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实
人的任何思想与行为，都是基于某种原因而产生的。
我是这么判断的，也是这么相信的。确实也有反社会的精神病人肆意地进行屠杀，然而，这一结果正是“人格”的残缺所导致，与我的判断并不矛盾。
我所疑惑的，乃是人的出现，是否也是基于某种原因，无论是必然也好，偶然也罢，是否有一种无形的推动力，促成了看上去如此独一无二的物种。
具有信仰的人是愉悦的，我衷心倾慕他们的生活，我是指，没有那么畏惧死亡这一点。然而即便真的给我一个机会从头再来，我也不愿意用现在的生活来交换。
比起愉悦，对虚无恐惧更为真实，这种真实与判断力纠缠在一起如同茧丝，令我对于生，以及我的存在，得以更加清醒地认识。
7日清晨，和煦的春风有如亲吻拂面，耳后的长发被吹得生疼。
我望着十字路口矗立着的数十个信号灯，感到疑惑。尽管颜色限为红黄绿三色，它们的变化没有体现出规律。在相同位置的复数信号灯，无法起到信号灯原本的作用。
加之，这个路口，我几乎每天都要路过两次，虽然没有刻意关注，但如果存在如此明显的异常，我也会立刻注意到。
这困惑让我的身形蜷缩在此处行道树荫下，尽管我亦有我的目的地，然而为此耽搁几分钟也不算太糟。
莫非是某种恶作剧，某处的偷拍摄像头正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这种想法很快烟消云散，行人和车辆不久后出现，正常地通过了这个路口。他们似乎以这些信号灯中的某一座作为判断的基准，而彼此垂直的两条干道上的信号灯具有某种逻辑，使得往来车辆不会相撞。
那么，我大约是病了。
我坐在候诊室，烦躁地玩弄裙摆。这种幻视似乎越加严重，我眼见着钉子整齐地从地面穿出来，直到生长到一公分左右，形成彼此间距十公分的矩阵阵列。
这状况使得我高高抬起双腿抱着膝盖，也令我害羞不已，虽然这是我来医院检查的动机，然而表现出精神疾病的状况对于一名花季少女而言是十分难堪的。
最后医生迫不得已出来见我，我看到她的脚扎得满是鲜血，但本人却不以为意。从她的表情上，我看出了某种极其惋惜的情感，这使得我惊惶起来。精神科这种远离常识的地点，令人不禁在潜意识中觉得分外可怕。现在是要作出选择了，到底是冒着被灌下奇怪的药，穿着拘束服的风险承认自己的一切所见所闻，还是撒个谎回到家中，窝在床上一动不动伪装抑郁症病人一阵子再说？
鞋底有触感，踩下去一定很痛。看起来，我没法做到一个人回家，因此我痛痛快快把候诊室在我眼中的形象，医生的脚在我眼中的形象都交待了，然后听天由命。最后，我还特地补充了一句，我认为我得了精神病，希望能得到最后一丝尊重，诸如判断力还是正常的之类的诊断意见。不过，这一切应当意义不大，医生会给我下住院治疗的判决，然后我也就此完蛋。
谁知她表情一怔，饶有兴趣地拖过自己的椅子（我捂上耳朵来应对滚轮和钉子接触的噪音），进一步深入询问我各种问题，直到我疲惫不已。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性，她有一张圆脸，穿着白大褂，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个吊坠，总是露出富有同情心的微笑。女性医师问诊对于我而言是一种宽慰，任何情况下，男性医师只能令我想到汉尼拔之流。
末了，她似乎在沉思什么。我打定主意不说话，挨个儿数起钉子来，一面思考数钉子这事情是否也是我精神不正常的症状之一。当我数了一半的时候，医生突然开口了。
“初夏小姐。你的症状，很有趣。”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想我听错了。幻视或者幻听，以我的逻辑来看，应当是精神科医师常见的症状，至少也谈不上哪里有趣。就我本人而言，也是很苦恼的一件事，这导致我对医生的看法大打折扣，不过我依然等她继续说下去。
“……保险起见，”她在我的病历本上勾勾画画，“去做一个脑CT。”
“大夫，我哪里都去不了。”
她按下某个按钮，喊护士给我推一辆轮椅来。
我从没有那么讨厌过医院。
一路上，只见护士们推着推车，堆满了各种看上去不可名状的东西，然后老人们被她们从喉咙口灌下去。
护士先推我返回挂号大厅，办理各种手续。然后她们才告诉我，做CT的话，要往我身体里注射什么东西。
我今天是交待在这儿了。视线麻木地聚在推我轮椅的护士的脚上的血痕上。
第二章 罪
罪受到的伤很重，光肋骨就有七根断了。这种情况下，连移动都很困难。
既然连动一下都觉得疼，那还不如静静地趴着。这种痛苦，本是可以轻易避免的，不过罪还在耐心等待时机。
一只早早苏醒的春蚊，嘤嘤地嗅着血迹飞舞着。罪微转眼珠，用怀疑的目光凝视着它。
这只虫子的存在，是否自始至终都是一种幻觉？
不好，叮在额头上了。
第三章 消失
这算什么？
仔细一想，那大致来说是很痛的。已经不想去回忆了。
问题是，那到底发生了没有？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7日清晨。
眼前，往远处蔓延的信号灯柱，密密麻麻。我再一次回到了那一时刻，那一地点。
很明显，我绝没有什么精神疾病，不然，也绝对是无可救药的程度了。先是这异常的景致，然后是逆着时间的移动。
那天，也是这三辆车，黑，白，红，然后是两个行人……
他们并没有觉得异常，无论是之于信号灯，还是之于时间的逆转。也即是说，之于我，相当不公平。
我还记得被插了一管奇怪的CT用液体。
不过就算不公平，也不是说，我就愿意自己的记忆和他们一样被剥夺。
当然，亦有一种可能，我的记忆是被植入的。不过根据奥卡姆剪刀定律，应当先思考最为简单易懂的一种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在（对我而言的）几分钟前，还是我得了不可救药的精神疾病。
我失去了8天的行动，以及这8天行动的结果。这就表示我得再一次去市中心购物。
一路上，思路不是很分明，在摇晃得厉害的公交车厢里，我思考着诸如蝴蝶效应，以及这8天来的重要记忆。
路过彩票购买点时，我把最新的中奖号码背了下来。
今天是个很不错的日子，商业用气球拖着广告条幅，在阳光中随风摇曳。当然，我是没有自信，自己和路人ABC的视界，是否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区别。
救火车这是在干嘛？和记忆不吻合的部分出现了。随后是警车。我在路边畏畏缩缩地向前张望，人们彼此交换着视线，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啊，第一百货大楼，不见了。整座楼。
晚上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我忽略了许多（自认为的）流言，可以确定的是，楼似乎被完整地从地平线上切掉，然后消失了。
一小段据说未经剪辑的视频里，建筑物在瞬间突然消失，随后某种风浪把原本在建筑物前的七面旗和周围的树木摇得仿佛撕裂一般。
地基的部分开始喷水。一个男子开始号哭。追加的报道中说，他的妻子和孩子刚刚进去没多久。这种东西，小孩看了大概不好。
关于费城实验的种种说法又开始流传起来。这些人，不觉得可怕吗？你我的房子都可能随时消失呀。
“502？502？”
谁来了？
TBC
