人……”他喃喃自语道,“看起来像高跟鞋。”
  “女人干的?”我重复了一遍,感觉情况变得更诡异了,“洛蕾塔家正门上的那个手印也有可能是女人留下的。你说,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我们在找的目标本人?”
  谢泼德叉着腰,慢慢吐出一口气,像是在思考:“你是指奥黛丽·霍华德?”
  “是啊。”我有点奇怪地回答。不然我还能指谁?“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人,如果你想指出这一点的话。但我越来越在意乔治欧斯见过的那个金发英国女人了。这两天你也看到了,来这儿的欧洲人不多,而这个盗墓犯、那个金发女人和奥黛丽恰巧都是欧洲人。”
  想了想,我又补充道:“噢,还有圣罗文信托的董事。你有查到这个人的名字吗?”

  “瑟琳娜·布莱克伍德。听起来是个女人。”
  “啊哈,那我收回刚才的话。也有可能是她干的。”我干脆地改口。
  “……情理上我更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但是圣罗文信托已经花了那么多钱来接近格温德琳,没有必要事到如今又开始大肆破坏。”谢泼德把眉头拧在一起,神色严肃,难得一副充满斗志的模样,“在这个角度看来,更有可能是奥黛丽。而你说的那个金发女人,如果我没记错,她去咖啡厅的目的不是喝咖啡,而是在窗边的座位坐着——”
  “她可能在观察什么。”我接话道,然后陷入思考。她要观察什么?
  “先假设这个到处使用暴力的女人是同一个人,并且就是奥黛丽·霍华德本人,那么已知她做过的事情就有带着报纸闯入洛蕾塔的家、以及破坏法鲁克医生的坟墓这两件事。报纸上有关于格温德琳和圣罗文信托的新闻。只看这几点的话,她像是在找法鲁克一家所保有的什么东西,这样东西或许被格温德琳继承了……下午的绑架也是某个女人干的吗?今天忘记问绑架犯的特征了,该死。另外,她为什么没去翻莫伊舍的书房?是因为时间不够,还是她要找的东西一定不在书房里?”我把思考的过程不断说出口,以便警探可以随时纠正我弄错的地方。

  谢泼德一直皱着眉头,没有反驳你的话。在你结束陈述后,他才开口说道:“通常情况下,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做不到这些事情。目前的情况可能比我一开始想的还要危险,我们在这里应该谨慎讨论。”
  说罢,他又蹲下去把那块布复位,似乎在想事情,没有再说什么。
  我已经习惯这人的突然沉默,帮着他一起把那块布恢复原样。“等这事结束以后,我会带束花来看你的,法鲁克医生。”我小声自言自语道。如果按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推测,那个女人可能是在观察出现在市中心的格温德琳,但也有很多别的可能性,毕竟我们手上的情报还很有限。
  复位完毕后,我拍了拍手上和衣裤上的尘土,站起身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真的干不动活了,但可以回去之后再讨论一下。如果有时间的话,明天最好还是去警察局问下绑架案的进展。对了,你会用电话吗,谢泼德?如果能用那玩意直接问你的老朋友的话,我们就不用专门跑一趟了。”

  “当然。”谢泼德说,“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线索。走吧。”
  “那真不错。”我应了一声,和他一起往墓园外走去。我对亚历山大港的路还不熟,只记得火车站大概在墓地的哪个方向,姑且先往那个方向走吧。

  你们沉默地往火车站的方向走,一路上没看见几个人。
  清真寺的圆顶离开了你的视线范围。又过了一会儿,你敏锐的感觉就告诉你似乎有人在看着你们——是的,有人在假装和你保持距离,但实际上一直跟着你,你对这种事情很熟悉。
  我绷紧后背,朝谢泼德凑近了点。“你感觉到了吗?”我压低声音含糊地问道。
  谢泼德同样低声回答道:“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可能……”
  然而就在你们把精力短暂分散到对话上面这会,那个男人突然加快脚步赶到了你们前面——
  在你的身体来得及选择“战斗或逃跑”之前,以及在谢泼德拔枪之前,你们都看到来人居然对你们露出了微笑。
  “哎,劳驾。”他用一口伦敦腔说道,“我没认错人吧?你是……”
  我看看他的脸。我认识他吗?
  你觉得有点熟悉:这人长着一张短脸,头发像时髦青年一样梳得很整齐,但他说话时露出一口不整齐的黄牙,看上去出身并不像他打扮得那么体面。你一定在哪见过他……但时间也许有点久远,你记不得是在哪里了。
  谢泼德已经摸到枪把的手又垂了下来。他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在跟我说话,还是跟他?”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谢泼德。
  在你指着自己的同时,短脸男人也指向了自己,几乎和你一起开口:“强尼·克劳。东伦敦的独狼大盗强尼。你一定记得这个名字,对不对?”
  你想起来了,战前那会儿有过这么一件事。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单枪匹马偷了好几个警备森严的地方,没留下蛛丝马迹。虽然他几个月后还是被伦敦警察厅抓捕归案了,但是他的事迹登报后,那一天也成了他出名的一天。基本上每个伦敦小混混都见过这张脸:一个聪明,叛逆,业绩良好的罪犯。
  “操。”谢泼德说了一句精简有力的粗口,又把手伸进了外套里。
  接着,强尼注意到了你的问题。“噢,你好。”他看着你,“不像本地人,也不像条子。同行啊,是吧?”他对你眨了眨眼睛。
  “……也不算吧,我想。”我感到很困惑,所以只给出了一个简短的回答。虽然我也不觉得他认得我,但没想到他真是来找谢泼德自投罗网的。真是想不通。
  我看向了谢泼德。

  强尼往前一步,拍了拍谢泼德的胸口:“谢泼德警官,我可不会忘了你。你十年前就长这样!”
  谢泼德试图抓住他的手腕,但他迅速地把手抽了回去。前大盗嘿嘿笑起来,有点挑衅的意味。
  “现在过得不错啊,长官。来度假吗?还是来抓逃犯?”他看向你,“趁晚上跟线人碰头吗?嘿,兄弟,我得提醒你,小心这些条子转头不认人把你给抓了。可别相信他们的话。”
  “我完全相信你这句话是真的。”我点点头,借机对谢泼德说出了我之前的想法,“如果回到伦敦之后你要逮捕我,能不能先请我吃顿饭?我请你坐两次出租车了,你可别不认账。”
  “我相信你现在应该在牢里,而不是在这种地方。”谢泼德对强尼说道,掏出了一对手铐。你不知道他的口袋里竟然有这种东西,但现在你知道他穿外套是出于什么理由了。
  “嘿,别激动!”强尼往你这边退了两步,“长官,多亏了我,你应该升了职吧。虽然我们之间有些纠纷,但现在还是可以当好朋友,不伤和气,是吧?”他又拍了拍你的肩,“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交点朋友总是好的嘛。”
  “强尼,我基本上也认同你这个看法,不过……”我亲密地叫着他的名字,脸上却露出了迟疑的表情。“谢泼德,当年是你抓住他的?”我看向那个似乎动了真格的警探。
  “是的,是我。”谢泼德往你这边靠了一步。
  强尼往你身后退了一步:“长官,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现在跟我过不去没什么意义。”
  我心情沉重地下定了决心——转头去抓强尼的手腕和肩膀。
  偷袭不是什么好事,但通常情况下都很好使。我抢在身后这位大前辈反应过来之前制住了他——他的反应还是很快,差一点就能再一次逃脱了。太可惜了,要是能和他交个朋友该多好。
  “强尼,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在休假的时候还随身携带手铐啊。”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抱歉,但既然谢泼德当年就能抓住你的话,我估计也跑不掉。我想我只能现在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只要让他的手铐铐在你的手腕上,至少在他拿到第二副手铐前,我的手就是自由的了。”

  强尼瞪大眼睛,似乎想抗议。不过在他发出声音之前,谢泼德就先开了口。
  “他说得对,我不想在这座城市闹出更大动静了。”警探把手铐收了回去,“这玩意留给你吧,哈斯。至于你,强尼·克劳,别想悄悄给我捅刀子或者教唆其他人给我捅刀子了……”他看了你一眼,“我很忙,没时间搞这个。”
  谢泼德的话让我大为震撼,过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不是吧,谢泼德,你认真的?我刚才说请过客再逮捕我是开玩笑的……你不请客也可以,不要真的抓我啊!我还什么都没干呢,甚至还帮你抓住了重要逃犯!”嘴上这么说,我已经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我好后悔,真的,事实证明亚瑟·谢泼德这人油盐不进的。

  “我现在没有抓你的打算,但是我对你还保留着怀疑。”谢泼德说,“我要走了。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等警探转身离开时,强尼对你摊开手耸了耸肩。“看嘛,我都说不影响做好朋友。”他压低声音,又补充了一句:“有兴趣认识点本地朋友吗?”
  “当然,当然。刚才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一直可崇拜你了,强尼,没想到有一天能认识你本人,简直像做梦一样。”我友好地轻拍他的肩膀。刚才抓得太用力了,那边的布料留下了一点皱褶,我顺手帮他捋平了。“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主动出现在那家伙面前?你明知道他是那种很麻烦的性格。”
  “如果是你过得很好,结果在大街上遇到了以前特别讨厌的人,难道能忍住不去炫耀一番?”强尼真挚地反问道,“他在虚张声势罢了,回去要哭鼻子喽。”
  我想象了一下这种情景放在自己身上:答案是不会。但我还是理解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你总能让伦敦条子吃瘪,太牛逼了。”扯完闲话,我把话题扯到正经事上:“你在这里混得很好,强尼,我可以找你帮点忙吗?比如找个人或者找辆车之类的。”
  “当然,为什么不呢?我们应该找个更合适的地方好好聊聊——你知道这附近有家赌场吗?叫仄费瑞昂。”他从袖子里顺出一张钞票放在你手里,你想起来他之前用这只手拍了谢泼德的胸口,“明天下午去那儿玩两盘,我们会再见面的。”
  “你真是个大好人,强尼,打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这么觉得。”我感叹道,毫不客气地把钞票揣进了兜里,“明天见,朋友。”
  和强尼道别之后,我就去追谢泼德了。多亏了我的新朋友,明天的午饭就当是他和谢泼德一起请的了。

  你追上谢泼德时,他用审视的目光把你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我好像被那家伙偷了钱。”他说。
  “哎呀!这人还真是死性不改。”我毫不迟疑地骂道,“我刚才帮你抓住他的时候,你就该铐住他的。”我在“帮你”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别来这一套了。我当了二十年警察,知道你那些心思。”他说,“你能和我保持距离吗?我不想看到你掏刀子,你也不会想看到我掏手铐。”
  我举起双手,听话地退后了一步。“老兄,你现在情绪有点激动,冷静一点。我知道我在你眼中是什么人,但你真的不觉得我比起我的朋友们来说要守规矩得多?”我叹了口气,仍然尽力保持着无害的语气,“我不是小孩,也不是傻子,没指望过和条子称兄道弟。但我不喜欢在干活的时候还要时刻防着背后的感觉,所以我一直在试图避免现在这个局面。也许我的尝试不是很成功,算了,我认了。”
  看见你的反应,谢泼德迟疑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抱歉,我本意不是威胁你。”
  我垂下手,但还是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听出他语气的变化,我想起了强尼的话,侧过头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尤其是他的眼角和鼻头。“你也不用特意道歉,警探。我已经想明白刚才的行为为什么没能给你留下好印象了。”看出他还远远没有要哭的意思,我放柔语气,还想再努力一把,“我只是想说,你其实不用担心我会像对待强尼那样对待你,那也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但谢泼德不为所动,马上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冷硬的语气:“好,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
  看来今天是看不到那个场面了。我抬头看了看月亮的高度,估摸着这个点商店都已经关门,看来只能明天再去买帽子和剃须刀了。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始终和他保持着一臂左右的距离,无言地向火车站走去。

  等你们回到洛蕾塔的房子,谢泼德也没有再和你讨论什么。他找来了纸笔和地图,在餐厅里整理线索,像是休假期间仍然在加班一样。你真的再也干不动活了,于是你早早地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我得去看一眼骨笛还在不在对面的房间里,但不是现在,明天起床之后再说吧。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已经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这么想着,在床铺上躺了下来,闭上眼睛。
  你很快就陷入了睡梦,像是陷入一团云的怀抱一样。
  然后,不知怎的,你突然被明亮的光线晃醒了。眨了眨眼睛之后,你意识到自己站在一个水晶做的厅堂中,半透明的外墙外是无尽的黑夜,但柔和的灯光在水晶中穿过,让一切都充满了金黄的光芒。
  这让你感觉到仿佛回到家一般的温暖。你喜欢这些灯光。
  你看到在厅堂正中,被折射的光芒汇聚之中,站着两个耀眼夺目的身影。一个带着温柔微笑的男人,一个眉间仿佛有忧愁驻留的女人。她的发梢别着罂粟,她的嘴角挂着微笑。他们光芒四射。
  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知道他们是谁:慈父和泣母。这两个名字出现在你的脑海中,而它欣然接受了这二位的身份。
  他们朝你伸出双臂,像是父母亲要迎接他们归来的孩子——
  你站在原地,没有走向他们。在这一瞬间,你突然清醒地回忆起来,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他们和你毫无关系,那些温柔也不属于你。
  你听到身后传来女人的笑声,清脆如乐曲,欢乐而灿烂。你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回头去看,但什么也没看到。接着你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昏倒在地上——在床上,然后醒了过来。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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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 回帖 #6 于: 2023-07-20, 周四 22:28:57 »
第三天 6月30日

清晨 六时
劇透 -   :
  过了好一会,力气才回到你的四肢,接着你的头脑才清醒起来。你看到已经有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想来是睡了很久了,可是在梦里却像是只过去了一会儿。你没睡好,这件事显而易见。
  但是有一股莫名的惆怅压在你的心头,让你的身体分外沉重。
  我又闭上眼,躺着回忆了一遍梦境的内容,记住那些还没有忘掉的细节,就像昨天一样。今天的梦和昨天的不是同一个,但似乎又有所关联。梦中那对父母的形象变得更具体了,因此我也更好分辨梦境与现实:那绝无可能是我自己的父母,所以只是梦而已。
  我平静地下了床,直接去对面的主卧室,看看骨笛还在不在我昨天放置的地方。

  你确认了一遍,骨笛还安然无恙地待在哪里——它不是你的幻觉,也没有人来偷它。今天的梦里没有乐曲,你现在也听不到笛声。
  噢,我还指望条子们把它拿走,然后在报纸上看到警局降临不明厄运的消息呢。我端详了它一会,没有把它放回原处,而是拿回了我睡的那间卧室。洗漱之后,我带着骨笛去找谢泼德。今天一定要买刮胡刀了。
上午 六时至十二时
劇透 -   :
  你来到客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房门打开着。等你下了楼,你看到餐厅的门打开着,而它对面的那扇门打开着——室外的阳光从相对的两扇门中穿过,穿透整个餐厅,照在铺满餐桌的纸张上,映在你的眼里。
  谢泼德在两扇门之后,坐在露天餐厅抽烟。
  “早。你醒多久了?”
  谢泼德看向你,神态有些疲惫。“早上好。”他把香烟掐灭在桌面的烟灰缸里,里面有好几个烟头,“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之后就睡不着了。我猜你也一样。”
  “我差点以为你通宵没睡呢。”我看了看满桌的纸,挑了个空隙把骨笛放上去,“我还行,睡到刚刚才醒,但睡得也不太踏实。我确认一下:你昨晚也梦到了一男一女吗?”
  “是的,谁的父母,我猜。”谢泼德的语气中有些焦躁,“莫名其妙的梦。让人想起童年,令人不快。”
  经过昨晚,我们的关系已经亲近到可以互相谈起童年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我少有地没有接话,直接开启了新的话题:“显然你今早已经做了不少工作。有什么新想法吗?”
  谢泼德走过来,把碍事的纸张推开,说道:“首先,一件最重要的事。”他伸手指了指地图上火车站旁边被标记起来的一点,“那家咖啡馆。能看到火车站和莫哈兰·贝街。”
  我已经在餐桌边坐下,闻言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腿上:“你说得对!我没想到这一点。这么说的话,那个女人真的很有可能在找格温德琳。”
  警探看了看你,没做评价,接着说道:“你可能是对的:同一片街区的人或许会看见过绑架犯的汽车,因为他们无论去哪里都要经过这个街口。不过,现在先别管地图……”他念叨着把那些纸重新打乱,大概在找某一张纸,“6月27日马耳他的斯卡曼德号抵达亚历山大港,6月28日咖啡馆老板见到了以前没见过的英国女人,当天这所房子被入侵,而在6月29日上午前莫伊舍·法鲁克的坟墓被破坏……”
  你看到那些纸上并不都写着字,有许多像是莫名其妙的涂画。谢泼德拿起其中一张,上面只写了几个日期和几个对应的单词。他看着这张笔记,说道:“是的,时间顺序如此。这些事件恐怕都是奥黛丽主导,在她抵达亚历山大港前一切都很平静。”
  我努力跟上他的思路,并且找出点什么有意义的话来:“照这么看,奥黛丽在咖啡馆监视的也有可能不是她的侄女,也有可能是……我们。”
  这个答案一出口就让我感到了不安。我低头看向旁边的骨笛,从起床后就一直在思索的一个问题此刻浮到了嘴边。“奥黛丽和我们几乎同时来到这座城市,又前后脚到达了这栋房子。前天那张报纸姑且不论,我猜它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这支骨笛到底是不是为了我们而出现在那个抽屉里的?警探,我很在意这件事。”

  “你也发现了。”谢泼德的深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她知道洛蕾塔会找人帮忙,而她不想被我们阻止。她早就在行动了。”
  “原来洛蕾塔要我们干的话不是找人,而是绑架。”我若有所思,“我本来想和你商量今天出门的时候要不要带着骨笛——这么说的话,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泼德把骨笛拿起来端详片刻,又嫌恶地把它放到远远的一侧。“不,别带了。”他说,“这支笛子不像是奥黛丽要找的东西。她要找的究竟是……”
  “一个小到可以放进棺材的东西,有可能出现在法鲁克家的卧室或是莫伊舍的坟墓里——这可以是任何东西。我们目前的线索还是不够。”我摇了摇头。
  我把他刚才移开的地图拉回到面前,在上面找到了赌场的位置。“我今天打算找当地人再打听下奥黛丽或是那辆车的下落。”我含混地透露了行踪计划,“你怎么说?”

  他用手指在地图的罗塞塔街上画了一条线:“实地考察,看看他们开车去了哪里。”
  说完,他直起腰,转头看向窗外。正当他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厅的方向传来了陌生的铃声。
  “我上午先跟你一块去罗塞塔街,正好买点日用品。”我随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站起身往门厅走去,“有人按门铃吗?是不是条子来了?”
  你来到门厅,却发现大门处相当安静——这个铃声来自电话,这确实有些不寻常。
  我犹豫地瞧了一会,回头朝着餐厅抬高嗓门:“谢泼德,这玩意是拿起来就能用吗?”
  “把那个喇叭拿起来贴在耳朵上。”你听见这样的回答。
  他为什么不来?我觉得对方多半是找他的——但还是照做了。
  你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不稳定的沙沙声,然后是一句“你好”。接着对面沉默了,像是在等你先出声。
  “你好。你是哪位?”
  “哦,你……你当然不是格温德琳·法鲁克。”对面似乎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声音,显得有点惊讶,“我是政府医院的纳赛尔医生。这里是法鲁克家对吧?你是?“
  “纳赛尔医生!真没想到是你。我是爱德华·哈斯,你还记得吗?我们昨天才在医院见过。是的,这里是法鲁克家,我目前借住在这里。”
  “哦,天呐。原来你是格温德琳的朋友?她还好吗?她真的……被绑架了吗?”
  “不,呃,是的——我是说格温德琳确实被绑架了,但我不是她的朋友。说来话长,总之我确实遇到了洛蕾塔·法鲁克的一位朋友,他正在帮那位夫人找格温德琳。我也很想帮忙,所以就留下来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回我没再对纳赛尔医生扯谎——只是为了长话短说省略了一些他不需要知道的细节而已。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你方便带那位法鲁克夫人的朋友来一趟吗?我想我可能有些发现……但不确定该不该告诉警方。如果你们有兴趣听一听的话,我今天也会在医院。”
  “当然方便,医生。我很高兴在那样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后能听到这样的消息,我们正需要更多线索。我们会在太阳下山以前过来。”
  “那太好了。哦,对了,你们最好是过来看病的——不要太高调。回见。”纳赛尔医生这么说完,挂了电话。
  我回到餐厅,把电话里的对话复述给谢泼德。“为了向纳赛尔医生打听消息,我昨天编了一个小故事。只是以防万一,你懂我的意思。总之,你是洛蕾塔的朋友,我是来帮忙的,这都是事实。”我提前和他打了招呼,“他说他的情报不方便让警察知道,咱们可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谢泼德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我应该再找时间问问警方掌握的信息。这样一来没有人会比我们掌握更多的线索了,接下来得靠自己的脑子了。”他用手指抵着玻璃,大概指着某个方向,但从你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以及,我刚才想说,我昨天半夜发现院子里似乎有一个被我们漏掉的细节。”
  “是什么?”我走到他身后,看向他指的位置。
  你看到他指着池塘边的石狮子。
  “那个雕像的嘴里好像有东西。”谢泼德说,“不过出于某种原因,我没有仔细调查。”
  “什么原因?”我追问道,已经走向了通往露天餐厅的后门,“如果你怕水的话,我可以去。”
  “不,我不怕水。”他的声音在你身后响起,始终和你保持距离。
  我疑惑地在门口站住脚步,回头看他:“你这样搞得我有点慌。到底是为什么?我都说了我可以去,你就别卖关子了。”
  谢泼德头疼似的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叹着气答道:“好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疯了,产生了幻觉——我觉得池塘的倒影不对劲。但你要是有胆量去看而且觉得一切正常,麻烦不要取笑我。”
  “噢,这有什么。我昨天早上听到笛声的时候你也没把我怎么着,不是吗?我们都知道这鬼地方本来就不对劲。”我放下心来,随口安慰了两句,大步走向池塘边。
  我先看看池水里的倒影。

  你往池塘里看了一眼,水底是黑的,你的身影在莲叶间显示得清清楚楚——天呐,它看起来好年轻,神采奕奕,完全不像一周没刮胡子。你真的长这样吗?
  大概是做了心理准备的原因,我并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好笑。我摸了摸下巴,确信自己还是刮了胡子比较帅。我从水面收回视线,走到石狮子边上,看看它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你注意到在它的嘴巴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过就算是在白天也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从地上捡根树枝,往里面捅一捅试试。
  你感觉那好像是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石狮子应该不会咬人。我深深吸了口气,换成自己的手伸进去。
  你把手伸到了狮子的“喉咙”里,摸到了藏在里面的物件。它冷冰冰的,像是一个金属小圆筒,上面还有凹凸不平的纹路。狮子的“喉咙”简直像是为它量身定制的藏身处一样。起先你并没有办法直接抓住它,不过在使了点巧劲之后,你还是捏住圆筒的一处凸起,把它挖了出来。
  我看看它是什么样子,然后往回走。
  那是一个手心那么长的圆圆胖胖的金属物件,大概是某种精雕细琢的装饰品。接着你意识到它是一个容器,顶上有一个带着迷你锁眼的盖子,而圆筒侧面的镂空则清晰地展现出里面的内容物:玻璃,以及玻璃内部的清澈液体。
  我保持着它原本的上下朝向把它攥在手里,回到了餐厅。“我看过了,池塘确实不太对劲,但你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一个更帅气的自己吧?”我玩笑道,然后向谢泼德展示了那个容器,“这里面的液体让我感觉有点不妙,恐怕我们得小心对待它。现在这屋子里的诡异物件越来越多了,也许我们真的应该考虑一下去住旅馆。”
  “什么更帅气的自己?”谢泼德似乎真的没懂你在说什么,看着你手里的东西,“……液体?我还想有可能是镭。我昨晚看见的是荧光。”
  “啊?我在池塘里看到的还是自己的倒影,但不完全是我现在的样子。你看到了什么?”我没听懂后半句话的“镭”是什么,决定先把第一个话题搞清楚。
  “我看到的也是不一样的自己,但我不会管它叫更帅气的自己。”他朝你伸出手,“我能看看吗?”
  “当然。”我递给他,“‘镭’是什么东西?”其实我还想再问问他在水里看到了什么,但暂时先放他一马吧。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某种会发光的科学玩意。”谢泼德诚实地答道。
  我点点头:“听上去不像是法鲁克一家会感兴趣的东西,它可能是别的什么发光玩意。”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从接到纳赛尔医生的电话后我就一直在想——法鲁克医生的暮眠法可能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科学。”
  “这里有个锁孔。钥匙会在哪里呢?”谢泼德自顾自地研究那个圆柱体,好像没有在听你的话一样,“我不想去考虑那些‘不科学’的地方,但这样一来仅剩的解释就是我们的脑袋出了问题。”
  我把脑袋探向窗口。花园里还有别的石狮子,或者类似的石雕吗?“我倒是已经接受事实了:这破地方全都是不科学的事情,而且我们的脑袋大概确实已经开始出问题了。”我随口接话。
  你没看到别的石雕。谢泼德把那个容器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我们可以先去政府医院,他们开门更早。罗塞塔街的商铺可能晚一点。”
  “听你的,警探,我没意见。”

  你们在早上九点左右离开了洛蕾塔的家。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但这会儿已经有点热了,晚些估计只会更热。
  我一如既往去路边拦了车。想到兜里即将成为车资的那张钞票,我忍不住想笑,于是掩饰地把脸转向了窗外。
  你用强尼给你的(谢泼德的)钱打车来到政府医院,路程太远,一张钞票花出去只找回来两枚硬币。这里和昨天没什么两样,医生们正忙着,接待员也还是昨天那个。
  到了医院门口,我才想起来纳赛尔医生在电话里的叮嘱;可是我们两个男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妇产科看病的样子。我犯了愁,一时没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无奈对谢泼德说:“这样吧,一会你先在产科门口等一下,找个地方坐一会,我先进诊室看看。如果没有其他人在,我再出来叫你。”
  谢泼德点了点头:“我们分开进去吧,不要紧。”
  那我就先直接去产科诊室了。
  大早上的妇产科基本没有人。你来到昨天的办公室,看到纳赛尔医生坐在里面。
  他也看到了你,向你打招呼:“早上好。你来得真快。”
  “早,医生。我们都想尽快找到格温德琳,不敢浪费任何时间。哦,我怕我和我的同伴两个男人在这里太引人注目,就让他先在外面等着了——既然这边没什么人在的话,我去把他也叫过来吧。”
  纳赛尔医生对你点了点头。于是你快速地把谢泼德叫了进来——警探进来前把报纸放回了走廊的书架上。
  “绑架案登报了。”谢泼德跟着你走进诊室时这么说,顺手关上了门,“你好,纳赛尔医生。我是亚瑟·谢泼德。”
  我没说话,思考要不要在纳赛尔医生面前提起盗墓案——还是先听听他要和我们分享的信息吧。
  “是的,我看到新闻了。我一开始只是想联系格温德琳的家人,但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纳赛尔看了看你,“所以这位谢泼德先生是法鲁克夫人的朋友?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困惑,但我想二位一定不是跟奥黛丽·霍华德女士一起的吧?”
  “是的,我受法鲁克夫人邀请来亚历山大港。”谢泼德如实回答,“医生,是我们先解释情况,还是你先?”
  医生的视线在你们两个之间来回扫了一遍。
  在这里听到奥黛丽的名字让我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快接上了话:“我先来回答医生的问题吧:我们只是在为法鲁克夫人做事,和其他人无关。法鲁克夫人已经离开亚历山大港有一阵子了,听说是去了别的地方疗养,所以才拜托谢泼德帮她处理一些家事。而我——你知道我的情况的,医生,我只想帮上这家人的忙。”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回视过去,等待对方继续提问,或是开始说明他手上的消息。

  “好吧,我明白了。实际上——”纳赛尔为难地停顿片刻,接着才说道:“昨天有一位奥黛丽·霍华德女士来医院,就在哈斯先生离开后不久。”
  我震惊地张大嘴。“她……让我猜一下,这位女士是来打听暮眠法的吗?”我问道,心中有点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诉纳赛尔更多事情。
  “她来找她的诊疗记录。”纳赛尔答道,“她说她二十多年前来过这里的妇产科,主治医师是法鲁克医生。”
  谢泼德皱起眉:“她在这里碰上了医疗事故吗?”
  纳赛尔张了张嘴。“不,我认为法鲁克医生没有医疗事故的记录。但是她可能会那么认为,毕竟……”他停了下来,摇着头,“我很想告诉你们具体情况,但患者的诊疗记录毕竟是隐私。”
  “你已经告诉我们很多有用的信息了,医生。”我感觉到他有些为难,便顺口安慰了一句,“那你把记录找给她了吗?呃,这个能说吗?”
  纳赛尔犹豫了一会:“这个……我给她看了,但她不相信。她说法鲁克医生是个骗子,在医院大吵大闹了一番。”
  “真是没礼貌!”我打抱不平道,侧过脸试图和谢泼德交换眼神。老天,我真的不知道要不要把法鲁克医生的坟被挖开了的消息告诉他忠诚的学生。
  谢泼德没看你。他眯起眼睛,用锐利的目光看着纳赛尔:“法鲁克医生给她用过暮眠法,而她的婴儿死了,是不是?”
  纳赛尔愣了愣,答道:“是的。但是记录显示她入院时血压和心跳都远超正常水平,必须早于预产期把胎儿取出。即便如此,她还是差点死了——如果没有法鲁克医生的介入,她肯定已经死了。”他说这句话时非常严肃,对医院的专业水平毫不怀疑。
  “当然了,这是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谢泼德满意地点点头。
  我对谢泼德的这个结论并不感到意外。奥黛丽至今未婚总该有个什么原因,而现在我们差不多已经知道了。这下她那些疯狂的举动也不奇怪了……女人经历过这种事情之后疯掉向来是很常见的事情。
  我找准时机加入了话题:“我很遗憾法鲁克医生去世以后还要被自己救过的人这样误解。”以及亵渎尸体。“这位女士闹过之后就离开了吗?她没有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吧?”我看了看纳赛尔医生的脸和手,检查他的皮肤上有没有任何伤痕。

  “没有,她没做什么。她撕掉了记录,又砸坏了一把椅子,但没别的了。”纳赛尔脸色沉重,陷入了回忆,“但我估计一时半会也忘不掉她那时候的眼神。她像是能杀掉一个人的那种人。”
  “这下都清楚了。”谢泼德说,“你觉得她可能跟格温德琳的失踪有关。”
  纳赛尔赶忙点点头,但又显得有些疑虑:“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所以我想先打电话去法鲁克家看看。但……报纸上也说了,绑架发生在下午三点四十五,距离奥黛丽·霍华德离开医院也没多久。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法鲁克医生的女儿在哪里。”
  “前天的报纸上正好刊登了一则关于格温德琳小姐的新闻,提到了她的大学。我猜奥黛丽·霍华德也看到了这则新闻。”我好心地解答了他的疑惑,“说回绑架案,我们昨天也做了一些调查,现在怀疑一个金发的英国女人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我确认一下,医生,霍华德女士长什么样?”
  “她很瘦,很苍白,看起来像是服用了太多药物……吗啡,我猜。”纳赛尔摇摇头,“至于你说金发,我不确定,她来医院时戴着假发——我们是医生,比较容易注意到这一点。而且她也没有眉毛。但要说她有什么重病也不太像,因为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像个保养得很好的阔太太,完全不像已经五十岁了。”
  我一边认真地听着他的描述,一边连连点头:“瘦和苍白的特征我也听其他目击者提到了,我认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真的很谢谢你,纳赛尔医生,这些信息帮大忙了。我们马上就继续寻找格温德琳的下落。”
  说到这里,我停了一下,视线落在纳赛尔的鼻子上。当我不愿意看别人的眼睛时,这个技巧多多少少可以帮我免除掉一些怀疑。我抿了抿嘴,然后才重新开口:“等办完这件事以后,我们……我是说我,想去看看法鲁克医生。你最近有去过墓园吗,纳赛尔医生?”

  “没有。”纳赛尔又摇了摇头,“法鲁克医生葬在了阿拉伯墓地,就在庞贝柱附近。”
  “是的,我昨天也听你提过,我记住了。如果我要去的话,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比如要带什么花,或是别的什么习俗?”
  “哦,我说过吗?总之,穿着朴素一些就好,也不一定要带花——如果你想带,也不要挑那种颜色鲜艳的。白色就不错。”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感觉再问下去就有点不自然了,“谢泼德,你还有什么想向纳赛尔医生了解的吗?”
  “可惜诊疗记录已经看不到了。”谢泼德像是把纳赛尔当成了在警察厅公务中遇到的人,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如果有任何进展,我会和你再联系的,医生。”
  我不赞同地撇撇嘴,又朝医生笑了下。“我们会找到格温德琳小姐的。”我保证道,“再见。”
  谢泼德已经转身推门了,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倒回来补了一句:“奥黛丽·霍华德可能知道我们的行踪。你自己小心。”
  “呃……我会的。”医生愣了愣,“你们也保重。再见。”

  你们与纳赛尔医生告别,离开了医院。走出正门时,你看到医院的钟显示现在的时间仍然不到十点——还很早。
  和医生谈话的时候我有满肚子话想和谢泼德讨论,但出了医院的大门后反而又不知道有什么要说的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情况已经一目了然,我们的目标只剩下找到那辆车——我还记得它的车牌号是1836。“走吧,去罗塞塔街。”我最终说,“我要去下服装店、杂货店和花店,咱们分头打听消息吧。”
  “我得花几分钟整理一下我的脑子。”谢泼德长出一口气。他取出了香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用它指了指斜坡下方的建筑物,说道:“来的路上好像有花店,你可以现在就去。”
  “噢,谢谢你。我很快就回来。”我摆了摆手,迈步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到花店以后,我让店员给我推荐一下适合带去墓地的花,看看长什么样。

  店员给你拿来了白百合,但你知道这肯定不是你昨天看到的那种花。它们太大了。
  “有没有花头小一点的品种?”我嘴上故意挑剔道,心中窃喜:这下有现成的理由问完不买了。
  “抱歉,只有百合了。”店员把花束放了回去,“鲜花放不久,所以我们没有进货其他销量低的品种。”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花店,去找谢泼德了。
  你走出花店,发现谢泼德已经跟到了花店门口。他在烈日下眯着眼睛,看到你便开口道:“为什么奥黛丽现在才来?”
  我已经逐渐习惯这人的思路和说话方式。“她一定是去过墓地之后才来的医院。她没能在法鲁克医生的墓里找到某样东西,或许受了刺激吧。先打断你一下,谢泼德,听我说:本地人常买的白花只有百合,所以昨天现场的那种花说不定也是奥黛丽带过去的。真想不通,难道她爱上了自己的姐夫,然后又因爱生恨、陷入疯狂?”我不着边际地随口乱猜。
  “花。”谢泼德吐出一口烟,“没错,它一定有什么意义。它闻起来有一股甜香,像茶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如果你要打听的话可以试试这个方向。现在去罗塞塔街?”
  “你注意到的细节还真多。”我嘀咕道。等回到伦敦之后,我可要比以前更注意一点,不能因为这种细节栽到他手上。“走吧。”

  你们来到罗塞塔街,沿着亚历山大大学往外的方向前进。在道路汇入城市腹地前,这里都不是城市的商业中心,商铺也仅仅是零散地开放。这些商铺的主人都没有留意过途径车辆的车牌号,但谢泼德看起来并不在意,而你也不是毫无收获——你终于买到了你想了有一段时间的剃须刀和帽子,花了二十分。
  说是分头打听,但谢泼德实际上对路况更感兴趣。你每次从一家商铺出来,都能看到他站在路边,观察着最近的路口。
  就这样重复了许多次,直到繁华街区近在眼前,你又一次推开商铺大门回到被烘烤的街道上,地面升起的温度让你徒步得来的汗水从鬓角滑落……而谢泼德也终于是脱下了他的外套。
  “前面就是闹市区。”他对你说,“这一路走下来,我估计车程也不过七八分钟——足够就’为什么‘和’放我下去‘争执一番,外加临时改变路线。绑匪可能会为了避免驶入闹市区而在这里拐弯。而如果格温德琳想求救,前面的街口也是个好地方。”谢泼德这么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那里挂着一个精致的英文牌子“剧院”,下面写着小一号的名字“齐齐尼娅”,看起来还没开门。
  “我要是奥黛丽,一上车就会打晕我要绑架的人。”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的生活过得这么舒坦,真的全要归功于我的敌人犯的错。“前面这家还没开门呢,我们先去吃个饭吧。”我好心地说。
  “我仍然难以想象一个女人用暴力把另一个女人打晕的画面。”谢泼德叹了口气,“但你说的有可能是对的,现在已经不能按普通女人的形象去猜测了。你打算去哪里?”
  我张望一圈,周围有没有装修朴素一点的能买到吃的的地方?什么都行。
  附近没有看起来有座位的餐厅——不过你发现十字路口左手边的街道很眼熟,是昨天你们找到咖啡馆的那条街。
  我指向那条街:“昨天的咖啡馆,你一起来吗?乔治欧斯的消息很灵通,也可以顺道问下他。”
  谢泼德点点头。没有人会想在接近中午的烈日下硬撑。

  你们沿街来到帕斯绰迪氏咖啡馆,里面已经有几个顾客了,都坐在角落的阴凉位置乘凉,只留出了靠窗的座位和吧台位。
  “欢迎!”乔治欧斯热情地打招呼,看向你之后露出了笑容,“你好啊,爱德华!今天要来点什么?”
  “午安,乔治欧斯!一杯咖啡,和昨天一样,再来两块三明治。”我想起昨天在咖啡馆就是和谢泼德分头行动的,便没有和谢泼德说话,点完单就倚在柜台上,打算找个时机向乔治欧斯打听打听。
  “当然,马上就好。”乔治欧斯看向谢泼德,“您呢,先生?您昨天来过,是吗?”
  “是的。”谢泼德没打算和他套近乎,往窗边的位置看了一眼,“咖啡和葡萄干蛋糕——点这个的人多吗?”
  乔治欧斯想了一想:“不多,大家都更喜欢杏仁蛋糕。不过如您所愿,先生!马上就好。”
  谢泼德应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乔治欧斯,你看到早上的新闻了吧?真可怕,我昨天去警局报案的时候就听警察说法鲁克家的女儿被绑架了。”等谢泼德点完单,我将视线从乔治欧斯背后的酒架收回,对他说道。下次得来尝尝这位朋友的酒,或许今晚就可以。
  听到这句话,乔治欧斯收起笑容,露出担忧的神情来:“噢,你也知道了……是的,我看到报纸了。我真希望警方能赶紧找到她,这看起来像是蓄意犯罪。”
  谢泼德往你们两个这边看了看,但他识趣地没插话。
  “我也这么想。先是法鲁克家的房子,然后是她家的姑娘,这简直像是针对这一家人的连续作案。”我皱起眉毛,“说起来,我听说绑架犯的车可能就经过了前面那个十字路口,离你的店也不远。昨天下午这附近有什么动静吗?”
  乔治欧斯回想了一下:“昨天下午确实有好几辆汽车经过这条街,但我不确定那之中有没有任何可疑的车辆。警察也暂时还没来这里问。”他把你的咖啡和三明治放在吧台上,还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份报纸给你,“看,我就只知道报纸上说的部分。你有在警局听到别的消息吗?”
  我接过报纸,真情实感地犹豫了一下。“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往外说,乔治欧斯。我不是本地人,议论这些……可能不太好。”说着我瞥了谢泼德一眼,朝乔治欧斯靠近了一点,“你也不是什么都会跟别人说的,对吗,朋友?”
  “对,你等我一会儿,朋友……”乔治欧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头提高音量朝谢泼德说道:“让您久等了,先生,您的咖啡也马上就好。”
  趁咖啡店老板转身准备咖啡的时候谢泼德白了你一眼。等他拿到了咖啡和葡萄干蛋糕,他就往窗边的座位走去了。
  等吧台边上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乔治欧斯又开口道:“我是作为法鲁克夫人的朋友在担心这件事,你别担心。”
  “我理解你的心情,乔治欧斯,所以我只偷偷跟你说……”我压低声音,语气沉重,“据说法鲁克医生的墓也被挖开了。我说了,这绝对是连续作案。”
  乔治欧斯吃惊地长大了嘴,半晌也压着声音说道:“他们一家惹上什么事情了吗?我敢说,这肯定是什么严重的团伙犯罪!”
  “可是照你说的,这家人在本地很有声望,也没有结过仇。难道是在国外惹过什么人?你这两天也总见到陌生的英国人,不是吗?”这次我控制住没去看谢泼德。抱歉了,警探。
  乔治欧斯往谢泼德的方向看了一眼。“噢,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前天那个形迹可疑的英国女人也点了葡萄干蛋糕?我一定说过。”他小声说,“刚才那个人是不是问了这个问题?怪事情,他在跟着你吗?”
  呃。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嘴角不要往上翘。“什么?他干嘛要跟着我……就因为我也是个外地人?”说到这里,我实在憋不住了,连忙用手掩住嘴,做出惊慌的样子。
  不等乔治欧斯回答,我转转眼睛,又接上了下一个话题:“对了,说到这个,我还听警察说,法鲁克医生的墓前发现了一些白花,不是本地人上坟时常带的品种。但他们不许我打听太多,所以我想问问你,朋友,你这两天有没有见过谁拿着一种小白花?花瓣比较细,还有甜香味。”

  “没有……”乔治欧斯停顿了一下,“噢,你是不是说茉莉?”
  “茉莉?那倒确实符合特征。这里的人不带茉莉去看望死者是有什么说法吗?”
  “呃……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看过种茉莉的地方。它们叶子多花少,采一把得大半天,都被拿来做熏香和精油了——买一把茉莉鲜花肯定要不少钱。”
  “这样啊,我明白了。”我了然地点点头,“哎,你看我这人就是多管闲事,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得交给警察来解决。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乔治欧斯。”
  “别这么说,我也很好奇。”乔治欧斯赶忙摆摆手,“希望她平安。”
  “是的,我也希望那可怜的姑娘能尽早被找到。这份报纸能先借我一会吗?这样喝咖啡的时候正好有点事情做。”我扬了扬他刚才给我的报纸。
  “当然。”
  我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边吃三明治边读报纸上关于绑架案的报道。
  报纸上《明目张胆的绑架》一栏写着:
  本报报道在沙特比区亚历山大大学门外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一起令人震惊的违法犯罪。6月29日下午,一辆汽车在滨海马路等待了数小时,直到一位无人陪伴的女大学生格温德琳·法鲁克小姐离开了校园,两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她上车并高速驶离了。警方目前在寻找失踪的女士,而这位不幸的受害者的绑架是一场蓄意犯罪还是一群疯子的见机行事尚不清楚。所有学生都被警告要保持警惕。
  读完报,我的午饭也差不多解决了。我三两下喝完杯里的咖啡,把报纸拿回柜台,向乔治欧斯道别后就离开了咖啡馆。

  我又去昨天那个地方等谢泼德出来。还是说他已经出来了?我后来都没太看他那个方向。

  过了没一会,谢泼德也从咖啡厅里出来了。实际上你刚走他就跟上来这件事在乔治欧斯眼里看起来可能还是很可疑。
  “我开始怀疑,那个女人不吃蛋糕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想吃蛋糕,还是单纯因为它太难吃了。”他这么说着走了过来,“你们说了什么?今天听不清楚。”
  “如果她一口不吃的话,是不会知道那蛋糕有多难吃的。”我故意抬杠道,因为我觉得这很好玩。“我打听到了,医生墓碑前的白花很有可能是茉莉。本地人不用这种花上坟,因为它非常的贵。如果我们还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再查一下这几天有谁买过茉莉。”
  “所以那个味道是埃及茉莉。有意思,我记住了。”谢泼德摸了摸下巴,“我刚才应该借电话打给警察局的。不知道他们进展如何了。”
  我不忍心告诉他乔治欧斯如今对他的印象,于是只是说:“家里有电话,也不是一定要在这家店里打。既然你觉得这家的蛋糕不好吃,下次就别来了。走吧,我们回去看一眼那家剧院开门没有。”
  “我不想在往返中浪费时间。”谢泼德摊开手,但是见你不为所动,又把手垂下去了,“好吧,随便。晚些也行。”
  “说不定剧院也有电话呢?”我随口宽慰了一句,迈开了脚步,“而且天黑前我们总归要回去一趟拿灯的,除非你今晚不打算再出门调查了。”
  于是你们往之前的路口折返。太阳悬在头顶上方,正午的钟声从某处响起,不知怎的你觉得阳光并不烫。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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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 回帖 #7 于: 2023-07-20, 周四 22:40:42 »
正午 十二时
劇透 -   :
  白金色的阳光照遍大地,几乎留不下多少影子。你仿佛被某种熟悉的温暖光芒所包围。太阳正在看着你。太阳神正在看着你们。正午的太阳对你们的未来很感兴趣。
  相当突然地,你又想起早些时候在水池里看到的倒影。辉光熠熠,美好的未来。
  “你还好吗?”谢泼德停下脚步,问道。
  “我……”我张开嘴,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过了几秒钟才变得真切,“我刚才怎么了吗?”
  “我以为你在看太阳。”他说,“今天真热。”
  “有吗?我觉得还好……怎么回事,我已经被晒糊涂了吗?”我甩甩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来吧,找个晒不到的地方。”谢泼德再次迈步向前走去。
  我加快脚步跟上他。今天还要干很多活,得集中注意力才行。
下午 十二时至六时
劇透 -   :
  你们来到齐齐尼娅剧院门前,正好看到有工人打扮的人走进去。但大门上仍然挂着“打烊”的牌子。
  我匆忙扫一眼剧院门口。有标注营业时间吗?
  你没看到任何有关的标识。
  “我真希望能靠警察局的声望进去。”谢泼德说,“他们可能在准备营业,你说我们有可能直接进去吗?”
  “有啊,怎么没有,我正这么打算呢。”说着我就朝着工人进去的门走去。有人拦了再说。
  你推开门,走进室内。外头的阳光太刺眼,里面却昏暗得像黑夜,于是你的眼睛一时间没适应过来。你只能听到谢泼德跟在后面进门的声音。
  我眨了眨眼,等看清室内之后再继续下一步行动。
  你看到你站在一个酒吧模样的小厅里,没点灯,但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阳光足够让你勉强看清室内。漂亮的花色地砖和深色的幕帘让这地方有一种高档俱乐部的气质。墙壁上挂着艺术品一样的玻璃灯,此时还没有被点亮。一张古典式的木制吧台呈现出厚重温暖的色彩,其后的酒柜上陈列着足以吸引你的视线的各色酒瓶。
  正巧在这时,从里面的一扇门中有人探头出来查看动静。他看见你之后吓了一跳,又马上把头缩回去了。
  “等等!我们不是来找事的。”我叫住他,“我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我们只想问几个问题。”
  但他没理会你的话,到里面的房间去了。过了一会,你才看到又有人影从门后接近。一个戴着时髦圆帽、穿着华丽长裙还披着一块丝绸大披肩的女人走了出来,站在门边,也不急着靠近。
  “我们还没到营业时间,先生们。”她用沉稳而缓慢的声音说道,被厚重化妆品粉饰的双眼看向你,“……不过我们好像迎来了有趣的客人?生面孔啊,有什么事吗?”
  “中午好,夫人,我们在找人。”我答道,同时认真打量她的脸。也许我有点太紧张了——她看上去符合纳赛尔医生描述的奥黛丽的特征吗?
  光线太昏暗,再加上这个女人浓妆艳抹,你有点看不清她的脸。不过她看起来不算瘦。
  “当然了,总不能是中午就想来喝酒的,不是吗?”女人爽朗地笑了起来,往你这边走来。你突然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响起了唱片机的音乐声,尽管你没看到有人碰唱片机。她又说:“请坐。总不能站着聊天。”
  我本想就这么站着问完就走,听她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毕竟现在有求于人。“谢谢您,夫人。不过我们真的只想简单问几个问题,很快就好。您昨天下午在这儿吗?”我试探着征询她的态度。
  “我总是在这——我是这儿的经营者,尤金妮·热恩。别见外,像大家一样叫我尤金妮就好。”
  女人对身后招呼了一声。你看到刚才那个年轻员工赶忙从门后面走了出来,而尤金妮女士吩咐他给你俩调点喝的。接着她在你旁边坐了下来,手肘撑在吧台上,手背托在下巴下,观察起你来。
  “你们两个可不像一路人,肯定不是来打听某个喝醉了没回家的朋友吧?”她看向谢泼德的方向,“坐呀,先生,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么好,还有免费饮料。这下我没那么急着走了,翘起腿靠在椅背上,语调也变得随意了些。“你可以不用管他,尤金妮。叫我爱德华吧,爱德华·哈斯。”我很快地朝她笑了一下,又压低语气,“我们在找几个残暴的绑架犯,和一位可怜的受害人。别担心,我们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警察局的卡里尔先生也知道我们在做的事。我们相信昨天有一辆车牌号为1836的汽车经过了剧院门口的十字路口,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为什么你会认识警察局的警官?”尤金妮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你,反问道。
  “因为我也是个警察。”谢泼德在你另一侧坐下来,跟尤金妮之间隔了一个你,“卡里尔队长是我的朋友。你不喜欢警察?”
  “没有啊。”尤金妮笑了笑,没看谢泼德,“流亡的旅人也会和警察作伴吗?”
  “流亡的旅人很会交朋友,正好和警察交上了同一个朋友。”我学着她的腔调说话,又感觉不适应,立刻就放弃了,“我和他正在帮我们共同的朋友寻找她被绑架的女儿,如果你想知道完整的故事的话。尤金妮,你看起来是个很有本事、懂得很多的人,一定能看出来我有没有在说真话。”我把手放在了胸口。
  慢着,她怎么知道我在流亡?我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握紧了垂在腿边的另一只手。

  尤金妮又大笑起来。“我总能一眼就认出同类。”她凑近了一点,依然用那种演戏般的语气说道,“世界很大,到处都是獠牙,但你在我的屋檐下是安全的。别担心。”
  她说这句时压低了声音,但谢泼德似乎仍然能听到,因为这回轮到他不自在了。
  我闻到一股厚重的香气逼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放松点,爱德华,她在展露善意。我让双手都自然地落下,朝尤金妮回以笑容:“谢谢你,尤金妮,你真慷慨。等这事完了之后,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可以随意差遣我。”说完我又转向谢泼德,炫耀般咧了咧嘴:“这下我们都有自己的‘渠道’了。”
  谢泼德没出声。
  这时,那个年轻小伙把两杯酒放在了你们面前。而尤金妮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确实报了警,但没料到来的不是警察局的警察。我们的伙计昨天看到了一辆可疑的车,对吧?”她看着酒保,酒保刚打算离开,又紧张不安、诚惶诚恐地对你们点了点头。
  我也朝他笑一笑。他到底在怕什么?谢泼德也没那么吓人吧。
  “警察局里的先生们手头的要紧事太多了,总归是没有我这样的闲人来得快的。”我眨眨眼,拿出最友好的语气,“麻烦你给我们讲讲那辆车的事吧。”

  “呃……那是一辆黑色的奥斯汀。我刚好看到它经过,里头有两男一女,好像在争论什么。”他回忆着,“今天看到报纸之后我发现它和描述对得上,不知道是不是,就来店里打电话给警局了。刚打没多久。”
  我点点头,谢过这位小兄弟后又问谢泼德:“怎么说,你想现在和卡里尔警官通个电话吗?也许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谢泼德犹豫片刻,朝尤金妮说道:“正好。我能借用这里的电话吗?”
  “请便。”她无所谓地笑笑。
  等谢泼德跟着酒保去用电话了,尤金妮又跟你攀谈起来:“你是从哪儿来的?”
  “伦敦。你呢,尤金妮?你去过伦敦吗?”
  “哦,当然了。我去过各种各样的地方。”她笑道,“说不定活得也比你长得多呢。”
  “真的吗?你看起来那么年轻。”我熟练地恭维道,“你是这里人吗?如果你不介意告诉我的话。”
  说的话多了,我顾不上现在还在干活,忍不住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一股海水般的咸腥从喉咙冲入鼻腔。这味道真够奇怪的。你的脑子在对你说:这并不难喝。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漂泊多年,最终选择在这里扎根落户罢了。不过,你得知道,要在这里生活得多几分手段。在伦敦你可能要提防警察,但是在这里,你就得提防别的东西了——”她笑了,“不过也很简单,没有伦敦的警察麻烦。”
  我舔了舔嘴唇,大脑和手指仿佛在互相对抗,无法决定要不要喝下一口。“确实,伦敦的条子可太麻烦了。”我听到自己的嘴巴这样说,“你指的是什么东西?你瞧,我这两天也在考虑要不要留下来。这地方还不错,首先没有印了我的照片的通缉令。”
  “比方说,你一定知道最近登了报的怪梦。要是知道怎么预防它,你能睡得好很多。”尤金妮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剪掉一绺头发放在枕边,或者弄伤你自己的脚跟,又或者入睡时尽量保持身边没有色彩。”
  我睁大眼睛,没想到困扰了我们两天的问题在这里突然得到了解答。“原来大伙真的都会做梦。谢谢你告诉我,尤金妮。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又追问道。
  她哈哈笑了起来,好一会才答道:“你可真好奇啊。你真的想知道吗?”
  听到这话,我没有掩饰自己声音里的犹豫:“呃……如果我要决定是否留在这里,那总该先对新家有足够的了解才行。但听你这么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不太适合让人知道。”
  “每次我跟别人说这件事,他们都总觉得我在说疯话。”尤金妮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我告诉你那是一种曾经是人又早已超越人的存在,你会相信吗?”
  我张了张嘴,再闭上,再张开:“我本身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我相信你,尤金妮。但我……我不太明白。”
  尤金妮笑着不说话。
  接着,谢泼德从里面的房间出来了。他看了看你们两个,问道:“我打扰你们了?”
  “没,我们只是在闲聊。”我摇了摇头,“卡里尔警官怎么说?”
  “黑色奥斯汀12型,部分车牌1836。刚才的伙计说车往西开了。当然,这些我们也查到了。”他停顿片刻,眼角的肌肉不自然地动了动,似乎想掩饰自己不悦甚至咬牙切齿的表情,“目击者说绑匪是两个英国人。两个。英国口音的。男人。卡里尔说刚才有个匿名市民报告了一个可疑人员,听起来很像我。”
  听到他的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反问:“我的英国口音很重吗?我觉得还好吧。”
  “问题不是你怎么样,而是我怎么样。而你,哈斯,你是跟在我身边的那个男人。”
  “你这话不太对劲,谢泼德,这两天明明都是你跟着我。”我又凭本能胡扯了一句话出来,然后才慢慢找回思路,“那个绑架犯是不是想栽赃咱俩?但这么做是没用的,有的是人能够证明我们当时不在那辆车上。”
  “最好不是因为你到处交朋友。”谢泼德用刀子一样的怀疑目光看着你,“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好快点找到那两个人。”
  “我的新朋友们都很喜欢我,怎么会想要这样陷害我?”我叫了起来,扭过头,“你说是不是,尤金妮?”
  尤金妮笑得很开心:“也许你的朋友们不太喜欢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的警官?”
  “那我就没什么办法了。我已经尽力带着他认识新朋友了。”我摊了摊手,“今天和你聊得真开心,尤金妮,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但你也看到了,我们该抓紧时间继续找人了。”
  “万事小心。”她朝你挥挥手,“也许你会想试试我的方法来避免发疯?我也不希望过几天听见你和同伴发生争吵、继而捅穿他的心脏的故事。”她说完,对谢泼德笑着眨了眨眼睛。
  “当然,这是我来埃及以后听过最实用的消息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还有那位小兄弟的情报……哦,还有这杯酒。”我注意到杯里的酒还剩下不少,便仰头一饮而尽。老天,这个味道……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接着你们离开了“齐齐尼娅”,回到烈日当头的大街上。习惯了留声机的音乐声,来到嘈杂的街上反而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把尤金妮教的不再做梦的办法告诉了谢泼德。“她说的这些方法,还有什么争吵然后捅心脏的事情,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你觉得靠谱吗?”我问道。
  听你这么说的时候,谢泼德皱起了眉。“我也一定听过这件事……是前两天的报纸吗?那个诡异的凶杀案?”
  “哦!你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抓了抓头发,“但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做那些梦……万一我们也梦到灯塔了呢?”我心底有些向往。
  “灯塔……也许我们确实该抽空去灯塔附近看看。”谢泼德说,“不过首先得搞明白那两个英国人是什么人。你说你有很多新朋友,有门路查这件事吗?”
  “我下午试试吧。我还指望有人能直接告诉我那辆车去哪了呢。你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奥黛丽现在才来。”他又说出了早上在医院门口那句话,“我要回去再翻翻洛蕾塔家。也许还会去领事馆和警察局问问,现在还不确定。”
  我猜他想在家里找到那把不知在何处的钥匙。按我的观察,这人还挺钻牛角尖的。我耸了耸肩:“那你加油,大侦探。我这边估计不会花太长时间,晚上还可以再查点什么东西,但也要取决于下午有没有收获。”
  “如果你查到了格温德琳的下落,告诉警方。他们人比我们多。你一个人行动很危险。”谢泼德抬起头往街道的一侧看去,“此处往西……有可能是港口方向。报纸上有关于港口的奇异光亮的报道。”
  光?我心头一动——这两天已经有太多和光相关的线索了。“你提醒了我,我会顺道再打听下港口的事。总之,要是我有新线索,我就去一趟警局。如果你到时候不在警局,我会试一下往洛蕾塔家打电话。”
  “好吧。”谢泼德点点头,半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到天黑了还没找到我,那代表我可能被逮捕了。”
  我龇牙笑了下:“别怕,警探,到时候我会带着证人去作证不是你干的。”
  然后就暂时分头行动吧,我打车去赌场。


  仄费瑞昂赌场位于阿拉伯区西侧,靠近西部港口。从外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可一旦穿过那扇厚重的大门,里头的繁华就足够让人花了眼。
  你走进了赌场,首先被到处都是人的景象吸引了视线。一排一排的牌桌、轮盘和老虎机被擦得锃亮,满大厅都是的壁画上描绘着以不同程度坦胸露背的舞女,尽头的开放式舞台上有人在表演大洋彼岸相当流行的爵士乐。这会儿赌场里还不算满员,但仍然聚集了许多人,其中还有不少是游客面孔。
  我饶有兴趣地站在入口处看了半天。也许我可以找到一个足够符合特征的英国男人做谢泼德的替死鬼。这里的欧洲人多吗?
  你张望了一下,觉得这里的欧洲人还不少,而且基本都是男人。少数的几个女人看起来是别人的女伴。
  说不定我还真能在这里找到一些绑架犯的线索。我想了想,决定先进去逛逛,顺便找找强尼。
  你往赌场内走去,耳边混杂着阿拉伯语和各式英语的交谈声,其中还不乏陌生的美国口音。一个侍应看到你,向你问好,并为你指出了换筹码的地方。
  我冲他笑了一下就走了,完全没有换筹码的打算。虽然强尼昨天给了我一些钱,但已经差不多都用掉了。我该开始考虑拿什么来支付给强尼的报酬了——不知道他缺不缺人手。
  你在赌场里逛了一圈,没参与他们的游戏——他们也不在意你。你注意到这里确实有不少英国人,尽管英国人名义上从埃及撤离了。有些穿着体面,看起来只是游客,他们热衷于新奇的轮盘和老虎机;还有些话语粗俗,无论是赢是输都会大声喧哗的人聚集在牌桌那边,看着像是水手或是前军人。
  我回忆起强尼颇为讲究的穿着打扮,觉得这两帮人都不像是会常和他打交道的样子,或许打听不到他在哪里。但是牌桌那边的人倒是长得挺像可以栽赃的样子——这样想着,我晃悠悠地凑到了那群人边上。
  你靠近那群人,听到他们炫耀赢钱的话题围绕着“最近的大生意”和“英国人的盛大舞会”。
  你为了听清对话在他们身边驻足,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你的意图。
  “嘿,别站在那偷看!”其中一个人对你喊道。
  “没见过你啊,你是什么人?”另一个人问道。
  “这里不是赌场吗?”我装模作样地左右看了看,挑起眉毛,“我可没听说过进赌场还要报身份。还是说这赌场是你们开的?”
  我只在自己惹不起的人面前保持低调。至于这些人,我还在伦敦的时候就不怕他们。

  “妈的,哪来的小子那么张扬?”有人骂骂咧咧起来,“还是说你想跟我们玩一盘?你看起来也输不起吧!”
  “急什么?我还没看明白你们在玩什么呢。我就在这边再看一会。”我糊弄道。
  他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你感觉有人在后面拉了拉你的袖子。
  “嘿,朋友!”强尼的声音在你身后响起,“来这边!”
  “强尼!我正要去找你呢。”我笑得眯起了眼,顺势溜出了人群。
  你听到那些人还在你身后骂了几句,又就什么话题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你。强尼带你来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靠在墙上。
  “你来得真早,赶时间吗?”他问。
  “是啊,那位大侦探急得很。哦,我好像一直没好好自我介绍过……”我伸出右手,“爱德华·哈斯,和谢泼德受雇于同一个雇主。”
  “噢,这么说你不是在给条子干活了?”强尼闲扯着跟你握了握手,“那家伙现在是私家侦探了?你们在做什么事啊?”
  “他当然还是条子,不然哪个私家侦探会随身带着手铐?”一提起这事,我就唉声叹气起来,“噢,对我来说是雇主,但他那边应该算是帮朋友的忙吧,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总之,目前我们在找法鲁克家被绑架的那个姑娘。”
  “什么被绑架的姑娘?”强尼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上了报纸那个?”
  “是的。抱歉,这两天我接触到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事,我习惯这么说了。这么看来,你还没听到太多相关的消息是吗?”
  他耸了耸肩。“没怎么留意过。所以实际上还挺多人在找那姑娘的?你落后了,伙计,所以你需要帮助,这也是你来这里的原因。”
  “你看人很准,强尼,我确实需要你这样可靠的朋友来帮帮我。但我首先必须诚实地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没有钱,只能先赊账,或是帮你做事来作为报酬。这很难解释……总之我暂时联系不上我的雇主。”
  “嘿,那你干嘛不干脆放弃这件差事呢?如果雇主跑了,那可白忙活了。”
  “呃。”我沉默了几秒钟,“因为我坐上来这里的火车时,苏格兰场已经印好我的通缉令了。”
  “你知道吗?强尼,遇到你之后,我开始考虑在这里定居的事情。”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好吧,看来你没在火车站就被那个谢泼德逮回去。”强尼重重地在你肩上拍了一下,顺势把手搭在你肩上,低声说:“听着,我确实有一件差事需要一个帮手。但是我需要知道你有那个能耐,你理解的吧?”
  我会意地点点头:“你可以先说来听听,如果是我做得到的事,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在看这边,才又继续小声说:“这家赌场的老板雇我去拿点货,不要钱的货。东西太多,有帮手最好,但也会有不够低调的风险。”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帽子——进赌场的时候,门口有人叫我把它摘掉。可以倒是可以,我心想。“这活我做是做得来,但是什么时候?我是不挑时间,但绑架犯可能不会等我。”我问。
  “今天,天黑之后。”强尼又耸了耸肩,“我可以先帮你的忙,反正你也跑不到哪去。还是说你打算等天黑了再去找那几个绑架的家伙?”
  “我已经为这破事跑前跑后三天了,兄弟,巴不得现在出了门就去把那几个下作的家伙揍一顿,把这票单给结了。”我垮下脸抱怨道,“那么,如果我入伙的话,你有什么线索吗?有没有哪个你认识的英国佬提起过这两天准备去绑个姑娘?”
  “没有。”强尼换了个姿势站着,显得吊儿郎当的,“这事儿不像是道上兄弟干的,至少不是我们这一帮伙计。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按照谢泼德的说法,应该有一个特别瘦、特别苍白的英国女人在背后指使,把那姑娘拽上车的则是两个英国男人,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我还有他们的车牌号,1836,最后有人见到这辆车是在罗塞塔街的路口,那家剧院边上。”
  “英国女人?真稀奇。光靠车牌号可没法找,你知道是什么车吗?“
  “黑的,型号是什么奥斯汀……多少来着?”我为难地抓抓后脑勺,“我不太懂这玩意。”
  “奥斯汀12?”强尼吹了个口哨,“兄弟,听我说,你可要遇上大麻烦了。你马上要惹上你我这样的人不该惹的人了——海军有一整个车队的那玩意。英国海军。”
  我盯着对面的墙角沉默了一会,缓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英国,海军?”我徒劳地重复他的话,“海军为什么要帮个娘们绑架人家小姑娘……慢着,强尼,你知道英国有什么大人物姓霍华德吗?”
  强尼也抓了抓脑袋,努力地想了想:“呃,我真的不知道了。会不会和奋进会有关?——以防你不知道,那是一个最近由英国军人发起的爱国者俱乐部。”
  我能从自己的声音中听出更多烦闷:“我确实不知道。我没和军人打过交道,哪个国家的都没有。我会……我只能说,我会尽量留意一下的。”
  真棘手,可能涉及的组织越来越多,我简直一头乱麻。
  “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说话算数,今晚会去帮忙的。给我碰头的时间和地址就行。”

  “傍晚六点,政府医院后门。你要是没来,我会当你已经死了。”强尼开玩笑道,“对了,如果你想跟那些海军熟悉熟悉的话,他们驻扎在西部港口沿岸。”
  “谢了,我抓紧时间的话,今天应该还来得及跑一趟。对了,你知不知道这间赌场的电话可以借用一下吗?”
  强尼指了指换筹码的柜台:“你可以找他们租借,按时间收费。”
  我点点头,暂时和强尼告别,去柜台问问租借电话的价格。
  柜台员工告诉你一分钟两分钱,不足一分钟按一分钟算,没接通不用算。现在还不到下午三点,距离分别时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谢泼德这个点应该还不在警局,就算打给卡里尔,我又能告诉他什么消息呢?让埃及条子去查英国海军?我不认为自己嘴里说出的话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就算要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我最好也先和谢泼德商量一下。何况,法罗斯岛就离西部港口不远,我们可以顺道一起过去。
  我咬咬牙,决定先碰碰运气,请柜台的员工帮我拨通法鲁克家的号码。他最好是真的回家了。

  员工帮你拨了你说的号码,确认接通后才把电话递给你。你听到听筒里面传来一声带疑问的“你好”。
  “喂,喂?是谢泼德吗?我是爱德华·哈斯。”
  对面喘了口气才继续说话。“是的,我是。如果你想问我的进展,那什么也没有。我刚到。”
  “我不问你那个。长话短说,黑色的奥斯汀12是英国海军用的车,他们驻扎在西部港口沿岸,我还没告诉卡里尔,打算直接去看看。你去不去?”我一连串说完。
  “西部港口,跟我猜的差不多。”谢泼德又沉默了片刻,好像意识不到你打电话要付钱,“你现在过去?你知道洛蕾塔家离那地方有多远,得横跨亚历山大港才能到。所以我多半赶不上。”
  我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打个车吗——对了,我现在在用计费电话,咱们商量快一点——不行就算了,我六点还有事,要帮人做事来抵这些情报费。”
  “不。我还有其他要找的东西。”听到你的话之后,他也不再犹豫了,“我会留意他们一家人和军队的关系的。你自己小心,别太引人注目。”
  我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跟他说“找不到我的话警察局见”。这应该不用说就已经是我们的共识了吧。“好吧,那就这样。我自己再随便逛逛,晚上见。”我最终这么说道,然后挂了电话。
  见你挂上电话,那边的柜台员工放下表,对你说:“三分钟。”
  我把上午打车剩的两枚硬币掏出来,递给她:“帮我找零。”
  柜台员工给你找了一些面值更小的硬币,干巴巴地说了句“祝您愉快”。
  现在的时间有点尴尬,去医院太早,去驻扎地又来不及做太多事,何况我也不想独自一个人和海军打交道。但闲着也是闲着,赌场离港口并不算远,我决定先去踩踩点,下次再来的时候也可以省下探路的时间。

  从赌场出来,往有大海味道的方向走去,你发现英军的军营就在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外。这里已经不归英国佬管了,三三两两和你一样的路人穿行在穿着军服站岗的英国人之间,谁也不理谁。
  又过了五分钟,你来到了岸边,看到了许多停泊在碧蓝海面上的蒸汽船和三桅帆船。这里不仅仅有英国军人,还有来自各地的水手和游客——现在你知道赌场那些客人是哪来的了。在左手边的远处有一条长长的栈桥,末端矗立着一座灯塔,拴着一艘灯船。这让你想起谢泼德早些时候提到的前两日的新闻:有游客在西部港口的海面上看见鬼火,警方表示那可能只是灯塔或灯船导致的海市蜃楼。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开阔的海景,我停下脚步,一时看得有些出神。我眯起眼睛,看向尽可能远的地方:船只消失在无边无际的海面尽头,仿佛连同船上的人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我想我还是比较喜欢火车。
  我沿着海边往北边再走一走吧,顺道留意下这附近有没有统一款式的黑车。

  你沿着海岸前进。往北的方向看不到大海,只能看到港湾密布仓库和军营的码头,以及很远的地方的气派宫殿。空气中飘来海水和煤油的味道,海鸥的叫声有点扰人。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的游客还不算太多,你很快就离开了赌场附近那一块热闹的区域。
  你听到远处的蒸汽船发出一声沉闷而响亮的汽笛声,尾音拖得很长,仿佛空气在震动。接着,那股震动并没有随着船只启动而消失……微弱但刺耳的笛声萦绕在空气里,像是温柔版本的海鸥叫声,也像是没有音调的某种熟悉的笛声。
  一路上都没有看到符合想象的车,我估摸着这次踩点只能到此为止了。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周围能看到出租马车或出租车吗?
  目前这附近没有空着的马车或是出租车,但不远处就是一条大路,在那等一会总能等到的。
  你来到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笛声已经消失了。你等了一会,在车来之前,你听到身后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但你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我在亚历山大港可没有认识的女人。
  一个黑发女人跟你保持距离,站在不远处。她看着你,眼珠子黑得像某种鸟类的眼睛。见到你回头,她露出微笑。
  “你是谁?”我不客气地问。
  “我还想问你呢。”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法国口音,“你接触过我的笛子,是吗?”
  “笛子?”我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个颇为熟悉的汽笛声是在哪里听过了,“你是说一支骨笛?”
  “是的。每一支笛子都是由我亲手制作、亲手赠予某人,但我可不记得我有给过你——”她突然两步迈到你跟前,趁你反应过来之前闻了闻你,“嗯,你这样普通的人。但你找到它了。”
  “呃!你凑得有点太近了,姑娘!”我后知后觉地退后一步,“我们好好说话,成吗?我是爱德华·哈斯,我在一位朋友家找到了你的笛子,不是从哪里偷或者抢的。”
  “噢,多没意思的人啊。”她夸张地发出遗憾的声音,但又依然用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你,“你要做的事情一定有些乐子吧?你要摧毁璨光者吗?——嘘,千万别说你不知道璨光者。哪怕你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听。”
  好了,我明白,又一个疯子。我警惕地和她对视,戒备她的举动,把“璨光者”这个名字记在脑子里。“你把笛子给过法鲁克家的谁?格温德琳吗,或者是奥黛丽?”
  “真的吗,另一个问题?”她漫不经心地说,“我不知道那都是谁,我不擅长记无趣的人的名字。我把笛子给了一个习得了夜之技艺的男人——也许吧?”
  她说的会是莫伊舍·法鲁克吗?“夜之技艺”或许指的是暮眠法……这都是什么鬼名字?“谢谢你好心告诉我,女士。我是一个很讲究公平的人,如果你愿意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为你做点什么作为回报。”我试探地问。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你:“那最好有够有趣,不然我可能会生气。”
  “你的骨笛可以用来做什么?我正在收集各种用得上的信息,这样才能确保摧毁,呃,璨光者。”
  见鬼,我只是想找到一个女大学生和她的英国姨妈。

  “你可以吹它。”她笑了起来,笑声像鸟儿的歌声,而你在梦里听到过,“在夜晚的海边吹它,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噢,那我向你保证,我会尽量让你亲眼看到那玩意被摧毁的那一刻,如果这算得上足够有趣的话。”
  “笛声本身就足够摧毁它。而我会很期待收取报酬的那一刻。”她带着微笑说道。
  真是怪事情,但没什么不好的。慢着,收取报酬?
  “你还会额外收走什么吗?比如说,呃,我的灵魂之类的?”我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她反问道,“那还不如让你吃十五条鼻涕虫有趣呢。”
  我放下心来:“那倒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个同伴,让他吃的场面一定会比我吃更有趣,我发誓。”
  “有意思。我会等着的。”等她话音落下,你突然意识到先前和她对话时身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而它们如今又回来了。你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她伸手替你拦下了马车,然后对你小幅度地挥挥手,“回见。”这是一句法语。
  “噢,谢谢,我很期待下次和你见面。”我也朝她挥手,然后上了马车。“去政府医院。”我对车夫说。

  马车载着你穿过城区,来到亚历山大港的另一侧海岸,朝着医院所在的山坡往上。这确实是一种适合观光的交通工具,只不过比汽车稍慢一些。
  不过尽管如此,你抵达政府医院时仍然没到傍晚。
  我想起早上那间花店,决定再进去打探一下茉莉的事情。
  你走进那家花店——店员还是之前那个人,他还记得你。
  “下午好。”我笑容满面地对他说,“你们这边的茉莉怎么卖?”
  店员看着你愣了愣,答道:“我们现在没有茉莉卖——有时候会有,但现在没有。”
  “嗯?这个季节没有茉莉吗?我这两天还看到有人拿着茉莉呢。”我面不改色地胡扯,“或者你知道亚历山大港有其他地方可以买到茉莉吗?”
  “这两天?”店员想了想,“我知道店主前几天好像搞到一些茉莉,听说是在亚历山大地下陵墓那边收来的……”
  “地下?陵墓?不好意思,我是外地人,但对园艺比较有兴趣,所以有些好奇:这里的茉莉会种在那种地方吗,野生的?没有人工种植?还是说那只是个地名?”终于有了线索,我有点兴奋,忍不住连环炮弹似的问了一大堆问题。
  “那是个旅游景点——算是吧。以前有很多人去那里探险,希望寻找宝藏之类的。我不觉得那是个能种茉莉的地方……或许只是有人在那附近兜售茉莉花吧。”
  我点点头:“谢谢,我明白了。你们店主还有多余的茉莉吗?要是没有了的话,我就过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碰碰运气。”
  “我猜是没有了,放几天也该枯萎了。”他摇摇头,“噢,还有,因为旅客探险可能造成破坏,所以地下陵墓现在关门了,官方雇了些人守着入口来着。你要是想找类似的小贩,在外围转转吧。”
  “帮大忙了,朋友。”我又朝他咧嘴笑了笑,然后就挥手离开了。如果我手上有闲钱,怎么着也会带几支花走的——但我没有,所以只能向他献上我的感谢。
  离开花店之后,我再看看外面的天色如何。

  你看现在天色还不算晚,距离强尼说的时间估计还有好一会儿。
  想到每天徒步穿越亚历山大港的谢泼德总是担忧时间不够用,我此刻的无所事事还真称得上奢侈。今晚又不知道要干活到几点,我决定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我去医院大厅找个能看到时钟或者外面天色的空地眯一会。

  天色一旦开始变暗,就会迅速地黑下去。黄昏来临,你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来到了医院的后门。
  所谓的后门不过是一条快捷通道,而目前正关着门。在快捷通道的不远处有一道像仓库门一样的入口,同样紧闭,且由两个守卫模样的人看守着。你注意到在不起眼的地方,躲在小巷里的强尼看到了你,正在对你使眼色——示意你往他所在的方向走,但别太引人注目。
  我对他点点头,找了个机会拐进了小巷。
  “嘿,老兄。”强尼小声但飞快地对你说,“一会我会溜进医院里面确保没人看守,你在外面等着,等六点的钟声响起就想办法搞定那两个看守。接着——这个巷子里面放了两个空箱子,你偷偷搬进去,我们跟真货掉个包。”
  我点点头。这活我熟,只是我本以为不止有我们两个呢。不过人少也好,说不定强尼还能再分我点钱——这些就等完事之后再说吧。
  我提前看一下空箱子的位置,然后检查一下我的短刀,没问题的话就先放回刀鞘里。

  强尼对你点点头,趁街上没人注意溜出了巷子。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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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8 于: 2023-07-20, 周四 22:53:21 »
黄昏 六时
劇透 -   :
  你在阴影中等待着。天色很快就变得更加暗沉——不过今天白天天气晴朗,这会儿天空上也没有云,因此整片天空都被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像是一大片深色的幕布。你等待着钟声信号。
  我把刀拿在手上,自然下垂,依然没有摘掉刀鞘。
  你听到某处传来六点的整点报时。悠长的钟声回荡在这片街区的红色天空中。
  太阳已然下沉,狼在某处伺机而动——它看着你,它看着每一处,今夜的亚历山大港注定充满暴力。黄昏六点说,血色将至。
  我迈着随意的步伐走向那两个守卫,在还有两三米远的距离就扬声问:“劳驾,我想问个事——”
  我还没有举起手中的刀,但是心已经飞起来了。其实我已经受够这几天的跑腿、问话、跑腿、问话、问话、问话了。干回老本行的感觉真好,只是我还要再忍耐最后几秒。

  听到你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你,似乎没拿准主意要不要搭理你。
  抓住他们犹豫的瞬间,我冲了过去,用刀鞘末端狠狠扎进其中一个人的腹部。我希望他能直接晕过去,别逼我上来就把刀拔出来。一般来说,我不喜欢干活的时候见血,但此刻的我实在是很想扔掉刀鞘。
  你的这一下足够用力,对方立马倒在地上——他还没晕,但暂时爬不起来。另一个看守见状马上扑向你,想要把你抓住。
  我猫腰躲开第二个守卫的动作,单膝跪在地上,顺便给第一个守卫脖子上再补一下。就算爬不起来,让他们大叫起来可就不好了。
  眼看着你要因为另一个看守的干扰而失手,你又不知怎地重新稳住了手。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有趣,有趣的画面……它好奇心得到满足。乌鸦飞走了。
  等那个还站着的看守试图把你按住的时候,你才意识到倒下的那个已经晕过去了。
  我一边抬腿踢他,一边尝试挣脱他的手臂。
  这是什么?守夜人对纯粹的暴力不感兴趣……狼快要取代他的位置了。
  你和看守缠斗了一会,终于是挣开了他。
  “老实点!”我从喉咙里挤出低吼,抡起手上未出鞘的短刀,如法炮制,试图把这一个也打晕。
  被你击中的守卫踉跄了一下,但马上就晃了晃头,保持清醒,一边骂你一边抡起手边的棍子砸你。
  我来不及换手格挡,举起左臂硬挨了一棍。痛感激发了怒火,我咬住后槽牙,用右手拇指滑开刀鞘,甩在了地上。“这是你他妈自找的。”我恶狠狠地说,握紧刀柄,依旧对准他的肚子扎了过去。
  这一下又怎么能躲呢?仿佛孤注一掷般的一刀刺进了皮肉。现在还没有血,但拔出来时可不一定了。
  血色将至!六点过去五分钟,狼已品到了足够的毁灭和愤恨。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彻底地改变了——这不再是隐秘的求知之路,复仇与暴力即将上演。
  看守倒下了,医院的后门静悄悄。
夜晚 六时至十二时
劇透 -   :
  我用鞋尖踢了看守一脚,确认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但不知道还有没有气。该抓紧时间了,如果我们动作足够快,医院发现他的时候说不定还有救,我的新通缉令也可以少一条谋杀的罪名。我拔出刀子,在守卫的衣服上蹭掉了血,小跑着去搬箱子。
  等你搬着箱子回来,你看到仓库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我用脚勾开门,抱着箱子钻进仓库。
  “你来了!“强尼躲在门边小小声对你说,“老板的车在六点过十分钟的时候会‘路过’这里,我们得赶快了!”
  我还没完全平复呼吸,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眼神搜索仓库里的目标。
  “找找吗啡。我们需要两箱。”
  我先把空箱子放到地上,跟强尼一起寻找标了吗啡的箱子。等捋顺呼吸之后,我问道:“外面有个守卫不一定能活过今晚。会不会做得太过火了?”
  强尼耸耸肩:“我们已经在干很过火的事情了。”
  吗啡,你当然知道——大伙都把它当注射式鸦片。它可能是某种医院很需要的药品,但那又怎样呢?这桩差事显然不是“偷某种很重要的救命药”而是“搞点一般人搞不到的注射式鸦片来”。
  “那就行。那两个人都有可能看到了我的脸,我得在五分钟内决定好要不要解决掉这个隐患。”我随口说道。或许是因为心中一直想着这件事,我短时间内也没找到那些一般人搞不到的好东西。
  “嘿,在这里!”强尼在另一边对你招手,“换上我们的箱子,万一条子来了能给我们的客户拖延点时间。”
  我应了一声,赶快跑过去把空箱子搬到那个位置。
  你们把两箱货物挪到门边。那两个守卫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板”派来的车很准时,没一会你就听到了引擎声。
  我看了一眼他俩的脸,最终还是没有把刀重新拿出来。算了,两箱吗啡而已,犯不上两条人命。谢泼德还是绑架案的嫌犯呢——大不了再换个地方躲呗。
  一辆有些旧的、不起眼的车子停在后门。司机丢给强尼一个信封,你们迅速地把货物搬上车。它迅速地开走了。
  “该跑了,老兄!“强尼说。
  我抬头看向强尼:“怎么跑?让我再跟一段吧,我对这儿不熟。”
  强尼没再说话,对你使了个眼色,鬼鬼祟祟地跑向某条巷子。
  我放轻脚步跟上去。
  你们两人在暗巷中穿行,很快就从街区的另一侧钻了出来。这会儿还没有人点路灯,到处黑漆漆的。但没有任何类似警笛声的声音响起——逃脱还算成功。
  “到这里应该就差不多了吧。”我左右看了看街上,“我还能再分到点钱吗,兄弟?”
  “当然。”强尼把刚才的信封拿出来,随便数了一把钞票塞进你的手里,“该走了。要是还有需要的话,你知道该去哪里。”
  “谢谢你,强尼。保重。”我心满意足地收起钞票,把流血的守卫和阿拉伯语的通缉令都抛到了脑后。
  强尼和你匆匆道别,消失在夜色中。
  以防万一,我不打算乘车回洛蕾塔家,今晚就来感受一下谢泼德每天的体验吧。我先借着月光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沾到血迹。
  你对看守造成的伤势尚且不算触目惊心,因此也没有沾上什么血。手臂上沾了一点,但可以洗掉,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在附近绕了好一会才找到火车站那边的路。在这过程中你听见远方有警车的警笛声……
  而等你回到莫哈兰·贝,月亮已经从地平线下面升起来了。
  胳膊上的血已经干透了,我在穿过洛蕾塔的花园时用手指搓掉了那点血迹,然后敲响前门。“谢泼德,你在吗?是我。”我对着门里喊道。
  前门锁着。前厅没有灯光透出来,餐厅也没有。其他地方的窗帘都拉着。
  没人应门,难道是不在?
  真是纳了闷了。这条子难道能比我先进号子?我掏出自己的撬锁小玩意。早知道就应该问问强尼在哪里能再搞到点这个的。
  你轻松地打开了洛蕾塔家的前门。月光下,前厅的落地钟显示现在已经快七点半了。看来你迷路了确实有好一会……
  我关好门,收好刀和工具,瘫倒在沙发上。虽然腿肚子有点酸痛,但今晚还有不少时间继续调查,得问问谢泼德在哪里。
  我研究了半天电话,试图拨通警局的号码。

  你不知道警局的电话号码,但你姑且是通过接线台转拨到了警局。只等待了几秒钟就有人接起了电话。
  “你好,亚历山大港警局。”
  “你好,我想问下有没有一个叫亚瑟·谢泼德的人在警察局里。他可能去找了卡里尔先生。”
  “卡里尔队长现在不在警察局。”对方这么说。
  我有点意外,愣了一下:“呃,那我说的那个人有来过警局吗?”
  对面也愣了一下:“呃,你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的吗?有什么外貌特征?”
  我估摸了一下谢泼德走路的速度:“至少是三点以后到的吧。”接着描述了他的长相和打扮。“他一直穿着一身旧西装,多热都不会脱外套。”我强调道。
  “请稍等。”你听到接线员说完这句之后用阿拉伯语跟别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他们的声音远离了。听筒里安静了好一会。
  我靠在电话边的墙上,百无聊赖地摸了摸下巴。正好,我要在下次出门前把胡子刮了。
  接着你听到听筒里再次传来了声音:“抱歉,你是亚瑟·谢泼德的家人或朋友吗?”
  “算是朋友吧。”我拧起眉毛,“我目前和他一块工作。”
  “请您,呃……”接线员停顿了片刻,似乎在等别人的指示,“请您尽快到警局来一趟。”
  “他出什么事了吗?”我警惕地问。
  对面又沉默了几秒钟。“不,不是什么大事……”他接着说,“马达布尼副队长希望和你当面说。”
  我迟疑地点点头,然后想起对方看不到,于是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出发。”
  “谢谢配合。”你听见对面这么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长长的“嘟”音。
  我把话筒放回到支架上,想起刚才路上听到的警笛声,急匆匆去楼上的卫生间刮胡子。
  你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进了浴室。浴室里黑漆漆的,比你想象中的更暗——没有镜子反射出来的光。那面镜子被谁用昨天的报纸匆匆盖上了。
  这也是谢泼德干的?我想起他早上对水池的过度反应,把报纸揭了下来。镜子里的我有什么奇异之处吗?
  你揭开报纸,看到了满脸胡子的自己,没你在水池里看到的帅。看起来仍然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已。
  如果谢泼德警探在亚历山大港疯掉的话也好。我毫无歉意地想。这样我回去之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我探向镜子,拿出昨天买的剃须刀,刻意没有让刀片完全贴合皮肤,这样刮完也能留下一点点胡茬。刮完之后,我又回卧室换了身衣服,然后便出门拦车了。


  你打车来到警局,没花太多时间。
  当你从车上下来,你看到马达布尼站在警局敞开的大门后,似乎在等你。即使是在背光的情况下,你也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他身后亮堂的大厅里有几个警员乱作一团。
  “嗨。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语气轻松地问,“谢泼德是和卡里尔队长一起出去了还是怎么着?”
  看到你,马达布尼脸上的表情甚至更严肃了一些。他没马上说话,而是把你打量了一下。
  “你好,哈斯先生。”他的语气里透着仿佛被迫加班似的不悦,“刚才打电话来问谢泼德先生的是你吗?”
  “是啊。不然这座城市里哪还有第二个人关心他的死活?”我奇怪地反问道。
  那几个警员从大厅里跑出来,经过你身边,跑进夜色里。你勉强能听出来他们好像在说“医院”之类的词。马达布尼的视线被他们短暂地吸引,又回到你的身上。
  “抱歉,我得例行公事地问一句,你下午六点后到刚才之间做了什么?”他问。
  我故作茫然地抓了抓头发,掏出在路上准备好的说辞:“我得到了一些关于绑架案的新线索,去亚历山大地下陵墓那边看了看,但没有进入任何不许旅客进入的地方。”
  马达布尼叹了口气。“警方会跟进绑架案,请给予我们信任!”他责备般说道,“英国佬们这几天已经给我们带来了太多麻烦。就是你们到处乱跑,才捅出那么多乱子的。”看起来他已经完全相信了你的说法。
  “抱歉,警官,我保证没有添乱。您知道的,就算我想,那位英国警探也不会允许的……何况我只是想帮忙。”我诚恳地说。
  “不,你们的那位警探已经遇到麻烦了。给我们又增加了一晚上的工作量。”马达布尼边说边往外迈出脚步,“走吧,时间不等人。我载你去医院。”
  “他出什么事了?”我有些紧张地问。坏了,这下真有点紧张了。我回头看了看刚才那几个警员消失的方向,明知故问:“这么多人因为谢泼德惹出的麻烦要去医院?”
  “哦,不,他们不是。”马达布尼没有细说那件事的打算,“谢泼德先生被人袭击了,现在在部队综合医院。卡里尔队长也在那。”
  我点点头,自然也没有追问下去。关于谢泼德和卡里尔的情况还是等上车再问吧。
  你们上了一辆警车。马达布尼示意你坐到后座,这让你有点像犯人。
  这感觉还挺熟悉的。我心想。等坐稳之后,我才再次开口问道:“谢泼德的伤势严重吗?卡里尔队长没事吧?”
  “不,卡里尔队长只是在调查这件事,他没受伤。”马达布尼发动了汽车,“至于你那位朋友,至少六点多被送医的时候还活着。”
  我趁机松了口气。不光为他,也为刚才的我自己。“你说得对,先生,我们这样单枪匹马擅自行动确实有点太危险了。”我老老实实地说,“你知道他被谁袭击了吗,还是那伙绑架犯吗?”
  “目击者说是一个英国佬。工人打扮,棕色头发,没胡子。”你感觉马达布尼通过后视镜瞥了你一眼,“听说是撞在那家伙身上,等旁边的人发现他倒下了,嫌犯早跑了。”
  我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有些窃喜。只要谢泼德本人能够最终证明我的清白,这种不着边际的怀疑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落到我头上的嫌疑越多,政府医院那事查到我身上的可能性就越低——当然,前提是他能醒过来才行。“这事是在哪儿发生的?我下午三点前最后一次联系他的时候,他还在法鲁克家,也没告诉我接下来要去哪。”我主动提供了自己手上的信息。
  “马赫穆迪亚街,离警局也不远,那里甚至有家大酒店。街上全是人,那个嫌犯就这样往人身上捅了一刀。我们知道这不是随机犯罪,但那些吓坏了的游客可不那么想!”马达布尼抱怨道,“至于别的,你跟卡里尔队长说。我不负责这件案子。”
  我眨了眨眼,一时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地方。既然离警察局不远,也就是说离西部港口大概也没多远。谢泼德还是去那附近调查了……如果他愿意等我一起行动的话,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不过世界上就是没有如果。
  “我明白了,长官。”我说,没有再开口。

  警察局离部队医院不远。在你们不再谈话之后不久,车就停了下来。
  “我还得回去值班。”马达布尼对你说,“你自己进去吧,卡里尔队长应该会在某个地方。”
  “好的,谢谢。”我和他道别之后就进去医院了。

  所谓的部队医院是一座战时遗留下来的建筑,前身估计是战地医院的餐厅。简易的长方形砖房漆上了单调的白漆,地上铺着易于清洗的红色瓷砖,煤油灯挂了一整排。
  你走进大门,各国的语言把你淹没——法国水手们正在大声聊天,埃及军官们正在窃窃私语,英国士兵的夫人(也有可能是不久后的遗孀)们正在对着墙上的十字架祈祷。除了刚进门的左手边有一个接待台、每扇窗户下面都摆着几张木椅以外,这个长长的空间几乎就是一个开放式的病房,两排铁床密密麻麻地排布在长方形最长的两条边上,上面躺着许多来自各地的病号——或者说,伤员,因为他们看起来大多是受了外伤或者跌断了腿。当然了,处理这种问题还有谁比战地医院更有经验呢?
即使已经入夜,这家医院还是相当繁忙。女护士们匆忙地来来去去,还有人在病房深处喊着护士。你才刚站定,又有人推着装了药物的手推车从你身边经过,拐弯不及时,把你的腿狠狠撞了一下。
  你听到有东西掉了,接着不远处接待台后面的一个年轻女人就朝你喊道:“先生!您掉东西了!”
  你的小刀躺在脚边的地上。
  我对着推车人的背影嚷道:“看着点行不?”然后弯腰把刀捡了起来。这有点让人尴尬,但我依然觉得没多大事。
  等捡起刀之后,我就去接待台问那个女人谢泼德的床位在哪。

  她显然已经无聊了很久,一边翻登记表一边试图跟你拉家常:“来探病吗,先生?你是哪里人?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从英国过来,但我父母都是德国人。你一定能看出来我和那些英国佬长得不太一样。”我趴在接待台边沿,对她挤挤眼睛,“我来看我朋友,他今天被人在街上捅了一刀。你对这个伤员有印象吗?”
  “噢,是他!被警车送来的,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了。英国人最近不太受欢迎。真吓人,不是吗?”她停下翻名册的动作,指着靠后的一栏,“63号,右手边尽头数起第十三个。”
  “是啊。谢谢,祝你今天愉快。”
  然后我就过去她说的床位了。

  你快走到地方的时候就能看到坐在窗户下的埃及警官了——卡里尔队长抱臂坐在椅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士,红色的毡帽被放在他的腿上。他看到了你,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没料到你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他旁边还有一张空椅子,椅背上搭着谢泼德的外套,沾了血迹;椅子上还放着一些零碎物件,像是你见过的警用手枪和手铐。这些物品的所有人还躺在不远处的病床上呢。
  “晚上好,卡里尔队长。”我也摘下帽子,对他点点头,“我到处都找不到谢泼德,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说完我就转头往病床的方向看去。
  67号床的伤员还没醒——你和谢泼德还没熟到能一眼认出脸色苍白毫无反应的对方。卡里尔把身边椅子上的东西拿起来,给你空出了位置,并且开口道:“我还在等嫌疑人自己出现在这呢。”
  “这个笑话真不错,先生,很应景。”我配合地咧嘴笑起来,“我在来的路上听马达布尼警官描述过犯人的特征了,听起来和我真像。更巧的是,我今天还真带着刀出门了——谢泼德提醒我独自行动很危险。”
  我大摇大摆地坐下来,刚才捡回来的刀没机会绑回裤筒里,干脆就这么搁在膝盖上。
  “这样说的话,除了我不是英国人这一点,其他地方特征全都和凶手符合一致了。真有意思。”

  卡里尔看了一眼你的刀,又看了看被自己拿在手里的枪。“我想这种事发生的时候,无论是刀是枪都帮不上什么忙。”他又看向你,“为什么他说独自行动很危险?你们惹上什么麻烦了吗?”
  “嗯?我目前还没有惹上谁,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但我们正在找一伙当街绑人的绑架犯,不是吗?这种人想必很危险。如果我下午也在场的话,至少那家伙应该不能完好无损地溜走,我猜。”我耸了耸肩。
  “好吧,私家侦探们。你们知道那伙人是谁了吗?或者至少找到那辆车?”
  我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我听说了一种消息,先生,但我不确定。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的话,警察应该也能查出来,所以我不太相信它是真的。”
  我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接着说:“赌场那边的游客说黑色奥斯汀是英国海军的车。”
  我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卡里尔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周围。“这是真的。”他也看着你,“所以我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这等着倒霉的亚瑟醒过来。又或者不会醒,谁知道呢?”
  “他如果不醒过来证明我的清白的话,您是不是就要在我离开医院前逮捕我了?”我明知故问。
  “实际上,在牢房里可能比在外面还安全一点。”卡里尔跟你开了个玩笑,“不过说真的,我比你更希望他能醒过来。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结案之前绝对不会放弃,要找到那个失踪的小姑娘还得靠你们这些‘私家侦探’。”他说得很认真,不像是想就这么放弃这个案子的样子,“更何况,我还欠亚瑟一笔账,不希望他死在这。”
  我也一脸认真地朝他点头,即使我并不能体会到他语气中的郑重情谊。“我这样的人确实也不怕什么海军,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心里就大概有数了,先生。”我给出一个算不得承诺的承诺,“至于谢泼德的伤势,医生怎么说?”
  “伤口本身不致命,但太深了,只能看运气。要是运气不好染上败血症——或者破伤风,这个可能性小一点——那就没办法了。”卡里尔平静地向你陈述了有可能发生在那个(或者那些)被你捅伤的人身上的事情,“噢,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现在不是失血昏迷了,只是被吗啡给击倒了。那些护士小姐真有本事,一个人就能按住一个不肯打麻醉缝合的警官。真有本事。”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视线不在你身上,思绪已经飘到女护士那去了。
  我倒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哪个要养家糊口的底层女人不是这样?不过,注意到他的目光,我猜他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
  “那就好,先生。护士有说过吗啡的效力大概有多久吗?”这么说着,我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不知道注射吗啡到底是什么感觉,我还没体验过那么高级的消遣……但就算拿这种问题问谢泼德,这人肯定也描述不出我想听的答案。

  “听说两个小时左右就差不多了。”卡里尔从外套里掏出一个怀表看了一眼。你瞥见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八点。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那应该也快了吧。你要等到他醒吗,卡里尔队长?”
  “当然。如果他醒了,我得记了口供才能下班。如果他没醒,我也得到局里跟进一趟。”
  我点点头。反正也是在这干等着,我想趁机和他交换点情报,于是搭话道:“我今天追查了一下茉莉的线索,先生。我只打听到亚历山大地下陵墓那一带有人在兜售茉莉,但还没找到那个卖家,不知道警方有没有查到更具体的。”
  “茉莉?”卡里尔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哦,你是说盗墓案。在地下陵墓卖花听着有点奇怪,那里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不过我们确实询问过沙特比区一家花店,他们曾经在地下陵墓那边采到过茉莉。也许花是那个女学生带来的,她学的是考古学……”
  我有些失望。该死,答案揭露之后才发现它有这么显而易见。“噢,你说得对,先生,如果是格温德琳带来的,一切都说得通了。看来我找错了方向。我明天会去军营好好转转。”
  “你要去军营?他们不可能让你进去的。”卡里尔和谢泼德一样默认了“进去”都是从大门进去,“不过我知道英国海军的大人物明晚要在卡特贝城堡举办舞会,运来很多酒,邀请了很多英国人。他们不用警察保护,但我们还是备案了……总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门路,但这可能是你离他们最近的机会。”
  “谢谢你,卡里尔队长,我会想办法用上你提供的消息的。”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不用警察保护”听起来怪危险的,这种级别的舞会可不是我能随便转转的。看来明天我还要抽时间拜访一下剧院那位可敬的新朋友——这种场合就不指望强尼了。

  接着你们就没什么好聊的了,在法国人的大声喧哗里坐了一阵子。
  在你开始打盹之后没多久,你听到身边的卡里尔好像站了起来,接着是一声有气无力的但简洁高效的脏话:“这他妈是哪?”
  于是你醒了。
  我努力撑起眼皮,寻找声音的源头。是谢泼德醒了吗?
  你看到卡里尔已经到了谢泼德的床边。床上的人抬起了一只手挡着灯光。
  “你感觉如何?”卡里尔问,不过没得到回答。
  我站起来,也往床边凑近了一点。“这是医院,兄弟。先缓缓,你睡了好久。”我对他说。
  谢泼德拿开手,看向你。他的脸色真的很差,但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充满怀疑。
  “唉,我想起来了。”他对卡里尔说,“这是指认凶手环节吗?”
  我龇牙冲他乐了一下,抢在卡里尔之前插话:“没错,就等你一句话呢。捅你的人是谁,是来自伦敦的爱德华·哈斯吗?”
  没想到他似乎没在开玩笑……又或者他在想别的东西,因为他看着你很认真地想了一会。
  “没错,就是他。”最后他这么说,“警官,这事能不能和解?我没时间管自己受的伤——”因为斩钉截铁地一口气说了太多字,他痛得把脸皱了起来。
  卡里尔看向你,抬了抬眉毛。至少这位警官看起来还不太怀疑你。他从床边的夹子上取下病历,同时对你伸出另一只手:“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请把你的刀给我看看吧。”
  “亚瑟·谢泼德,你他妈伤的是脑子吧?”我不可置信地叫道。当卡里尔向我伸出手时,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掉头就跑的冲动;但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听到他的语气,我用理智逼着自己交上了那把几小时前还沾过血的刀。
  卡里尔观察了一下小刀的尺寸,又看了看病历上对伤口的描述。“看起来还是有可能对得上的。很遗憾,哈斯先生,我得把它暂时带回局里做进一步的测量。”他对你这么说的同时把你的刀放进了自己的口袋,说罢又转向谢泼德,“你确定吗,亚瑟?”
  “妈的,我不知道。我什么都记不得,脑子里全是幻觉。行行好,别问了,不然我会想办法吐在你鞋子上的。”谢泼德不耐烦地说,仿佛吗啡不仅仅让他的脑子变得不清醒,还把理智背面的攻击性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全部翻出来摊在了台面上。
  “卡里尔队长,捅他的人怎么可能是我?我根本就不是他妈的英国人!”我也在边上恼怒地大喊大叫,只是还没有不理智到试图把刀抢回来。但让他把刀拿回警局测量也很危险,毕竟这把刀口真的和某个人肚子上的窟窿对得上。于是我恶狠狠地瞪了谢泼德一眼:“你听到他说的话了,警官。这个人脑子还不清醒,他只是产生了幻觉!见鬼,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说些神神叨叨的胡话,我真不该放他一个人调查……”
  “冷静,哈斯先生。”卡里尔不慌不忙地对你说,“我现在要去找人来检查一下谢泼德警探的状况。我不能让你们碰到武器,你知道的,我怕你们打起来。”他拍了拍自己两边的口袋,一边能看出来装着谢泼德的枪,一边刚才放进了你的刀子。
  我坐回旁边的椅子上,翘着腿抱起胳膊:“我不会碰他一下的,先生,你可以放心去叫人。发疯的人可不是我。”
  也有可能是我,但我可没打电话举报过谢泼德是绑架犯。他妈的。

  卡里尔转身离开了。等他走得足够远,谢泼德才又一次开口:“我知道不是你。你也知道最后查不到你头上。”
  我咬紧牙关,感觉太阳穴在一突一突地跳。“我操,你这又他妈是玩的哪一出?”我压着声音和怒火,从嗓子眼里挤出咆哮,“条子都把我的刀拿走了!”
  他对你招了招手,示意你靠近些。
  我攥紧拳头凑过去,随时准备好食言。
  “我还记得你说你六点钟有一桩差事,想必它不会比在六点钟捅我一刀好到哪里去。”他低声对你说,“见你第一面时,我就看到了你鞋上的血迹……”他又停下来休息了几秒钟,“我希望这里的警察和伦敦的一样要按程序办事……不得不在错误的方向打转……暂时不能把你抓进去。”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我过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不劳你费心,大侦探,我本来已经自己全搞定了!”
  我还是很生气,但姑且是松开了拳头。

  “不客气。”谢泼德尖锐地回应。
  我差点又把拳头握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先不跟他一般计较。“那你有头绪捅你的人是什么身份吗?海军的人?”我依旧低声问道。

  “这个我是真的忘了,刚才没说谎。”谢泼德皱着眉闭上眼睛,“先不说这个。在我死之前,我必须告诉你那件事……”他抬手指向你旁边的椅子,无声地说了一句“看我口袋”。
  我一边去掏他的口袋,一边嘀咕“你要是死了我可就回伦敦了”。
  你在那件沾满血迹的外套的内袋里摸到了一沓纸片似的东西。
  我抬头扫一眼。队长在附近吗?
  看起来还没回来。护士或其他病人也忙于自己的事情。
  我拿出来看一眼。
  你看到几张沾了些许干涸血迹的纸——上面是两张叠起来的薄纸,最下面的摸起来则像一张明信片。
  我快速翻看一下这三张纸的正反两面,同时继续留意卡里尔的动向。
  你翻开第一张纸的时候看到它是一张出生证明——格温德琳·法鲁克的。上面有些字迹被晕开了,但并不是血迹干的好事。
  第二张纸是谁写的笔记,像是某位医生,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让你头疼的名词。在你翻到这一张的时候,一张瘦长的卡片从它和明信片之间滑落,掉在了地上。
  ——然后那张被血染得最严重的明信片上的图案把你稍稍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关于正瞪着眼睛吃人的巨人的油画,任谁都会被吓一跳的。
  我的手腕抖了一下,还好手指捏得够紧,才没把这几张纸片掉到地上。我把它们放进自己的口袋,然后把那张掉落的卡片捡起来。
  那张细长版的扑克牌似的玩意上画着一张中世纪画,上方用罗马数字写着16,下方写着一串法文。
  La Maison Dieu。你认得最后那四个字母,是上帝的意思,但放这里是什么意思?
  见你还没有反应,谢泼德睁开眼睛来看你。他看到你手上的卡片,皱起眉,问道:“那是什么?”
  “啊?这不是你找出来的东西吗?”我回到病床边,把牌塞到他手上,“你是在法鲁克家找到的吗?算了,这个问题不重要。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啥,我看不明白。”
  “不是我找到的。”他看了看那张卡片,“可能是一张塔罗牌。有些自以为是的罪犯……会用这种东西彰显存在感。”
  “你是说,这是捅你的人放到你口袋里的?”
  “……可能吧。”
  我把那张牌从他手里抽出来,也放进自己的裤兜:“行了,这下它物归原主了。”然后我拍拍口袋,问他:“那剩下那些呢,是从哪弄的?”
  “洛蕾塔家。”谢泼德似乎想再说点什么,但是最终没发出声音。
  “你还好吧?”我观察他的脸色,“我还有些消息准备告诉你,但你还有力气听吗?”
  他点了点头。
  “首先,茉莉来自亚历山大地下陵墓那一块,有可能是格温德琳带去她父亲墓前的,地下陵墓里好像也有她在研究的东西。其次,明天在卡特贝城堡有一个舞会,海军里的大人物们会参加。最后,家里的那支骨笛可以摧毁一个叫‘璨光者’的什么玩意。总之,明天我要再拜访一次尤金妮,问问她知不知道‘璨光者’是什么,以及能不能想办法把我搞进舞会场地里。”
  警探一言不发,若不是在你说到某些信息的时候他会皱眉,多少有点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在听。在你说完之后,他又花了一点时间消化那些信息,反应速度不如往常。
  “明天……”最后他直接快进到了结论部分,费劲地说了个长句,“明天早上,如果你还没听说我死了,就帮我捎根拐杖和没血的衣服来……帮我想办法从这里溜出去。”
  我迅速盘算了一下这件事的后果:如果他能活下来,我们就可以一起解决这个案子,然后洗清我在埃及条子眼里的嫌疑;如果他死了,我就能后顾无忧地逃回英国。横竖都不亏,于是我答应了。
  “我明天早上先给这里打个电话问问你死了没。”我说,“我可以带你去剧院或是其他人不多的地方,但没法带着一个伤员潜进军营或是舞厅。”

  谢泼德用一声嗤笑回应了你的话。你听到有人往这边走过来。
  “还有……”
  护士的声音打断了谢泼德的话。她跟在卡里尔身后来到床边,低下头问道:“您感觉如何,谢泼德先生?”
  谢泼德的视线没从你身上移开。“……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我自己,”他固执地继续刚才的句子,说得越多就越需要更多力气和时间,“用刀切开了自己的额头,血和融化的铜从我脸上流下来……”
  护士看了看卡里尔:“您刚才说的‘说胡话’是这个意思吗?”
  卡里尔摇了摇头。
  谢泼德闭上眼睛,懒得理他们了。
  “我看到家里的镜子了。我会想办法利用上这些你告诉我的事情。”我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之前也对卡里尔许过的承诺。这感觉很奇怪,这些人像是在把他们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我、然后指望我去解决一切一样,可是见鬼了,我只是刚抢走两箱吗啡的通缉犯而已。
  但我现在也没什么选择,确实只能去做这些事情。我抬头看向卡里尔:“如果他不肯收回先前的胡言乱语的话,我会立刻被逮捕吗,卡里尔队长?”

  “这些事情明天才能决定。不过今天晚上你是没办法到处去了,哈斯先生。我们会把你送到酒店去,让你在安全的地方住下来,并且把你的名字登记在册。”卡里尔说,“目前没有第二个选项了。”
  我耸耸肩:“行吧,酒店听起来也不错,毕竟我现在已经没有防身能力了。”只是这样的话我就不打算用酒店的电话了,估计他们也要收费。
  卡里尔看了谢泼德一眼,后者仍然试图在护士的问询下装死。“我先带哈斯离开了。”
  “能给我安排个保镖吗?谢谢。”谢泼德咕哝道。
  “会有其他人来看着你的。”卡里尔拍了拍你,“好了,我们走吧。”
  我没和谢泼德说再见,直接跟着卡里尔离开了。妈的,想起来还是有点生气。让我带他逃出医院?但愿我明天不用先从什么地方逃出来。

  卡里尔带着你离开医院,上了一辆警车。开车的警员估计已经在这等了很久了,你们来的时候他都开始数天上的星星了。
  警车把你载到了警察局附近的大都会酒店。这家酒店在一个景点旁边,景色还算不错,但设施相当一般。时间有点晚了,街上没什么人,倒是有好些住客在酒店公共露台上抽烟。他们晒得黝黑,像是来探险的。
  酒店的前台就是它的老板——他一开口就让你听到了让人感觉颇为新鲜的美国口音。这家酒店至少和你之前去过的地方不一样,不再到处都充满英国人了。
  警察们看着你登记了名字,又跟着你来到了房间门口。
  我和他们对视了一会,看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认输地叹了口气进屋了。
  进屋之后,我就把煤气灯点上了。我先盯着那点灯火发了会呆,直到困意冒出来,才想起来睡前还有点事得做完。我把口袋里的纸张都拿出来,凑到煤气灯旁,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格温德琳的出生证明上恰好被晕开的字迹在母亲和父亲这两栏。那张笔记——你还是看不懂那些专业名词,但是你看懂了最后一段:愿神原谅我,但奥黛丽不会。
  至于那张怪异的明信片和那张塔罗牌,可能有什么象征性意义,但也许只有懂行的人看得出来了。
  如果我没理解错笔记的意思,那奥黛丽才是格温德琳真正的母亲,按照她在医院的反应来看,她自己应该也已经发现这一点了。这样的话,倒不用太担心格温德琳现在是不是还活着——虽然绑架的手段是粗暴了点,但是奥黛丽总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吧。
  我又翻出洛蕾塔给我的信,再读了一遍——这些天我一直随身带着,它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好在我翻来覆去读过很多遍,基本有印象上面写了什么——这老太太瞒着我们的事情还真不少,但我现在至少理解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了。
  我们已经搞明白了法鲁克一家的故事的大半,但最关键的一点还毫无头绪:奥黛丽在哪?就算一切顺利的话,多半也要等到明天的舞会上才能弄清楚这一点了。在那之前,我得做好面对她的准备。
  毫无疑问,奥黛丽是个危险的疯子。她力大无穷,同时有钱有势,而她的一个敌人快死了,另一个连武器都没有。对了,武器……那支骨笛。既然法鲁克夫妇这么多年里一直把一支能摧毁什么璨光者的诡异骨笛收在家里,那我愿意相信奥黛丽就是那个所谓的璨光者。
  我明天得去取走那支骨笛。都怪谢泼德,不然它现在已经带在我身上了。
  我在脑子里整理了一遍明天准备去的地方。首先是部队医院,然后是齐齐尼娅剧院和莫哈兰·贝,这两个地方都可以带着伤员。只能一个人去的地方有法罗斯岛、西部港口或是地下陵墓,取决于我有多少时间。来得及的话,说不定还要去赌场找强尼借把趁手的家伙。
  我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正做着像是谢泼德会做的事情,这让我觉得有点好笑。只是有一点我永远学不来:我可做不到为了工作通宵。
  我把这些零碎的纸片收回口袋里,依依不舍地熄了灯,直接躺上了床。我没有使用尤金妮教我的不再做梦的方法——她一定是好心,但我实在是很想知道白天那位黑发黑眼的女士今晚会不会再出现在梦里。

  这一天的奔波确实让人非常劳累,你很快就睡着了。

离线 Nithfir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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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帖 #9 于: 2023-07-20, 周四 23:01:09 »
第四天 7月1日

清晨 六时
劇透 -   :
  回过神来时,你躺在一片耀眼的原野上。地上的草像是金子一样在发光,远处的山丘上方悬挂着一轮奇妙的橙红色骄阳。一头浑身是光的鹿在不远处看着你。一只浑身是光的孔雀也在不远处看着你。
  你听到山坡的方向传来唱诗的声音。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你已经死了一样。
  你突然想起你要找一个人,但又记不清要找谁了。你试图在这片原野上寻找,路过了一个长得像天使一般的唱诗班——但他们唱歌时嘴里不断地流出液态的金子。
  然后你听到有人在呼唤你……准确来说,并不是真的有人在呼唤你,但是你就是这么觉得。
  循着声音望去,你又看到他们了。慈父和泣母。站在原野上,等着你。
  不,你不想靠近他们。一如既往。他们不是在等你。可他们为什么还站在那?
  祥和如天堂的原野开始从你的身后消失——消失?它确实正在消失。
  金色的鹿首先化作光芒消失。守夜人可不会再庇护你了——守夜人?你明明不知道那是什么。
  金色的孔雀随着太阳的融化而转眼不见。悬挂在天空中的那轮橙色的太阳变成了碎片——变成了融化的金属,又或是血?
  天空正在变成虚无。大地正在变成虚无。世界的边缘从你的身后逼近,而那对男女向你伸出手……
  是他们的把戏吗?总之,你拒绝了他们的手。然后你在坠落感中醒来,感觉手心里一阵灼热的刺痛。
上午 六时至十二时
劇透 -   :
  阳光充满了早晨的旅馆房间。而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睡梦中握紧了拳头。等你张开手,你发现手心里有一块碎玻璃,上面涂着干掉的黄色颜料,正是它将你的手割破了。血液随着你松开手的动作开始缓缓渗出。
  但你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次我直接坐了起来,没有躺在那里回想梦境。昨天的梦里好像没有那个黑发女人的笑声……昨天的梦并不能让我感到愉快,充满了我不喜欢的体验。也许今晚我要试试尤金妮的方法了。
  我正想下床去储物间里找找有没有绷带和纱布——眼前窄小的陌生房间提醒我,我在旅馆里,不在洛蕾塔的家。昨晚睡前的思绪也回到我刚醒来的大脑里,我想起来了今天要做的事。
  我首先打开房门,看看条子还在不在那里。

  门口有个和昨天不一样的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班的)坐在边上,正在看报纸。他抬起头来看你,而你看到报纸上有标题名为“医院劫案”的报道。
  我把碎玻璃捏在另一只手里,向他展示我手心的伤口。“我早上换剃须刀刀片的时候没拿稳,割到手了。我去找前台要点绷带。”这时我注意到那个醒目的新闻标题,凑过去一点好看得更清楚,“医院又出事了?这是哪家医院?我还打算去医院好好包扎一下我的手呢。”
  他看了一眼那一则新闻。“政府医院。挺奇怪的,最近案件特别多。”
  “是啊,真是辛苦你们了。”我本来想拍拍他的肩膀,但两只手都不适合伸出来,只好作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离这边比较近的是部队医院吧?等吃过早饭,我自己去部队医院包扎行不?还是你们需要继续跟着我?”
  “我得跟着你。没办法,上头的指令。”
  我理解地点点头:“那你有车吗?”
  “有,你现在要去医院吗?”
  “也没这么着急。你吃过早饭了吗?”
  “呃……”对方抬头看了一圈,似乎想要看时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已经十点了,离我开始上班的时间都过去很久了。”
  我耸耸肩:“和你的同事比起来,在我房间门口读报纸还算是个轻松的差事吧。”
  那我就先去前台问问有没有可以临时借用一下的药物、绷带或是纱布吧。

  在前台的还是昨天晚上那个美国人,心不在焉地坐在柜台后面,透过大门看着马赫穆迪亚街来来往往的行人。
  “早上好,我不小心划破手了,你这里有没有止血药和绷带?纱布也行。”
  “早上好啊——哎哟,您可得当心点。不过当然有,请稍等。”他转过身,在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放在柜台上打开。当他把东西拿出来时,他又仔细看了看你,“您昨晚是让警察跟着来的吧?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我听说外面的街上昨天还发生了伤人的事件……”
  “昨天受伤的那个人就是我朋友,偏偏目击者描述袭击他的人的特征都能和我对上,警察先生们只能按照流程看住我,不让我到处乱走。”我随口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从医药箱里挑出用得上的东西。
  “唉,前有地下陵墓关门,后有游客当街遇袭,最近生意可越来越难做了。”他抱怨着张望街道,没看你的方向。
  趁着说话的功夫,我扯了一截纱布下来,悄悄把一直藏在手里的那块碎玻璃包了起来,收进口袋里。做完之后,我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势。
  “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来旅游?探险?”对方又问。
  “哦,我是来给朋友帮忙的,顺便过来玩一趟。可别提地下陵墓了,我昨天才白跑了一趟。那儿是为什么关门了?我听说是有游客破坏了文物还是怎么的,但不知道具体的。你要是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可千万要给我说说。”我也提起了聊天的兴趣,注意力都在谈话的内容上,手上只是草草包了一下。我单手胡乱打了个结,动了动受伤的手,感觉到掌心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听到这个,老板也来了兴致。“以前可多人来埃及探险了,就喜欢往可能会塌方的地方钻,都想发现点前人发现不了的遗迹。听说地下陵墓附近可能存在伟大图书馆的遗迹——”他顿了顿,“你知道吗?就是古代法老造的那个亚历山大图书馆,听说它有一部分藏书放在了塞拉皮斯的神殿里,而那个神殿据说就在地下陵墓那边。当然,这地方地震多,无论是图书馆还是神殿都在一千多年前就塌了。”
  我当然不知道这种东西,但不妨碍我朝他点点头,继续追问:“那有人找到了吗?关门又是因为什么,有人死了吗?”
  “哎,也只是传闻——我听说有人确实在那附近失踪了。不过大部分人嘛,都只是来转一圈,给我们这些酒店和餐馆提供点生意罢了。”说完这些他又心不在焉地靠了回去,“唉,可惜现在为了保护遗迹和游客,都不让去了。现在亚历山大港都没有值得游客专门来一趟的地方了,再这样下去可没生意了……”
  “我看着你也不像是出生在这里的人。你这间酒店开了多少年了?”
  “我是从美国来的,老家是乡下地方,赚不到钱。然后你猜怎么着,美国人爱上了来埃及探险。”他耸了耸肩,“不过这儿是战后才开的。”
  那也没开几年,我心想。我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游客爱去的地方总是一阵一阵的。就在我出发前那阵子,英国又流行起来埃及旅游了。你没看到这几天城里到处都是英国人吗?别那么担心,老兄,你的生意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他说,“不过我都想好要是开不下去了要去哪做生意了。”
  我已经打算出门了,听到这里还是随口接了一句:“去哪?”
  “去开罗——以后那地方的游客肯定会比亚历山大港多的。”
  我点点头,祝他生意兴隆,然后就和他道别了。

  离开酒店以后,我告诉那个跟着我的警察,我要先去买一身衣服。

  那个警察对你点了点头,表示这附近有很多商店,可以在送你去医院的路上稍作停留——如果你还需要去医院的话。
  我按照自己的穿衣品味买了一套衣裤(当然不带外套)。至于拐杖就有点太引人注意了,还是到医院再想办法弄到吧。
  警察把你带到医院,跟着你进去了。前台的接待员不是昨天的那个,于是你又得再说一遍你是来做什么的。显然,谢泼德没死,因为接待员又跟你说了一遍你知道的床位号。不过,在进去之前,你自己也得重新包扎一下。
  在包扎的时候,我观察一下他们是从哪取来医用耗材和器械的,看看能不能给谢泼德顺一根拐杖。
  你看到这个厂房似的长建筑物两头都被间隔出来作为不同用途的空间,一边是简单的急救室和医疗耗材储藏室,另一边则是洗手间和清洁用具储藏室。你猜两个储藏室都会有后门。
  护士在急救室那一侧的储藏室门口找了个位置给你重新包扎了一遍。现在绷带缠得很好,你的手能更好地活动了。
  我谢过她,装模作样地低头活动手掌,告诉她我还要去探望一下在这里接受治疗的朋友,一会走之前再去前台付治疗费。“和我一起来的警察先生也在那里等我,我不会赖账跑掉的。”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当然,没问题。”护士把你领回那片开阔空间,“我会把单子拿去前台的。”说完,她就快步离开了。
  我垂下打了绷带的手,原路返回储藏室门口,左右张望一下,如果没人注意的话就去试试拧门把手。
  没人注意你这边。你悄悄地打开了这扇门。
  我钻进去带上门,看看这里有没有拐杖。
  你环顾一圈。伤了腿的人用的双拐——这么明显的东西要怎么拿走?上了年纪站立不便的人用的单拐,也有——使用者会作何感想就不知道了。
  他怎么想关我什么事,拿上再说。我再多拿点绷带和止血药、止痛片,省得他死在半路上。早知道昨天从箱子里再顺点吗啡——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顺来的药品能够轻松地藏在装衣服的袋子里面,但拐杖就不一样了。
  我单手夹着拐杖,从这个储物间的后门溜出去,按照记忆找到建筑另一头的后门。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里进去应该就离谢泼德的床位不远了。我掏出撬锁工具。
  很遗憾,铁丝又断了一根。
  我对着锁眼骂了句脏话,只好按原路返回刚才的储物间,硬着头皮从正门出去了。
  你从储物间出去,正好碰上刚才给你包扎的护士正往这边走来。她看见你还在这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迷路了吗,先生?”她问道。
  “不,我,呃,刚才跟另一个护士一起过来取我朋友的拐杖和药,然后有别的床的病人把她叫走了。”我随便朝她身后指了个站了人的方向,“她让我先把拐杖拿回去。”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过问,进储物室去了。
  我松了口气,光明正大地拿着拐杖往谢泼德的床位方向去了。直接走过去之前,我先看看他床边有没有人。
  你看到那里没有人。你还看到谢泼德醒着,而且他的左手上缠着绷带——和你一样。
  我径直走过去打了个招呼,把拐杖放到他床头,再把那包新买的衣服丢到他身上。“我找到后门了,你换好衣服我们就可以走。”我朝杂物间的方向努努嘴,“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你的手怎么回事?”
  “脑子清醒多了。伤口不好说。”谢泼德答道,听起来比前一天有力气一点,“今天醒来时发现手里有一块碎玻璃——你也遇到差不多的事情了?”他看向你的手。
  “是啊。”显然我们又一次梦到了同样的内容,于是我没再多说。“我又拿了点药,应该够你今天对付一下的。不过条子现在就守在门口,很快就能发现我们跑了。你的老朋友会把我们抓起来吗?”我向他确认。
  “为了查明真相,有时候需要付出一点代价。要是他们追上我们了,我会让他们后悔把随身物品还给我了。”他把一个被纸袋包起来的东西放进你带来的衣服里,你看出来里面显然有左轮手枪的形状,“顺便……我梦见了格温德琳。她给我看一把银色的钥匙,就像她小时候那样。”
  “小时候?什么意思?你还认识她小时候?”我摸不着头脑,用肢体语言催促他边走边说,“那把钥匙是用来开那个会发光的液体容器的吗?你知道它藏在哪里了吗?”
  “是的,做了那个梦之后想起来的。”他拿过床头的拐杖,试着靠它从病床上下来,同时继续说道:“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见洛蕾塔时就已经见过她身边的小姑娘了。她像对待什么宝贝一样时刻带着一把银钥匙。但是经历了所有的怪事,我已经不能确定那究竟是我的记忆还是幻觉了。”
  我回想一下以前和洛蕾塔本人见面的场景。她身边带着什么小姑娘吗?
  你想不起来那样的场景。
  “那我就不知道了。等我们找到她之后,你可以问问她还记不记得你。”我摊了摊手,继续我比较擅长的关于逃跑的话题,“你能走动路吗?能走的话,可以去杂物间换衣服,然后我们直接从那里离开。”
  “我还没伤到腿,只是不太能站。”他埋怨道,终于站了起来,“走吧。”
  我领着谢泼德穿过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和医护人员,来到建筑最顶头的另一间储物间,在被人发现前钻了进去。
  这家医院白天比晚上更吵,更混乱。没人在意你们要去哪。
  谢泼德换下了那件沾满干涸血迹的衬衫,现在你们打扮得有点儿像……但是那把枪没法被藏在外套里了,它只能继续待在那个纸袋里。他从里头取出火柴盒和嗅盐之类的杂物一个个放进口袋,取出那个被锁在银制圆筒里的玻璃瓶时犹豫了一下。
  “我们谁来保管这个?”他问。
  “你来。”我立刻说,“我可不想冲上去揍人和挨揍的时候不小心弄破它。你好歹会尽量让自己和别人保持距离,对吧?”
  “好吧。”他把它也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不过我们要是真的被什么人追上了,你一定跑得比我快。”
  “所以条子们会逮捕你,并且直接开枪把我打死。”我随口说道,拧开那扇我没能从外面打开的门,“说起来,我的刀被收走了,没人还给我。我得找机会再弄个防身的家伙……首先得离开这里。你有什么行动安排?和我一起去剧场和洛蕾塔家吗?”
  “我跟你去。如果他们会在发现我们不见了的第一个小时全力搜索,那么我们在昨天那个剧院估计能躲一会。你那位新朋友看起来不会介意这一点。”
  “你说得对。哎,你还记得她昨天说的话吗?我总觉得她昨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我咕哝道。我们绕过这座建筑,回到大马路上,打车去剧院。

  你们在警察反应过来之前就打到了车,直奔罗塞塔街的齐齐尼娅剧院。现在是白天,它的门口仍然挂着还未开门营业的牌子,但你知道从哪里进去。
  我从和昨天一样的入口进到剧院里面。今天这里有人在吗?
  和昨天一样,刚进门时没有人。不过很快就有人听到动静,从里间出来了——是昨天那个小伙子。
  “你好,是我,你还记得吗?我昨天来打听门口那个路口的事情的。尤金妮在吗?”
  “你……你好。”他畏畏缩缩地看了看你们,“老板还在楼上做准备,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坐一会……”
  “当然不介意。”我依然朝他笑了笑,“方便的话,能给我们在里面找个房间坐坐吗?”
  为了避免他吓晕过去,我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一会可能会有警察找过来。

  他点了点头,示意你跟上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那我们就跟过去吧。
  他把你们带到一个阴暗的里间,随后对你说道:“老板吩咐有朋友来找她都可以在这里等。我会离这里很远,绝对听不到任何事情。”
  “别紧张,我旁边的这位可是位警官,我们不会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无视了这位警官刚刚持枪逃逸的事实,“对了,你们这有什么吃的吗?我可以付钱。”
  “我们现在只有员工吃的东西……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可以。你吃吗?”我转向谢泼德。
  比前几天更沉默的谢泼德这才不得不开口:“不用了,我吃过医院的饲料了。”
  而那个小伙子则对你们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马上回来”就消失在门后。
  “对了,你昨天去那附近是想查什么?”我终于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谢泼德以一个不会压迫伤口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我想把那些资料拿去警察局,路过西部港口就顺便去看看……要是没有能解释那些鬼火的物理现象,那可能真的和怪梦也有关系。”他停顿了一下,“但是我躺在医院里的时候改变主意了。已经没必要和警方分享信息了。”
  “嗯,卡里尔知道那辆黑色奥斯汀是海军的车,他们已经没法再深入调查了。从私人角度来说,他似乎还是希望你能够破案的。如果我们俩都被抓了,他最好能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对我网开一面。”我理直气壮地说,“至于你说的鬼火,我确实在港口看到了灯塔和灯船。但我们都查到这个份上了,我觉得就别指望什么物理现象了吧。就当它确实有个什么鬼火,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你看了那些资料吧?至少奥黛丽身上的谜题解开了大半。她现在才来亚历山大港的原因找到了:她是来找被她命不久矣的姐妹夺走的女儿的。”
  “当然。而且这母女俩——尤其是格温德琳——都不是什么普通人类。至于她们具体是什么东西,就只能仰仗亲爱的尤金妮能给我们提供一点线索了。”我把昨天那三张纸和一张卡片都拿了出来,还给谢泼德。他口袋里的破烂没我这边的多。
  在谢泼德把东西放回自己口袋里的时候,刚才的小伙子又回来了。他为你带来了沾着酱吃的某种饼,还有两杯水。
  “一点简单的招待……不用付钱。”他这么说。
  我坚持递给他一埃及镑:“看起来真不错。收下吧,就当做是来自朋友的感谢。”以及别向条子出卖我们的贿赂。“哎哟,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谢谢,先生。我叫加麦尔。”他说,“等老板来了,我会让她直接过来的。”
  我又谢了他一次,不等他离开就狼吞虎咽地吃起了饼。
  等加麦尔再一次带上了门,谢泼德又开口道:“你还记得洛蕾塔的信吗?是我记错了,还是她确实提到奥黛丽有可能遇到对其人身安全的威胁?她本可以直接写自己的女儿可能遇到危险的。”
  我点点头,不等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就边嚼边说:“她是这么写的。我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她们姐妹俩的关系在那封信里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糕,洛蕾塔还希望我们拯救她妹妹呢——‘拯救’这个词在上等人的词典里有杀掉的意思吗?”
  “不排除那意味着将奥黛丽从即将发生的罪行中拯救出来。”他顺着你的话说,“但如果奥黛丽不是个普通而柔弱的女人,只委托我们来做这件事实在是不够保险。”
  “是啊,这也是为什么我猜测那支骨笛是用来对付奥黛丽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的胜算可就很低了。不过,我现在总算明白洛蕾塔不报警的理由了。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奥黛丽和海军具体有什么关系,但洛蕾塔肯定知道。”
  “骨笛……对,你昨天好像说过这件事。”谢泼德就像对前一晚的事情失去了印象一样,“还有地下陵墓。我只希望这些事情不要和法老的诅咒什么的有关系……”
  我打算等问过尤金妮之后再仔细考虑骨笛的事情,因此直接跳到了后一个话题上:“格温德琳在研究地下陵墓,而我今天刚刚得知之前那附近有人失踪过。真不知道埃及警察都在干嘛。”
  “警察也拿古埃及诅咒没辙。”他嘀咕道,好像在说自己。
  “我不知道地下陵墓里埋的是什么人、有没有什么诅咒,但我确实听说那附近有个古代图书馆,还有什么神的神殿来着。他们说很多游客和探险家都想找到那个地方,我猜格温德琳感兴趣的也是那里。那听上去和你之前说的古代灯塔差不多是一个时代的东西。”我努力回想了,但实在不记得那个拗口的神名。
  “听起来很古怪。还是等等看你的新朋友知道些什么吧……如果她知道的话。”
  我点点头,暂时也没什么要和他讨论的了,靠在椅背上等待尤金妮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